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长点了点头,再忠诚可靠的人此时也忍不住朝薛远投向怀疑的目光。
薛远将圣上抱在怀中的举动太过自然了,搭在身上的手,抚摸着圣上的动作,张绪直觉不简单。
薛远微微一笑,往凉亭处看了一眼,张大人莫要多想,那是我看着圣上笑得无力,担忧圣上,才情不自禁着了急。
倒也说得通,张绪皱着眉头,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薛大人
话还没说完,薛远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道:张大人,我还有事处理,下次再叙。说完,急不可耐地朝着凉亭奔去。
顾元白已经上了马车,外头就传来了薛远的通报之声,圣上,臣可一同前往薛府吗?
顾元白揉了揉额头,上来。
薛远上了马车,一身汗臭味的靠近了圣上,凑得近了,一闻,满足笑了,圣上身上都是驴肉火烧的味道。
顾元白嗅了嗅,朕只闻到了你身上的汗臭味。
薛远想到了他娇贵的鼻子,立刻往后退了退,但再退也退不到哪里去,他无奈叹了一声气,正想要打开车门跳出马车,顾元白却开始咳嗽了起来。
薛远被他的咳嗽吓了一跳,双手都有些无措,他慌乱得找不到头,顾元白扶着胸口咳嗽得眼角发红了,他才勉强镇定,将顾元白紧紧抱在了怀里,顺着他的背。
怎么突然咳嗽了,病了、吹到风了?薛远急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冷吗,哪里不舒服?
顾元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攥着薛远的手死死抓着,他有心想要控制自己,但是控制不住。咳得肺部呼吸不上来,头脑缺氧发晕,身体才因为到了极致而缓缓慢了下来。
鼻尖的空气混合着汗味,顾元白无神地抓着手里的指尖,直到缓过来了,才转转眼睛,往旁边一看。
薛远握紧了他的手,哑声:圣上?
顾元白不想要自己露出这么狼狈的一面,他侧过头,把脸埋在发丝和衣衫之中,不想说话。
吹一吹冷风,就有可能会咳得如此厉害,而若是咳嗽结束,就是手指也抬不起来的程度。
喉间有血腥味淡淡,因为太过娇嫩,所以承受不住连续不断的咳嗽,所以咳出了血味。
不用看御医顾元白也知道的,他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情况,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的虚弱。
他甚至知道了自己的大概命数。
不甘心。
手指想要攥紧,想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镇定无比的模样,可是心中疲惫,便不想要再装下去了,想要短暂地放松片刻。
薛远抱着他,俯下身,在顾元白耳边道:顾元白。
顾元白沉沉应了一声。
他的面容被黑发遮掩,看不出是喜是悲,但应该是悲的,心有壮志和野心,怎么会为了身体的虚弱而感到开心?
薛远轻轻拨去顾元白脸上的发丝,顾元白闭起了眼睛,却觉得薛远的手好像在发抖。他不由重新睁开眼一看,原来没有感觉错,薛远的手当真在发着抖。
怕什么?他哑声,语气悠悠,我这几年还死不了。
薛远倏地握紧了他的手,从牙缝中蹦出字眼:几年?!
顾元白眼睛动了动,笑了:难不成薛大人还想要我长命百岁?
只是他这笑实在勉强,唇角勾起都好似万分困难,薛远冷着脸,太阳穴鼓起,脖子上的青筋绷出。
等马车到了薛府门前时,顾元白已经好了,他整了整衣袍,又顺了顺发冠,淡淡道:朕去年在床上整整躺了好几个月,吃的饭从未有片刻是不带药味的。你或许会认为我如今已是孱弱,但在我看来,却已经好了良多。最起码像是刚刚那样的咳嗽,入冬以来,也不过四只手数得过来。
鼻尖一痒,或者喉咙一痒,就会咳嗽起来。顾元白的体质好像是只要一开始咳嗽,那就停不下来。
说完后,顾元白朝着马车门扬了扬下巴,道:下去扶着朕。
薛远沉着脸跳下马车,伸手将顾元白也扶了下来。但等圣上下来之后,他也未曾松手,只是低声又坚定地道:我会找来神医。
顾元白笑了笑,朕也在找。
放弃生命,原地等待。
顾元白嘴上说得再好听,但私底下却从来没有放弃过。
他斜瞥了薛远一眼,勾唇,这一瞬间表露了年轻人的冲劲和挑衅,薛大人,看谁能先找到吧。
这种笃定能活下去的语气,让薛远紧绷的大脑一瞬间放松了下来,他松开了顾元白的手,风轻云淡地嗯了一声。
顾元白会长命百岁的。
神仙都同意不来抢他了。
*
薛府中能主事的男主子只有薛远一个。
两位老少夫人派人来询问是否要过来请安,被顾元白拒了。而薛二公子,早在知道圣上亲临时,已经缩成了一个鹌鹑,躲在屋里一句话也不敢说。
顾元白多半猜到了薛远会赢的结果,他之所以会答应薛远大着胆子求的恩典,只是想要知道薛远想要做些什么。
今日休沐,皇帝也休息一天,政务没带一本,只带上了几本常看的书。
薛远带着顾元白来到了庭院之中走了走,顾元白偶然之下,在薛远的院子中看到了上次前来时还未有的秋千。
石桌旁都是被扫下的木屑,顾元白看了几眼,这秋千是你做的?
