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少年还弄不懂这股躁动源自什么,也不大在意。
他也闭上了眼,在淡淡的甜香中入眠。
梦里,盛朗和林知夏肩并肩,走在一条长得看不到尽头的路上。玫瑰金色的夕阳照着他们的脸。
他们一直走,一直走,从白天到黑夜,从春夏到秋冬。
念书,考试,训练,比赛,组成了他们枯燥却又安详静好的少年生涯。
蝉声消了雨声起,每一朵乌云都有一条金边。
林荫下,球场边,笑声一片。
衣服短了,鞋子窄了,嗓音粗了,门框上记着身高的划痕互相攀比着升高。盛朗始终压林知夏大半个头。
林知夏身上那一股好闻的奶香也始终没变,萦绕在盛朗的鼻端。
四年后。
十一月初,全国第XX届中运会在丰市召开。来自全国的体育少年云集在丰市,准备大展拳脚,一决高下,争夺奖牌。
这一日上午,高中组一百米自由泳总决赛将市体育中心的游泳馆举行。
来看总决赛的人很多。离开场还有半个多小时,游泳馆前就已人潮拥挤。
今天是周二,学校并不放假,可照旧有很多穿着校服的学生,手里拿着标语和灯牌,成群结队地涌入场馆。
只是人们在进入大门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朝门边一道身影望上一两眼。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靠着门边的大理石墙站着。
一头利落的短发,眉目清俊如画,海军蓝的大衣衬得肌肤羊脂般白净细腻,身段高挑又英挺,如一株小白杨。
大冷天,这少年还吃着冰淇淋,嘴被冻得分外嫣红且饱满,又给整张俊脸添了几分秀色。
看他身上的校服,海军蓝的大衣,深灰色的长裤,是九中的学生。
九中这两年升学率不错,今年都已取代了十八中,成为省排名第二的重点中学了。
难怪这少年一脸充盈的慧黠之气。又似乎早就习惯被注视,对旁人的目光视若无睹。
林知夏把甜筒尾巴塞进嘴里,低头看了看手表还是那支卡西欧学生表,旧表盘,换了表带。
那个同学
有两个女生在旁边踯躅了有一会儿了,这时终于壮着胆子走了过来。
请问你是林知夏吧?九中高二一班的林知夏?
林知夏的眼睛微微弯起来,露出一副温和又礼貌的笑脸。
是我。有什么事吗?
两个女生被他的笑容一照,脸眼看着更红了,兴奋道:真的是你?这次三大巨头联考年纪第一就是你,对吧?你太厉害了!
本人比照片上看着还帅,睫毛好长,皮肤好白,还好高哟
才一米七八。林知夏说,不算很高,还在努力长。
小姑娘一阵咯咯笑:哎呀还好谦虚!你也是来看盛朗比赛的吗?你们俩感情好好哟
她朋友立刻拉了她一下,使了个眼色。
林知夏依旧微笑着,温润如玉。
小夏,这里
一对少年少女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阿婆走了过来。
抱歉,我朋友来了。林知夏朝女生们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随即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路上还顺利吗?打车过来的吧?
打车还不知道堵到什么时候呢?孙明珠撇嘴,坐地铁来的。二号线通车后,我也还是第一次坐呢。确实比一号线宽敞许多
林知夏在孙明珠的唠叨声中朝老人家弯下腰:阿婆累了吗?我们这就进去找位子坐吧?
阿婆就是盛朗的外婆。
外婆这两年身体越发不好,行动不快。林知夏很细心体贴,一路扶着她。
泳池馆的看台坐满了大半,大都是参赛选手的亲友团。还有一个选手的学校来了十来个学生,都穿着整齐时髦的校服,青春活力向四面八方迸射,很引人注目。
十八中的。孙明珠露出鄙夷的神色。
当年,孙明珠得林知夏指导(教唆),从父母离婚中狠狠敲了一笔,每个月能拿两千多块生活费。
有林知夏和学校老师帮着规划,孙明珠头悬梁锥刺股地苦读了三年,居然给她吊着车尾考上了九中的高中部。
这不是我家祖坟冒青烟这么简单,我爸那狗男人自焚了都没这效果。孙明珠当时毫不客气地说。
既然是九中的人,那就有九中的骄傲。孙明珠对被九中踩在脚下的十八中充满了不屑。
瞧他们那校服,模仿小日本的水手服,裙子都短得露裤衩了,还穿着满大街走,真不害臊。他们的选手是几号?盛朗可得争口气,把他们踩死在泳池底。盛朗他们怎么还没出来?难道还得像看戏似的三催四请吗?
