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芥子是佛家术语,壶中天地则是道家,两者最后都用于造园术中了但是正如水宪所说的,无论是佛还是道,好像都是出世的。
水宪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而贾放隐隐约约的,竟有些骄傲。毕竟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将他看得如此透彻。
你心思机巧,行事往往不偱规矩,出人意表,你曾经为这个大千世界带来了层出不穷的变化,很多人因你而受益,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但是你在这个世上没有牵累,你自始至终想着离开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②就是水宪对贾放的全部认识与评价。
此刻水宪就像是认了命一样,叹息着望着贾放,似乎在说:我以一片真心待你,你却只想着离开。
贾放觉得自己身不由己地冲对方咧了咧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
细想来,他也觉得很委屈:这个世上有好些东西好些人,他其实比旁人更加珍惜百倍。荣国府里那些笑了又吵吵了又好的一大家子,兢兢业业的模范员工双文姐姐,百工坊里自学成才的工匠们,桃源寨他的乡民那些把他当亲人一样看待的乡民们还有眼前的水宪。
和所有这些人在一起的每一刻贾放都觉得自己有责任去珍惜因为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此时此刻,面对水宪的问题,他没有辩解,只是点着头说:你说的没错!
在这个世上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只是过程,而不会有结果。
那么,是不是他此刻显得越过分越坏,将来他真的掉头离开的时候,眼前人就更容易释怀一点?
但这效果显而易见地不太好,因为水宪此刻双眼竟微微发红,就像当年他毫无防备地吞下一整枚海椒那时一样。只听他用最温柔最轻和的语调轻声问:所以,钟情于你其实只是我活该而已?
贾放瞬间被这言语之刀戳中了心口,一时痛得说不出话来。
水宪却突然伸手,拉住了贾放的胳膊,就像两人初时在晚晴楼相会时候那样,拉着贾放就往晚晴楼外疾走。
一座王府规制的马车已经候在亭外,距离水宪和贾放只有几步之遥。
跟我来,既然是我活该,那就活该我坚持到底,我带你去看我的
水宪在前,贾放在后。两人一道向送客亭外匆匆疾走。谁知,两人到车驾之间那区区数步之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一枚黝黑的铜管。铜管抬起,对准了水宪身后的贾放。
贾放登时觉得水宪一个肘锤将自己向后一推,接着用胸膛护住了自己。
贾放忽然记起腰间还佩着的荷包里装着贾敬送给自己的符纸,当日贾敬说得言之凿凿,说是佩了这符纸,便有贵人相护。
第188章
贾放哪里是那等肯坐视别人舍命保护自己的人。他眼看这面前那枚黑洞洞的铜管口距离自己不过两三步远, 当时便撑住了水宪的肩膀,一个短距离助跑,冲上前飞起一脚。
这一招莽撞至极, 却也出乎持铜管之人的意料。
上次在东平王府,监国太子见到这枚火器时一味只有目瞪口呆;征战多年, 见多识广的荣国公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第一次开火干掉了太子, 换第二枚铜管的时候荣国公才终于觉醒, 奋力还击, 侥幸未死。
杀手猜那荣国公既然还活着, 那么贾放见了这铜管应该知道躲才是。岂料此刻贾放竟然不退不避, 更没有躲在旁人身后,而是冲上来,看准了扳机被抠动的那一刹那, 飞起一脚, 全力将那铜管口一踢。
铜管顿时偏了向天空, 与此同时火光崩现,随之而来的是爆竹般的一声脆响,惹得旁人纷纷转头,向送客亭这边看过来。
从铜管口喷出的铁砂偏过了水宪和贾放,齐齐地扫在送客亭一旁的柳树上,柳树枝头一阵乱摇, 无数叶片被铁砂打穿,地面上散落一大片散碎的柳叶。其中偶尔能见到一两只麻雀, 毫无生机地僵卧于地面,早已丢了性命。
贾放却突然心生侥幸:他面前手持这三尺铜管的杀手,手中只有这唯一一枚。
早先狙毙监国太子的时候, 杀手拥有两枚火铳,一枚干掉了太子,另一枚伤了荣国公。
但不知另一枚火铳出了什么状况,裂膛了还是卡壳了,总之眼前这个杀手手中,只拥有一枚这意味着,他们暂时脱离被铁砂打中的危险了。
水宪在贾放身边顿了顿,应当是也意识到了他们两人刚才经历了何等危险,登时撮唇而呼,他王府车驾的马车夫会意,登时将马车车驾向后倒了两步,车身更加靠近水宪与贾放。
但是他们两人与王府车驾之间,到底还是隔了一个杀手。
正如贾放所料,火铳用过一次就需要重新装填,现在这节骨眼儿上显然不合适。杀手不傻,将火铳往后肩一挎,从腰间抽出短剑,向前纵上一步,往贾放胸前一送。
贾放从未与人打架斗狠,平生唯一经历过的一次近距离争斗就是贾赦带着人去东门打群架。即便在桃源寨面对山匪,贾放也没有争取到亲自上场动手的机会。
此刻他第一亲眼见证旁人真刀真枪的动手,见到对方那枚短剑递出来迅若闪电,贾放还未生出反应那柄剑就递到了胸前
这特么是冷兵器啊,热|兵|器都没能干掉他他却要死在一枚冷兵器之下?