嗯,薛远直言,圣上坐在秋千上,臣坐在石桌上,臣想给圣上雕个小人。
顾元白稀奇,当真走到了秋千上坐了下来,你上次送予朕的那把木刀难道也是你亲手做的?
自然,薛远唇角勾起,大马金刀坐下,让奴仆送上了匕首和木头,在顾元白的面前状似无意地耍了一手花刀,道,臣其他不敢说,但玩刀这一块,还没遇见能比得上臣的人。
顾元白若有所悟:倒是没听说过。
薛远咧嘴一笑,心道你听说过那就奇怪了。
薛远怎么可能会木工活。还不是被褚卫曾给圣上画的一副工笔画给气的,君子六艺学不来,唯独耍刀是一绝,褚卫既然能给圣上画画,那他就能给圣上刻像。
谁比谁差?
第109章
其余人等看圣上和薛大人如此有兴致,也懂事地站在院子角落里,以免碍了两位的眼。
顾元白刚刚坐上秋千,对着他雕刻着手中木头的薛远就抬起了头,看了他一眼后,突然站起身大步离开,转眼消失在了卧房之中。
这是要做什么?顾元白朝卧房看去,还未想出缘由,薛远又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拿了一个枕头和厚重的披风,走近道:圣上,起来一下。
顾元白,为何?
坐的地方凉,薛远皱眉,虽是木制,但也最好垫个东西。
顾元白无奈:朕身上穿的衣服不少。
衣服不少也不行,薛远站得笔直,语气柔了下来,你觉得不凉,屁股觉得凉。
顾元白不想和他谈论屁股不屁股的事,站起身,让他给垫上软垫。只是薛远拿在手里的软垫也不是软垫,顾元白没忍住,问道:这不是你卧房的枕头吗?
沾一沾圣上的香气,薛远嘴角勾起一边,氤氲意味深长,圣上竟然知道这是臣卧房的枕头。
他的笑意深邃,余光在顾元白身上打转,顾元白心道,来了,勾引第一步。
圣上脾性底下的那些恶劣念头跟着动了动,想起了薛九遥上次懵住了的表情,于是长眉一挑,慢条斯理道:朕不坐你的枕头。
圣上,坐一坐,薛远低声哄着,臣晚上枕着它睡个好觉。
枕着他坐过的枕头睡觉顾元白一言难尽,抬头朝着田福生看一眼,田福生机灵跑来,将早已准备好的软垫放在秋千之上,跟薛远客气道:薛大人,小的们早已准备好一应用品,无需薛大人费心。
薛远只好收了枕头,在顾元白坐下之后,又将披风盖在了他的身前,细细在脖颈处掖好。前有披风,后有大氅,手炉在手上,外有暖盆送着暖意,寒风只能吹动脸庞。顾元白呼出一口气,舒适道:朕晒会太阳,你刻你的,等风起的时候就进房中。
薛远把顾元白脸侧的发丝勾到耳后,笑道:是。
木头是一块长木,薛远拿着刀开始雕刻了起来,偶尔抬头看一眼圣上,再低头动一动匕首。
顾元白在秋千上晒着阳光似睡非睡,等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知被谁抱进了屋子,躺在床上盖上了被子。
他转头一看,薛远正坐在屋内的桌子旁,在专心致志地擦拭着一把弯刀。
那柄弯刀的样子雍容华贵,不是凡品。顾元白掀开被子,正要下床,低头一看,哑声问道:朕的鞋袜呢?
薛远听到声音回头,就看到他赤脚快要落到地上一幕,脸色一变,猛得站起,桌上的弯刀被撞得叮当作响。
顾元白见他气势汹汹的模样,在薛远的双手伸出前便将双脚收了回来,冷冰冰地钻到了炕床之中,田福生呢?
薛远摸了个空,顿了一下后才道:在外头。
把他叫进来,顾元白皱眉,四下一看,却在薛远坐下的桌旁见到了自己的白色布袜,朕的鞋袜怎么到那去了?
薛远表情不变,臣也不知道。
田福生听命进了屋,给圣上伺候着穿上鞋袜,待穿戴好了之后,又让人上前,将圣上散乱的黑发给重新束起,变得英姿飒爽起来。
顾元白收拾好自己后,往院子里走了一圈醒醒神,他问田福生:朕怎么就睡着了?
