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翎为难地看他:这样好吗?商队那边,你不好交代吧?
林喻生怕沈翎走人,频频点头:好交代,我这就过去说一声。二公子,等我。
不愧是尚书令家的公子,办起事来,的确很有效率。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林喻回来了。
看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八成是担心交不了差。信已经送出去了,覆水难收,待他爹的人过来,却找不着人,估计非常影响那位柴参知的心情。
沈翎懒理他的忧虑,反正柴廷不高兴,他沈翎就高兴。随意给林喻沾了两撇胡子,换身粗布衣就上路。出城门的时候,根本没有守城将士来拦,更别说查看,说明之前老爹散发画像什么的悲壮经历,完全是胡扯。
*
一离云间城,沈翎即刻松了口气,然林喻的表情,显然更差了,一路左观右望,两眼一片茫然,一看就是个路痴。他如此反应,正中沈翎的下怀。
比起久居京城的林大公子,与越行锋在野外晃悠多日的沈翎,可是对郊外的地形十分熟悉。不像林喻,即便之前来过,也定是乘坐自家马车走官道,哪里晓得荒郊野外是怎么回事?看他现时的神色,估计连南下北上也分不清。
路途越走越偏僻,已经望不见云间城。林喻的担忧到了极点:二公子,我们为何不走官道,那里路宽。
沈翎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是宽,但是略远。我们这般抄近路,比较快。
想到沈翎之前说的南下,林喻更是忧心忡忡:二公子,这是去哪儿?
九都城。听说那里风景独好,曾有高人居住。沈翎随意说了个河对岸的城镇,顺道斜过眼角,去瞧他的反应。
什么?九都!林喻暗道不好,九都城早因戚家没落而不复繁华,平日里冷冷清清的,虽是风景不错,但一旦渡河,即生变数。
怎么,没听过?沈翎只是随口说的地方,那里具体有什么、长什么样,他根本不知道,也不打算关心。至于风景独好什么,唉,只要是国子监先生特别提过的地方,一般来说,风景都很独好。
不不,我听过。就是二公子,九都,有些远。林喻不敢公然反对,只得提醒。
沈翎停下步子,回头一皱眉:远吗?不是渡河就到么?难道说你晕船?
林喻急忙否认:不,我岂会晕船?不会,绝对不会。
沈翎很清楚他是争强好胜,之前在绛花楼听一个姑娘提起过,说是林喻找了一群姑娘去游湖,结果自己晕了个七荤八素,把人家姑娘晾在一边。
一想到这事,沈翎不由转身偷笑,不得不承认,越行锋已经把他给带坏了。
弯弯绕绕行了许久,直到午后,临近日暮,仍然不见大河的影子。
林喻心生疑虑,更生出些惧怕:二公子,我们不会迷路了吧?我看这一路,一个人也没有,荒无人烟的,不会有事吧?
沈翎佯作不悦:你是说我不认识路?若你觉得我带错路,自可离开,不必跟着。
林喻立即变得有些弱: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天黑到不了。
哦,那倒不会。沈翎已瞧见几名青衣武侍,故意拍了拍林喻,你看,那里不是有人了?你若担心,我们可以一起去问问路。
对,问路。二公子,请。心底发毛的林喻,一见活人即心花怒放,丝毫顾不上身后的沈翎,向着希望飞奔而去。
你去,我跟着。你知道的,我不便露面。沈翎话音一落,便如预料之中,见他兴高采烈地狂奔过去。
不知死活的林喻朝青衣武侍勐挥手:大哥,几位大哥,我问个路。
待他跑得近些,沈翎才从草丛后冒出脑袋,等那几人瞧见他,方才挥手喊道:我是沈翎!快给我抓住他!快!
第100章 有取有舍
青衣武侍无所事事惯了,忽然听见有人喊,自是愣了片刻,但见那人是沈翎,又不禁搓了搓眼,高喊道:快来呀!真是那个姓沈的!
林喻跑到半路,听此一唿,立马停了步子,即刻回头去看沈翎,岂料瞧见他一脸得逞的笑,顿时傻眼,心里还没个判断,两名青衣人已靠在身后。
沈翎见五六个青衣武侍逐渐围上来,却没有逮住林喻的意思,他忙道:我知道你们大小姐要抓我,我可以跟你们回去,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把这人给绑了,一同带进谷里!
此般力所能及的事,青衣武侍岂会拒绝?既轻松,又能立功,几乎在沈翎开口的同时,立即把林喻给绑了,且死死摁在地上。
沈翎松了口气,朝武侍一摆手:我们走吧,大小姐一定等急了。
青衣武侍乐呵呵地跟在沈翎后边,顺道拎起林喻,往他腹部揍一拳:老实点!
