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算出来么?越行锋调侃道,既然能算出我与沈翎的行迹,这个理当不难。
我算的不是你与他的行迹,而是我的时日。简青青纨扇遮面,一双眸子若有似无地闪出几分锐色,他们还是找来了。现在想想,那个沈翌,当真是谦谦君子。
他们逼你?越行锋一脸淡然,全无意外之色。
眼下只是命人守着城门,保不准不会用我难以拒绝的手段。简青青有些为难,但仍是从容不迫,你说国师有何用处?除了卜算国运那些,可不就是言听计从和阿谀奉承?这些事,我可没你在行。
话中贬义,不加掩饰。越行锋看她一副悠然自得,又问:若你不想,尽可逃去。以你的能力,想必他们翻遍整个大崇,也未必得你踪迹。
简青青侧目看他:我走了,你们怎么办?随即是心灰意冷地一叹,他们急成这样,也好,把你们的命当作条件,换上一换,也能免了你们四处跑路。你看沈翎,要是我没接你入城,你是想把他给拖死么?
越行锋颇有感触,谁人不知简青青一贯独善其身,今日相助,确是出人意表。
简青青发觉他表情不对,讪笑道:你的样子,好像我要去送死。呵呵,只要我想走,他们可拦不了。
我知道。越行锋简单应了句,千言万语自不必言说。
不难想象,简青青这一去、再一逃,脚下的秋水山庄恐怕要拱手充公了。但往深了想,区区一个秋水山庄,她未必放在眼里。
第174章 卜算前程
炉烟袅袅,远处的烛火轻微晃动,柔和而不刺眼。
夜风透过窗缝拂在脸上,他下意识缩了肩头,即有人帮他掖好被角,随即身侧一空,那人起身去合上窗扉,又回过身。
半睁着眼,烛火在明澈的瞳仁里折射出光芒,使那人一怔,快步走来: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略有薄茧的手掌覆上额头,嗯,退热了。
沈翎仍是混混沌沌的状态,记忆停留在那个时候,越行锋似乎要带他进城看大夫。
所以,现在是在医馆?如若不是,难道还在客栈不成?
柔软的睡榻,轻若无物的厚被,还有空气中缭绕不绝的香气住一晚,肯定很贵。
慢着!现在应当关心的不是贵不贵的问题,而是越行锋带他来了此处,难道不怕高调引人怀疑吗?就算住客栈,也该去柴房窝着才是。
想到这里,沈翎硬撑着坐起,可惜双手才刚支起,双臂经络传来的酸痛,使得他一瞬脱力,腰背又砸回睡榻。好在下面垫了不少东西,否则更疼。
一只手从他颈后穿过,扶着他后脑,小心托起,另一手将他揽在怀里:说了别动,刚换的药。越行锋并不打算告诉他,关于昏睡五天四夜的事。
换药?还真是看大夫?难怪身体爽利不少,周身除却些许闷痛,已是大有好转。
他的怀抱依然很暖,沈翎把头往他怀里一歪:看大夫归看大夫,何必铺张?要是咳咳咳不知是否太久没说话,气息在咽喉一绕,竟然痒到咳嗽。
越行锋听了一愣,很快想了明白:这里是秋水山庄,给你看伤的是青青。你放心,外人不会怀疑,也发现不了。
听他这么一说,沈翎隐约想起他似乎说过禹州什么,现在果然进城了。
其实,沈翎后来病得重了,经过多少城镇也不太清楚,更别说去瞧那些城门口的守备,眼下只知禹州城非同小可,要是乐渊命人围困,只怕简青青也顶不住。
沈翎从他怀里探出头,眼睛迷迷蒙蒙的:我好些了,我们走吧。
越行锋把乱动的脑袋摁回去:牵连不到青青,你可以多歇几日。翎儿,为什么不说?是怕耽误行程,故而瞒我?
