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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朕吃口软饭吧——今夜无风(23)

    宣太医!宣太医!
    叶煊几乎是刚躺下就被喊了起来,匆匆披了外衣去宸娇殿,先是让泰安拿了良妃的令牌去太医院请太医,又要安抚好良妃有些崩溃的情绪。
    可谓是费了叶煊好大一把心力,好在太医院今日轮值的是姜太医,也是良妃相对而言比较信任的人,她反应没有那么大,姜太医利落的先出手止血保胎,治疗过程中良妃情绪逐渐过渡平定下来。
    姜太医这才能仔细的把脉,望闻问切一番。
    良妃疯闹之后,情绪就会跌进一个低谷,会异常的敏感,她见姜太医久久不说话,立刻就泪盈于睫,一副期期艾艾幽怨悲伤的模样,我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我和他终究没有缘分,他确实不应该投生在我的肚子里,我一个苦难的人,怎么能再拖累一个孩子
    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滑落下来,反倒让她带上了凄凌破碎的美感。
    叶煊抿紧唇移开眼,不想再看,转身出了内殿。
    还能听见里头姜太医安慰道,良妃娘娘且安心,莫要多想,孩子是保住了,已经没事了。孕妇多思是大忌,为了腹中子嗣着想,娘娘应当放平心态,多出去晒晒太阳,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来做。
    总结一下就是:别有事没事瞎想。
    良妃抚着腹中这个得来不易失而复得的孩子,感激的点头,我记住了。
    现在是记住了,发起疯来就什么都忘了。叶煊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走出宸娇殿,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小道上等了一会。
    果然不过须臾,姜太医便匆匆往这边走来。
    叶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的病情是不是变严重了?
    姜太医点头,叹了口气道,良妃娘娘身体不好,先前我为了看诊之时,就发觉她有小产先兆
    保不住?叶煊问了一句。
    姜太医有些犹豫,点头又摇头,保是能保住,只是
    但说无妨。
    既如此,那老夫便冒犯了。姜太医先是拱了手,凑过去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此胎,不能保。
    良妃娘娘这些年被病掏空了身体,根本就没有补回来,贸然停药之后,病情必定反复,更别说她处于孕育期间,这一阶段女子本就辛苦,情绪失控忽而大喜忽而落泪也常有,两番相加,后果不堪设想。怀胎十月,如今不足一半,她受到的影响刚刚出现,后期可能会越发平凡,而下一次很可能不用等到生产,就是一尸两命。
    姜太医这话说的小心,毕竟这真要算起来可是在诅咒一个妃子和还没出声的龙嗣,闹到陛下面前,指不定要砍头的。
    他顿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句,良妃娘娘的病必须加以药物控制,否则不堪设想。
    叶煊没有犹豫,他眼神冷厉,直接道,那便流掉。
    丝毫没有因为这个龙胎而有片刻退让。
    姜太医虽然早有料到,还是不免被他的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吓到,赞赏之余又有些遗憾的摇头。
    若是头三月得殿下这一句话,老夫必定不会心慈手软,可如今晚了。
    姜太医叹息摇头,娘娘腹中的胎儿已经成型,滑胎药性寒,对女子身体危害较大,更别说良妃娘娘身体本来就体虚羸弱,那一碗下去,很可能就是终生再不可怀孕。
    没有人能出于任何原因有任何理由让一名女子永远失去生育的权利,除了她自己。姜太医说完这句话,便拱手告退了。
    叶煊沉默着目送他远去。
    泰安走到他身边,询问的看着他。
    叶煊最终摇了摇头,望了宸娇殿方向一眼,道,此事应当由她自己决定。
    后来叶煊挑了天气好的一天,难得主动去给良妃请安,屏退左右后将姜太医的话重复了一遍,而良妃在沉默了很久之后,不出意外的选择了生下这个孩子。
    她红着眼眶,没有发疯的人一身宫妆坐在那里,真的有一种如诗如画的美丽,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气质。
    煊儿,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她突然问。
    叶煊端端正正的跪在那里,没什么情绪的回答,我不在乎。
    是嘛。良妃有些落寞,却还是温柔的抚着小腹,像是生怕吓着这个孩子一般,声音很轻很轻的道,我希望这是一个男孩。
    宫里大部分的女人都希望生男孩,叶煊有些烦闷的皱了皱眉。
    却听良妃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道,煊儿,娘亲想给你生个弟弟,希望你们都能健康平安的长大,当一个平凡人。
    那时的叶煊并不知道良妃话中隐带的决绝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有些厌倦了,恭恭敬敬的磕头行礼,离开了这座让人觉得压抑的沉闷宫殿。
    当然,这些都是后事。
    处理好良妃的事情后,天已经亮了,叶煊急急洗漱收拾了一番,往国子监而去。
    然而去了国子监才发现,今日谢玉舒没有来,或者说国子监的先生全部都旷课了,一众同学们都凑在一起说话,神色有些不同寻常。
    就连吊儿郎当的裴晟从头到尾都皱着眉头。
    最后还是心大的五皇子挥了挥衣袖道,罢了罢了,这事儿父皇自有决断,我们能想到的,朝中诸位大臣定然也能想到,与其在这里苦恼,倒不如去踢球散散心。
    阿姐,今日我要跟你组队。五皇子抱着蹴鞠,凑在三公主面前卖乖。
    三公主对这个弟弟又好气又好笑,屈指在他脑门上一弹,你啊!
