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他是师尊修行的好工具,白日里他却依旧是师尊座下乖顺的二弟子,受了重伤,痴痴傻傻。几个师弟经常来看他,萧宁来得最勤,就算顾陵从不给他什么好脸色看,他依旧一日三趟,一次都不落下。
顾陵捂着自己的左肩,露出了一声小小的呜咽,他刚拉上衣领,便听见身后熟悉无比的声音:师兄,你怎么了?
萧宁朝他跑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为了讨他开心、专门准备的民间话本,他听冉毓说从前顾陵最喜欢这些玩意儿,便费尽心思寻了来,只想让他高兴一点。可顾陵从不领情,每次不等他念完,便挥手将那话本打到一旁,闭目装作不耐烦。
顾陵睫毛一颤,迅速敛了所有的表情,冷冷地回过脸去:你怎么又来了?
我萧宁拿着话本的手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他寻了张椅子,在顾陵面前坐了下来,小心地说,我想和师兄说说话。
他离得不算远,顾陵甚至能看见他微微颤抖的浓黑睫毛,一张俊美的脸上全是沮丧的神情,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几乎从未见这种表情在萧宁脸上出现过。
我的小公主,应该永远是那个风中握着剑、意气风发的少年。
应该永远是骄傲地扬着头,似笑非笑、睥睨众生的王者。
不该委屈地低着头,只为乞求一人的目光。
顾陵鼻尖一酸,不自觉地冲他伸出了手,却又生生克制着僵在了半空。萧宁抬起头来茫然地看了他一眼,顾陵心念一动,便伸手握住了他的剑穗。
师兄,你想要这个吗?萧宁突然高兴起来,他献宝一般把剑举到了顾陵面前,这剑穗你见过的,你是不是喜欢,那送给你好了。
他手忙脚乱地解下了长绝上墨绿色的剑穗,塞到了顾陵手里。顾陵怔然地摩挲着那剑穗,深深垂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萧宁从来都是少话的人,不知是因为他这个样子刺激到了他,还是周遭没有人在的缘故,他将那话本子往腿上一搁,托着腮仔细盯着顾陵面无表情的脸,开口说道:师兄,你不在这几日我病了,偷偷摸摸往冥灵山去了两次,却没找到你,我真是没用。
顾陵并不看他,也不答话,于是萧宁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的猫还在我房间里呢,说起来却有些奇怪,我总觉得它和以前不一样了,好吃懒睡,还特别黏我,再养一段时间,它估计就不肯跟你回去了。
依旧没有人答话,丹心阁里只有彼此呼吸的声音。
萧宁像是被夺了舍一般,失魂落魄地继续絮絮叨叨:过几日就是试剑大会了,大师兄走了,师尊要选首座弟子我一定会好好努力,让师兄为我骄傲的。
言罢,他居然还扯着嘴角笑了两声,因他不常笑,这笑声听起来别扭又奇怪。干笑在耳边响了几声,许是他自己也觉得无趣,便沉默了下来。
顾陵仔细地盯着手中那漂亮的墨绿色穗子,连眼睛都没抬。
其实是不敢抬,怎么敢抬头呢。若是看见他委屈的神色,看见他那张漂亮的小脸,看见他为了讨他开心努力露出的笑容只要一眼,他就会丢掉所有的伪装和掩饰,溃不成军。
良久,他听见萧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甚至有些哽咽了:师兄,你和我说说话吧
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再赌一次,就赌一次。
顾陵缓缓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他,轻轻地说:若是我让你离开终岁山,你肯吗?
什么?萧宁抓住他的手,急切地答道,离开终岁山师兄便如此讨厌我,想要我走吗?
不,顾陵低低地道,只是,让你,走,罢了。
走吧,听我的话,马上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天南海北,再也不要回来了。
那你跟我一起走,萧宁攥着他的手,执拗地道,你跟我一起走,去哪里我都愿意,好不好?
好不好?
当然好。
我也想跟你一起走啊我多想跟你一起离开这里,做梦都想不到这样好的事。
可是我们能去哪里,又能走多远呢?
无论到了哪里,谢清江不死,都能轻而易举地把我们抓回来。天地偌大,清江仙尊这样好的名声,有谁会怀疑他会动手害自己的弟子呢?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变得和前世一样强大,谢清江在你心中依旧是如师如父的人啊,清言诀在身,我什么都不能跟你讲,你又能无条件地信我多久?