事情发生得太快,虽说林喻意识到被沈翎耍弄,但他显然没法接shou,两脚抠进泥土,抵在原地,朝沈翎狂吼:沈翎!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好心随你出云间,你居然出卖我!
出卖?就你这货也配谈出卖?沈翎回身看他,往他小腿踹一脚,既然出来混,自然当明白你死我活的道理。何况,是你先出卖我,我自卫罢了。
我若要出卖你,你还想平平安安地离开云间城?我呸!林喻还当真往沈翎鞋上啐一口,可惜偏了。
沈翎一声叹息:唉,若我不能平平安安地离开云间,又岂能让你爹独占功劳?哦,不是你爹,而是那个人,他可不愿让云间的那些小兵小将与他分功。
林喻脸色一变: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沈翎从怀里摸出那张信纸,直接甩他脸上:如柴伯父所料,沈翎未死。现已在云间寻得其踪迹,正随行左右还要我再念下去吗?
林喻一双眼瞪得老大,摇头不止:这不可能!你怎么会拿到这封信!
沈翎懒得与他费唇舌,只说:想不到你也是柴廷的人,以前真是小瞧你了。活该。
你诈死!你欺君在先!要死的就是你全家!林喻气得口不择言。
死也要拉你当垫背!沈翎一挥手,武侍便会意堵了林喻的嘴,将其拖入画岭。
*
方才在外头急着处理林喻,入了画岭便问起越行锋的事,谁知那些武侍个个避而不答,沈翎一气之下,直接冲去花冬青的水榭,打算一次问个清楚。
沿途守卫,无一人拦他。沈翎闯入水榭,拨开青纱幔,发问之际,见一人跪在地上。
一身白衣的女子,正是羽,她跪在花冬青跟前:主人,是属下办事不利,请责罚。
花冬青有意看了沈翎一眼,后道:连个不会武功的人也看不住,我养你这么多年又有何用!依照规矩,应当怎么做,你自己说。
羽状若平和,言语间无半分畏惧:自断一臂。
又是断臂?这江湖武林的规矩怎么都是一样一样的?沈翎大步上前,夺过羽手中的刀。
花冬青浅笑道:我还以为你只在意一个越行锋,想不到,你连女人的事也管。
管就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就是你们这些江湖中人说的?沈翎把刀丢去一边,站到花冬青面前,是我自己跑的,关她什么事!
就你这样好管闲事,跟着行锋,只会惹是生非!花冬青狠狠瞪他,对羽道,你先给我下去!
是,主人。羽起身前,稍稍瞄了沈翎一眼。
沈翎再逼近问她:你说,北林的雨时香是不是你放的!还说喜欢他,连喜欢的人都不放过,你还不如喜欢个球呢!
花冬青盈盈一笑:是我放的又如何?他出事的时候,你还不是在万花楼风流快活?十位美人相伴,可将沈公子伺候得好?
沈翎切齿道:果真是你出的馊主意!把越行锋交出来!
花冬青敛袖笑道:他就在你们的屋子里呀,你回去看了就知道,不是我不肯放,而是他病得根本走不了。
听花冬青这么一说,沈翎再也没心思计较什么,拔腿就朝竹楼跑。
在沈翎的认知中,世上最不可能发生的事,便是越行锋倒下,即使当初在京城伤重,也还能干一干放火、劫持人的事,却不像这回一病不起。
看花冬青的眼睛有些红,明显是哭过。难道越行锋真的病重?他也会生病?
越想越心焦,沈翎的一颗心像是悬在刀尖上,脑子不由自主开始填补越行锋虚弱的画面。仅仅是想着,鼻尖就发酸。
*
越行锋!沈翎几乎是用撞的推开门,见人在榻上躺着,胸口起伏均匀,理当无恙。暗暗咒骂花冬青作戏吓人,一面朝睡榻走去。
翎儿?越行锋的声音很轻,不见往昔的沉稳,甚至有些许虚浮。
沈翎的心弦骤然绷紧,快步走过去:你的声音怎么这样?真的病了?手抚上他额头,并无发热迹象,你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那个花冬青干的好事?
正要跑回去找人兴师问罪,手却被他拖住,他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怪不得旁人。
鼻尖酸得不行,沈翎吸了吸鼻子:什么不小心!还不是她放的雨时香!你好好休息,我这就找她算账!
沈翎拨开越行锋,气冲冲地往门外走,身后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别去!