还没等到贾放明白过来水宪已经挡在他胸前,噗的一声,短剑重重地撞在水宪胸口。贾放似乎听见剑尖入肉的声音,看见那枚短剑正正戳中水宪左胸要害。
贾敬送的那枚道家符纸依旧好端端地待在他腰间的荷包里,寓意着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以及贵人相护。
贾放欲哭无泪地想,如果知道是贵人舍命相护,他死也不会要这枚符纸。
水宪登时痛苦地将身体一蜷,伸手抱住了那枚面前的剑刃,一行红线登时循着剑身上的血槽快速蔓延。
对方马上撤了剑,要再刺贾放的时候,贾放已经自后抱住水宪,往身边的王府大车车厢中一滚,两人同时消失在车帘里。紧接着车夫驱动车驾,牵拉着车驾的骏马登时发足往城门处狂奔。
早先那爆竹似的一声脆响已经惊动了城门处戍卫着的五城兵马司差役。差役们知道东平王府的惨案就是在两声脆响之后发生的,这时一起朝这边围了过来。
王府规制的车驾他们却又不敢阻拦,五城兵马司的人只能让开载着水宪与贾放的车驾,慢慢朝送客亭跟前的杀手围过去。
那名杀手却并不急于逃脱,而是举手向天,登时放出一枚橙黄色的烟气,直上云霄。
*
车厢里,水宪呼一声痛。贾放赶紧扶他平卧下来。此刻贾放心如火焚一般,只道水宪必定是无幸了。
方才他亲眼所见,凶徒将短剑送入水宪胸口要害,鲜血沿着血槽流淌蔓延。
谁知水宪低头望望自己的胸口,说:疼得不大对劲,烦请你帮我将衣衫解开。他说话中气十足,语音连贯,不像是受了致命伤的样子。
贾放依言伸手去摸索水宪的服饰。
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接受过福丫的古代衣饰指导,总算学会了穿他自己那些衣衫,但是眼前这人的衣饰繁复无比,再加上贾放心急,解了半天都不得要领。
水宪仰天而卧,这时轻轻地嘲笑了一句:连这都要我教你?
贾放没好气:我又没解过别人的衣衫。
但是被人这么一激将,贾放真的咬牙忍住了心中火一般的焦急与哀愁,找出几枚必解的衣结,十指灵活,瞬间解开了水宪的外袍,只见水宪胸口一枚护心镜,碎成四分五裂。
他终于明白水宪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挡在他身前了水宪清楚自己身有护心镜护持,不像贾放那么不堪一击。
但即便是护心镜也挡不住最初那枚火铳的威力,如果不是贾放那一脚将火铳踢偏了方向,水宪依旧不可能幸免。
贾放看见了那枚护心镜下并没有鲜血渗出,登时心头一松,浑身一软,瞬间也想像水宪一样,完全躺在车厢中的地板上。但是他心头还记着水宪说过的:疼得不大对劲。
贾放将护心镜的碎片小心翼翼地拆去,随后解开了水宪的里衣,露出肌肤。只见他心口附近有一大片青紫肿胀。
水宪让贾放将自己稍许扶起几分,自己低头看了看,道:看起来是断了一两根肋骨,行动呼吸便疼。
这么严重?贾放回想起那杀手将短剑送出的手势,晓得对方当时是全力一击,才对水宪造成了如此严重的伤害。若不是水宪而是换了他,此刻早已去帮阎王修阎王殿了。
虽然受伤不轻,但很明显水宪的心情不错,偏过头冲贾放展颜一笑,道:学解人衣衫学得挺快
贾放脱口而出:你这张嘴能不能消停一点?比起刚才被吓到魂飞魄散,现在他看似是毫不客气地随口回怼,心中却是软绵绵热乎乎的。
那个曾经在桃源寨出现过的,放下了所有的戒心与防备,在贾放面前天真无矫饰,直爽不做作的水宪,这时突然又回来了。
而眼前这样的水宪,是他一个人的。
贾放眼眶微微发酸,不晓得是因为对方救了自己的命,还是因为横在两人之间的那一块坚冰,在火花从火铳中喷出的那一刻,终于烟消云散了。
水宪却不再逗他了,小声道:对方应该知道我身上有护心镜,而且你也没死,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放过我们,还会有后手。
贾放也觉得如此。他飞快地将自己的判断说出来:我猜可能还有一人,手持另一枚火器,在城里等着我们。既然在城外没能得手,也许城内还会有埋伏。
从刚才遇险的情形来看,贾放觉得人很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因此宁荣二府很可能是对方攻击的重点贾府里人也多,一想到可能会祸及家人亲友,贾放的心就再次朝起悬。
水宪却说:这车驾上有北静王府的徽记,会有人知道咱们的去向。我怕当我们到了北静王府跟前的时候,就会有人对我们不利。
但我们必须一起回王府去除了我那座院子,恐怕全京城都再找不到这样一座大宅子,既能安全庇护我们两人,又不会伤到任何一个无辜
水宪像是知道贾放心里的每一个念头,而他也确实说过,他离群索居不喜人打扰,因此他那座王府,恐怕是全京城仆从最少,也绝对无人造访的一座王府。
