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行锋忽而大悟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你明明掌管花家,却不让人称你为家主,这么大年纪,还什么大小姐,原来,你在等人。
你说谁年纪大!花冬青突然又恢复凶悍样。
我,是我年纪大,行了?越行锋平了她的气,转去劝说沈翎,你当个家主也挺好,反正一堆破事全由你表姐包办,你就偶尔学点防身武功,成天无所事事就行。
沈翎感觉花冬青浑身上下冒出杀气,赶紧躲去越行锋身边:你不是开玩笑吧?
越行锋摇头道:我很认真。如今外头凶险万分,盯着你我的人不下五路,眼下的确只有画岭安全,暂时留下,不失为自保之计。花家的武功并不难,你哪怕偷懒,只学点基本毒术,也能保护自己、保护我。
沈翎送他一个白眼:你还用得着保护?
越行锋正露出忧伤的眼神,忽然有人快步走近。
一名青衣武侍跪在花冬青身前:回禀大小姐,奚公子已获救,现时正送回许州。
花冬青点了点头,扬手向着沈翎:从今往后,称沈公子为少主。去告诉所有人。
沈翎紧张道:表姐,不用这么急吧?
花冬青眨了眨眼:哟,叫上表姐了?真好,乖。
第103章 继承压力
日子过得不消停,简直是消停会死。
沈翎对当前的情势绝望到极点,莫名其妙摊上一个花家少主的名头,又莫名其妙答应习武的事。最为心塞的是,这一回,越行锋居然没站在他这边。
本以为越行锋会二话不说带他逃出画岭,哪知这货压根没有走人的意思,只把沈翎摁在榻上折腾一番,然后搂着睡了,还睡得死死的。
沈翎被他倒腾得身体发虚,四肢无力,却全无睡意。趁越行锋深眠之际,他便轻手轻脚下了睡榻,收好前几日从林喻身上诓来的银票,熘出竹楼。
他想逃,逃得远远的。纵使花冬青威胁外头障碍重重,也得闯一闯,至于雨时香那些,他倒是不担心。他好歹是花家独苗,又不像越行锋那般健壮,命只有一条,就不信花冬青敢拿这事作赌注。
想到当年沈翌因习武而伤痕累累,沈翎的步子更快了。
夜里乌漆墨黑,竟也认得清路。沈翎不禁为自己感到骄傲,然这种骄傲只维持了一刻。
脚背似乎绊到什么柱状物,沈翎一个踉跄,急忙伸手一撑,恰好扶上一人手臂。
熟悉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看来,我还做得不够狠,你还有力气走路。
沈翎暗道不好,话说他不是正睡着么?将他的手拍开:你来拦我也没用,我肯定是要走的,反正表姐那个花冬青也不敢要我的命!谁要当花家少主啊?我就想平平静静过日子,不行吗!
越行锋叹息道:你是少主,我也是少主,这样不好吗?
沈翎不明白他的意思:无所谓好不好,我就是不想当。你虽是少主,但你哪天正正经经当少主了,还不是让一群人没日没夜的寻你?既然你都这般,我为什么不可以熘!
伶牙俐齿的,唉。越行锋踏前一步,直接把他拦腰扛起。
混蛋!放我下来!两只拳头死命在背上敲着,对于某人,根本不痛不痒。
这样吼有意思么?我又不会放你。任凭肩上的人儿满口乱喷,越行锋抽尾指掏了掏耳朵,充耳不闻地把他扛回去。
开熘计划失败,还把自己给搭上了。沈翎后悔万分,趴在榻上懒得动弹,任由某人的灵活手指在腰背点按。
越行锋裹着薄被,乌发披散,唇角勾着一抹得逞的笑:现在跑不了了?看你腰硬的。
不可否认,越行锋的按摩指法的确很好,比起京城里的武馆大夫,不知强了多少倍。但是,由他动手,身体完全没法放松。
沈翎微微斜过身子,瞧见某人的深瞳里漫出邪气,被迫乖乖趴回去:只要你滚出房间,我的腰自然能好。
越行锋盯着他背上略微渗血的红印:行,我在门口守着。
遇上这个无赖,沈翎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有的时候,还是弄不懂他在想什么。一开始还急着探路离开,可一转眼又与花冬青同流合污。
哐当一声,房门似让人一手推开,那手劲还挺重。
少主,到时辰了。这一刻,羽的声音宛若阴风,在某个不着丝缕的嵴背一扫。
一双淡漠的眼眸把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好似前边的睡榻空无一物。
沈翎顾不得形象,只管从越行锋身上扯了半张薄被,勉强把身子给遮了,可眼皮子底下瞄见的,又使得他的脸噌噌泛红。
被十指拧绞的褥子实在见不得人,凡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昨夜发生了什么。还有两块凹陷下去的地方
沈翎头皮一麻,急忙伸腿出去扫平。可小腿刚露出去,又是深深浅浅的痕迹。
羽的眼神依旧漠然,像是那两人正襟危坐,十分正经、和谐。她重复道:时辰到了。
越行锋一派从容,将薄被全裹去沈翎身上,自己弯了腰拾起衣衫披上。待他用发带将头发理清,方才问羽:什么时辰?