    五皇子泪眼汪汪不明所以,颇为心虚的看了看周围人,问,我又说错话了?
    此事我认同老五。四皇子长出了一口气,率先起身拍了拍五皇子的肩膀,走吧五弟,今日黄莽那厮和卫统领该是不能忙里偷闲了,不如我们分成两组,你先同我比一场,赢得先选人,如何?
    五皇子撅嘴,很不服气,凭什么?这里蹴鞠最厉害是我阿姐,其次是裴六郎,王世子实力第三,我稍逊之,四哥你连柳伴读都比不过,我为什么要先跟你比啊?哎哟,阿姐,你打我干甚?
    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拿你当哑巴。三公主抢过蹴鞠大步流星往外走,还顺口喊了裴晟一声,走了。
    裴晟敷衍的应了两句,看着兴致不高。
    五皇子纳闷的摸了摸后脑勺,怂兮兮的小声嘟囔,我会说话啊,凭什么要当哑巴,就说就说!
    然后在三公主回头的瞬间,秒变乖弟弟脸,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一口一个阿姐等等我。
    八皇子本来也要跟着走,犹豫着邀请叶煊,七哥,方才赵先生来了说今日陛下急召,国子监放假一日。我们一起去玩蹴鞠吧?
    皇帝急召?这是出了什么事?叶煊心中沉思,打发走了八皇子。
    八皇子又一次被拒绝有些小沮丧,在心里安慰自己七哥不是不想跟我玩,是不想跟四哥五哥玩,瞬间把自己说服,高高兴兴的跑去了演武场。
    人一走空,叶煊便在裴晟对面坐了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裴晟有些烦闷,也不装欠揍的表情了,不过他本来就喜怒不定的,也不算很突兀。
    他有些意外的看了叶煊一眼,你不知道?
    今早上陛下罢了早朝,结果前线急报,安城围困,叛徒生变,封将军遇袭,生死未卜。裴晟简单将情况说明白,情况有些危机,所有官员都被喊进了勤政殿商议。
    叶煊皱了皱眉,不是说大军都打到北戎都城了?
    戎军兵分两路,前线看似勇猛激烈,实则绕道围了安城,截断了后方粮草通讯,一连半月,直到封将军率军突围被伏,戎军占领安城前线大部队才得知消息,八百里加急军报送至京中。
    但我来的时候遇见了黄莽将军,听他所言,戎军似乎派兵死守峡岭关两个入口,打定注意不想让封将军生还。裴晟说起这个,恶狠狠的握拳猛锤了一下桌案,很是义愤填膺。
    他咬牙切齿的骂道,戎人这群茹毛饮血的狗贼!
    叶煊很冷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哪里不太对,想了一会终于有了点苗头。
    峡岭关这个地方是一个很狭窄一条道通道底的大峡谷,两座大山都很高,靠人力很难爬上去,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叶煊之所以这么清楚这个地方,是因为他舅舅信件里少数提起的几场经历过的战斗中,就有峡岭关这个地点。
    当年峡岭关,还是一名小小校尉的封洛一战成名,利用地势以少胜多射杀戎军数万,扭转了前线溃败颓势,自此越战越勇,再无败绩。
    他杀胆小弃城而逃的边关守将,在主帅意外马革裹尸的前提下,夺了帅印整顿三军亲自出城带军突袭戎人大本营,将两万戎军俘虏坑杀,斩下戎人二王子的头颅筑京观,收复边关十三城,以威名震慑十三万戎军,逼得戎人大汗派使臣求和,凯旋还乡。
    封洛封王拜将,成为了大梁两朝唯一的异姓将军王,风光无二。
    所以戎军再犯,皇帝没有犹豫,就将帅印又拨给了这位功勋满身的大将军,亲送他去了前线虽然后来又扣押了黄莽,但这是出于政治原因,皇帝对于封洛的能力还是很相信的。
    封洛在京中只待了几年,却不可避免的成为了许多人心目中的英雄,他的个人魅力让人臣服,就连谢玉舒都曾想同他一起上战场。
    叶煊那位不知姓名的神秘舅舅,就在信里疯狂夸赞了这一次战争,以及封洛这个人。
    现在想来,封洛应该是熟知峡岭关地势来着,安城离那里甚远,封洛突围为什么会选择那里?就算有叛徒,按照这位行事来说,也不是会轻易被人左右的性格。
    而且戎人居然不放火烧关?
