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满意一大早看不到让他昨天辗转反侧一夜的罪魁祸首，但方牧晔知道自己不能限制方牧恩的自由，所以只能把火气憋在肚子里去上班。
    因为心中装着天大的事儿，所以几乎一早上方牧晔都没能定下神来，心中空落落的，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直到温城快步走进办公室，方牧晔才知道自己预感成真了。
    “哥。”方牧恩温婉中带着点喜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陆独胜死了，他终于死了！”
    方牧恩此时正躲在殡仪馆一个没人的角落里偷偷和哥哥分享这个好消息，她脸上的喜悦和周围人不知是真是假的悲伤形成鲜明对比。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方牧恩接到林彩的电话才知道陆独胜回来了。因为电话里面没有说清楚，所以她还是到了殡仪馆才知道陆独胜前夜因为心脏骤停在英国永远闭上了眼睛。
    陆家的私人飞机直接载着陆夫人和陆独胜的遗体飞回国，下午两点钟就要举行追悼会。
    陆琛晟是陆家的长子，又是陆家实际掌权人，所以立即接任家主的位置开始着手处理丧葬事宜。
    虽然陆琛晟有点冷心冷情，对陆独胜也颇有怨言，但是在生死面前血缘的关联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悲伤。
    方牧恩挂掉电话匆匆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陆琛晟孤独的背影。那一刹那，她的鼻子竟然在仇人的葬礼上酸了。
    好在周围人都是行色匆匆，所以没有人看到她的失态，方牧恩从容地抹去脸上泪水，快步走到陆琛晟面前。
    “阿晟。”
    看到陆琛晟直挺挺地跪在陆独胜的照片前，连她的呼唤都没有听到。
    这一刻，方牧恩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说是悲伤？那绝对是没有的，她恨不得把陆独胜这个杀父仇人千刀万剐，怎么可能替仇人伤心。
    可是要说大仇得报的开心？似乎也没有那么多，最起码蹲在陆琛晟身边的时候，方牧恩的心中是没有半分喜悦的。
    一直跟着陆琛钰忙前忙后的林彩看到方牧恩纠结的样子，为了不让她被其他陆家人的眼神杀死，赶紧把方牧恩拉近了拐角的楼梯间。
    “牧牧，这可是陆家的葬礼，你穿这么喜庆的衣服做什么？就算你高兴，难道你真打算让陆家和方家彻底水火不容啊？”
    经过林彩的提醒，方牧恩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穿的粉红色小外套。
    其实方牧恩没有刻意过来砸场子的意思，这件衣服也是前夜她早就搭配好挂在衣柜里的。只是林彩打得电话太突然，又没有说清楚具体事情，所以她才直接穿了喜庆的衣服过来。
    当然，这也和方牧恩对陆独胜没有什么尊敬有关。否则以她的周全，在第一时间就会反应过来。
    不过她没有时间多和林彩说什么，她是以陆家儿媳妇的身份出现的，所以很多事情她都要一起忙。
    “牧牧，如果你不愿意伺候他最后一程的话就到陆总那边休息吧，反正这边有我，不会让别人挑出错来。”
    陆独胜做过的那些事情，林彩也知道的七七八八。所以林彩也知道方牧恩的心结，担心方牧恩不愿意在仇人面前坐出一副孝顺样子，所以悄悄地对她说。
    方牧恩不动声色地摇摇头，脱掉了自己粉红色的外套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说：“没关系，我要亲眼看到他下地，才能祷告我亡父之灵。”
    因为声音很轻，所以方牧恩的声音给人一种飘乎乎的感觉。至少林彩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但是她随即又高兴起来。
    陆独胜这个所谓的公公，她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但是该尽的孝道却从来都没有少过，这也是为了不让别人非议。
    林彩能做到的事情，方牧恩同样能做到。就算为了一脸悲戚的陆琛晟，方牧恩也不会把自己的喜悦表露出来。
    在隆重而浩大的葬礼上，陆琛晟的身边除了方牧恩之外没有任何人。
    这是陆琛晟在悲痛时刻依然不忘记的一种表态……能够站在他身边的，无论什么时刻都只有方牧恩一个女人。
    因为这个举动，多少人大跌眼镜，也让方牧恩的心软了又软。
    劳累的一天过去，前来吊唁的人也越来越少，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没有人会过来的。
    陆夫人因为悲伤过度所以早就被扶回房间休息了，陆琛晟也是一整天没有吃东西，脸上的憔悴也是从来都没有过得。
    这个强大如山的男人，在父亲去世的时候和兄弟们一样脆弱。即使这个时候，他依然顶着巨大的压力让方牧恩这个仇家的女儿站在队伍的最前头。
