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缘岑抓着阮苗的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上,任由泪水打湿他的手,只说了一句话。
他长大了。
不是那年跟在她身后渴望被爱,又害怕被关注的小孩子了。而她在兜了一大圈后,却伤害了最不该伤害的孩子,当年的她为什么会觉得贺商野该死呢?
他分明也什么都没得到。
那个被大人们无视,倔强的拿着铅笔在本子上一笔一划认真写下我的老师是最美的姐姐这句话的孩童,这些年其实也是枕着无边的孤独入睡的,并不是只有她被世界抛弃。
阮苗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湿|热,忍不住抱住了她。
他有点理解大人们曾经说过的话的意思了,人生是苦的。
周缘岑的状况看似一天天好转,但阮苗知道这只是假象,因为她想通了,放下了心里的许多疙瘩,所以面相上多了阳光,但这并不能挽救她彻底衰败的内脏。
医生说不乐观,也许哪天她闭上眼睛就再也不会睁开,与其在医院里无意义的待着,还不如出去该吃吃该喝喝,有什么遗憾就去完成。
于是周缘岑又一次提出了要去游乐园,阮苗当然愿意。他们约好的那天,周缘岑给自己画了很精致的妆容,遮住了脸上的斑,不走近的话看不出她憔悴的容颜。
好看吗?她像个少女一样快乐的在阮苗面前转了一圈,黑色的裙摆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弧,充满了朝气。
阮苗忙不迭的点头,好看!
周缘岑很高兴。
两人一起走进了这座全市最大的游乐园,他们母子都是少见的美人,气质又很好,一路上会有不少人在看,甚至还有人来找周缘岑搭讪。
周缘岑为此有些骄傲,就算我四十了,也还是照样有人搭理的。
那是当然。阮苗不住点头,你根本看不出四十,说你三十都没人信。
瞎说。周缘岑被他的彩虹屁逗得开心,嘴上这么说眼里却乐开了花。
星期天游乐园里全是人,大部分是大人领着孩子来玩,也有年轻少男少女结伴一起,虽然人多了些但也热闹,周缘岑喜欢清静,此刻却也被气氛所感染,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
说是带阮苗来玩,其实周缘岑玩得比阮苗开心,阮苗就负责帮她拿零食和拍照,他的拍照技术还可以,帮周缘岑在各个经典的地方都留下了照片。
周缘岑还提出要合影,你都很久没跟我一起拍照了,我们也让人照一张吧?
好啊。阮苗找了一个小姐姐帮忙,替他跟周缘岑合拍了一张。
谢过路人小姐姐后,阮苗把手机里的相片给周缘岑看,周缘岑留恋的在屏上来回用手摩挲着,很是喜欢:以后就把这张刷出来放在摆台上吧?这样我看着心里高兴。
好。阮苗什么都答应,尽管他们都知道没有以后了。
周缘岑翻看了一会儿自己的照片,突然被一张照片所吸引住,久久的移不开视线。
那照片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她背后黄鸭子模型不远处有一个男人恰好被照了进来,他手边牵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漂亮的红裙子白皮鞋,头上别着蝴蝶发夹,可爱的像是小天使。
周缘岑眼里一下子就涌出了泪,在那一脸温柔的男人身上移不开目光。
她还记得,有一次他们从图书馆出来,路上闲聊时他曾说以后结婚了要是能生个女儿就好了,穿红裙子白皮鞋,头上再别个蝴蝶发夹,那简直就是小天使。那时她还羞涩的想着他们还都是学生呢,他想得也太远了。
原来根本也不远,二十年恍然一瞬,他果然有了这么可爱的小天使。
只不过,不是和她的。
阮苗不知道她好好地看着照片怎么又哭了,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找纸,却发现她哭着哭着又笑了。
你知道吗,我错过的人生,有别人帮我续上了。周缘岑笑着哭。
真好。
第73章
他们后来还一起去坐了摩天轮, 排了很久的队才好容易上来,阮苗有点恐高症,僵直着身子不敢乱动,周缘岑却很放松, 她倚着窗户往下看, 等到升到最高的位置时, 她一脸惊叹的看着下面渺小如蝼蚁的人群, 轻轻地说: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坐摩天轮,这里的视野真好。
是呀。阮苗转头也看了看。
周缘岑静静地趴在窗户往下望,良久才问:苗苗, 你开心吗?
