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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恸之龙眷——君太平(65)

    十几载烽火连天的岁月,没有那些风花雪月养出来的士族子弟的软糯,他长得这般让他骄傲,又这般让他心疼。
    这些日子就当拿来打发打发时间,过些日子便是秋祢,去岁事务繁多免了猎宫之行,今年猎场里的猎物养得甚好,到时恸儿好好驰聘一番松松筋骨。
    这些日子,朝务繁多,他脱不开身,只得将他也拘在太极殿,只怕是有些恹了,但这人儿什么都闷在心里不愿多说。知晓他厌恶这样拘着手脚的日子,可他身为帝王,此生都注定要困在这世上最精致繁华的重重深宫,只能迫着他一起困守了。
    今儿是中秋,往年让人送往西北大营的月饼都是咸甜各半,路途遥远也没瞧着你吃,也不知你喜欢哪样?今年我早早让御膳房备下了些,你好好尝尝
    今儿前朝有宴,我估计要晚些回宫,你自己先用,不用等我
    对了,我让全安去宣了云德进宫来陪你过节,你们也好些日子不见了,好好说说话
    话语一向甚少的皇帝陛下到了自己这惜言如金的小帝后跟前儿,直接就成了念叨的话唠,只要事关他这心尖儿上的人儿,无论大小,皆絮絮叨叨。
    云恸悄悄闭着眼,借着他揽抱的姿势不着痕迹的往他的怀里靠了靠,指腹不经意间拂过衣襟上绣的龙纹,顿了片刻,指腹轻轻摩挲那精致繁复的龙纹刺绣。
    其实并没有他想的那般刺手。
    长于那烽火连天的边陲大营,风雨血火,淬炼体魄的同时也淬炼心智,耐得了孤单,经得了寂寞,习以为常,不以为苦。
    他现在都还记得,十一岁那年他第一次杀人,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的迟疑,一夜苦战闭眼就睡,没有惊恐没有畏惧。
    领他出战的将领知他是云家之子,只是欣慰不已的感慨他的镇定从容没有给他的血脉丟脸,因为他是云家之子,是战神之后,所以本该如此。
    第二日见到德叔,德叔得知他杀了人,笑问他怕不怕,他从容的摇头,德叔便欣慰的拍着他的肩膀说,云家血脉,本该如此。
    所有人都这般说,多年来,他也从未去细究过当年那一刻,他到底是何感受。
    直到那日在桃谷中,这人无意中问起他在边关的琐碎,谈到他第一次杀人时,心疼不已的抱着他安慰,那一刻他才缓缓去回想那年,细究之下,他才惊觉,当年手起刀落的那一刻,他是害怕的,只是迫于生死关头,他没有功夫去害怕去迟疑。
    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因为害怕而迟疑,死的人就会是他,而他生为云家最后的血脉,不能就那样轻易死去,他背负着云家最后的希望,所以他不能死,不能死,就只能摒弃恐惧和害怕,只有丟弃那些软弱,他才能活下去。
    他的血脉注定他背负的比寻常士族子弟多,身为云家仅存于世的子嗣,他也注定了要比任何一代云家男儿肩负的重担要重。
    当他明白他的血脉赋予他的尊荣的同时,他也明白了任何艰难他都应习以为常,不以为苦,即便那时他仍年幼,单薄的肩膀还不足以扛起那样的重担。
    多年来,他也确实将这一切习以为常,不觉孤单不觉苦,直到去岁回到皇城,被这个尊贵如九天神祇的男人用情用爱困于这重重深宫,他才明白,原来他的不以为苦,只是习以为常
    这些日子,他时常想,如若当年,他没有被他送至西北大营,而让他娇养长大,他还能成为如今这撑起整个云家的家主么?如若当年,他没有离开京城离开他,他还会像这般抵制这份禁忌的感情吗?
