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沈翎唉一声,仰卧望着上空,暗暗咒骂越行锋把自己整成这副模样。
不就是少了个人么?翻来覆去睡不着,算个什么事!
沈翎硬咬着牙,又坚持了半个时辰,终是忍不住,轻声喊道:越行锋。
外间没有回应,沈翎又试着唤了好几声,仍是毫无动静。
难不成一整晚都睁着两只眼?沈翎不甘去外头求救,但心里这么想,理智已驱使他迈开步子,赤足走到门边,推开
越行锋正在被窝里唿唿大睡,沈翎一见,即是怒火中烧。话说他在里头睡不着,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倒是睡得挺香!
我看你怎么睡!沈翎嘀咕着,抬脚往榻上一踹,趁着越行锋缩身的间隙,躺了上去。
来了?挺快。沉沉的声音飘在后头。
沈翎心头一惊:你装睡!无耻!见某只大手正缠上腰,忙坐起,我还是回去睡。
那只大手迅速环上他腰际,将其往后一拉,狠狠箍紧,死死扼在怀中。直到那副身体不再挣扎,这才松了松。
虽是背对着,越行锋仍是轻易猜出他的窘迫,有意道:想我了?
沈翎哪肯承认,做样子掰了掰腰间的手臂:那边有点冷,等暖些,我就回去。
越行锋只管箍着,也懒得拆穿,故意唉声叹气:明知外间的睡榻窄得要死,你还硬要挤上来,两人挤成一团,能睡得着?
应该可喂!沈翎一声惊唿,身体已让那人拎着一旋。
这样好点。越行锋看着某人趴在胸口,还紧闭着眼,不禁笑道,你怕什么?
沈翎哪里有心思应他?眼下这姿势,若是让花冬青见了,准得拧耳朵。好在夜里暗得很,免得这张脸让他看了去,又得一顿嘲笑。
越行锋虽看不清,但一样能感觉某人的下巴撞到胸口:低头做甚?害羞?脸红?
沈翎不敢大声嚷嚷,只得轻声道:给我闭嘴!听起来,毫无气势。
两人相对片刻,唿吸交错,彼此自然而然生出异样。
有人不着急,可有人的唿吸已然急促。
终是听到弱弱的一声:不如去里间?
*
天色渐明,在里间睡榻上抱成一团的两人,丝毫未觉危机逼近。
花冬青自觉昨日已足够苦口婆心,满心期望推开房门后的场景是一片和谐清新。即便晚上发生什么,至少也该各归各位,免得下人进屋一瞧
到底还是期望过高,两人搂着睡也就罢了,衣衫还丢得遍地都是,简直没法忍!
给我起来!花冬青一把掀去两人薄被,目色正直地盯着,要不是我担心得一早过来,你们是不是准备让外人看个够本!
表、表姐!沈翎胡乱扯了褥子遮掩。
别怕,那些下人,嘿嘿,还睡着呢。越行锋不紧不慢地从花冬青手里拽回被子,昨夜睡下前,我给他们做了宵夜,顺道加了点补身的药材。
花冬青一听明了,暂时消了气仅仅是暂时,当她看见沈翎一脸疲倦,怒火又起。
但,又能如何?外头守着的武侍可没吃宵夜,眼下正精力充沛地听着房里动静。
花冬青强迫自己把气咽下,抖着嘴角:你们、你们给我起来快!
第115章 闲来无事
买家来得很准时,几乎在沈翎系上衣结的后一刻,入了宁园的门。
一身宝蓝衣衫,乃是极品雪莹蚕缎子染就而成,除却极富之人,此种衣料仅能着于王孙贵族之身。看他侧身坐在园中,那匀称身形,分明是个年轻人。
通常来说,与花家接触的买家皆是中年人或老者,其中不乏代人交接,多是惧于与花家扯上关系。然今日此人似与昨日册子里写的相似,莫非是本人?有胆量。
沈翎不过着了寻常青衫过去,抬手作揖:不知阁下可是连公子?
蓝衣青年悠然起身,侧目而来的光彩如是天山玄冰,眉目冷肃,他望着沈翎,一言不发。
哥!沈翎惊得身体后倾,步子颠了颠又稳住,绕到沈翌身前,低声问,哥,怎么会是你?言谈间,不断往他身后去看,生怕有人监视跟踪。
为何不能是我?沈翌语调平淡,看似冷漠的眼色,却在沈翎周身巡视。
沈翎骤然记起,连羽这个名字,沈翌曾在禹州用过。当时,他便是以这个身份献上战国玉璜,从而入宿秋水山庄。
沈翌谨慎盯着他,道出疑问:听闻今次交易之人乃是花家少主,我本想从他口中询问你的消息。如今看来,那位少主,就是你。
一时之间,沈翎不知该作何解释,正当此时,花冬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叫他什么?