    叶煊有些琢磨不通,不过这话他没有同裴晟讲,只自己在回宫的路上细细思索。
    正好撞上怒气冲冲的黄莽,黄莽看到他一顿,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后面脚步声追来,是谢玉舒。
    谢玉舒也看到了叶煊,他点了点头,几步上来拦住黄莽,急急道,黄将军留步。
    黄莽冷哼了一声,还有什么好说的,皇上不就是想把俺留在京中牵制将军?俺话放在这里,俺就算是硬闯,也要去前线,没得商量!俺不要他派兵,俺一个人去救将军就够了!
    第34章
    黄将军, 远水救不了近火。谢玉舒冷静的劝说道,边关离京都山长水远,便是千里马不日不夜,也要跑十数天, 战场上瞬息万变, 想必黄将军比我更清楚。
    那你说俺该怎么办!黄莽虎目圆瞪, 分外激动。
    叶煊下意识的插入两人中间, 伸手将谢玉舒护在身后,语气有些冲的道,玉舒年岁尚小, 黄将军还是莫要难为他了。至于动脑子的事情, 朝堂上有一帮文臣,总能想出个主意来, 将军不妨先将力气用在他们身上。
    黄莽大胡子抖了抖, 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叶煊却明显感觉到他眼神骤然一变,打量般的上下扫视了他两眼,声音还是怒气冲冲的, 那些个酸腐说话文绉绉的, 半天说不到点子上, 俺听不懂,也不想听!
    他说着, 大步流星的往外走,上了马车离去。
    谢玉舒只能目送他走远, 担忧的叹了口气。
    叶煊装作不知道, 帮他整理了下散乱的衣袖, 道, 他此时正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你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
    我知道,只是谢玉舒顿住话头,意识到自己还在勤政殿前,禁卫军和太监依次排列成两列立于台阶左右,到处都是耳目。
    他匆匆拉着叶煊走到无人处,才小声说道,我何尝不知,只是眼下形势本就不好,我怕陛下与黄将军离心。
    这次谢玉舒之所以追出来,也有谢相的意思在里面。
    自古以来,朝中都是文武相轻,武将勇猛直爽,不喜文人间暗藏交锋的阴阳怪气;文官内敛自傲,亦恼恨武人的粗鄙不通礼仪。双方入朝,几乎有天然的立场,除了裴家这个特殊族群外,很少有文武交叠出现的世族宗亲。
    这既是双方气场的天然不和,也是皇帝为制衡的有意为之。
    谢相为文官之首,又是在御前侍奉陛下,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受尽猜疑,说话都要逐字逐句斟酌,一个不好就很可能落人话柄,谢相便是有心想拦下黄莽,也不能这般追出来,上位者也不能容许他如此做。
    好在这次事情紧急,皇帝召集了所有官员听政,勤政殿都有些拥挤闷热。谢玉舒只是一个芝麻小官,离门口近,没有多少关注,这才能追出来。
    爹爹同封将军相交莫逆,虽然为了避嫌不通来往了,但他与黄将军偶尔也会吃酒看戏,想来是不想看到黄将军与陛下生出嫌隙来的。
    谢玉舒叹气,陛下好不容易将黄将军圈在京中,必不会就此放他回前线,黄将军一心要去,只怕
    叶煊其实并不关心这个事情,对封洛也没有英雄情怀,他甚至都敢在心底猜测这位传说中的大将军,很有可能才是那个叛国的奸细。朝中局势,叶煊向来只听那些于自己有关的,他不知道皇帝打的什么主意,却很清楚自己登不上皇位。
    他对那个九五之位没有任何肖想,他只想保住命,活着走出这个吃人的偌大牢笼,去光明正大的拥抱宫墙外的自由。为此,他既可以装弱卖惨当个透明人,必要时,也可以竖起锋利的武器对准伤害他的人包括他的父皇。
    如果真的只有争才能活着出去,叶煊不介意去争,只是如今显然还没到那个时候。
    所以叶煊就算察觉到这件事貌似不是那么简单,也没有想过做些什么。
    他非常清楚现阶段的自己所需要的是什么东西,从来不去多余的事暴露自己的底牌。
    本来应该这样的。
    叶煊撩起眸,手指按在谢玉舒眉间,将那里皱起的弧度一寸寸抚平,在少年惊诧的表情中,忽而弯唇笑出了声。
    上回普陀山一事,多亏玉舒帮我,我一直想着回报你,金银玉器玉舒不缺,钱财珠宝过于俗套,我们的交情亦师亦友,既然玉舒上回给我出了个出意,今日我也给玉舒出个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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