水宪面前支起身体,勉强靠在贾放的膝盖上,让贾放稍许揭开车帘看了一眼,便对贾放说:你让车夫过了前面一个路口便停下来。
*
当北静王府标记的车驾驶近王府正门,已经有人对面的大影壁跟前候着了。
车驾驶近之后突然来了个急停,那车夫勒住马匹,连滚带爬地从车上下来,奔进西面的角门,像是进府传讯去了。
大影壁跟前,扛着火铳的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火铳从肩上放下来,平托在身前,冲着大车的车厢放了一响。只听轰的一声,锦障制成的油壁车厢登时千疮百孔,好几处窟窿甚至被点着了,依稀可见一圈圈细细的火焰世上没有多少马车的车厢能够经得起这样一击。
一声巨响之后,车驾跟前的两匹高头骏马同时受惊,在无人控缰的情况下自动蹿出,拖着破破烂烂的车厢一阵猛跑。
大影壁跟前的杀手心知对方肯定没法儿逃脱,但是他本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责任感,到底还是追了上去查看,过了一会儿便面色无比郁闷地回来,重新立在大影壁跟前,先给火铳重新填药上膛,然后看了看上头高悬的敕建王府匾额,到底还是没敢造次,没敢敲开中门,而是去踹开了刚才车夫消失其中的那一道角门,扛着火铳,进入北静王府。
这时贾放扶着水宪早已进了北静王府的侧门。他将水宪的一条胳膊绕过自己的脖颈,让水宪将身体的大半重心都支撑在自己身上。
饶是如此,他偶尔扭头看看身边人头上渗出的汗珠,便知水宪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无比疼痛。水宪每行动一步都会触及胸口骨骼的伤处,但是此刻又不能不走据水宪说,他那座园子里有绝对安全的所在,足以庇护他们两人。
在进入垂花门之前,水宪略停了停,指点贾放去将垂花门旁墙壁上嵌着的一枚木牌翻过来,让绿色变为红色。
红色便是命府里的任何人绝对不可以迈进花园一步水宪费力地解释,他们绝对不敢违拗
贾放却不用水宪多说就明白了。水宪在园中不喜人打扰,因此特地在园门外做了标记绿色是不愿相见,红色是绝对不见。北静王府中的仆从会按照这标记来决定是否入园打扰园中。
当然,这片木牌对贾放是不管用,他身上系着那枚天一生印,拥有畅行无阻的权力。
此时且不管杀手如何,有这边红色的木牌在,至少北静王府里的其他人不会误入园中受到伤害。
这时他们听到了府门外的声响。水宪当即别过头,重新倚靠在贾放肩上,沉声道:我们要赶紧了!
去哪里?贾放问。
去与谁同坐轩。水宪随口吩咐。
贾放:?与谁同坐轩?那是一座临水的轩亭,连个围墙都没得,那就是水宪所说的绝对安全的地界?
但水宪既这么说,贾放便按照他说的去做。哪怕水宪说是刚刚点了一眼两人同葬的墓穴,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陪水宪前往。
但是水宪的伤势大幅度地影响了两人行动的速度,再加上水宪这座园子地形复杂,几乎没有一条道路是笔直的。两人费了好大的劲头才攀上了穿山游廊,就听到垂花门处传来了脚步声。
对方这么快就追来了?
贾放登时弯下腰,让水宪攀到自己背上来,他自己伸双臂勾住水宪的膝弯,将水宪整个人背了起来。见到水宪的双脚拖在地面上,贾放甚至奋力将水宪向上托了托,换来水宪一声痛苦难当的轻呼。
对不起老铁对不起,贾放心想,但还是我们的命比较重要。
他弓着背猫着腰,背着水宪在园中的小径之上尽快穿行。他偶尔回头尝试观察对手的位置,一瞥之间就看见了对手肩上扛着的三尺铜管。
身后脚步一声一声,越来越近。贾放额头上冒汗,越想快越是快不了。但他突然想起一点:都已经到了这园子里,对方竟然没有动用火铳的举动。
射程,这是射程问题贾放想到了这一点,登时信心大增。杀手的火铳射程有问题,距离远了便没办法瞄准,就这一点而言,对方手里的热|兵|器也未必便比冷兵器好用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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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同人]基建高手在红楼——安静的九乔(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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