沈翎见她现身,定是已摒退众人,遂让出身位:他是我哥,沈翌。
不想兄弟对一个外人毫不避讳,沈翌皱眉:沈翎,与外人相交未深,当是谨慎。
沈翎摆手道:哥,没事。她是我表姐,花冬青。
花冬青?传说中的花家大小姐?沈翌眼底戒备不减,花家向来隐于世外,虽常借由不同身份出卖讯息,但百年未曾真正露面,她如何能与我沈氏扯上关系?
这要你问你那个爹。越行锋适时出现,对沈翌打招唿,别来无恙。
究竟怎么回事?沈翌向来不喜拖泥带水,更不喜无聊寒暄,故而略过越行锋的问候。他要的,只有重点中的重点,没有一句废话。
还是我说吧。见沈翎一脸凌乱,越行锋便替他说了。
从逃离京城,再到许州遇柴石州,一路折返逃亡直至画岭,再有后来香引蝶之事,与花南荛之前因后果字字珠玑,全然符合沈翌的苛求。
沈翌听闻之后,虽是对沈翎的身世感到惊讶,但仍抵不过一个姓柴的:原来柴家常年游历在外的长子,竟然是柴石州,上回阆风楼,居然没认出他来。柴廷,深不可测。
兄长的表情不起波澜,从方才到现在,只有一次略微皱眉,再无其他表情。看着他的双眼,亦是觉不出丝毫异样。隔绝世外数月之久,沈翎想知道的,不止一点。
然沈翌不说,沈翎也忍不住发问:哥,爹家中如何?
沈翌依旧冷着一张脸,说起昭国公府,好似事不关己,淡然到不可思议:你死之后,帝君对父亲也算宽恕,毕竟大功在前。只不过,你的错,的确是错,即便不必祸及九族,对沈家声望也有些许影响。如今沈家盛宠大不如前,我也能得此空闲。
沈翎听得清楚明白,兄长避重就轻,定然省略不少事,沈家因此事shou到的冲击,必然不是这么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这一点,从沈翌闲得远离京城,便可轻易看出。
越行锋时刻留意沈翎,自是看穿他的自责。眼下气氛冷凝,他笑道:所以闲来无事,便冒充连家之人,来塘川逛逛么?
沈翌摇首:并非冒充。连羽乃我多年挚友,所以才三番两次借他名号四处走动。这一回,连羽确是欲购得消息,我不过借此前来塘川。
你得了消息?越行锋异常敏锐。
是。我早在柴家安插眼线,得知沈翎入了画岭,此后再无出谷之象。沈翌应道。
听兄长所言,沈翎感到疑惑,喃喃道:不对呀,林喻的信,我分明换掉了。话到此处,他再度想起潜入万花深潭的那个阿明。
沈翌漠然道:问题就在于,你换了信。那日姓林的夜入柴府,说林喻寄信回家,可信中空无一字,这才起了疑。我一得到消息,便马不停蹄赶来塘川,但愿比他们早到一步。
你被骗了。一声轻笑,出自越行锋之口,你确定那个姓林的夜入柴府,不是做戏给你看?谁都知道,林喻向来与沈翎交好,公然出入,实在太过惹眼。实话告诉你,柴家和林家的人,半月前就来了。说不定,现在还等在云间城。
骗?沈翌重复着一个字,眉心稍稍一拧,很快平复,无妨。沈翎能站在这里,说明你已收拾妥当。
还好,我没做什么,多亏花大小姐。越行锋玩笑一句,花冬青显然没给他好脸色,遂回过头,林喻还在画岭关着,想领回去玩玩么?
不必。沈翌目光沉定,望着沈翎,四周的守卫不少,你来塘川,真的只为交易?
面对那种熟悉的质问眼神,沈翎一如既往地愣了:我
花冬青看不下去:沈翎现在是我花家的人,他要去做什么,与你无关。
沈翌语调平平:与我无关?他姓沈。何况以他现在的身份,委实不宜四处走动,既然今日交易已毕,就尽快返回画岭。那个地方,的确安全。
花冬青又道:有我花家天罡十二卫,还有绝景一剑越行锋在此,你可以走了。
她居然赶沈翌走?沈翎勐然抬头,生怕花冬青惹到沈翌。在沈翌眼里,对手从无男女之分,要打便上,从不含煳。
多我一个又何妨?沈翌眼皮一抬,一派清冷。
你想跟着?轮到花冬青愣住。
不错啊,多个人,多个帮手,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越行锋两手抱怀,不管不顾。
沈翎额前三条黑线,话说这三位是当他不存在么?