开心。阮苗连忙回答她。
周缘岑笑了:那我也开心。
阮苗的心在这一瞬间又疼了起来, 其实他知道这是周缘岑走前对他的告别,游乐园大概是她最后的遗憾和心愿, 因为没能带着自己的孩子去玩过,所以心中一直有愧疚。
他们在游乐园待到晚上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伶仃的几个人后才愿意离开,周缘岑今天心满意足, 一路像个少女一样活泼, 话也比平时多了一倍。
第二天, 阮苗就去照相馆里找人把照片刷了出来,又选了一个象牙白相框,把照片放进去后高高兴兴的往医院去, 他觉得周缘岑看了一定会高兴。
推开房门的时候,周缘岑果然已经在等他了,她看到相片真的被刷出来后很惊喜, 连忙拿了过来。照片里, 她一身黑色长裙笑容嫣然, 身边的阮苗也眉目舒朗眼带笑意,她的左手还跨在他的右手边,两人姿态亲昵,看起来就是一对感情很好的母子。
她看着照片良久,手指拂过照片里阮苗的笑脸,忽然轻声说:谢谢你。
什么?阮苗也跟着正在看照片,听她对自己道谢,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周缘岑抬起头来,直视着阮苗的脸,郑重的说:还好有你陪着我,谢谢。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儿子。
阮苗的笑凝滞了,他看着周缘岑无喜无悲的脸,一下子就卡住了接下来的话,他是慌张的,这种慌张和被贺商野和简繁郁发现身份完全不同,因为那两人对自己并没有特别深的感情,所以即便被发现换人,他也不会特别内疚。
可这是周缘岑。
也许是他脸上的慌张太明显,周缘岑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紧张什么?我又没说怪你,不用害怕。
阮苗找回自己的神志,磕磕巴巴的开口道:你、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周缘岑无奈的摇头,第一眼就知道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一个母亲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呢?纵然你们外表一模一样,可内在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更何况,你的演技实在拙劣,脑子也不灵光,怕是连我儿子一半的聪明都没有。
阮苗脸红了起来,低着头嗫嚅着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周缘岑轻声说,我并不是埋怨你,只是想问一句,我的孩子他还在吗?
其实她知道问也是白问,如果她的儿子还在,又怎么会让这个孩子替代他出现呢?
阮苗愧疚的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我本来是别的地方的人,因为生病死了,然后一睁眼就到了这里,妈妈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我我没有敢跟你说这些。
周缘岑看他说着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莞尔一笑:你急什么,我都说了并没有责备你。
既然一开始没有说破你的身份,就表示我有些别的想法。周缘岑叹了口气,我跟那孩子关系一直不好,他不喜欢我,所以几个月都不会主动跟我打电话,我每次跟他说话他都不耐烦,我们几乎没有一次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聊。
其实我知道,这是我自己造成的。他小时候我没有陪过他成长,长大了又把他推进贺商野身边,逼着他做不喜欢的事,所以他怨我,我也能接受。周缘岑说到这里顿了顿,忍着又道:可是我要死了,然后才发现我、我对他亏欠的太多太多了,我很想他。
我把你假装成他,看你对我笑,哄我高兴,陪我说话,我都假装那是他在陪着我,至少可以骗骗自己,我的苗苗原谅我了,他也是爱我的
阮苗无声的握紧她的手,一如之前每次她难过时一样。
周缘岑也握住他的手,却还是没忍住哭了起来:我本来想着稀里糊涂的就这么离开也挺好的,假装母慈子孝一场,可是我昨晚梦到了他,醒来我就觉得我真的是个很差劲的妈妈。
我从没有一天真的了解过他,没有爱过他,没有安慰过他,没有像别的母亲一样给他一个避风港,我我只是个自私的母亲,到最后竟然还试图把另一个孩子当做是他
周缘岑哭得满脸都是眼泪,她几乎没有这么狼狈过,哪怕之前在阮苗面前哭过不止一次,但都没有这回心酸绝望,她断断续续的说着自己的忏悔,对孩子的亏欠,似乎想把这些事都说给不知道还在不在的孩子听。
他一定是死了,对吗?周缘岑像是在问阮苗,却又十分肯定的说:我能感觉到,他不在了。
阮苗张了张口,不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他走的时候,是一个人吧。周缘岑微微抖了起来,他从小就怕黑,也很怕一个人待着,但我却让他一个人孤独的死去我、我
阮苗看她哭得不能自已,眼眶跟着红了起来,他有心安慰她两句:不是的,你也只是个普通人,不用这么责备自己
其实他的鼻子也很酸,但他觉得自己不能陪着一起哭,不然周缘岑的情绪会进一步崩溃,这对她的身体不好,所以他只能尽量的稳住她,试图把她从旋涡中拉出来。
周缘岑哭了一会儿后在他的安抚中逐渐平息下来,她肿着双眼看着眼前这个关切着她的孩子,勉强的笑了一笑,哽咽着问:你说,他恨不恨我?
