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再度于阿言面上停留一瞬:苏老板这是,有事?
尚有外人在,苏遥正要回去,却听得阿言沉声道:正巧宋夫子也在。天地君亲师,师长也做得主,正好做个见证。
宋矜甚为好奇,侧身让个空子,就见阿言拉住苏遥踏进门,扬声道:傅先生,你娶不娶我家公子?
正在喝茶的傅陵一怔,半盏茶泼了桂皮一头。
桂皮不满地喵呜一声,大力踹开傅陵,跳走了。
宋矜一时双眼微睁,噙住一抹笑意挑眉,望向傅陵:怎么回事?
傅陵与苏遥方要张口解释,却同时被阿言打断。
阿言立在原处:傅先生昨夜既与我家公子有实,不该补上名分吗?
第68章 阿言(二)负责
阿言这话甫一出口,房内所有人皆怔住了。
窗外雨势愈发大起来,到底是宋矜先回过神。
意外自然是极意外,但意外之余,宋矜不由换上一个赞赏眼神,对着傅陵挑下眉。
我学生终于出息了。
傅陵傅陵压住一腔欣喜若狂,面不改色地把余下的茶饮尽。
阿言,是个好孩子。
做得对。
是该我负责。
我愿意。
我可以。
我什么都可以。
但苏遥不可以。
他尴尬不已,慌乱一下,却不由错开傅陵,只看向宋矜:宋夫子,您千万别误会,事情不是这样的,我我和傅先生真的什么都没有,是我家阿言误会了
宋矜不免稍有疑惑。
但这个时候,误会不误会,也都不打紧。
话既说到这里了,哪有眼睁睁瞧着它倒回去的道理。
宋夫子大喇喇往案边一坐,正经端出一身师长的架子,瞧向蹙眉的阿言,肃然道:你方才说什么?
苏遥方要张口,宋矜瞬间拦住:苏老板不用怕,我这学生若是敢对不住你,我第一个不饶他。
这姓傅的不是个好人,师长倒还算讲公道。
阿言仿佛终于找到靠谱之人,立即忿忿道:宋夫子,我原是晚辈,不该落您的面子,只是就事论事,非说清楚不可。我家公子面和心软好讲话,但也不是任谁都能欺负!
他既张口,怒火便上头:夫子,您大可问问您这学生,昨晚是做过什么好事!他今儿还不肯认,还哄得我们家公子也替他遮掩,若非是我恰好撞见,还不知道要稀里糊涂到几时!
我家公子受你蒙蔽,但旁人可不是瞎子。你既做得出来,就在这里说清楚,你认不认,你管不管!
阿言这番兴师问罪想是发自肺腑,苏遥插都插不上话。
宋矜听着,倒微微走一下神:其他疑似小皇孙的孩子,他也见过几个。
着实没有一个比得上阿言的气度。
话说得有条不紊,架子也端得沉肃威严。
退一万步讲,若事到临头,又当真寻不到那个小皇孙,就现下这位以假乱真,也十分地足够了。
宋矜便半耳朵进,半耳朵出,听罢这席话,已大略明白事情始末。
他扬眉,缓缓瞧傅陵一眼,语气却格外严厉:你昨晚做了什么好事,还不快说!
从前也看不出来,自家这夫子做戏做得还挺真。
但论起戏精,傅大鸽子怎么可能输。
苏遥已一连与他使过好几个快解释的眼神,傅陵便做出同款焦急,慌里慌张地开口:夫子,这着实是没有之事,您让我交代什么?学生冤枉呐!我真的什么都没做!真的,苏老板也说了,没有的事!
苏遥忙跟着点头,一抬眼,却瞧见宋矜面色越来越差,把瓷盏往桌上哐当一放,呵斥道:混账!人都找上门了,你还不肯认!当着我的面,还有胆子胡说八道!
夫子这发火演得好真。
傅陵十分配合地哆嗦一下,站起来,还抽空与苏遥递去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
苏遥瞧见了,一时甚为无奈;
阿言也瞧见了,一时愈发生气。
姓傅的竟然还敢对我家公子勾勾搭搭。
阿言再度蹙起眉头:宋夫子听见了,我说得可有一个字作假?
宋矜面色黑沉,斩钉截铁地道:苏公子与苏小公子放心,只要有我宋某人在,一定还你们一个公道。
说罢,又骂傅陵一句:不成器的混账!我几时教过你如此为非作歹!敢做不当的软骨头,你今日若不把话说清楚,以后再也别说是我的学生!
傅陵又惊诧又委屈:我句句属实,夫子为何不信我,反而去信旁人?没有便是没有,还要我如何说清楚?