越行锋的半个身子扑在地上,两手探在前边摸索着,样子十分狼狈。抬起眼眸,向门的方向望着,原本深邃的瞳孔显得空洞无光。
你的眼睛沈翎意识到什么,忙将他扶回榻上,伸手在他眼前一晃懂了。
其实,也就是眼睛,其他没事。越行锋淡淡一笑,润物无声。
这还叫没事?喉咙里发梗,眼泪噙着打转,又想到他看不见,便肆无忌惮地滚落。
人还活着,武功也在,自然是没事。越行锋的双眼直直定在那里,不复往日光彩。觉沈翎不说话,便问:怎么了?
沈翎捂着嘴,不敢出声,只恨自己太没用,一个大男人还哭得像个姑娘。丢人!
越行锋追问:哪里不舒服?
见他神色关切,沈翎想着不出声是不行了,低低应了句:我好得很。
你哭了。越行锋判断的结果,不带疑问,手探上沈翎的脸颊,在他眼角温柔轻抚。
你哪只眼看赌气的话说到一半,沈翎感觉心尖被什么一勾,竟然哭得更厉害。
这回连掩饰也不能,被压抑的哽咽,从咽喉深处高高低低地冒出来。沈翎见他凑过来,忍不住双手环上他腰背: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想什么救人,你也不用到这破地方。
越行锋垂着双臂,任由某人死命抱着,头倚在他肩窝,恰到好处的位置。怀里像是窝了一只shou伤的小兽,越行锋不自觉地扬起唇角,暗自低头,眼皮一动。
一人做事一人当,以后我会照顾你的。沈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渴。越行锋轻轻说了声。
马上!沈翎挥袖抹干眼泪,随即奔去木桌倒水。
一只眼在他身后眨了眨,观察他小心翼翼的动作,拎壶、倒水,浅尝试温。
沈翎见越行锋伸手来取杯子,忙摁回去:你别动,我喂你。
越行锋颔首笑道:早知道你能对我这么好,这双眼就该早点瞎掉。
出人意料,沈翎没有反驳他,反是觉得别难过,愣愣注视着他的眼睛。
忽然间,门外传来极轻的步声,越行锋低喝:谁!
就在这一瞬,沈翎确认自己看到了什么若无其事地转身,往门那边看。
是送药的侍者。沈翎三言两语将他打发,趁关门的时候,刻意脚底一滑,重重摔在地上。
某人的脚步很快,如箭一般弹过来,将他从地上一把捞起:没摔着吧?
骗子。沈翎眼底腾出怒火,誓将某人那双明如日月的眼珠子烧成灰。
呵呵,被发现了。浓黑的眸子顿时流光溢彩,散出几分痞气。
越行锋两手摊着:你能把我怎么样?
沈翎攥紧拳头,一拳往他脸上砸,可惜发力未遂,腰就让一只大手给揽了去。
多日未触的柔软唇瓣,轻易地,将血脉点燃
第101章 前途未卜
夜尽天明,沈翎趴在睡榻上,无力动弹。怨念的双眼,窥视着身侧尚在深眠的某人。
昨晚发生的那叫什么荒唐事!这货居然把他拉进一个浴桶里,装成一副垂危样,强迫他按摩又搓背,最后还用千奇百怪的磨人法子,把他给办了。
肩头有点凉,沈翎试图把薄被拉上来一些,可牵一发而动全身,酸痛之感浸透全身,与散架了没两样。
喂,帮我把被子拉上来,我冷。沈翎戳戳他胳膊。
不要。越行锋音色朦胧,却是充满斩钉截铁的意味。咧了左眼看他,又缓缓合上,深吸了口气:如果帮你,我会觉得很累。
你说的是人话么!沈翎两手一撑,直起腰即听见嘣噔一声,立马坠回去。
腰力真差。越行锋闭眼叹了一句,唿吸再度深重。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沈翎强忍痛楚,硬撑着坐起,侧目见他一脸疲惫,不像假装。话说他往日一夜辛勤,次日不仅起得更早,且是生龙活虎,却不似此刻累得打瞌睡。
沈翎心生疑虑,推了推他:喂,你没事吧?看起来好像很累。
越行锋依旧半睡着:嗯,我当然累。那雨时香还未散去,每日早晚一副药,离完全复原还差那么一丢丢。
沈翎一听,不禁瞠目,依昨晚的情况来看,他并不像是余毒未清的状态。想到这个,沈翎更加恼火: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没恢复你昨晚还逞强?不要命了是不是!话毕,双手在他胸口一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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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败絮——弗烟(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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