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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重生]——似为夜宵(15)

    萧宁微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水珠从他有些苍白的面上划过,居然让他露出了一个极为罕见的笑容,那笑容映在他身下的河水当中,被波澜打成了一片片破碎的虚影。
    秉烛是古剑。
    剑刃钝,剑身沉,连张纸都划不破,却能在灵力催动下削铁如泥。
    此刻仿佛有人持了这把剑,没有催动半点灵力,硬生生地把他的心一块一块地切了,弄得满手鲜血淋漓,却不能喊痛。
    可是好痛啊。
    顾陵张着嘴,半晌没答话,良久才低低地道:你先上来吧,我们回去早些休息
    那情感太模糊了,前世之恨,今生之爱,错综复杂,根本难以言说。这样不知来处、不知去处的情感,却要他如何如何想得清楚,又如何强迫萧宁顺从他的心意呢。
    顾陵突然想起,萧宁前生身边便有魔族一个漂亮女子,容貌如花,纤细灵动,而对他从来都不过是羞辱。如今他走不出来,自己有了这奇怪的心思,难道要萧宁随他一起疯不成?
    不该,在他从前的心愿里,萧宁就该安安平平地长大,找个美貌的道侣,得众人艳羡。与他或亲如兄弟或形同陌路,后半生有了自己的事情便保持距离,或死或飞升,一生绵长。幸福美满。
    不该与他绑在一起。
    萧宁上辈子若没遇见他,也该有这样的一生的。
    窗外夜色漆黑,顾陵靠在冰冷的篷边,突然想起了今年仲春,他与萧宁一同躺在终岁山上某棵花树下。他恶趣味地挑了人界俗之又俗的戏本子为他读,萧宁也只在一旁静静地听。少年的嗓音清冷清冷,听到末了,便叹了一句,这人世情感真如仲春的花树,开过便谢,一场荼蘼花事了。
    第26章 痴妄
    当初他订房之时,萧宁的房间与他相邻,只隔了一面墙壁。.还过船之后,顾陵只感觉自己一刻都不能在他身边待下去了,只要看见他的脸,听到他的声音,感受到他的气息想象到这所有的一切,最终都要属于别人,他便觉得内心一抽一抽地疼。
    顾陵一句话也没有再跟萧宁说,逃也似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锁了个严严实实。他在桌前坐了一会儿,仰头喝了一整碗凉水,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想是隔音不好,一片寂静当中顾凌竟然听见了隔壁的声音,推门进去后的脚步声,换衣服时衣料摩挲的声音,放洗澡水时流水涔涔的声音,一分一毫都听得清清楚楚。顾陵愣了一会儿,随后烦躁地一头栽到了床上,拿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他蒙在被子中,咬牙切齿对自己说,跟个大姑娘似的磨磨唧唧,你难道喜欢他不成?你年轻有为英俊潇洒,多少姑娘喜欢你呢,你关心他干嘛,他还他从前还
    喜欢
    他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两个字晃出去,拥着被子自言自语,越说越起劲:你从前欺他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有这样的一天?他从前辱你这么多回,还杀过你,你如今竟还一厢情愿地自己往上送,变态,变态,变态!
    他连着骂了好几声,犹觉得不够,红着眼睛把被子往地上一扔,恶狠狠地说:从今以后,你若再有这种心思,必定
    公子?
    一个怯生生的女声突然打断了他,有人在他门外轻轻地叩了几下。.顾陵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坐在床上,结结巴巴地说:谁谁啊?
    公子先开开门。门外的女声听起来泫然欲泣,顾陵愣了一愣,一时间想起无数恶霸欺凌孤女之类的场景,他连忙扶了扶自己方才被蹭歪了的发冠,胡乱整了整衣服,嘴中道:来来了。
    他刚开了门,便觉得扑面一股甜得发腻的脂粉味儿,一个姑娘扶着自己的额,一头栽到了他怀里,口中还娇嗔地道:公子
    顾陵低头一看,只见此女娇躯之上只缠了一条粉红轻纱,曲线毕露,身姿曼妙,只是脸上的脂粉略有些多,蹭了他一肩。甜腻的气味随着她靠近直冲鼻腔,呛得顾陵咳嗽了好几口。
    得了,都不用去青楼了,居然直接送上门来了。
    顾陵扶着那姑娘的肩,把她拉远了些,无奈地说:姑娘,你
    公子,奴家是来服侍你的,那女子瞟了他一眼,眼神几乎能够滴出水来,公子一个人住,不寂寞吗?