田福生小声道;圣上,小的也不知道。只看到您在秋千上还没坐多长时间,薛大人就放下了木头和匕首,上前把您抱进屋里了。
那朕的鞋袜,顾元白,是他脱的?
田福生头埋得更低,小的们未曾动过圣上的鞋袜。
侍卫长跟在顾元白的身后,欲言又止。
顾元白揉了揉额头,带着人往回走。一回去便见到宫侍都站在薛远院中候着,卧房的门紧闭。顾元白往卧房眺了一眼,问:你们怎么都站在这里?
宫侍小心翼翼:回禀圣上,薛大人让小的们在外等待,他有些私事要做。
顾元白眼皮一跳,私事?
他想到了自己落在石桌旁团成一团的布袜,抬手让人莫要通报,余光看了一眼身后的人,淡淡道:田福生跟着,其他人在此等候。
顾元白悄无声息走到窗户跟前,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他往里面看去,一眼就见到薛远单膝伏在床上,从上到下地在嗅着顾元白躺过的地方。
被子松松垮垮地堆积在床侧,他单手撑在床侧,脊背紧绷,看不出他的神情如何,但却很是沉迷的样子。
连窗口被推开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顾元白突觉有些发热,他侧头吹了吹冷风。过了一会,才回身屈指敲了敲窗口,响亮的木叩声三下传来,床上正嗅着顾元白余温的薛远一顿,随即慢悠悠地下了床,朝着窗口这边看来。
圣上容颜微怒,长眉前压,含着梅花初绽的如雪冷意,五指弯曲,正是圣上叩响了这三下催命的声音。
薛远撩撩袍子,行云流水地整理好了自己,然后大步走到窗前,弯身行礼,圣上怎么在这处?
顾元白声音也冷,你在做什么。
薛远沉吟一会:臣前两日睡时并没有在卧房中休息,太热,睡不惯。今日见圣上睡得如此沉,才心中有了些好奇,想要看一看这炕床到底是如何做出来的。
想看看炕床是怎么做出来的,就是去拿鼻子闻?顾元白嘲讽。
薛远还当真点了点头,煞有其事:臣还真的没有闻到被褥被烧焦的味道。
顾元白看了他一会,扯起唇角,薛卿还有功夫去琢磨炕床,你给朕刻的木雕应当也好了吧?
薛远面不改色:那木雕没有这么快就能好,圣上等臣两日。等好了,臣亲自送到宫中。
身上的热气降了下来,顾元白余光瞥过那个床,干净整洁的床上已经横了一道又一道山峦叠嶂般的褶子,这些褶子或深或浅,上面已经没有了人,却又好像还留着人一般。
圣上盯着床的目光直直,薛远回头,也顺着看去,喉结滚动。
炕床好闻吗?圣上突然轻声问道。
薛远不止是喉咙痒了,他鼻子也发痒,心口背上好似爬满了万只蚂蚁啃噬,良久,他才道:香极了。
话出口,才发觉嗓子已经沙哑到了含着沙粒的地步。
他的声音低得吓人,神情更犹如狰狞得要破了绳的凶兽,骇得田福生想要拉着圣上就跑。可圣上却镇定极了,迎上薛远如夜中猛兽一般发着绿光的眼神,微微一笑,薛卿,朕也觉得香极了。
顾元白说完,又是风轻云淡一笑。
薛远愣愣地看着他,半晌回不过来神。
田福生惊愕道:薛大人,你、你你鼻子出血了!
*
一阵混乱。
薛远被压着去由大夫把脉,离家五个月,薛老夫人和薛夫人如今正是挂念他的时候,即便看上去只是因为火气太盛而出了鼻血,两位长辈却不见大夫不放心。
顾元白坐在石桌旁,姿态悠然地品着茶。只是品着品着,余光见到薛远仰着头堵着鼻子的样子时,唇角便流露出了笑意,止也止不住地沉沉笑了起来。
有趣,好玩。
一旁的大夫瞧见这么多气势不凡的人在这,却还是没有忍住对着大公子絮絮叨叨:如今明明还没立春,天还冷着呢,怎么大公子你就肝火如此旺盛,虚火如此急躁呢?
圣上从宫中带出来的御医也在一旁扶着胡子笑呵呵地凑着热闹,薛大人的面相就能瞧出体内火气多么大了,如今外有寒气入内,冷热相抗之下,这夜里睡觉岂不是难受?
两个问话问下来,薛远眼皮都不耷拉一下。心道,是睡觉难受,所以想要抱一个手冷脚也冷的人在怀里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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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美颜稳住天下(穿越)——望三山(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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