    这般深情，方牧恩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可是，即使是这样，方牧恩也没有对陆独胜的遗体低下头。
    所有的陆家人都在陆琛晟的带领下磕头鞠躬表示哀悼的时候，只有方牧恩一脸淡然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知晓这其中缘由的其他陆家人一方面是抵不过陆琛晟的权威，另一方面也知道方家的女儿不会对陆家人低头，不愿意在沉重的葬礼上再闹出别的事情，所以他们选择了视而不见。
    还有一些不太清楚情况的陆家人看到方牧恩这个样子，很是愤怒，但都被旁边的同伴给拦住了。
    所以在整个葬礼上，方牧恩顶着陆家主母的身份，挺直腰板送走了陆家的上一任家主。
    葬礼结束后，原本压抑着的陆家人开始对方牧恩进行口诛笔伐。
    “家主，你是陆家人的表率，所以你绝对不能有这种不忠不孝、大逆不道的妻子！”
    “陆家的当家主母，怎么能是个公公去世都不愿意弯下腰的人。对您的父亲尚且如此，将来我这把老骨头死了她是不是还得大笑三声？”
    “方家的女儿，永远不会希望陆家人好过。家主，你难道要为了小家舍大家吗？”
    原本就积攒了许多的不满，在陆独胜的葬礼上，在方牧恩的“傲慢”下终于爆发，每个人都义愤填膺，看样子是陆琛晟不给他们一个交代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陆琛晟恭恭敬敬地给陆独胜磕了三个响头作为最后的告别，才站起来看着脸上只剩下愤怒的陆家人。
    “在我爸还没走的时候，你们就开始鞭挞他的儿媳妇，威逼他的儿子。难道这就是你们对陆家的忠诚，对我爸的怀念？”
    在冷冰冰的话语下，陆家人才想起来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其他可以让他们指手画脚的人，顿时都略微畏缩了一下。
    方牧恩站在陆琛晟的身后，看着这个刚刚失去父亲的人因为她在别人眼中不恰当的行为又重新散发威势，心里软了又软。
    在方牧恩的心中，原本因为仇恨而凝注成的冰墙一点点被陆琛晟的维护融化。同样，因为罪魁祸首陆独胜的死亡，方牧恩所执着的仇恨也消退了大半。
    冤有头债有主，现在在我面前的不再是仇人，而是一个失去了父亲的丈夫。
    即便是如此，方牧恩也没有后悔刚刚在仪式举行时的举动。如果她真的弯下腰给杀父仇人磕头，别说是哥哥和方家逝去的先人们。
    就连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但方牧恩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自己只是方家的女儿，就算是在陆独胜的葬礼上抚掌大笑也不会有人能说什么。
    可偏偏，她是以陆琛晟的妻子身份出现在葬礼上的。
    这是她唯一的失误，却也是她绝对不会后悔的失误。
    方牧恩想起了在追悼会开始之前，陆琛晟的那个眼神。
    “牧牧，可以以我妻子的身份站在所有人面前吗？”因为连夜飞到英国又从英国飞回来处理一系列繁杂的追悼会准备事宜，这种高强度的工作让陆琛晟平时号称铁打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但在仅有的休息时间，陆琛晟还是执着地拉住方牧恩的手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方牧恩是他陆琛晟的妻子，是陆家的当家主母。
    “阿晟，你明知道我不会向你爸低头，更逞论是跪下跟他道别了。”方牧恩不想看陆琛晟的眼睛，她害怕从中看到失望以及……痛恨。
    是了，人死如灯灭，过去的事情总要过去。这是她经常说的话，可是现在她却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理由拒绝了阿晟。阿晟的心情可想而知。
    出乎方牧恩预料的是，陆琛晟并没有生气。
    “牧牧，就当是为了我，好吗？今天的葬礼上，我不能一个人出现。可我的身边，只能有你一个人的位置。”
    方牧恩被陆琛晟眼中的坚定震撼了，迷迷糊糊地她就被陆琛晟牵住手带到了即将开始的追悼队伍最前列。
    陆家是一个非常讲究中央集权的家族，陆琛晟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家主了，所以即使是陆夫人这个前任当家主母也只能屈居在第二排。
    看到方牧恩的倩影，陆夫人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仪态。保养得意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手掌之中。
    如果不是旁边另一位女士的阻拦，陆夫人险些就要冲上去了。
    他竟然……她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