    顾陵飞快地摇了摇头,道:你你是这客栈里
    那女子笑了一声,掩口道:奴是隔壁风月楼的,我们嬷嬷与这客栈老板熟得很,便常让我们前来服侍
    不不必了,顾陵又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他虽去过青楼,可从来不过是口头上耍耍威风,实际却怂得很,我是修道之人,不可破戒,姑娘还是去找别人吧。
    夏河镇多有前往终岁山拜会修行的修士散道,这姑娘想是也多见,当即便嫣然一笑,冲他行了一礼:原来是个小仙君,奴见你长得这么俊俏,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公子呢仙君见谅。
    顾陵也不想与他多说,含糊地伸了伸手:姑娘好走。
    那姑娘拂了拂自己的头发,持着手中的团扇冲他一扇,转身便袅袅娜娜地走了。顾陵被那扇来的一团香风熏得昏头转向,却迷迷糊糊听得那姑娘边走边说:我还与姐妹打了赌呢,仙君与隔壁公子都这么俊俏,我进不了仙君的门,姐妹却进隔壁了,今日运气真是背得很
    顾陵扶着脑袋,很头痛地重新捡起被子,回到床上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方才那姑娘说的是隔壁。
    隔壁,那岂不就是
    他还没回过神来,便听见自己耳边的墙传来一个重重的撞击声,随后是一个女子娇笑的嗔怪:小公子怎地如此急,且容奴家唔
    顾陵完全不敢相信,抱着被子呆坐着,只听那女子很快便不再说话了,出口的皆是些不成调的甜腻呻|吟,而那男子几乎一直是沉默的,只发出几声闷哼,隔着墙壁几乎什么都听不见。
    心头噌然火起,顾陵愤怒地起了身,连鞋都没穿,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了两步,手刚刚摸上门框,就突兀地停了下来。
    他气昏了头,此刻只想冲到隔壁房间去看看到底是不是萧宁。虽然他从内心深处知道萧宁不太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可万一真的是呢?那就是他为萧宁定下的房间啊。
    他说了自己有心悦的人,又心心念念想去青楼,万一是受了哪位同门的蛊惑,想尝尝女子的滋味呢?他若不管不顾地冲进去,该说些什么斥责他犯戒?可各条清规戒律,自己都不知犯了多少了,凭什么要他一直端着。说他不爱惜自身?说到底,他们不过是没有亲缘关系的师兄弟罢了,说不定,萧宁还会觉得他多管闲事
    顾陵丢了魂一般退了几步,复又在床上坐了下来,奇怪的是,他竟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十分奇怪,奇怪得就像当初
    当初
    脑中突然剧痛,顾陵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头,残余的记忆碎片仿佛五彩斑斓的蝴蝶一般纷至沓来,却又纷繁复杂,叫他什么都瞧不见。
    但在这千头万绪当中,他突然扯住了一根线。
    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记忆复杂又混乱。他记得自己披散着一头长发,攥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深深垂着头,坐在地宫的床上。萧宁似乎刚刚回来,竟一反常态地朝他走了过来,顺手摸了摸他的脸,语调轻松道:笙儿今日可有想我?我为你
    话音未落,那把匕首便横在了萧宁的脖子上。
    年轻的魔尊眨了眨眼睛,竟没有躲,他脖颈处跳动的青筋有力而明晰,只要顾陵下定决心稍稍一用力,就可以让他立刻命断当场。
    可那只握着匕首的手在他脖颈间剧烈颤抖了许久,却什么都没有做。
    第27章 伤梦
    萧宁睁着那双泛着血红色的漂亮眼睛,声音听起来好沙哑:你都想起来了?
    好玩吗?顾陵竟然笑了,他一字一句地用力说着,哈哈哈哈哈好啊,这次有些新花样了,真是好玩得很。
    你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来,给谁看?萧宁死死地盯着他,口中说出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捅得他根本没有招架之力,痛吗?羞耻吗?又要像从前一样自绝经脉吗?你倒是来啊,我有的是功夫陪你玩。
    匕首哐啷一声掉到了地上,一双手颤得更加厉害,他听见自己伤心欲绝的声音:你这般盼着盼着我死?我虽有九条性命,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痛的啊
    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呢?
    顾陵抱着被子在床上缩成一团,觉得自己的心痛得抽搐,却根本不知道是为什么。又湿又滑的眼泪打湿了整张脸,他却什么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压抑着自己的抽噎声,几乎要背过气去。
    朦胧的尘世当中似乎有人在唤他:师兄
    师兄!