不知道是不是高压苦读把人给读变异了,孙明珠这几年别的都好,就是心直口快的症状越发严重,普通人还真有承受不来。
林知夏他们拿的是盛朗给的票,位于看台前排正中间,视野极好,将一池碧水尽收眼底。
小朗出来了吗?外婆把眼镜戴上,搜寻着外孙的身影。
还没呢。林知夏柔声说,但是也快了。阿婆您坐好。一会儿他出来了我指给您看。
话音刚落,广播就响了。参赛运动员从门里鱼贯而出。
其中一个少年,个头是选手中最高的,宽阔健美的肩背,修长匀称的四肢,浑身线条无一不流畅自然,漂亮得就像一尾化出了双腿的人鱼。
正是盛朗。
作者有话要说:
长大啦,可以谈恋爱啦~~~~~
第25章
出来啦!我看到那小子了!孙明珠兴奋地蹦了起来,举起她专门定制的灯牌。
盛朗,加
油还没加上,后方突然响起一阵响亮又整齐的呐喊声,如一道大浪将孙明珠的声音给吞了。
雷明昊,加油雷明昊,必胜
十八中来了一群啦啦队,拉着一条十米长的红色横幅,一头贴着运动员的大头像,后面写着一溜花里胡哨的标语。
七八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一起高声喊,莺声燕语清脆娇嫩,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我个去!孙明珠出师不利,直翻白眼,鬼叫个什么?这是看比赛还是看演唱会呀?
你自己不也在叫吗?林知夏把她的灯牌拿在手里研究了一下,啪地打开。
灯牌上画了个卡通狼头,但是看起来和哈士奇区分不太大。两个绿灯泡充当眼珠,一闪一闪。
这玩意儿大半夜乍一看还挺吓人的。
我这是在呐喊助威,她们那是在叫春,能一样吗?孙明珠又朝林知夏赠了一个白眼,快快,都跟我一起喊,不能输给那群小野鸡!
林知夏和王高才都被孙明珠强行拽了起来。
还没开口,后面隔着两排的地方,呼啦啦站起二十来个女生,也刷地抖开了一条横幅,打开了灯牌,扯开了嗓子。
盛朗盛朗,举世无双盛朗盛朗,泳坛之光
神哟,这都还有slogan了!
我们学校的。孙明珠放下心来,我就说嘛。盛朗的应援不可能只有我们这两三只。这小子现在就是一个行走的荷尔蒙散播器,连母蚊子都全朝着他一个人盯。哎哟这口号虽然羞耻了点,但是比十八中的上口多了
只是羞耻了一点吗?
林知夏和王高才都在这一声声羞耻度爆表的口号声中埋下了脑袋。
两拨啦啦队比着嗓门喊着,泳池边,盛朗朝那位叫雷明昊的选手望过去。
两个少年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浓浓的尴尬和无奈,然后不约而同地别开了脸。
随着选手走上跳水台,观众席上的应援声才消停。
盛朗戴上了游泳镜,活动着双臂。
满场寂静,气氛凝重。
开赛枪响,健儿们跃入碧池之中。
水花翻滚,波浪荡漾。看台上呐喊声震天。
盛朗那双长腿好似化回了鱼尾,强劲有力地一甩,就轻轻松松地将他送向前方。线条修长流畅的身躯裹着浪花,宽阔的背脊起伏,明明在水中,却似空中的一支箭,直射向对岸。
那个叫雷明昊的选手实力也不容小觑,只在开头的时候慢了盛朗半个头,随后紧追不放。
两人同时抵达对岸,整齐划一地翻身掉头,朝着终点游去。
看台上应援的女孩嗓子都喊得有些劈叉。外婆也抓着前排座位,伸长了脖子。
小夏,哪一个是小朗呀?
林知夏一动不动地坐着,手里紧捏着一把汗,说:游在最前面的那个!
盛朗就在最后三十米左右爆发,眼看着一点点拉开了和雷明昊的距离。
五公分,十公分
而那也不过是十来秒中发生的事。
林知夏深吸了一口气,还没到憋不住时,盛朗的指尖就已触碰到了泳池墙壁。
第一名!
人群欢腾,林知夏他们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赢啦?外婆急忙问,小朗赢啦?
赢了!林知夏大声道,盛朗拿了第一名!我就说了,他总是游在最前面的那一个!
