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皇帝大怒,朕把他扔给你,就是因为你办事公允,又为人谨慎小心,大理寺没了他就会塌么?还是说,卿连同大理寺,都是楚王党的人了?
大理寺卿旋即怔的抬头,臣侍先帝与陛下两朝,臣是什么样的人,难道陛下不知?
你既无心,就不要为任何人说话,皇帝起身走至大理寺卿身前,他不是你的同僚,也不是你的下属,他是朕的儿子,这一点,无论他在哪儿,身居何位,永远都改变不了!
天子的解释很明了,大理寺卿俯首道:是。
将帽子好好戴着,回去吧!
是。大理寺卿起身,倒退着,旋即转身出殿时又停下,回头看着皇帝的背影,如果陛下真的拿楚王当亲子,就看看臣最近所呈,大理寺整理出来的案卷吧。
皇帝转过身,凝着大理寺卿,大理寺卿又道:只有楚王一人用的是魏碑!旋即躬身,臣告退。
皇帝揣着疑惑走到另外一张桌案前,上面摆满了书籍与卷轴。
大理寺掌全国刑狱案件审理,凡是地方有刑狱重案不能断者皆交大理寺,仅去年奏裁的大辟就有两千件之多,案件多而司法官员少,懂律法的官员更少,因而大理寺常年忙碌。
大理寺所呈案卷为半年内所有大辟的审核与判决,以及司法官员的批注,由皇帝浏览后要进行入库封存。
大理寺主薄只两名,臣工皆善用小楷,大理寺主薄的字也一样,抄录案卷的字迹到后期已经有些紊乱了,而中间一部分的魏碑,笔划从第一个字开始至整个案子记载完毕一直保持着严谨。
皇帝将案卷拿在手里,走到一旁一声不响的起居郎跟前。
韩卿。
陛下。
皇帝招手示意他过来。
韩汜便停下手中的笔走近,皇帝又指着上边的字。
韩汜看着,道:浓浅得度,气势雄厚,这是北派魏碑吧,质朴方严,与所承南派书圣风格相反,大理寺正,看着署名韩汜旋即笑了笑,原来是六王。
皇帝问道:字能看出什么?
品性,处事的风格,态度,以及为人,律己者,不会纵容自己,书道,即人道!
姜卿只和朕说过此子在画上颇有天赋。皇帝将案卷扔到韩汜怀里,看看,看出什么了就说。
韩汜一愣,端着案卷跟随皇帝,大理寺的案卷,臣看恐怕不妥吧?
朕让你看,都是要入库的东西了,看了又如何!
韩汜便低下头,翻了几页后,抬头道:处事严谨,刚正不偏私,但太过年轻,所以仍有欠妥之处,假以时日雕琢,必有作为,如今只适合执法,而不适合主法!
哦,臣只是将大理寺正当做同僚讲出的。
皇帝背着手,看来将陈煜扔到审官院,没有扔错!
陈侍郎只是耿直了些。
皇帝回到座上,看着一堆未批阅的折子,揉了揉额头,朕已经接到数十位大臣的上疏,请求立后,这个些大臣,拿着国家的钱,管我卫家的事。
韩汜至一边恭敬的站着,开口道:天子的家事即国家之事。
皇帝侧头,旋即笑道:什么时候,你也和他们那群老家伙一同做派了?
臣这不是奉承,臣说的是实话!
朕跟前能说实话的臣子已经不多了,朕是不是要赏你点什么,起居郎?
食君俸禄,为君尽忠,臣不敢邀赏。
皇帝又笑了笑,朕赐婚给你,但是未给你定吉期,这个月月末是端午,韩卿也老大不小了,宜早不宜迟,这样吧,朕问过秘书省的太史令了,这个月月中是个好日子,就定在月中的时候把婚事办了吧!
陛下,月中是太子殿下的诞辰。
皇帝摸了摸胡须,那就向前推三日,朕再许你三天的休息,旬休还是照常。
韩汜抬头,看着笑吟吟的皇帝,拱手道:臣,谢陛下恩典。
皇帝笑止,将手中的奏疏放下,看着殿外的大雨,今日上奏疏,明日便有早朝,但愿,这大雨,不会没了朝堂!
韩汜站在一边重新拿起笔,写了两个字后停下,转头随着皇帝的视线望去,应该不会。
哦?皇帝饶有兴趣的回头。
因为要转晴了。
翌日,垂拱殿内,皇帝合手端坐于明台之上。
三司有奏,太子千秋诞辰,是否按以往操办。
储君乃国本,千秋岁整国之大庆,礼不可废,然朕以勤俭治国,宜简不宜奢。
是。
审官院有奏。
言。
陈煜手持笏板右跨一步,陛下让皇子出廷审官院没有异议,但让赵王进入军府,是否欠妥?