宋矜怒上心头,将桌子拍得镇山响:苏小公子才几岁,他能说谎吗?你是说,旁人拼着一身清白不要,特意来攀污你吗?
傅陵着急:夫子骂我敢做不敢当,但我当真没做过,又当什么?苏老板能作证的,夫子不信我,苏老板的话,总得信吧?
少拉旁人替你说好话!你以为有点花花肠子,就能哄得苏老板替你遮掩,没门!你今儿就自己给我说清楚!说!
宋矜气得胸膛起伏,抿一口茶压一压,复望向苏遥,苏老板见笑了。宋某教训学生,苏老板不必管。我今日必定要替你作主,你尽管放心,不用怕他。
苏遥:
苏遥百口莫辩。
不是,这都哪跟哪?
有个阿言就罢了,怎么宋夫子也来?
宋矜又换上百八十个句式把傅陵骂了个狗血淋头,苏遥插不上话,大鸽子也解释不清,听到最后只垂头立着。
唯唯诺诺,委屈巴巴。
苏遥瞧得都心疼极了。
再听上一会子,正愈发坐不住,忽对上傅陵递来的眼神。
苏遥瞬间看懂了。
不由一顿。
傅陵愈发可怜兮兮。
大鸽子这种恳切的眼神,苏遥心下朦朦胧胧的情愫瞬间被搅起。
他一腔错乱,瞧上傅陵一眼,慌忙低下头。
傅鸽子顿时压住一腔狂喜,立刻张口:夫子别骂了!我知道错了!我认,我都认!
他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是我禽兽不如,对不起苏老板在先,敢做不敢当在后。我还花花肠子,哄骗苏老板替我遮掩。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负责,我全都负责。
阿言终于顺心,紧紧握住苏遥的手。
苏遥低头,掩饰满心慌乱。
宋矜方才骂出毕生所学,可算能住口。
他饮口茶缓缓,慢条斯理地抬眼:你怎么负责?
苏遥心内一动,只听得傅陵垂头丧气:我我任凭苏公子和苏小公子处置。
宋矜登时大怒:混账,事到临头你还想躲!
傅鸽子瞬间接口:夫子我错了!我不敢躲!我娶苏老板,我立刻就娶!
房内一静,苏遥忽然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他益发不敢抬头,阿言却满意:傅先生一言九鼎,宋夫子可还在场。
傅陵稍稍一顿:我自然说话算话。
这副得逞的表情不能露出来,傅陵再度恢复成痛心疾首。
宋矜对苏遥二人点个头:话既这般说定,改日我便去找齐伯商议。苏公子若再有何事,直接找我便是。
这番话赶话,苏遥心下又杂乱一团,只好先胡乱地点个头。
傅陵与宋矜使个眼色,宋矜了然:苏公子放心便是。若无旁事,你先回去歇一歇。
复转头,沉下眼眸:我还有些话,要与这混账说。
苏遥一急:宋夫子别
宋矜端出师长架子:他这般胡作非为,即便苏公子不计较,我也不能轻饶了他。苏老板少护着他,免得他蹬鼻子上脸,日后欺负你。
阿言只道宋夫子真明理,心满意足地拉住苏遥走了。
房间内一静,风雨潇潇,帘帐轻拂。
傅陵施施然于案边坐好,给宋夫子倒盏茶:夫子辛苦。
宋矜忿忿叹口气:你但凡多少有用点,还用我陪着演?
傅陵一噎:人还没点头,我怎么好碰?
人到现在都没点头,不还是你没用?宋矜恨铁不成钢。
傅陵再次一噎:那我得先有名,才好有实。
宋矜瞧他一眼:现在倒是哄人把名先应下了,有什么用?你能真的直接娶立刻娶吗?