盛朗一手攀在泳池边,摘下了泳镜,朝看台上望去。
见他望过来,林知夏摇了摇手中的灯牌,笑容明媚灿烂。
盛朗也随着露出一个欢快的笑容。
游泳馆临时搭建的一个新闻发布区,盛朗穿着队服,胸前挂着金牌,抱着花束,正和教练一起接受记者的采访。
闪光灯此起彼伏,少年的面孔俊美得就像油画大师的杰作。
作为常年冠军,盛朗已经习惯了被镜头围攻,也能熟练而得体地回答记者的提问。
十七岁的少年,个头却比周围的成年人都要高出一大截,神色沉静,甚至是淡漠的,仿佛早就知道这一枚金牌的归属是自己。
记者们很吃盛朗这一口。所以报道一出来,总爱把他描述成一个年少老成、有大将风范的天才泳将。然后再配一张随便拍拍都漂亮的照片,挂出去引来一大把转发和点赞。
林知夏扶着外婆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盛朗采访结束。
老人家身体不好,衰老起来就特别快。几年前还能吓得永安小孩儿止夜啼的狼外婆,现在缩水了一大截,曾经凌厉的面相也随着新添的皱纹而显得慈祥了很多。
记者终于散去。
盛朗,盛朗远处,前来应援的同学们还举着横幅,满是迫切地喊着。
盛朗朝他们挥了挥手,脚步却没停,朝着走廊对面奔去。
果真去找林知夏去了。有女生小声嘀咕。
这黏糊劲儿
林知夏正陪着外婆说话,一道阴影投下。
抬起头,一枚金晃晃的奖牌从天而降,落到自己怀里。
喏,拿好了。盛朗说。
林知夏手忙脚乱把这宝贝接住,生怕磕着碰着了。
盛朗,你注意点!这玩意儿光好歹镀了一层真金呢。
所以交给你收着呀。盛朗弯腰把外婆搀扶了起来,外婆,走,回家吃饭!
永安南区艳俗亮丽的霓虹灯数年如一日地照亮狭窄的小巷。
只是随着江对面新城区的建筑工地逐渐完工,跨江过来消遣的工人日渐稀少,南区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
许多KTV和饭馆都已歇业大吉,盛朗家那个小旅馆还半死不活地开着,连外婆的小杂货铺的生意都冷清了许多。
张小天去年犯事,终于被关进了大牢里。他侄子接手了他的生意,磕磕绊绊地做着,不成气候。永安南区如今成了柴哥的天下。
但是柴哥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干。这些年,上头抓得越来越严,专打出头鸟。柴哥也只敢捣鼓他手里合法的和部分灰色产业。
正常的。外婆说,浪有涨有平,日子也是一样。当初对岸还没有开始修的时候,永安的生意也就那样。现在已经比当年要好多了。
老人家在农村出生,嫁到永安,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她就是一本活着的永安历史。
小卖部门前的空地上,就是当年林知夏摆了个碎玻璃渣阵挑战盛朗的地方,两张桌子上各架着一口沸腾的火锅,大人们坐一桌,孩子们坐一桌。
林安文,孙奶奶,还有王高才的妈刘姐都被请来了。这是盛朗外婆的主意。盛朗能有今天,除了有朋友们帮助,也离不开几位大人的照顾。
阿婆你有晚年福呀。刘姐羡慕,外孙多争气,全国冠军!将来还能去奥运会上为国争光。哪里像我儿子,蠢得还不如生个蛋。
王高才好端端地又被亲妈埋汰了一顿。不过他一向没心眼,照旧乐呵呵地和孙明珠在锅里抢着午餐肉。
孙奶奶说:小王现在也不错。厨师是一门可以吃一辈子的手艺,旱涝保收,人总要吃饭不是?做到酒店大厨,收入可高啦。儿孙自有儿孙的造化,只要不学坏,大人就不要太挑剔了。
四人小队里,只有王高才没有升上初中。他父母掏钱,勉强把他塞进了一所职高学厨师。
而盛朗因为有林知夏辅导功课,再加上体育加分,也和孙明珠一样扒拉着车尾巴混进了九中的高中部。
还是林师傅最好福气。刘姐朝林安文说,听说现在就有大学来问小夏了?他是不是不用高考了?
林安文眯眼笑,抿着啤酒:还没定。老师说只要高二继续保持这个成绩,是有希望提前录取。不过小夏又有点想参加高考。看孩子自己的意思吧。
大人们发出一阵羡慕的感叹。
刘姐又来气:明明都跟着小夏一道玩,小朗和明珠都上进了,为什么就我家那蠢货还是块烂泥?
王高才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块排骨,被他亲妈朝后脑丢了一根筷子,露出一脸无语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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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知长夏——靡宝(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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