你会怨恨我带你离开了终岁山,会怨恨自己为什么放着坦荡的正道不走,放纵地堕为恶魔。我们之间的感情维持不了那么多年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况且你不会、也不会允许我去伤害自己的师尊
还不是要走到一样的结局。
顾陵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想把双眸中透露的所有情绪都遮去,他哑着声,疲倦地说道:我累了,你走吧。
萧宁站了起来,轻轻嗯了一声,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来,努力露出了一个笑:那师兄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顾陵抓着手中的剑穗,用力得青筋都爆出来了,在白皙的手背上十分突兀。他仰面躺在身后的椅子上,想让眼泪流回去,可是无济于事,那又湿又热的泪水顺着眼角掉到他的脖子里去,留下一道黏腻的水痕。
他想起那日在往生古湖之下,前尘旧事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纷纷上映,繁杂得让他不敢相信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可一桩一件清清楚楚,由不得他不信。
怪不得、怪不得重生之后,他对萧宁一丝一毫的怨恨都没有,怪不得他发觉自己从内心就想要接近他,记忆中不死不休、自己执着鞭子抽在他的后背上、他掐着自己的脖子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看到上辈子自己的选择,可笑的是,就算重活一世,他还是避不开这个选择。
他想起上辈子自己知道一切之后,仓皇地奔到竹林去寻萧宁,真见到人之后又什么都不能说。萧宁皱着眉拨开他的手,冷道:你为何想要我离开终岁山,你便如此想当这个首座弟子么?
顾陵死死地抓着身侧的竹子,低声道:不是
你想要,那你便好好修炼,自己去抢,萧宁却已经失去了与他说话的耐心,毕竟他那时在他心中还只是一个经常欺侮他、陷害他的恶毒师兄,你让我走,我凭什么走?试剑大会广集修真界豪杰,众目睽睽之下,你能担得起,才是你的。
算我求你,你走吧,竹叶斑驳,他不顾尊严,噗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下,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只能六神无主地喃喃道,我不是想要什么首座弟子,我只是想让你走你离开这个鬼地方,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萧宁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这个成日欺侮他、最热衷栽赃陷害他的师兄,心底忽然感到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他没有动,靠着身后的竹子道:你起来吧,这有什么意思师兄若真的想要,便拔出你的剑来,与我一战吧。
顾陵身子一颤,面色惨白地看向他,听他继续道:这么多年,我还从未与师兄动过手呢,便让我瞧瞧,你除了那些腌臜手段之外,到底有没有几分真本领。
他再不多说,转身便离开了这片竹林,顾陵在原地跪着没动,良久,他才听见耳边一声嗤笑:他这么没有良心,你还护着他干什么?
顾陵躺在椅子上,呆呆地想着,直到门外出现了轻轻的脚步声,他才猛然回过神来,将那剑穗藏进衣袍之中,重新装回那副痴痴傻傻的样子,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人,小声笑道:师尊。
谢清江悠然地从殿前走了过来,他这几日用了各种方法试探,可顾陵始终一副真傻了的样子,倒让他放心了几分。他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脸,语调松快:过几日终岁山开试剑大会,明日开始各门各派的弟子便要上山了,你近日身体不适,便少出去吧。
顾陵仰头一笑,乖巧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猫师兄痛定思痛,决定托我转告大家,他还要虐上一段时间时间未定1551
【顶锅盖抹泪儿】
以及我又开始思索要不要改名字惹,写完这几章,我发现师兄毫无求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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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前夜
试剑大会原是修真界五年一期的盛会, 照例在终岁山主峰上复澜台举行,是为修真界众派弟子崭露头角、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当然, 也多有自负才华的散道游人上山来观战打擂倘若被哪门哪派的长老看上了, 便可从籍籍无名的小人物摇身变为名门正派弟子,也是因此, 历期试剑大会总是终岁山最热闹的时候。
上一次试剑大会惊艳众人的俞移山周自恒皆成了修真界通缉天下的罪人, 不禁让人叹一句世事难料。阙阳山闭门谢客,这回也未派弟子前来参加试剑大会, 只有琼年一人独自坐在刻了阙阳的左侧第一排桌下喝茶。