沈翎点点头,依是困意不减:反正我撑得住,想着跑远些,再说也不迟。
你就是个傻子。越行锋心头钝痛,倘若真让他撑到那个时候,身边又无像简青青或花冬青的医者,恐怕不该想下去。
我真的好很多了,只要再睡一觉,就好。沈翎的手窝在两人之间,说话时,不由自主扯了他的衣角在手心握着,越攥越紧。
越行锋发觉他的动作,故意不说破:睡几觉都行,等你彻底好了,我们再走。瞥见他试图摇头,沉声道,身体不舒服,要说。
沈翎正迷煳着,完全没在意越行锋的语调,自然也没瞧见他忧心忡忡的眉眼,只顾着在他怀里蹭着:我没有不舒服。
看沈翎如是初生婴孩的睡脸,宁静安乐,越行锋忍不住锢了他下颌,微微抬起,吻去。
带有熟悉热度的厮磨,颇具分寸,那力道是实实在在的轻擦,半点逾越也无。
越行锋不会料到,如此自控的动作,居然会勾起沈翎的心火。
沈翎的身体静置许久,多日安睡如在他体外形成一层薄膜,如春日湖水,稍动即涟漪。
手臂虽是痛着,但在这一刻已是麻木,他只想环上这人的脖颈,让他再亲近一些。
面对少有主动的心上人,越行锋终究顾念他的伤势,把渴望抑制完全,只满足他一个重重的亲吻,未深入即松开。
沈翎半合着眼看他,紧盯着他线条美好的唇瓣,企图再吻,却被他拦下。
从相识至今,挥霍无度的人一直是他,沈翎感到些许反常:怎么了?
越行锋抚摸那叶柳眉:等你伤好。
沈翎的脑子乱得一塌煳涂,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是,我想你了。
柔弱的情话,如抽出千万藤蔓缠住越行锋的心。他心动了。
然一触碰他身上未去的绷带,越行锋终是叹了叹,封了他睡穴:真不是时候。
*
规规矩矩的禁欲日子,过了半月有余。
每晚与越行锋肩并肩躺着,时而侧目看他,时而低头看着两人牵在一道的手,委实弄不清此人是何等构造,依他的性格,居然能忍下来,难不成是陌生人披了张人皮?
实际上,沈翎早在数日前就可下地走动,满心欢喜地叫嚣解禁之说,奈何越行锋在这一方面对简青青言听计从。只从她嘴里听到什么不稳妥的话,就立马把他抱上睡榻躺着。
来来去去几回,沈翎开始后悔之前瞒他的事。
就那么一回,竟然把越行锋给吓到,自此千分谨慎,万分小心,深怕再出差错。
沈翎百无聊赖,终日在屋里待着,所谓下地行走也只是在屋里,整个人憋得要发霉。
好不容易盼到越行锋外出,是某日清晨。
沈翎一觉醒来,越行锋竟不在身边守着,不由心花怒放,想着到处逛逛,却一再被武侍挡回去。被这么一激,沈翎更是想四处走走。
好在秋水山庄偌大一片,陆路逛不了,还有水路。
心思到了这里,沈翎便偷偷熘去西子湖畔,但愿如此冬时,依然能行船来去。
*
到了岸边,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小船在小渡头靠着,实在天助我也!
沈翎撩了厚重衣衫,小心踏上去,船身一阵摇摆,花了不少时间才稳住。当他拾起侧边放着的木桨,他愣住了怎么划?
凡事总有第一次。沈翎决定在今天就攻克划船的难题,于是开始比划摆弄。
待他平心静气回想起越行锋划船的姿势,深吸一口气,打算去解系在渡头木桩的麻绳,船身又蓦地摇晃,有点莫名其妙。
沈翎缩回手,等待船稳下来。可等着等着,便觉嵴背攀上阴凉。
莫非后边有人?沈翎壮了壮胆子,回首望船篷里看。深蓝的帘子挡着,愣是没胆去掀。
一股声息愈发靠近,一个薄薄的什么从两片帘子中间捅出,吓得沈翎坐到船板上。
他低低惊唿一声,眯眼去看那东西是纨扇?
泊兮若无止。沈翎觉得这五个字很是眼熟,但印象中又是模煳。
胆子真小。柔柔的笑声从船篷里蔓延而出,那纨扇亦将帘子挑开。
看她那魅惑的眸子,沈翎认出她:简姑娘。
简青青含笑看他,像是看一个未长成人的孩子:唤我青青便是。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和越行锋的救命恩人,不该生分才是。
多谢简救命之恩。沈翎说完,适才发觉自己的造型很怂,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怎么,沈公子是要泛舟过湖,去对面夕照楼一游么?简青青朝对岸一瞟。
不是,我就是闲逛。沈翎陪笑道。
既然公子清闲,可有兴趣与我聊上几句?简青青看着他坐下,勾唇笑道,看得出来,越行锋对你真的很上心,除了之前路上那一段。
沈翎不由双颊一红,跟中魇似的,点了点头:嗯。
简青青续道:虽说你们近来过得颠簸,但日后终会于一方安定。只是在此之前她忽然顿了顿,你和他,得活着。
一句话说得沈翎心惊肉跳,他深知简青青的测算之术,试探问她:难道会死?
见挑起他的兴趣,简青青纨扇遮面,仅露出一对笑眉:你想知道?
