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这个国公世子也已经有了七八分管人的火候,道:此次接驾,有功者赏,怠慢者,立罚不贷。
他的眼光从每个人脸上缓缓扫过去,荣府下人无不感到压力,纷纷低头应是。
双文也在一众仆从之中,低着头,心里如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不知之后会如何。
正如贾代善所言,接驾这样的大事,不出岔子是不可能的。圣驾一到荣府门前,姓贾的这一家子就闹出了笑话
当皇帝陛下从舆轿中走出的时候,宁荣二公领头,率领两府众人在中门前跪迎。因是微服,皇帝只摆了摆手,让众人平身。
谁知就在这时,人群里忽然冒了个声音出来:不好
说话的不是旁人,竟是宁公长子贾敬,他原是进士出身,见驾的礼仪尽知,因此没人料到他会在这时候闹出乱子。
陛下印堂发暗,恐有血光之灾!贾敬还是这句话。
荣府跟前还跪着的一群人,顿时汗都出来了。
最悔的则是宁国公贾代化。他原没有必要带贾敬出面,但做父亲的总盼着儿子能够得君上赏识;又想着贾敬若是见了皇上,兴许能记起以前君前效命的好处,将修道出世的心渐渐去了。
谁知贾敬冒出这么一句。
皇帝陛下足下一顿,转头向贾敬看去,脸上倒也不见愠色,温言问贾代化:这是你膝下那个修道的孩子?
贾代化惶恐之至,连连叩首,道:是,是我那不成器的
谁知这时贾敬却坦然地跪坐在脚后跟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还好,还好,尚有化解之道。
荣国府跟前一众人都是尴尬地几乎想要缩到地缝里去。他们根本没法儿分辨,这贾敬到底是突然醒悟,赶紧言语周旋,还是真的用他道家的无上法术,看出了皇帝陛下的血光之灾是真的有化解之道。
皇帝却定定地站在原地,凝神与贾敬对视片刻。贾敬虽然跪着,眼神却毫无身为臣子的自觉,毫无避忌地直接与皇帝对视,一片坦然。
皇帝只看了片刻,便道:无妨,既然已有化解之道,朕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荣府跟前众人齐齐地松了一口气,唯有宁国公贾代化还趴在地上,迟迟不肯起来。
皇帝陛下弯腰,将贾代化挽起,温言道:人人都有执迷。令郎既然执意修道,又能自得其乐,便让他去吧!唉,说起儿女,这都是债。
旁边戴权拼命地使着眼色,贾代善则顺势赶紧请皇帝陛下入府。一行人总算摆脱了门前迎驾时的尴尬,唯独贾敬没有与旁人一道起身,而是跪坐在原地,手中一把算筹,拼命地算了起来。
旁人也管不了他。贾敬自己坐在汉白玉条石铺成的石阶上,算了半天,郁闷地道:
这究竟是化解了还是没化解呀?
皇帝陛下一行人却已经进大观园去了。两位国公之中,宁公且退了半步,由荣公贾代善陪伴在皇帝身侧。
这些年过去,没想到,这座园子,真的叫这孩子给修出来了。皇帝陛下望着修葺一新的大观园,难免感慨。
贾代善赶紧吹嘘赞扬贾放两句:皇上的骨血,自然是天纵奇才。
皇帝陛下却苦笑,道:但在他心里,恐怕依旧以你为父。
贾代善一时语塞,回想起与贾放相处时的种种,自己在受伤之后又得他照顾与爱护良多,一时感慨,竟然眼眶微湿,但忆起君臣之礼,他赶紧道:这是臣,臣僭越了
他还未说完,皇帝就打断了:更何况小园一向视你为亲兄长,眼下这情形,只怕她也是乐见的。
皇帝一提到向小园,这君臣之间的对话立即陷入了诡异的僵局。贾代善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闭嘴静听着。他手中拐杖戳着地面上的卵石,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不过,贾代善倒是有些明白为啥陛下这次不把贾放召回来了眼看着亲儿子跟了别人的姓氏,还跟别人更亲,陛下心里,难道不是添堵吗?
皇帝陛下却自顾自陷入了回忆,道:还记得当年我们在庆王府听讲学。那时小园还小,一团天真,与你最为亲近,以至于朕一度以为,一度以为
贾代善又慌了,战战栗栗,汗如浆出。
若不是后来到了暖香坞,朕怕是永远也解不开这个误会。
贾代善赶紧擦汗。
皇帝陛下顿时想起这茬儿:话说,暖香坞放儿建好了吗?