    他不知道,他没有答案,这世间也没有所谓的如若
    玄湛絮絮叨叨说了半响,怀里的人儿一如既往的静默,他也习以为常,只是垂首去蹭他的额时才发现他闭着眼,气息平稳,似是睡过去了。
    玄湛有些哭笑不得,这世上能听他说话听得睡着的,估计也就他家这小帝后了,换做任何一人,就算他长篇大论说上个一天一夜,估计也没有人敢这般大胆。
    好在现今也就一个你,将来咱们的皇儿也这般,朕可该如何是好啊摇摇头,玄湛又是无奈又是欢喜的叹道。
    他这个皇帝,能制衡朝局能治理天下,可是对着自己这心尖儿上的人儿却是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可是这些束手无策、无可奈何却是他硬求来的,是他的福气,是他几生几世修来的。
    怀里的人儿靠着他宽厚的胸膛微微蹭了蹭,寻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睡得越发沉了。
    尊贵的皇帝陛下看着,忍不住满心的眷恋,垂首偷偷亲了亲他精致的薄唇,才抱着睡沉的人儿起身往后殿去,龙心大悦的皇帝陛下甚至错漏了怀里人儿微微抿了抿唇角,也错漏了他一闪而过的勾起的唇角
    □作者闲话:这不算正式回归,找找感觉,憋打我,感谢o(n_n)(T
    第123章 中秋
    在玄湛继位之前,朝野看似太平,实则波澜不断,尤以朝廷与后宫为甚,文帝在世时,勉强还能压制,随着文帝的驾崩,那些暗涌已然快要掀起滔天的巨浪。
    玄湛继位后,将唯一让他忌惮的云恸送至西北后,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整顿,随着他一步一步将大权归拢,让先帝耗尽一生尽力的汹涌暗潮终在这年轻的帝王手中平复,压制得皇帝连宫廷礼制都无法裁改的权臣时代终是消失了。
    玄湛性子冷清,一向对年节之事不甚在意,除了祖制制定的那些年节朝廷大宴,其余那些琐碎的节气宴席他都直接让礼部裁改免除了,上到他手边的那些劝阻的折子,让他一句国库尤虚直接就给打发了,他这些年的说一不二的铁腕行事,让张青榆领头的一干老臣即使清楚国库充盈也都直接闭嘴了。
    既然皇帝陛下都以国库来压人了,他们要是再不识趣,那就等着挨板子吧。皇帝陛下说国库尤虚,那就是虚,你一个当臣子的,难道还比皇帝陛下清楚国库到底虚不虚吗?
    皇帝一向不耐这些所谓的国宴,即使是除夕年宴,也是稍坐片刻,便打发文武百官自己尽兴然后掉头就走。消息灵通的还能打听到,后宫中的家宴皇帝陛下也是一概不参与,每年都是早早的回了太极殿歇息。
    全安对自家这主子的性子一向是比任何人都摸得熟透,往年小主子不在京中,大主子也都是早早的回了太极殿,如今小主子在,想必大主子更没耐心应对前朝的大宴。早早的就吩咐了保和殿准备,然后掐着点儿去御书房请驾,务必不耽误陛下半刻钟。
    陛下,时辰差不多了。全安边小声提醒边小心将御案之上的茶撤下,换上一杯杏仁奶茶。
    玄湛的目光落在手中的折子上,余光瞟到全安的动作,微微皱了皱眉。
    全安见状,不慌不忙的道,这是方才太极殿吩咐送来的。说这话的时候,全安话语中全是笑意。
    皇帝陛下一听,放下了手中的折子,看向手边的杯子,沉寂的眉间跃上笑意。
    全安弓着腰整理御案上批阅过的折子,笑眯眯的道,福全说今儿备的杏仁奶茶多,小主子便吩咐送了些过来。
    见自家主子端起杯子就用,全安暗自点头,嗯,这大主子不好甜食的习惯,也就只有为了小主子才会心甘情愿的破例。
    当然,敢将这杏仁奶茶送上皇帝陛下的御案的,估计也就小主子了。
    午膳用得不多,此时确实是腹中空空,将杯中的奶茶一口饮尽,垫了垫空空肚腹,云德可进宫了?