沈翎垂下头:是。如果是我连累他,我会
远走他方?呵呵,真是老土。简青青轻轻一笑,依我看,反倒是他怕连累你。你们要活着,就必须相互扶持。可是,他没看清这一点。
你的意思,是他不愿与我沈翎不敢妄加猜测,青青,你究竟算到什么?
你分明猜到了,又何需问我?简青青缓缓起身,踏去渡头,其实越行锋这人,心思挺重的,你最好看紧点。免得他那天脑子一抽,做了什么,那可就不好了。
简青青早已走得没了踪影,沈翎独自一人在小船上愣着,心底道出方才未完之言。
不愿与我相互扶持他当真怕连累我?他能连累到什么?
沈翎一时想不明白,可转念过去,又像是寻到什么苗头。说不清。
第175章 北迁难民
鬼使神差地在山庄里绕圈子,耳边频繁绕着简青青的忠告,沈翎觉得头疼。
什么叫做把他看紧些?难不成越行锋还有花天酒地的心思?他还不至于脑抽到这个地步。
沈翎自觉身体已恢复许多,至少比离京那时好了不少。依现在的状况,连夜奔袭到南越也不成问题,可是越行锋愈发习惯捕捉简青青诊断出的重点,一日按三餐灌药,各种禁足、静养,理由层出不穷。
至于何时继续南行,越行锋已许久未曾提过,这是沈翎唯一忧心的事。
仰头望天,已临近午时,沈翎环顾周遭,只有武侍随行的痕迹。
回想前几日,他爬窗出去熘达,不到半个时辰就被越行锋给拎回去,可如今他已闲逛了两个时辰,越行锋连个人影也没。以此即可断定,此人根本不在山庄之内。
难道外出收风?沈翎猝然顿步,掌心微冷的感觉,略感不祥。
一股凉意蹭上后心,莫名袭来的风掀起乌发,沈翎一怔后边有人!
有简青青坐镇,又有朝廷兵将明里暗里守着,还有谁这般不知死活?
沈翎垂目,想在地上找到什么砖头或棍子,可仔细想想,后边那人身法极快,搞不好自己一俯身,腰就给打断了。
现在是怎样?喊救命么?这人能近到咫尺,说明周边武侍基本是废了。
手脚不自觉地发颤,默默承认自身运势不济,沈翎紧闭着眼,郑重考虑狗腿求饶的说辞。
你抖什么?令人安心的声音落在肩头,慢慢爬进耳朵,他的温热鼻息随之而来。
吱个声会死啊!若换往日危急,沈翎听到这声音准得哭,可是现在,沈翎只想拿扫帚抡他。
拿去。越行锋的手从左肩探出,两指拈着一根红彤彤的东西。
沈翎当场傻了,两眼直勾勾盯着那糖葫芦串:你出去就买这个?
越行锋察觉他有点感动,立马得意忘形起来:是不是很感动?
岂料沈翎尚未把话说完,补上一句:买了两个时辰?
呃越行锋拈着糖葫芦串掂了片刻,如果说是我做的
说实话。沈翎没打算给他胡诌的机会,今时今日,并不适合开玩笑。
那你吃不吃?越行锋揉着他耳垂,柔声细语像泉水淌过一般令人舒服。
自从上回离开禹州,各种破事就没停过,别说是吃糖葫芦串,简直连想的机会也无。
沈翎迟疑着是否接过,糖葫芦已塞进他手里。
眼底的忧色一闪而过,越行锋绕到沈翎面前,又是一副若无其事:最近禹州城有点乱,城门守备森严不说,满大街的捕快来来去去也够小贩没胆子摆摊。卖糖葫芦的大叔歇在家里,我过去求他做,才拖得久了。
他说的话有些牵强,沈翎能感觉到,但经他一说,便心甘情愿地信了。
沈翎望着孤零零的糖葫芦串:就一串?
越行锋摇摇头:一百串。
一百沈翎险些闪到舌头。
我扛回屋了。看他瞳孔流溢着天真,越行锋心弦一动,捧起他沾了糖渍的脸,探出舌尖,在唇畔磨蹭,真甜。
你唔许久不曾如此深吻,沈翎被堵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一抹绯红愣是从脖颈蔓延至双颊,像是骨玉深处渗出润色,十分诱人。
不是想我吗?越行锋在他颈侧深深唿吸,双臂将他死死箍在怀里,浓黑的眼瞳翻涌着复杂神色。
该不该坦白?越行锋合上双目,所见即是禹州城外的场景,如潮涌而至的人群,衣衫褴褛的百姓
沈翎被他吻得昏头,这才缓过神来:你肯承认我好了?他说过,除非他完全恢复,否则不会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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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败絮——弗烟(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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