三王自幼随陛下上阵杀敌,陈侍郎是在怀疑三王的能力,还是在质疑陛下的安排?
臣不敢。
楚王进入九寺掌管司法,这还是陈侍郎亲自安排的,怎么换到赵王陈侍郎就不愿了,难道只是因为,赵王不是陈侍郎的学生么?
陈煜瞧了一眼右旁的紫衣,旋即朝皇帝道:楚王品性端正,聪明好学,大理寺中熟悉律法的官员不足一半,年轻的官员又得不到重用,楚王及冠之龄加之品性正适合执法,况且如今也以宗室无特列被停职思过。
陈侍郎的意思,是赵王品性不如楚王了?赵王自幼跟随在陛下身边,陈侍郎这话,难不成另有他意?吏部侍郎说话前,可要三思啊。
你!
好了,此事已经定了,勿复再议,这么多同僚在,二位卿也不要在垂拱殿内起争执。
是。
陛下圣明。
两个人便互相冷了一眼回到左右站列。
今日朕也有事要与诸卿宣布...
左侧文臣之首的老臣轻轻抬头,旋即跨出,陛下!
皇帝便停下问道:同平章事有什么要问的?
中宫缺位已有七年之久,凡天下大庆,需帝后为表率,陛下临观稼殿,而亲蚕宫废置已久,臣请奏,立后!
宰相的话出,满朝文武皆不安定了,明君不会轻易废后将平衡打破,也不会轻易立后再动国本。
朕方才要说的也是此事。
陛下,臣请立,李贵妃为后!以宰相为首的政事堂,文臣之列跪倒一片。
臣等附议,请立李贵妃为后。
与政事堂所对的武官之列,枢密院在最前,以枢密使姚慎为首。
陛下,臣有异议,皇后为一国之母,天下表率,当立贤立德。姚慎出列反对,贵妃为皇六子楚王生母,楚王有过,于今戴罪革职府中,况且李氏一族本是谋逆的罪臣,故贵妃不可立为后!
楚王已经外出置第,是外朝臣子,与内宫何干?
难道楚王外出置第后就不是贵妃的儿子了吗?
天子宗室,枢密使身为朝中元老,怎敢如此直言不讳!
陛下!
好了,枢密使既然说贵妃不可立,那依枢密使之见,六宫之中,当立谁?
赵王生母,淑妃,沈将军持掌殿前司,护卫京畿安全...
呵,枢密使难道忘了,赵王的妻族也是贵妃娘子的母族吗?
姚慎的话被打断,旋即侧头冷了一眼,女子出嫁从夫,赵王妃受册入府便是太子宗室...
李贵妃入内宫为妃,何尝不为天子妻妾?
姚慎语塞,你!
军政二府意见不和,于朝堂上争执不下,皇帝便看向一旁静观不语的三司副使,三司使未设,如今以三司副使总管三司。
三司副使有话要说吗?
三司副使出列,楞道:啊?
朝堂之上,天子与诸臣议政,计相怎可分心?
三司副使便跪下,陛下,臣知罪,臣在想月中太子寿诞的事宜,因为接连的大宴与皇子大婚,连续从三司支出...
行了,免你的罪,两位宰相意见不合的要立后,你给点意见吧。
立后?三司副使看着姚慎又看了一眼同平章事,三司可拨不出立后大典的钱。
这个月太子寿诞,紧接着是端午,哦还有,太子寿诞前沅陵县主也要出嫁了,礼部及太常寺都在问三司要钱,若非要立,那大典就只能等到来年举行了。
让你给意见,不是让你筹备立后大典。
三司副使便朝皇帝躬身,陛下的两位娘子皆是从潜邸时起就陪伴在陛下身旁,也都为陛下诞有子嗣,故而皆可立,然,天子凡亲有五等,一曰皇帝周亲、皇后父母,此,宗正卿应该比臣更为清楚,故立后,除妃子自身品德,还要看其家世,父母如何,兄弟如何。
三司副使没有直言偏向谁,给出的话却让人无法反驳,也让两位宰相停了争执。
第75章 克定厥家
皇帝端坐在明台上,阴沉着脸色,缓缓道:那么就这样定了吧,至于立后大典的吉日就由太史局去定。
三司副史回头看向臣工之列,太史令,今年可不行,三司没钱!