    回陛下,两刻钟前便进宫了。
    玄湛点点头,拿起方才放下的折子,径自吩咐道,恸儿也有些日子没见王府中的人了,吩咐下去,让人好好伺候,别扰了他们主仆说话。那人儿身为云家家主,肩上担子不轻,云德难得进宫陪他说说话,总该让他松泛松泛。
    奴才知道了殿中有暗卫,大主子这话,既是吩咐他,也是吩咐暗一将太极殿中的暗卫撤了,让小主子可以好好说说话。
    将御案上的折子理好,眼看着尚未批阅完的还有一小摞,皇帝陛下还丝毫没有起驾的意思,全安只得认命的再次小声提醒,陛下,时辰差不多了。
    陛下向来不喜这些,宫中歌舞宴饮都是能免则免,免不了的家宴他是连应付一下都不愿,这些年就这样独自一人过来了。
    都说帝王独坐九霄,高不胜寒,不得享寻常人伦之福,孤独终生。可自家这主子,似乎比任何一位帝王更甚,年幼登基,虎狼环饲,外戚母族为了那滔天的富贵更是野心勃勃,唯一让他在意的小世子却因无力守护而不得不忍痛送离。
    送离了那唯一让他忌惮的人儿,此后十几载都独自一人,仿佛这世间的一切俱于他无关,他就如同这世间最冷清的过客,虽为天下之主,却从未恋栈过这升平的天下。
    他曾经以为,这世间没有任何能令皇帝陛下动容的人和事,直到远在边陲的世子殿下归京,他才知道,原来他的主子在这尘世中还有在意和牵挂,原来也有凡人的七情六欲,只是这世间能牵动他情丝唯那位小主子一人而已
    果然,闻言的皇帝陛下微微皱了皱眉,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酉时末了。
    玄湛将手中的折子批了,随手丢至一旁,指了指剩余的,将这些剩余的折子带回去。是,奴才这就吩咐人送回太极殿。
    就算只是稍坐,从宴中抽身出来,时辰都不早了,小主子跟云侍卫的叙话估计也差不多了,陛下自是不愿独自待在这清净的御书房。
    顺便着人回话,恸儿的晚膳用得如何。
    往日晚膳他都一旁亲自看着,自是不用再着人回话,今夜他在前朝大宴群臣,无法亲眼看着他用膳,那人儿昨夜本就有些受凉,今日晨间和午膳都用得不多,晚膳他就格外上心。
    是,奴才记下了。
    瞧了瞧皇帝身上的常服,全安将折子整齐码放在朱漆托盘上交于一旁候着的小太监,接过方才着人去太极殿取来的衮服,陛下,奴才伺候您更衣。
    垂目看了看身上的玄色常服,晨间送那人儿回宫时,看他睡得香甜,舍不得就那样放下他,索性陪着他小憩了半个时辰,他起身时,怀里依偎着的人儿被他衮服上的金线刺绣磨得有些不适,他才注意到为何以往这人儿伏在他怀中时总用手掌垫着。起身后,他便让全安给他更换了常服,午后来御书房也没有换回衮服。
    他在前朝和议政殿、御书房的时辰多,着衮服的时候自然多于常服,衮服上的刺绣多以金线为主,这金线肯定不比丝线细软,见着那人儿,他又总是忍不住想要抱在怀中。
    给朕多备两套常服,衮服前后殿各置放一套。
    是,奴才遵旨。
    云德大胆犯上,云恸长居深宫,皇帝虽然看在他的情分上没有下令诛杀,但是要他将这样一个堵心堵肺的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时时给他添堵,那也是不可能。云九至今可都还在雍州忙得焦头烂额,能让云德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进宫来给自家主子请个安,都已经是皇帝陛下开恩了。
    为此,云德的心肺堵得跟皇帝陛下也相差无几。