阮苗认真地想了想,应该不恨吧。
为什么?周缘岑不信,他一定很恨我,所以才会走的那么决绝,如果他不是自杀,那你又是哪里来的呢?
他一定是对这个世界失望透了,所以才会那么毫无留恋的离开,他心里必定是恨我的。
阮苗坚定的摇头说:不是的,其实你并不是不爱他,只是你过得太苦了,所以你也想让自己好过点,你在是一个妈妈之前,先是一个女人。
我妈妈曾经说,世人对女人最大的刻薄就是要求她们必须做一个完美的母亲,可实际上没有人是天生的好妈妈,她在成为一个妈妈之前,得先是一个人。
无论是谁都有自私的权利,只不过当她成为母亲后,这个权利便被剥夺了,没人会在乎她是不是很痛。
阮苗回忆着自己的母亲,他希望至少在最后的这点时间里,周缘岑不用背负那么多的愧疚自责,我觉得,他也许也是理解你的。
真的?周缘岑其实并不是被说服了,可她的确很希望能从中得到一丝的希冀,他不恨我?
我觉得不会。阮苗点头,因为他也是个很好的孩子,如果他恨你,不会就这么离开,也许他也累了,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周缘岑听了他的话后似乎是燃起了一点希望,她低头在照片上看了又看,而后又说:没关系,我很快就会去陪他了,也许他还在那边等我。
等我也去了,他就不是一个人了。
她看了一会儿后又抬起头来,看着阮苗说:能跟我讲讲你母亲的事吗?能养出你这么好的孩子,我很想知道。
阮苗一愣,接着脑子里就浮现出她的身影来,我妈妈她呀,她是我见过的最温柔又很坚强的人,她年轻时候也很苦,小时候外公就去世了,外婆靠着低保把她养大。
她一个人靠着奖学金念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又总被领导骚扰,索性一气之下辞了铁饭碗自己创业,风里雨里进货出货都是她一个人,还老被人嘲笑是女人所以肯定吃不了苦,她从来都懒得跟那些人争辩,据说她后来身体不好就是因为早期太拼落下来的,不过好在后来遇到我爸爸。
我爸爸是大学教授,他俩感情很好很好,有了哥哥后好几年才又有了我,妈妈她说给我起名字时刚好家里的花园新栽了一颗小树苗,她愿意叫我苗苗。
她总说希望我像那株小树苗一样,能够坚韧踏实的一点点长大,风雨不催,无论遇到什么难事都能自己挺过来。
阮苗说到这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过我应该让她很伤心,因为我最终没有挺过来,还是在病床上死了。
我妈妈她在我心里是最最好的母亲,她也不完美,有时候也会犯错,但没关系,我知道她有多爱我,我也很爱她。
周缘岑着迷的听他说话,不禁点头道:你母亲的确是个很好的母亲,假如我当年也有她这样坚强就好了。
别这样说。阮苗轻声道,你已经很坚强了,你的遭遇换做别人也许早就崩溃了,但你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放弃过,你也是个好母亲,只是每个人表达爱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周缘岑眼中带泪看着阮苗,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苗苗,你能再叫我一声妈妈吗?
妈妈。阮苗笑着叫了一声,我既然来到这里,占了你儿子的身体,那就要承担起他的人生,你也是我的母亲。
周缘岑抱住了他。
但愿我下辈子也能像你母亲一样,做一个好妈妈。
但愿我还能再遇到他。
她这一生,唯一亏欠的就只有那个早就不在了的孩子,倘若来世有幸还能有机会再成为母子,她必定不会再错了。
阮苗当时以为她看开了,第二天他提了刚买的橘子又往医院去,推开门的时候发现周缘岑没有像往常一样抬头对他微笑,他心中就已经有了些预感,轻手轻脚走过去的时候,看到她穿戴整齐还画了妆安静的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胸前,紧紧地握着那个两人合照的相框,嘴角微微带着笑意。
阮苗的眼泪一下子就决堤看了,慢慢地蹲下身来趴在床边。
她至死都还是念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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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炮灰白月光后[穿书]——顾青词(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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