    他感觉有人把他从他抱着的被子当中一把拉了出来,随后他便落入了一个怀抱当中,怀抱是暖的,带着十分幽微的花香气。顾陵几乎有些贪恋这种温暖,甚至怀疑这是自己的梦境,只得伸出手死死地抱住了对方。
    有人轻轻拍着他的背,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小九顾陵无意识地抱紧了他,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氤氲出一大片水痕,而顾陵却只是一声一声地唤着,小九,小九
    萧宁又急又无奈,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他,用自己最温柔的口气尽力安慰:我我在啊,师兄,你梦见什么了,别怕,别怕。
    今夜他在船上,与他靠得那般近,他实在没有忍耐住,只好听着他的声音,荒唐又毫无经验地自|渎,本以为黑灯瞎火,他肯定不会发现
    可他肯定是发现了。
    要不怎么会那样急匆匆地便回了来,即使他把话题扯到青楼上,他都不肯多跟他说几句话,回来后更是锁了门便不再出来,想必是气得狠了。
    刚巧他的房间在顾陵右侧,窗外便是隔壁的青楼,晚间顾陵左侧的客人前来寻他,说自己想与他换个房间。
    这倒也无可厚非,他让出了自己那间房间,本来想跑到师兄房间来认个错,可想想他的样子,恐怕根本不想见自己。萧宁无心睡觉,只得悄悄地溜到了顾陵那间房的房顶,抱着剑吹风发呆。本想着这么坐上一晚上,到底还是没忍住,偷偷摸进了师兄没锁的房间中,想与他说说话。
    大不了编些别的理由,他的师兄虽是风流潇洒,但对于自己的这般痴心妄想,想必还是介意得很。
    但萧宁刚进房间,便发现顾陵没有睡着,或者是睡着了,却深陷梦魇。他竟死死地抱着被子,扭曲地缩成一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萧宁从没见过他这种样子,吓得不知所措,只得拍着背给他顺气:师兄,你醒醒啊。
    师兄
    顾陵死死地抱着他,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冷汗从额间涔涔而下,但不知怎地,意识却很模糊。他感受到有人在他后背温柔地抚摸着,竟让他一分一分放松了下来,逐渐便落入了深深的睡眠当中。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顾陵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尝试着动了动,却发现手边被什么东西压着,他眯着眼一看,却看到萧宁跪在他的床下,头靠在他身侧,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正睡得平和。顾陵一愣,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却发现这并不是幻觉。
    这一吓非同小可,他噌地把手抽了回来。萧宁被他乱醒,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茫然道:师兄,你醒了?
    你你你你你顾陵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舌头都打结了,你怎么在这儿?
    昨夜你左边房间的客人来找我换房,我与他换了,夜里睡不着,本想萧宁缩回了手,面色黯然了一瞬,口气却若无其事,但是我惹师兄生气,想必师兄不想见我,只得等你睡下了再来,谁知师兄昨夜做了噩梦
    他难得说这样的软话,顾陵捂着十分痛的头,迅速提炼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昨夜他并不住在自己定下的房间,是自己想多了而他朦胧中抱住的人也不是错觉,竟真的是他。
    可他说我惹师兄生气,是怎么回事?
    还有昨天自己哭成那副丑样子,竟让他看见了?
    顾陵还没有自我纠结完,萧宁见他不答话,便以为他还是在生气:师兄别怪我昨日我一时昏了头,才会
    去个青楼而已,顾陵飞快地打断了他,口是心非地说道,再说你这个年纪,有喜欢的人,想找个道侣一同修行,也不算什么大事,我有何可气?
    他说着,只觉得自己心里酸酸地漫延了一大片,又不得开口,憋得心尖都颤了。偏生萧宁还抬起了头,面上一片愕然:原来你是为这件事
    他突兀地住了嘴,看着顾陵突然瞥向别处的脸,小心翼翼地说:师兄不想知道,我心悦的人是谁吗?
    顾陵简直快被他气昏了,他抱着被子,突然站了起来,觉得自己反应太大,又坐了回去。他越想越憋屈,看着萧宁有些闪烁、不同寻常的表情,更是觉得昨夜自己伤心欲绝,这熊孩子却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还来戳他的痛处,可恨,实在可恨!
    况且昨夜自己也不知被什么迷昏了头,竟然抱着被子哭成那样顾陵盯着萧宁,有些自嘲地想着,自己这算不算是自我虐待虽然上辈子对不起这混小子,但死都死过一回了,如今对他仁至义尽,何必要如此憋屈。
    想归想,真正说出来还是不敢的。
    萧宁看着他的脸色变了又变,实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得有些紧张地开口道:我说了,师兄不要生气你知道我自小便很少下山,终岁山上又无女修,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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