贾代善早已命贾赦在暖香坞里里外外都看过,此刻恭敬答道:已然建好了。
皇帝沉思片刻,道:别的地方上次朕看过,就不去了,直接去暖香坞。
这和贾代善早先与戴权商量的路线不一致,停留时间也不一致。可是贾代善又有什么办法?
这时戴权偷偷向贾代善点点头,使个眼色,表示就这样吧。皇帝若能早早巡过荣府的园子,早早回到离宫去,他这也算是卸下肩上的一副担子。
于是一行人转了方向,穿过藕香榭,径直向暖香坞过去。
到了院门外,皇帝陛下扬起脸,望着门斗上暖香坞三个大字,忍不住驻足观望,良久无言。旁人猜不透这位心中到底记起了什么,又不能催,不能提醒,只能在一旁干候着。
终于,皇帝陛下满脸寂寥地开言:朕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你们全在院门外候着。
是
宁荣二公,荣府随从,宫中侍卫,以及太监首领戴权,全都躬身应下,一群人默默地在院门外候着,目送皇帝陛下一人进入暖香坞中。
贾赦突然想起,他早先安排双文在这园子中相候,万一皇帝陛下关于这园子有什么想问的,可以让双文来回答。
此刻他扭头望望,见身后是事先指定的一众仆从与仆妇,但其中没有双文的人影。
贾赦心想:这妮子,跑哪儿去了?
但是皇帝陛下现在想一个人呆着,自然也用不着双文。贾赦也就想想就算了。
*
皇帝一伸手,揭开暖香坞房舍门前悬着的猩红色毡帘,只觉得温香满脸。房舍之中不知熏了什么香,令人神清气爽,精神振奋。
他循着记忆向暖香坞深处去当年即便他被软禁于此,却因为心爱之人就在身边,苦闷之中凭空得了一丝慰藉。
如今故地重游,他满心都是当初那些甜美的回忆,此时忆起,却别有一番苦涩味道或许他这个年纪,想起往事,苦涩才是正常的。
最终皇帝陛下驻足于一幅画跟前《明妃图》,即将出塞的王昭君怀抱着琵琶,依恋着故土。
说来也奇,这画的笔触色调似曾相识,皇帝陛下却记得原先暖香坞里从来没挂过这幅图。
一时兴起,皇帝陛下竟真的向前微微探身,去检查画像上那些题字。
皇上可认得绘制这画的画工?突然,一个清朗的女声,在皇帝陛下身后响起。
皇帝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梅若鸿,朕记得他,是朕下令将他处死的。
双文苍白着脸,像个孤魂似地站在皇帝背后。她听见对方这么回答,右手中那柄手铳,登时缓缓地提了起来。
第233章
顺天府尹蔺行, 连同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各处的官员,继续审理太子遇刺一案。
这日在顺天府堂上,蔺言命人将从德安县按图索骥擒来的凶徒带上堂, 讯问口供。
人还未带到, 蔺言瞅瞅身后空着的那张座椅, 有些发怔他只道这消息送去东宫, 三皇子一定会很激动。今日的庭讯,三皇子按说会来的,谁知竟未到。
不过既然三皇子不在场, 他也就放心地将阮云晴带上来, 毕竟阮云晴也是个见证。
转眼间各色人犯证人都带到堂上, 蔺言惊堂木一拍, 先问那名叫做伍强的人犯:
去年太子殿下遇刺时, 你可在京中?
伍强立刻喊冤:冤枉啊, 去年三月间小人正在德安县做工了,不在京中。
蔺言忍不住笑,心想这案子也太好审了。
你若真像你自己所说,只是个寻常务工的匠人,你如何知道太子殿下遇刺的准确时间?
寻常百姓能记得节气,记得几时下种插秧,像这般记得太子殿下遇难时日的, 你岂不是不打自招?!
蔺言偏头一瞥,只见阮云晴扬着一张遍布麻点的丑脸, 正激动万分地盯着伍强, 同时又强自忍耐着。看来这位也心中存了指望,盼着能从这条线上找到太子遇刺案的线索。
蔺言登时命人将伍强在京中租住房屋之处的管事传来辨认。那管事一眼就认出了伍强,道:是他没错, 小人能记得是因为,他们两个人,一向游手好闲,不用去做工,每天都赖在房屋之内,极少出门,却照样出得起房钱,买得起吃食,吃喝都还不错
这听起来就更像是买凶。阮云晴望着那伍强的眼光登时也怨恨起来。
蔺言再次一拍惊堂木,道:不用大刑,怕是难以招认。来人
堂上的衙役立即水火棍夹棍伺候。刑部大理寺的官员,听到惨叫声,纷纷偏过脸,多半面露不忍之色。唯有阮云晴,睁大了眼,露出期待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熬刑不过,干脆招供,求大人给个痛快
终于,伍强那里松了口气。衙役将他放开,这人趴在顺天府大堂正中,面朝地面,双肘勉强将他上半身撑着。
小人,正是受人指使,使那铁铳,谋害太子,谋害荣国公之人
堂上一时哗然,这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距离伍强不太远的阮云晴登时尖叫一声,朝伍强那里扑过去,若不是两个衙役将他死死按住,阮云晴怕是会直接扑到伍强身上,手撕牙咬,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蔺言只好再拍一记惊堂木,大声道:肃静!他想,吵什么吵,审案哪里会这么简单,他还有好多细节没有问出来呢?
