半个小时前,阮琳琳又打来了电话,想找突然消失的李方潜。
而这次,是沈聪接的。
第27章 皎月星辰
医院的气氛从来就不会让人好受,尤其是此时。
明明风是热的,混着消毒水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沈拙清却觉得浑身凉透,不住地打哆嗦。
门上的抢救牌已经撤了,沈聪被转到普通病房,麻药劲还没过,仍在睡着。
王霞坐在床边,好不容易被遮住的黑眼圈因为哭得太多,现在显得更黑了,又红又肿。
刚刚抢救过程中她撒过一次疯,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废了好久力气,想撑着最后一点脸面,没想到,终究是一点尊严都不剩了。
沈拙清和李方潜是自然不被允许进病房的。知道沈聪暂时无事,大约是三十八小时来唯一能让沈拙清松口气的事情。
但心情并没有因此放松多少,只是更加心力交瘁。沈拙清疲惫的把脸埋在臂弯里,像婴儿一样把自己缩成一团。
李方潜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有用。也许沈拙清需要一个怀抱,或是一个承诺,但他放纵了自己最大的胆子,也只敢把手搭在他的背上,叹了口气。
最近,两个人叹息的次数都越来越多了。
李方潜。沈拙清突然叫了一声,抬起头,盯着天花板看,我们错了么?
李方潜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天花板上除了几点霉斑外,什么都没有。
我们没错。
语气平静得很,扔在水里也不会掀起狂风巨浪,却掷地有声。
沈拙清轻轻笑了一声,表情比哭还难看,一双眼里全是痛苦和纠结。
我爸身体一直不好。但是这么多年来,他只住过三次院。
可这其中一次,竟是因为我。
李方潜只能虚搭着的手稍稍用力,摩挲沈拙清的背。
衣服不厚,脉搏能通过皮肤向沈拙清传达对方的跳动节奏。沈拙清也把手附上去,脉搏对准他的手心。
两个无法拥抱的人,以这种方式,让心跳紧紧贴在一起。
我会陪你。李方潜说完这句话就朝沈拙清看去,正好对上他回望的眼神。
在那清透的眼眸中,李方潜分明看见突然亮起来的光。
这天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乌云和微风在对话。
星辰皎月掉进了沈拙清眼里,却在李方潜心上砸出阵阵涟漪。
王霞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而她,和刚醒的沈聪聊完,此时中烧怒火还没燃尽。
尽管那两双眼睛炽热而坦荡,她仍然不能接受称之为爱。如果是,或许是变态的爱。但沈拙清不能是变态,更不能是被人随意践踏的**。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两个人面前。
他们一见到来人立刻松开了手,隔得远远的。
王霞冷笑了一声,大跨步朝李方潜迈过去。
沈拙清以为她要动手,也没过脑子,抬手就挡在中间。
王霞被这突然的动作弄懵了,是很深的习惯才会做出这种保护性的应激反应吧?她无法遏制心中的怨愤和不解,压抑着声音叫沈拙清让开。
最后是李方潜自己慢慢走出来,打破了这场对峙。他低着头,任人宰割,仿佛做好了挨打挨骂的准备。
意料之中的巴掌没有扇过来,而是咚地一声响,王霞跪在了面前。
妈!沈拙清反应更快一些,冲过去试图拉她起来。
李方潜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后,才从怔愣中回神,赶忙也弯腰去捞。
王霞一把抓住李方潜的腿,眼泪拍在裤脚上,又湿又滑。李方潜觉得这泪水烫得很,几乎要灼伤脚腕。
放过我们吧......好不好?我们认怂......认怂还不行吗!
我就这一个孩子......他还要读书啊!他不能再背处分了......
我们不跟你去N大,我们就在这待着......我们哪也不去......
是我不好......我没教好,你们怎么折腾我都行!可他们不一样啊,我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
求你了,行吗?你让他怎么在学校呆下去啊?你们好歹同学一场.....怎么忍心啊......
王霞一边哭一边握着李方潜的裤脚,沈拙清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拉起来。
沈拙清没跟沈聪交流过为何突然犯病,也不知道政教处的通报是什么来由,因此,对王霞这突如其来的哀求一头雾水。
王霞挣扎着出来,抬手沈拙清甩了一巴掌。
用力过猛,被打的人甚至出现了耳鸣,更加疑惑地望向王霞。
你跟他道歉......王霞一边哭一边上前,又心疼地捂着沈拙清刚刚被打的地方,你说你不会再缠着他了,你说你不会去N市,说啊!