不能娶,倒也不是完全没用。
傅陵回一句,复扬起嘴角,夫子,他方才竟没拒绝。
宋矜默了默,一个白眼:美得你。
傅鸽子当然美。
这都不拒绝。
苏老板,似乎是,有点开始喜欢我了。
只不过他自己还不知道。
不枉费傅相砸了自家房子,没日没夜地前来撩人。
事实证明,只要经常围着白菜耍流氓,总有一天能真的耍到流氓。
傅鸽子斗志昂扬。
准备奋发图强,再进一步。
不过他刚刚套路完一波,以苏遥的性子,又得给些时辰缓冲。
傅陵与宋矜聊过一遭闲话,草草吃罢午饭,歇一觉,还不见桂皮的影子。
那半盏茶想是泼得突然,桂皮气性上来,半晌都没出现。
美人不能找,桂皮没得撸。
傅大鸽子一时无所事事。
咕咕精本精一年四季都没有一丁点写稿子的自觉。
也一点不担心影响苏遥的生意。
上回画舫大闹一场,傅陵本说以后都只签给苏遥,但苏遥怕于同行之内太打眼,如何也没同意,因而《江湖一叶刀》仍是签给三家书铺。
其余掌柜根本催不动鹤台先生的稿。
能催动的美人眼下没心思催稿。
傅咕咕乐得自在。
雨疏风骤,正是睡大觉的好日子。
大鸽子躺在榻上,又睡一下午。
再睁眼时已天色昏暗,傅陵于榻上翻个身,正打个哈欠,忽听到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这声音伴着廊下散乱的灯笼影子,一下子让傅陵醒神。
同样让他一惊的是苏遥。
苏遥敲着门,语气惶急:傅先生,傅先生,阿言不见了
傅陵霎时沉下眼眸,快步拉开门,便瞧见苏遥慌神的样子:傅先生可不可以遣人出去找找阿言,整个别院都找过了,从下午起,便没人瞧见他
大雨惶急,廊下的灯笼摇曳不止,天色幽暗,灯火昏黄,映出苏遥一双惶恐不安的眸子。
傅陵转身阖上门,自孟管事手中抽出披风与苏遥穿上:你慢慢说,怎么回事?
苏遥虽然着急,但也从头说起:我从傅先生处出来,阿言才告诉我,早上与吴叔、孟管事找我,是因为今天想去苏家的田庄看一圈。从前他跟祝娘子去过,再说也不远,我便麻烦孟管事套马车送他去。
孟管事接口:是,这是车夫。
这中年车夫是个稳重的壮汉:我拉苏小公子出门时,本是雨停。但半路雨突然又大又急,我便想着,今日左右玩不成,不如回去。掀开车帘一看,人却不见了。
傅陵先问:人真的上车了?
真的。
中年车夫皱眉,虽然又急又忧,终究是傅家的下人,还算镇定,临出门时,我递给苏小公子一包姜糖梅子,让他路上吃着玩,还看见他接过。
孟管事低眉颔首:以防万一,老奴刚刚把别院找过一遍,不见人。八成是丢在路上,老奴已经遣人去找了,现在来回禀公子一句。
除了他与吴叔,无人知道阿言的可能身份。
怪不得现在才来回他和吴叔。
孟管事大约只当这是苏公子的弟弟,这是过来请示一句:已经遣出别院的暗卫,要不要再遣傅陵身边的暗卫去找?
暗卫。
傅陵微一蹙眉。
阿言身边明明有三个暗卫,为什么都没递来消息?
傅陵瞧一眼吴叔。
吴叔先摇个头,又点两下头。
傅陵身边的暗卫确实没收到消息。
但刚刚已遣他身边的暗卫出去了,遣了一半。
傅陵只得压下忧虑,先安抚苏遥:你别担心,人都出去找了。许是路上贪玩,自己跳下车,落在何处了。
苏遥满心担忧:阿言并非贪玩的性子,再说,下这样大的雨,他能去哪儿?
他着急,又抱出桂皮:傅先生你看,桂皮脖子上这个玉坠,还是那日庙会,我们买给阿言的。一定是他系在桂皮脖子上的,阿言是不是走了?
那个玉坠子成色很一般,但因是个小水桶形状,苏遥说阿言一定喜欢,便买下了。
傅陵微一蹙眉,却稍稍放心些许。
若是今上身边之人动手,不可能还来一遭,留这些东西。
阿言走了。
为什么?
傅陵首先想到华娘。
阿言见过华娘,阿言知道,华娘因何故意撕开他的衣袖。
也就是说,阿言知道自己是谁。
傅陵一时又惊又喜。
傅陵他们问过先前找到的孩子,没有一个人提起永王和京中。
小皇孙那时年岁不大,又受惊吓,记不清或是不敢再记起,皆是寻常;何况若记得,也不会敢说。
没想到,此番却阴差阳错地确认了阿言的身份。
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阿言。
不计代价。
更何况,还有个担惊受怕的苏遥。
夜雨愈发急,苏遥乍一看还算沉着,但眸中颇有些六神无主,没轻没重地抱着桂皮,勒得桂皮窝成一团,露出脑袋叫一声。
苏遥并未听见,只不断地向外张望。
傅陵摸摸他肩头,低声道:苏老板,把桂皮给我。
苏遥也不甚在意,只顺着他的手松劲,怀中一空,才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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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古代开书铺(穿书)——东家书(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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