    从踏进宫门时那张黑脸一直黑到太极殿的殿门前,小太监的通传都递进殿内了,他才呲了呲牙,生生将那吓得小太监双股战战的黑脸给收起来。
    看着亲自迎出殿门的主子,云德那张粗狂的脸,瞬间露出憨厚不已的笑来,扑通一声直直跪下去,端端正正给磕了一个头,云德给主子请安。
    云恸吓了一跳,忙俯身去扶,还是没快过他跪地確头的动作,德叔!您这是干什么?他们虽是主仆,可惜相依为命这些年,情分早已亲如父子。
    今儿是中秋,府中一干人盼了这些年,眼瞅着您回了京,可是也不能跟您好好吃上一顿团圆饭,大家伙儿都惦记着您,云九来信也说,让我替他给主子请个安磕个头,恕他不能在跟前儿伺候。
    府中盼了这么多年的小主子,云家那些盼了这么多年的家主,好不容易回了京,却身不由己身陷深宫,如若不是主子吩咐稍安勿躁,这会儿估计反都造了几个来回了。那皇帝哪还有这般悠闲的日子可过?
    云德短短几句话,说得云恸眼中酸涩不已,德叔
    看着那眼中水光闪烁的小主子,云德有些手脚无措,好好的,怎么就两句话的功夫就把主子的眼泪给惹出来了?!
    听着他换自个儿,云德赶紧巴巴的应了一声,哎,德叔在!
    您您赶紧起来吧,地上凉,这都秋凉了,您的伤腿可有疼?
    不疼不疼!见他来扶,云德忙从地上跳起来,拍拍腿呵呵笑道,主子别挂心,奴才这腿不疼。
    他边说边仔细的打量了一圈,看着脸色红润的小主子,心里的惦记总算是放了不少。
    上次在宫外见着时,小主子身子清减不说,脸色也苍白难看,他忧着心没少在心里问候那皇帝,还好这段日子养得不错。
    他一个大男人,以前在军中,时时跟前跟后的伺候还好说,如今这宫里,伺候的人一堆先不说,那皇帝压根儿就不准他在主子跟前儿伺候,主子以男儿身雌伏,在他面前尤为不自在,他只得听云九的话,乖乖离开,不在主子跟前儿晃,以免他难过。
    以前他总是不放心,可是经过谷中皇帝中毒之事后,他终是明白,皇帝对自家主子的情谊,虽万般不愿将主子交给那皇帝,可也明白此事不是他能干预的,只得死心。
    如今看着主子的模样,他那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些。
    无论如何,只要主子欢喜,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哪怕是主子以男儿身嫁于皇帝。
    他知晓的,从主子那次小产,他就知晓,主子对皇帝是有情的,否则,他不会那般自责因他的大意而失去的那个孩子。
    只是他自己不知而已,亦或者,这份情的开端太过突兀,他措手不及,根本从来没有去剖析过自己内心真正的感受。
    第124章 但愿
    因着过节,虽然皇帝陛下在前朝设宴,只有小主子一人用,晚膳还是按照年节礼制中帝后份例给准备的,只是每一样都减了分量,精致可口。
    云德看着膳桌上的膳食,就知道,皇帝那所谓的帝后不是哄着他们玩儿的。
    先不说这让后宫中人禁止踏足的太极殿,主子在这帝王起居的太极殿,饮食起居完全是照皇帝自己的规格,他用帝后相称,而不是皇后,其实就已见端倪。
    他们虽为主仆,但云恸却从未将这些悉心照料他长大的家仆当作仆人,当年在军中,云德自己本来就领着差事,后来王妃临终托孤,他便辞了差事,一心一意的当起了小主子的贴身侍卫,从小主子降生便一直跟随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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