妈?沈拙清握住王霞的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粗糙的老茧和细密的皱纹刺得沈拙清手心生疼。
李方潜听到这里,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情况。
估计阮琳琳又使了什么手段,拿沈拙清的前途威胁王霞。再次给沈家惹了麻烦,他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揪在一起,歉疚和无力一齐涌上来。
阿姨......千言万语只能化成一声对不起,李方潜不知道了多少回歉,您放心,我会和我妈沟通的。沈拙清以后想去哪里,都不会
都不会什么!王霞处于崩溃的边缘,听到去哪时,神经过敏一般反驳:
你还想他跟着你去N市?在那边再被你妈扣个什么帽子?还是想让我们家再垮一次?
李方潜,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啊!?只要他在你身边一天,你敢保证你妈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李方潜想说他可以。
他可以用长久的脱敏疗法让阮琳琳接受,也可以自残绝食以死相逼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可以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无论哪一种方法,真的,都无法给出斩钉截铁的、她不会的答案。
良久,李方潜只能低着头,用颤抖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
我尽量。
尽,量。
留有很大的回寰空间,完美适用于许多圆场话术,却残忍的像一个要不到的承诺。
沈拙清猛地抬起头,那双因为刚刚一句我们没错而亮到现在的双眼,瞬间暗淡下去。
皎月走了,眼里斗转星移。
第28章 所谓缺憾(上卷完)
沈拙清进病房呆了大概两个小时。
沈聪此时仍是虚弱的,往下送来的汤喝不了几口就搁置了。
其实接到阮琳琳电话时,沈聪听到那边不明所以的在找什么人,根本没在意;对方骂骂咧咧说什么变态儿子时,也没过大脑,甚至惊喜着原来沈拙清回来了;那人嚷嚷威胁着要搞垮他全家,他还骂了句神经病。
但走出家门,听到王霞说什么搞了个男人,突然所有的事情都串成了线。
那一刻,心跳似乎停了一拍,之后就是眼前一黑。沈聪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会有这么大反应。
累了吧。沈聪看见沈拙清颓丧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
沈拙清趴在病床上,脸埋在被子里,仿佛没脸见到他。
你要做的事总是很累。沈聪平静望着他,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悲喜。
小小年纪,干嘛这么辛苦啊。
沈拙清的肩膀立刻就上下起伏,发出阵阵呜咽。五十个小时以来,饶是再多次鼻子发酸,也没哭过一声。但在这一句平淡不过的关心里,沈拙清却听到了来自二十多年深爱的积淀和厚重。
打骂只是伤人,温柔却是诛心啊。
沈聪沉默的等他哭完,才慢慢递过一张手帕。
这张手帕沈拙清很熟悉,沈聪用了十多年。
父母总是分外克扣地对待自己,却舍得为沈拙清买一袋子的书。
原来我们的戏班子里,有两个男孩,从小就特别要好。沈聪突然说起一件无关的事情。
沈聪的声音,宁静地像给小时候的沈拙清讲睡前故事:要好到,让所有人都觉得恶心。他们被赶出去时,我还送过吃的。
后来,他们在批斗中死了。
沈拙清从这意有所指的故事里听出的是担忧和关心。
故事里没有半点愤怒,三言两语,沈拙清却像吞了一口包裹着糖衣的石子,疼痛从伤口中漫出来,血肉模糊,也能泛上甜味儿。
拙清啊......你走了,他还有家当后盾......可你就是我们的家啊。
沈拙清静静听着,一下下抚摸着沈聪的断指,抽泣着说不出话。
叔叔还好吗?李方潜看到沈拙清出来,立刻抬头问道。脚上没什么力气,两夜没睡没吃,现在根本站不起来。
好多了,我妈在里面照顾。沈拙清伸出手,想拉他起来走一走,走吧,先去吃点东西。
李方潜犹豫着伸手,指间碰到的那一刻,像触电一般猛地收回。
沈拙清却决绝地一把抓住他,用力从椅子上拉起来。
方潜,我们......
惯性再次让两个人离得很近,沈拙清没有躲开,只是望向对面人眼底。
别!
李方潜从沈拙清的眼睛里看到了决绝和失落,瞬间明白他要说什么。酸涩感泛上来,堵住耳朵和眼睛。他以前所未有的强势语气,打断了沈拙清的话。
不想看,不想听,别说,什么都别说......