羽的双瞳默在那里:主人说,从今日起,少主必须习武。
什么!沈翎露着半块肩,往前一颠,真的假的!
主人在等。羽突然冲上前,把沈翎从薄被里拖出,直接往门外拽。
沈翎一手扯着薄被遮挡,几乎泪流满面,硬卡着桌脚,求饶说:你急什么?就不能让我先穿个衣衫么?我说你不在云间成待着,回画岭做什么,我说你
羽止步,回过神,幽幽看他:快穿。
天下间怎会有此等女子,看着没穿衣服的男人,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莫非是在万花楼看得惯了,所以看谁都一样?
她笑了。沈翎清清楚楚看见羽笑了,万分森寒。
在这个节骨眼,越行锋竟然不帮忙,只站在边上说:让冬青稍等,我和他,就过去。
日子当真没法过了,那个笑得很恐怖的羽竟乖乖听了越行锋的话,转身就走。
沈翎怯生生道:真的要去?
他点头了。点得很做作。
*
千叶台上,花冬青铁青着张脸,两只眼像是冒着火苗子,盯着姗姗来迟的两人。
从她的眼神,沈翎能够肯定,羽把一切的一切都给说了。花家少主被外人压着,看那样子还是经常压着,一旦传了出去,花家必然颜面扫地。
这时,花冬青瞧了越行锋一眼,藏在身后的手,似乎拧出骨头的声响。
沈翎神魂一震,习惯性地躲去越行锋后边。
花冬青眼底的火苗子窜得更盛,手指着沈翎:你是花家少主,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你晚上胡闹也就罢了,我能忍,但你在人前,就必须像个男人!
她这意思我不像男人?沈翎陷入沉思,竟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花冬青对越行锋也不再客气,全然不似那日相遇的纠缠:你,给我站远点!
好嘞!越行锋闪走的步法,竟是那样娴熟、那样流畅。
喂身前已无屏障,沈翎只得弱弱地站在花冬青面前。
先试试你的底子。花冬青一开口,一道银丝便从袖间飞出。
沈翎呆立当场,眼睁睁看着那缕丝线幻化十数道银光,缠着花状,瞬息而至。他想象征性地抬手挡一挡,可手还没来得及翻,手背即是火辣辣的疼痛。
一道红印像是鞭子抽过一般,在手背上狰狞。沈翎忙呵气吹着,余光见银丝都散了去。
紧接着耳朵一疼,沈翎痛道:表姐,别拎耳朵!越行锋,救命啊!
救命?花家数百年来,从未有一人如你这般求饶!花冬青愣了愣,貌似想起一个人,顿时噤声。
我根本就没底子,还用得着试?沈翎低着头,拼命去寻越行锋的影子,却瞥见他已端坐在远处,吃起水果,还有侍女伺候着,笑吟吟看向这头。
花冬青恼怒道:你连这一招都躲不过,你这十几年究竟在干些什么!昭国公府二公子?说出去都让人笑话!沈恪是干什么吃的!
这十几年在干什么?沈翎倒还认真去想了,总结出四个字:吃、喝、玩、乐。当然,为免被拎耳朵,这些话还是掖着好。
花冬青仍是不信他会如此无用,缓了缓怒气,又问:你到底会什么?
耳朵依然疼得紧,沈翎想了想,心说街边扔东西的活计自然拿不出手,还有的就是为了不丢人,他说:射箭算吗?
花冬青正浮起一丝宽慰,却闻远远飘来一个声音:三丈内,不能动。
听他说着话,还嚼着颗桃,沈翎真想冲过去撕烂他的嘴。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气到一半,沈翎又想,他说的好像也没错。
回头去看花冬青,她已经气得扶额:居然、居然如此不济
沈翎真心想安慰这位表姐,在脑子里淘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不是能使香引蝶么?
你有脸说!花冬青的美貌如是在一瞬散去,她再度拎起沈翎的耳朵,香引蝶可用于寻人、或是族人间传递消息,要是真有人砍你,它跑得可比你快!