你说,究竟是何人指使,又是何人给了你那两枚凶器,让你去谋害太子殿下?蔺言身体向顺天府大案之外微微探出,声色俱厉地大声问。
是三皇子殿下!伍强也老老实实地回答。
三皇子殿下?蔺言心头一惊,眼光忍不住向身边的空椅子那里溜过去。
而刑部大理寺等处的官员,也一片惊愕,整座顺天府大堂上如同开了锅一般。
等等,蔺言再将惊堂木一拍,三皇子不可能亲自找上你,他通过何人联络的你,又是何人指点你进入东平王府
他这一连串的问话根本没有机会问下去,顺天府堂上一片大乱。阮云晴挣开衙役,扑在那伍强身上,一阵乱撕乱咬,被衙役活生生拖开。刑部与大理寺的人不无兴奋地热议,到时都察院的人多半都是三皇子提拔起来的,此刻噤若寒蝉,不敢做声。
蔺言将惊堂木拍得手都麻了,堂上好不容易静下来些。他赶紧命人将伍强带下去,这人现在是天字第一号人证,除了半点岔子他都是要掉乌纱的。相比之下,那个原告阮云晴倒是没什么打紧了。
这位顺天府尹环视四周,问:各位,如今我等,是不是该遣使前往东宫,请三殿下亲身到此,来与人犯当场对质?
这么大的事,他也不敢做主啊。
蔺言开了口,旁人纷纷附和,还有人七嘴八舌地给他出主意:
先别说人犯指证三殿下的事,只说请三殿下来亲自审问把人请来再说!
是呀,这么大的事,三殿下必须在场才行。
这太子一案果然事涉三皇子,是不是立即着人前往城外离宫,将此事报于皇上知道?
七嘴八舌,其实还是事不关己,反正最后不是自己拿主意。
蔺言无法,只得找了心腹幕僚过来,面授机宜,如此如此,把人打发了去东宫。
没过多久,那名幕僚回来了,面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整个人如同傻了似的,恍恍惚惚的。他身后跟着一个隶属东宫的幕僚,则是如丧考妣,两个眼泡都肿着。
蔺言的幕僚凑到蔺言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蔺言的脸色登时也变了。
旁人却都还没察觉到,依旧兴奋地热议着,讨论着三皇子将如何应对那凶徒的证词,如何给自己洗脱嫌疑。
东宫来人便小心翼翼地给蔺言递上一封封着火漆的信件。蔺言拆开,三下两下扫完了,就如木雕泥塑一般地坐在案几跟前,半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堂上热议的人们渐渐觉出不对劲,一起朝蔺言那里看过去,顺天府里嘈杂的议论之声也渐渐消散,堂上变得鸦雀无声,人人凝神望着蔺言,等他开口。
这,这是
蔺言的声音都哑了,他为官多年,怕是也从来没有遇上过这样的事。
三皇子殿下的绝笔!
什么?
这不可能!
顺天府大堂只静了片刻,立时又轰的一声,变身为鸭塘。好些文官激动地站起来大声质问:三皇子好端端的,他们昨日刚刚见过,如何就绝笔了。
蔺言抹着眼道:本官也盼这是假的。来来来,你们比我更熟悉三殿下的笔迹,你们来看看,这是真是假!
一群人登时离座,一起朝蔺言这边过来,几个熟悉三皇子的文官一道凑过来,看过蔺言给出来的信件,一个个都哑口无言。
其他人看不见,一概心痒难搔,有人挤在外围,大声喊:念出来,蔺大人烦请念出来!
蔺言叹息一声,果然大声朗读,将信件的内容念了出来众人都呆了。
三皇子竟在这封给顺天府尹蔺言的信件之中,自承策划了刺杀兄长之事,既得悉伍强被捕,便知纸里再也包不住火,无颜面对世人,只能自裁以谢天下。
那,那东宫那边,三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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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同人]基建高手在红楼——安静的九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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