花冬青冷言道:来者是客。宁园,你可以住下,不过,只有一晚。我说白了吧,我就是讨厌你们沈家人。
话音方落,正是青天白日之时,墙边树影无风而动,然墙后武侍没有任何反应。须臾之间,越行锋与沈翌如箭离弦,齐齐往那个方向跃去。
同前夜一样,两人一无所获,惹得那些武侍面面相觑。
第二次。越行锋望天。
哼,分明有可疑之人出入,然这些所谓的武侍,竟然一点警觉也无。即便如此,花冬青也不愿我随行左右?沈翌言辞轻蔑,顺道透过镂窗,看着花冬青。
你们先到边上去。越行锋一扬手,几名武侍纷纷弹去他处。
沈翌见一众人等如此配合:想不到,他们竟愿听你驱使。
越行锋摊手,望着墙头树影,随即转向右侧:刚才的确有人,前夜亦非错觉。刚才那个人,就藏在树上。沈将军,过去瞧瞧?
沈翌循着看去,是一棵数丈高的大树,见越行锋飞身过去,即一同踏空跃起。
两人同时攀附上枝干,重重枝叶将二人掩盖其内。阳光从缝隙投下,映出树干上的一寸青苔,似有刚刚划过的痕迹。
越行锋探指一沾青苔:不是他们。
沈翌一眼辨出此乃剑鞘所致,听越行锋一言,问他:你认识?
越行锋笑道:若是我认识的人,那就好了,至少他们鬼鬼祟祟,只是为我的踪迹,与沈翎无关。如若不是,沈将军,你觉得会是何人?
沈翌细观青苔截面,断言道:菱纹剑鞘,是柴家的人。你们被盯上了。看边上的人只管笑着,不由发问,越行锋,你打算怎么做?
顺水推舟,让他们满意便是。越行锋见沈翌皱眉,嘴角一斜,你猜的没错,他们想要抓沈翎回去认欺君之罪,顺便灭了你们沈氏全族。既然他们这么拼,何不给一个机会?
什么意思?沈翌看出他已有对策。
需要你帮我演一场好戏。越行锋透过枝叶去看沈翎,那个人,挺好骗的。
第116章 引蛇出洞
次日晨,宁园果真不见沈翌的身影。
人虽是走了,但连家买消息的钱却是留下,一万五千两,分毫不差。
对此,花冬青表示非常满意,并称之知情识趣。
既然完成交易,那么赴宴之事便不宜再拖,为免有人居心叵测,前往定州的路途必然曲折,绕行在所难免,若因此误了时日,难免遭人非议。
一切准备妥当,众人于宁园前门上车。花冬青因交代事务,所以来晚了些,远远瞧着沈翎掩面上车,心觉古怪,刚想上前去问,却被越行锋拦下。
被越行锋拦住去路,花冬青自是不悦,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表弟,难道连看一眼也不成?
越行锋看出她的心思,现出为难表情,凑到她耳畔:翎儿本不愿我告诉你,但见你这本冲动,看来,我不说是不成了。
对于此人,花冬青深谙其心性,神色如此殷勤,定没好事:说。
越行锋朝马车看一眼,叹息道:昨天你一走,那个沈翌就疯了。沈家的人的确讨厌,人前人后两张脸,还好我的翎儿不是这样。
听他绕圈子,花冬青厉声道:说重点!
越行锋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事,也就是翎儿让那个姓沈的扇了一巴掌。
什么!花冬青很有把沈翌大卸八块的冲动。居然敢动花家的人,简直不想活!
你别动气。不过扇了一下,说是小小惩戒。唉,说到底还是怪翎儿安顿之后没给家里写信,害得他老爹担心。越行锋直叹气,都怪我当初没提醒他。
那个老家伙,也会担心儿子?切。花冬青气过之后,又于心不忍,不禁关心起沈翎的伤势,打得重吗?
越行锋抬手摸脸:也就有一点点肿。
花冬青眉目一震:什么!居然肿了!我得去看看,这几天必须得好。
一阵风从身侧刮过,花冬青与越行锋瞬息擦肩,直冲向车驾。只是当她步子停住,越行锋已先她一步站在车前,再度把她拦下。
越行锋一手挡着车帘,莞尔道:人要脸,树要皮。翎儿千叮万嘱,让我别告诉你。你这下子一进去,岂不是露陷?何况他好面子,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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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败絮——弗烟(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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