云宫之乱后, 谢清江好说歹说, 终于让她同意, 在后山葬了季良宴的尸身。她在终岁山逗留至今, 每日冷着一张脸, 也不与人说话, 闲来无事只会往后山他的墓碑之前喝酒祭奠, 再不然便是来看顾陵。
她每次来时都带一壶酒,顾陵不说话,她便也不说, 喝完一壶酒后便走, 只有遇见萧宁时,才会与他低言几句。
既要开试剑大会, 谢清江就算有心避人也没有办法,沈长夜闭锁慎戒阁,多年来不见客, 只能依靠着他与左挽山同四方来客寒暄。
如此一来,顾陵终于找到了机会,在试剑大会前一日的傍晚偷溜了出去。
方才隔了一道门,他听见谢清江与来拜访他的、不知是谁的客人说了一会儿话,随后一同出门往风露阁去了今夜风露阁设宴款待四方来客,想必他一时半会还脱不了身。
他脚步轻快地穿过丹心峰的竹林,一口气跑了许久,才跑到复澜台后众参会弟子的住处。依着前世记忆,他在那几间阁子处七拐八拐,终于成功地找到了东阳冉家的住所。
房内有人在收拾房间,一边收拾一边讨论着:明日大少爷出去对战,遇上的可别是小少爷吧,小少爷在终岁山待了这么久,也不知修为如何了。
另一人回道:不能够,我听人说,明日与大少爷对战的是小少爷的同门师弟
先前那人惊呼:师弟?大少爷可算得上天纵英才,是近年修真界响当当的少年人物呢!怎么终岁山竟派毛头小子来和大少爷对战
嘘另一人打断了他,道,虽说咱们东阳冉家是修真界大家族,但是那可是清江仙尊啊,若不是慕名,家主怎么会把小少爷送到清江仙尊门下与大少爷对战的肯定是仙尊座下得意弟子,你不许到处乱说,免得丢了咱们家的脸,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是不平嘛
顾陵紧紧贴着窗下冰冷的墙壁,双指困难地聚起些灵力来,将另一只手上小瓷瓶中的粉末无声地从窗口洒了进去。
随后他又顺着这一片的阁子,将那小瓷瓶倒得一干二净,这药倒也是东阳冉家的东西,名曰化灵,能在短时间内将人身真气化得一干二净,只不过持续不了多久,一两天过去便会恢复。
冉毓当年拿到了觉得好玩,下山游历前送了他和萧宁一人一瓶,说他们万一遇敌,也好用这个应急。萧宁没多在意,让他轻而易举地便偷到了。
小瓷瓶空了以后,顾陵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寄澜亭之下,颤着手,像是突然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坐了下去。
他背靠着冰凉的石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抖得厉害,根本站不起来。小瓷瓶在他手中被恶狠狠地捏碎,变成了一堆冰冷的碎瓷,顷刻便流了一手的血IX,UY。
上辈子做这些事时的心情已经想不起来了如今他只觉得心口处好像凝滞了什么东西,一呼一吸之间似乎都是痛的,整个胸腔都弥漫着巨大的悲怆,这悲怆扼着他的喉咙,让他几乎要窒息了。
怎么会这么痛啊。
眼睛干干的,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顾陵张着嘴大口呼吸了几下,才把那濒死一般的痛楚压下了些许。他瘫坐在高高的寄澜亭台阶之下,把自己缩成了很小的一团,失魂落魄地念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盛夏的夜间一点都不冷,可是顾陵却感觉有一种刺骨的凉意从尾椎弥漫开来,毫不留情地把他劈成了两半,寒意贯穿了四肢百骸,冷得只想打哆嗦。
突然有人声从寄澜亭另一侧传了过来,好像有两个人一起走过了另一侧高高的台阶,在亭中坐下了。顾陵不敢出声,只好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尽量不发出什么声响来。
今晚两位仙尊夜宴群宾,你不去和他们一起么?
疏落的女声传来,居然是琼年的声音,顾陵一怔,只听见下一刻,萧宁的声音幻觉一般响起来:我从席间溜出来的,已经告诉过师尊了,不妨事。
萧宁在他面前的声音一向柔软缱绻,他几乎忘了初初与萧宁重逢的时候,他的声音竟是这么冷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带着防备的刺这并非是因为对方是什么坏人,只是他受尽了孤独滋味,借此来自我防备罢了。
你托我做的事,我会去做的,琼年叹了一口气,当初在灵愿之岛上,也是因顾陵和萧宁,她才能寻到季良宴,虽然世事无常,但她对二人终归充满了感激之情,只是这法子有用吗真的能让他想起来?
不知道,萧宁声音低沉,似乎有些怅然,我只有这样的办法了,琼年姑娘,你可知
他顿了一顿,似乎很不习惯与旁人坦然自己的心事,语气十分别扭:我从入师门开始,便只有我师兄对我最好我以前被人欺负,也是他替我拦了下来,事无巨细地为我着想,这么多年,我除了师尊,只有他一个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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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重生]——似为夜宵(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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