沈拙清却兀自笑了,像昨夜那样带着悲伤和绝望的笑。
你知道吗,那盆翻了的水果,本来是洗好给我吃的。
在听到外人诋毁时,第一反应不是求证,而是,孩子回来了,洗上最新鲜的水果,带给他吃。
我知道......
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李方潜伸手捂住沈拙清的嘴,机械地摇着头:对不起......沈拙清......对不起......别说了......
沈拙清以不轻不重的力度握住了那只手,停留了一会,慢慢从嘴上拿开。手心的温度还留在唇瓣上,干燥、温暖,让人忍不住贪恋。
不用道歉啊。不是你的错,但这正是问题所在。
沈拙清这残忍的唇啊,仍要割舍这片汪洋,兀自说着话,连爱意清波都不要。
我们现在连光明正大牵个手都不敢。如果我真的去了N大,你敢说,到时候众叛亲离的我们,能在那里好好过下去吗?
李方潜心中一阵抽搐。
他其实想过妥协的,而这一点让他无地自容。的确,他没有任何资本告诉沈拙清,你放心跟我走,我护着你;也没有一点立场跟阮琳琳叫板,告诉她自己的生活和事业不会因性向受到影响,甚至脱离社会依旧能过得很好。事实上,要是真的被曝光,他可能连政审都要重新走。
没有工作,没有朋友,没有家庭,像两棵野草,读过最好的书,也被最狠地抛弃。
因此,李方潜也格外担心阮琳琳真会做出什么。
有这个污点在,让沈拙清前途尽毁太容易了。而沈家现在薄如蝉翼,真的再经不起任何风浪。
沈拙清没管怔住的李方潜,继续说道:如果错在你,我敢说让你改。但症结不在你,我没有办法我们都没有办法。
你甚至不能拿刀去给这个症结做手术,因为她从来就不是你该兵戎相向的人。
别说了......眼泪夺眶而出,李方潜知道沈拙清的每句话都在理,却每句话都无比痛心,他没法反驳,甚至无法承诺,只能哀求着,求他别说了。
这些事,他又怎么不懂呢?逃一会儿不好吗?逃一辈子不好吗?
而且,李方潜......这样的事情,我爸经不住第二次......
沈拙清平静的眼底早已波澜万丈,而此时的海面甚至看不清涟漪。
他知道,李方潜在犹豫。
其实沈拙清不害怕滚滚而来的恶意和威胁,也不害怕自己会撑不住家庭的压力。但他怕那个说要携手相伴的人,心念动摇。
因此在用这些话说服李方潜时,沈拙清还带着隐隐的期待。期待看见李方潜用在客车上那样赤诚而坚定的目光回望他,拉住她的手说,不要紧,该怎么样就怎样,我陪你。
然而李方潜仍旧怔着,似乎在寻找更折衷的方案。
沈拙清等了许久,依旧没有听到回音。他自嘲般笑了笑,朝着远处,长长叹息。
我不能陪你去N大了。
话出口的瞬间,沈拙清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全身的血液无法回流,都快凉透了。窒息和绝望一齐封闭了感官。
手突然抽开,空气却没有回来。
沈聪出院这天,李方潜买好了回N市的车票。
沈拙清知道此时他该说话的,看了看车牌,却只是问了一句:几点的车?
三点。
那还有两个小时。
嗯。你先回去吧,叔叔那儿离不了人。
平静疏离,像许多年没见的老同学,而一周之前,他们还亲密起舞。沈拙清摇了摇头,只是径直在旁边的空座上坐下。
李方潜想说点别的什么。一开口就想做些挽留啊,于是只好沉默着。
只要恳求着挽回,沈拙清多半是会心软的,那条牵手走N大的路,多半是能一起去的。可他不能看着沈拙清被两个家庭撕碎。他可以任性、出走、反抗,沈拙清不行。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这两个小时过得分外快。虽然都是沉默,但李方潜已经偷偷勾勒下他的侧脸,每一颗痣的地方都记得分毫不差。
还没描摹到手臂,大厅就响起了广播。
该进去了。沈拙清站起来,习惯性朝他伸出手。
那一瞬间,李方潜所有的心理建设土崩瓦解沈拙清在朝自己伸手。
这双手曾牵着李方潜走过图书馆、出租房,在劫后余生中交缠相握,甚至无比勇敢的暴露在目光下。
是啊,勇敢。刚在一起时,李方潜还确信着,他们可以旁若无人地拥吻、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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