花冬青陆陆续续又喷了不少金玉良言,沈翎且听且过,耳朵都快磨起茧子。
这个表姐实在太可怕了,当真是把母老虎的灵魂深埋心间。照理说,拥有如此容貌的女子,理当温婉才是。
某一刻,沈翎终于明白越行锋自觉闪去远处的原因,真是很有经验。
第104章 三个时辰
既然一无是处,就必须下狠手。花冬青深谙此道,也确确实实这样做了。
她先是命人拎来两只木桶,亲自去水潭装满,而后一左一右挂在亲表弟臂上,悉心为他调整好马步姿势,又在他膝上分别置了两块砖,方才心满意足地退开。
对于沈翎这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京城纨绔,多拎些重物就是折磨,更别说撑着两桶水。木桶原有的重量就可怕,再加上水,简直惨绝人寰。
在沈翎的记忆中,这辈子只扛过两回重物。一次是与阿福一道把越行锋拖回房间,另一次便是此时此刻的速成训练。
曾在街边话本当中,武功速成通常没有什么好结果,轻则断经脉,重则丢性命。然在今日亲身体验后,沈翎深觉轻重都得丢性命,真是不带这么玩的。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沈翎感觉两只手臂已不属于自己,双臂剧颤,膝头亦是晃得厉害,可即使脸憋成一副猪肝色,他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因为,在他的胯下,有花冬青亲手点上的三炷香。稍有差池,抱憾终生。
花冬青看得有些心疼,但必须狠下心:虽然你是我表弟,但这也是没有办法,你的底子太差了,用寻常人的方式,想有所小成,须待而立之年。然眼下状况,不允你如此。
沈翎虽能理解她的苦衷,但目前的状况实在要命:表姐,你玩得太大了。
花冬青望着香炉:不过三个时辰,你可以的。你身上流着花家和沈家的血,一定能撑过去,我相信你。
可、可我不相信自己。沈翎说话有点勉强,人血,还不都一样。
不满三个时辰,不许吃饭。这香是我特制的,三个时辰也烧不了一寸,你别妄想能摸鱼。花冬青难得用这种怜惜的语调说话,也许正因为难得,才装得如此做作。
表姐,不能一个时辰么?欲速则不达。没说一句话,沈翎便要付出极大代价,上下不接气的感觉,几乎让大脑陷入窒息。
不能。花冬青背过身,我去处理些杂务,时候到了,再来看你。这段时间,越行锋会看着你。你别想太多,他和我说好的。
沈翎抱着一丝侥幸:什么杂务?表姐,尽管交给我,我去办。
花冬青侧过脸,貌似很欣慰:还怕轮不着你?待你习武有些起色,便要着手了。
从她的眼神,沈翎目测出自己说错话,只得木然送她走远。
边上也不留人看守,只剩一个啃水果的越行锋。
看他悠哉悠哉,沈翎气不过:你不会真与她说好了吧?快来帮我把水桶放下,我的胳膊就要折了。
越行锋坐在原处不动:学些防身之技,以便日后自保。对于你,很有用。
沈翎傻眼:防身?拎水桶也叫防身?这算是哪门子防身!也没见你拿水桶抡人!
有水桶我一定抡。越行锋瞧他翻了个白眼,我是认真的。往后若离开画岭,几路人马一道追杀上来,我确实不能完完全全护着你,你会一些,至少能拖延时间,让我抽身。再说了,花家的武学用不了太多内力,简单易学,很适合你。
我怎么看不出来?日头慢慢挪在上空,沈翎发觉里衣都汗湿了。
你学了便知,虽然有些下流,但能赢就行。越行锋察觉某人眼神不对,又道,暗器伤人,不下流又是什么?
沈翎无言以对,直勾勾盯着桌上的葡萄:能给我两颗么?
越行锋拈起一颗葡萄,由两指夹着:叫我一声夫君,我马上丢你嘴里。
沈翎顿觉此乃奇耻大辱,硬是攒了一口气,一次说清:想都别想!什么夫君,我才唔。齿关一合,尝到诱人的香甜。
乖。越行锋收指回来,一颗够不够?
够了!沈翎哪能忍这种耻辱,那个叫啥不shou嗟来之食哼,就不吃!
一个时辰过去,沈翎的体力并不似预料中那般不堪,虽然姿势表情难看了些,但毕竟还撑在那里,颤颤巍巍而不倒。
又过半个时辰,越行锋一抬眼皮,眉心略微一皱,走到沈翎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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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败絮——弗烟(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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