好了好了好了!皇帝起身,打仗没钱,逐渐运河没钱,三司副使就会天天嚷嚷着没钱两个字,听得皇帝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更何况他现在心烦的很,散朝吧!
皇帝先行离去后,臣工们也一一出了垂拱殿。
楚王妃可是计相的外甥,计相怎能在朝堂上帮着赵王的人说话?
三司副使看着同平章事,虽不喜,但表面还是十分的客气,解释道:家父曾教导,在其位谋其政,为人臣子,便该为君尽忠,为民谋福,下官这是帮理不帮亲,三司还有事,下官先失陪了。
同平章事看着三司副使匆匆离去的背影,甩袖冷哼道:姜氏!
散朝后皇帝催促着抬轿子的人快些,辇车停在文德殿前,皇帝便迈着大步走入偏殿,见人就吼,都滚出去!
旋即又伸手吼道:地图拿来!
皇帝走到屏风前,上面所汇的地图只有天下各路,并未标注地名。
跟着一路小跑过来的内侍们纷纷瘫倒坐在石阶旁,紧接着就看见殿内出来一群脸色慌张的宫人。
赵慈与小黄门抱来一副长长的卷轴,麻烦起居舍人帮忙搭把手。
韩汜放下手中的纸笔,哦。
朕给了他机会!皇帝看着地上摊开的疆域图,他既然这般不想留在京中,那便不用等到端午了!
陛下是在说楚王么?韩汜端着手随在皇帝身侧。
朕本以为他比那两个哥哥聪明,会明白朕的用心良苦。皇帝侧头看着韩汜,沉声道:不是天晴,是天黑!
皇帝又回过头,俯视着自己治下的一角,雷州吧这个地方临海,朕看他弱不经风,就是要多吹吹风才好!
韩汜低头看着,缓缓道:开封此去至雷州三千七百七十七里,就算最快的来回也需要月余,陛下若不解气,不如琼州吧,去琼州还要乘船渡海,没有个三五月是回不来的!
皇帝涨着不悦的脸,瞪向韩汜。
韩汜不仅没有慌乱,反而拱手,从容道:其实,就算结果是另外一种,陛下也还是会气的吧,不管立谁都一样,因为只有不立后才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皇帝也听得明白韩汜在说谁,也明白韩汜的言外之意,如果不是楚王生事,便没有他答应赵王立其母为后一事,同平章事也不会因为对付赵王而立势单力薄的李氏,如今立淑妃沈氏为后,赵王成了嫡出,只怕今后与东宫的争斗只会更加。
皇帝挥手将赵慈与小黄门遣退,抬头问道韩汜,那你说说如今的局面,朕那儿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韩汜低下头,诸王皆是陛下的子嗣,臣的话,恐伤父子和气,臣,惶恐!
你若不说,朕就将你扔到琼州的海里去喂鱼!
韩汜睁着眼。
朕说到做到!
韩汜只得无奈的走到皇帝身边,指着地图上的雷州,陛下若将其扔去边远之地,实则是正中下怀,立后的诏书虽未下达,但君无戏言,更何况已经在朝堂上与众臣工商定好了。
陛下要是真的把臣扔去了琼州,那臣也欣然接受,想着海边多鱼,当个渔翁能够安享太平,每日都有鱼吃,那也是极好的!
皇帝看着韩汜大悟的瞪着眼睛,侧头看着低头,朕不想看见他,但是也不想他脱离朕的视线太远!旋即俯身指着渭水以北的地方,就让他滚哪儿去吧!
皇帝直起身,揉捏着双手看向韩汜,浅浅笑道:韩卿!
不等皇帝的后话,韩汜便转身朝他拱手,臣不会告诉恩主的,毕竟,圣意难猜。
建平八年六月上旬,天子要立淑妃为后的消息很快传遍京都,沈氏一族无论嫡庶家,门庭若市,轰动一时。
六月中旬,宗室成王之女沅陵县主出嫁,天子下诏,以亲王公主的规格置办。
至昏时,旧城西的成王府至城东昭庆坊韩宅的路上设起了近十里长的步障。
成王府门前的右街道上,紫衫卷脚帕头天武官抬着装有嫁妆的轿子,足足有数百个,组成仪仗队伍。
王府门口停放着新妇要乘坐的檐子,檐子周身镶嵌金裹铜,檐子高五尺,深八尺,宽四尺,中间足可容纳六个人,大红色的梁脊上面排列着用金与铜铸的云凤,檐顶上盖着棕榈样式的剪花,四周垂挂着珠帘,檐厢外设有雕刻金花的栏槛,上面还装饰着人物与神仙的雕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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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庶王(GL)——于欢(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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