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妙云没想到,会在胡妈妈送来的名单里,看到安娘子的名字,她想也不想,便指着安鸿雁的名字,道:“就这位,我要她教。”
胡妈妈和姜心慈齐齐看过去,异口同声道:“为什么是她?”
黄妙云笑着说:“因为有两位绣娘的名字里有‘心’和‘倩’字,和母亲还有姑姑的名字冲撞了,剩下来的绣娘里,这位的名字好像合眼缘一点。”
胡妈妈道:“先看看安娘子的绣帕绣得怎么样。”
姜心慈从绣袋里找出绣着娟秀“安”字的帕子,一副巴掌大的《雪夜访客图》,绣作设色典雅,人物形象精准,一眼便瞧出来,谁是主家,谁是宾客。人物之外的寥寥几笔厅堂,画得矜持不苟,但是一旁的树木石头却略显放纵。
绣作整体,风格很明显,比较偏向于皇室中的画作风格。
姜心慈鉴赏功底深厚,略点评了一二句,笑说:“倒像是宫中出来的绣娘。”
黄妙云恍然大悟,看来安娘子入宫不无道理。
姜心慈又比较了其他几个绣娘的绣作,断定道:“这位安娘子的确技艺超然,妙云运气不错,一眼就挑到她了。就请她吧。”
胡妈妈上前一步,微笑说:“这些绣娘里,就这位开价颇高,本来我还以为名不副实,既有夫人掌眼,想来错不了。”
姜心慈不禁问道:“她要多少束脩?”
胡妈妈说:“二百两一年。”
姜心慈有些惊讶,二百两很贵了,便是请京中有名的绣娘,这个价格也足够了,这位名不见经传,二百两的确开高了。
胡妈妈犹疑着问:“夫人,请不请?”
姜心慈没有犹豫地点头道:“请。妙云要学,当然要请。”她拉着黄妙云在她身边坐下,捏她的脸蛋,宠溺地道:“妙云,这次再不可白白浪费银子,给人留话柄,知道吗?”
黄妙云点点头,前世不知事,没有技艺傍身,沦落到尼姑庵里,只能做些苦力活儿,这一世当然会珍惜机会。
敲定了绣娘的事,姜心慈便吩咐胡妈妈去张素华手里拿对牌,到银库房总管手里取二百两银子找安娘子签契约,请人入府,择日开学。
黄妙云跟了出去,这事儿瞒不住胡妈妈,但她不希望姜心慈知道,她便简洁迅速地将事情同胡妈妈讲了一遍。
胡妈妈听完简直震惊了,她瞪了半天眼睛没说话,好半晌才回了神,紧紧地握着黄妙云的手,切齿道:“表姑奶奶怎么这般无耻!这可是黄家!”说着说着,她声音都变尖利了,随后便是久久的沉默。
张素华近来越发不隐藏爪牙,其中原因,无非两个,一个是老夫人长盛不衰的宠爱,二个是姜心慈身体着实空虚,撑不住这么大的一个家。
胡妈妈心疼地抱着黄妙云,抚着她的背,笃定道:“姑娘安心,我一定替你请来安娘子,咱们姑娘想学什么绣法就学什么绣法。”
黄妙云点点头,拉着胡妈妈的手,道:“这事儿有安娘子在,想来出不了岔子,您就别告诉母亲了。”
说罢,她就去了黄怀阳的院子里继续学雕刻。
胡妈妈勉强应允了黄妙云,心事重重去请了安娘子,与其约定好明日过府,便回了箬兰院,伺候姜心慈吃药。
几年前的老药方子熬了多少道,姜心慈闻到药味就皱眉头,药碗在旁边放凉了,她都没喝一口。
胡妈妈去劝,姜心慈拿着针线发呆,目光呆滞,全然听不进去,胡妈妈急得没有办法,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这才吓醒了姜心慈。
姜心慈回过神,起身去扶胡妈妈,问她怎么了。
胡妈妈跪着不肯动,将请绣娘的事,黄敬文质问黄妙云的事,通通说了出来!
姜心慈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珠子一动不动,浑身冒冷汗,重重地坐在罗汉床上,身体轻轻地发颤,她咬死了没有血色的唇,眼睛都是花的。
胡妈妈抹着泪,捉着她的手,低泣道:“夫人,两位郎君长大了可以读书入仕,有老爷在一天,尚有依仗,往后也能出人头地。可咱们姑娘呢?您若走了,府里来了继室,亦或老爷不再续弦,郎君们娶的妻子谁又知道是什么样?妙云可怎么办……
夫人,便是为了姑娘,你就忘记姜家,忘记老太爷和老夫人吧!咱们的老爷,你看在孩子们的份上,你只当……只当他在你心里死了,只当他是陌生人,只当是和您无关的人,不成吗?”
姜心慈指甲早就嵌入肉里,她喉咙一腥,吐了一口血,眼圈泛红。
胡妈妈吓到了,连忙起身去顺她的背。
姜心慈漱漱口,拿帕子摁了摁嘴角,疲倦地道:“……药给我喝。”
胡妈妈一喜,叫厨房重新热了药,端给姜心慈喝。
姜心慈今日虽吃了药,夜里一整夜都没睡着,次日早晨,她亲自见的安娘子。
这是她这几年来,第一次见外人。
黄妙云听说安娘子来了,便也赶了过去,她一入次间,便见一身材纤瘦,皮肤白皙,束发做先生打扮的妇人,穿着一身紫色的马面裙,站在屋子里,笑意融融地同姜心慈说话。
“安娘子好。”黄妙云盈盈一拜,行了礼,心里却纳闷,母亲竟肯见人了!
安鸿雁朝着黄妙云一笑,道:“这位就是令爱,妙云小娘子?”
姜心慈点了点头,目光柔和地望着黄妙云说:“正是。”她又同安娘子道:“您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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