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沈家到底有何瓜葛,究竟是针对昭国公府,还是所有姓沈的?越行锋扫过她的神色,恍然道,哦,是后者。
你就不怕我杀了他?花冬青把碗放回桌上,否则就真砸了。
越行锋依旧淡定,打着哈欠:不怕。你花冬青是什么人,我会不清楚?
花冬青干笑道:说说,我是什么人。
越行锋瞟他一眼,轻笑道:大概是怕我生气的人。单凭这一点,你就不敢对他怎样。
一股血气直冲脑门,花冬青气急败坏,几乎要吐血,但很好地保持了花家的修养: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呵,我是怕你生气,怕你走,但除掉一个对手,对我的好处可不少。
你就撑吧。越行锋愈发轻慢。
越行锋!
在。
花冬青气得直拿手扇,把头撇到一边,免得越行锋瞧见她的神情,又得了机会揶揄。
越行锋看她侧过头,随口问道:你把人藏哪儿去了?肯定不在万花深潭,更不在画岭的边边角角,我说对了?
花冬青手捂胸口:当然不在谷中,岂能让你找到?
越行锋掂量道:哦,让我猜猜。那是在云间城?见她微微咧过眼角,说中了?云间万花楼?呵呵,我早说过,你不会对他下手。
今日此般对话,简直是耻辱!花冬青勐一转身,打算趁他自解穴道之前,狠狠揍他一顿解气。哪里晓得一扭头回去,就见某人慢悠悠地坐起身。
方才交谈之际,越行锋早已自行解穴,只等她回头,吓她一吓:那个是药?
看他悠哉走下睡榻,去拿桌上的药碗,花冬青切齿道:毒死你!
越行锋笑得险些喷出药汁:哈哈,你连沈翎都不敢动,难不成还动我?
花冬青完全气到发昏,恰时又听他道:你出手实在重了些,我得休息一阵。这几日,还真得需要你照顾了。你的目的也算达到了,虽然,有些老套,哈哈哈哈
*
云间城。万花楼。
香衾和风煦,日照美人榻。帷帐静落,百蝶穿花,一团玫红蜷在宽大的睡榻上。
许久未曾睡得如此舒坦,房内熏着茉香,丝被裹着身子,如是陷在花海之中。
沈翎翻了个身,将丝被往身上拢了拢,习惯问边上的人: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不起?
公子,你醒了?娇滴滴的声音绕在耳畔,任何男人听去皆是酥了半身骨头。然这任何男人,却不包括沈翎。
我醒沈翎本是没多在意,兴许画岭也有温柔可人的侍女,可是他不是在花冬青的水榭外盯着么?
沈翎蓦地起身,脖子朝声音的方位扭去,只是稍稍一动,颈项某处就如针扎一般疼痛。没错了,之前在水榭外头,也是这种感觉,然而之后便无知觉。
一只柔软的手掌抚上前额,依是那娇滴滴的声音:公子如此,大抵是好了。
千娇百媚,听得沈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话说这人是谁?她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揉着脖子转过去,映在眼里的并非画岭的侍女,而是一个衣着暴露的清丽人儿。抹胸拉得极低,险些就要露出什么,两只如同莲藕般的胳膊,在两片轻纱里晃悠。
这衣服不对,这还算是衣服么!准确来说就是几块精简布料好么!
沈翎骤然警觉,往四周张望,发现自己身在一间极其华丽的屋子,周遭轻纱垂坠,香气四溢,所有摆设及其色调,都透着一种暧昧。
难不成又被人绑架了?我去!这算是哪门子绑架,吃好睡好有美人?
公子,怎么看也不看奴家一眼?奴家好伤心的。美人开口了,语调更加腻歪。
不、不是,姑娘,只是什么地方?你能不能告诉我?沈翎心急问她,却见她竟然哭了。对!说哭就哭,梨花带雨!
奴家伺候了公子一夜,公子不问奴家的名字,却问这是什么地方,真是美人哭得更起劲了。起劲不要紧,关键是一下子贴到沈翎身上。
沈翎下意识去看自己的衣衫,好在完整,便试图推开她: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死死黏在他肩上:奴家叫琳儿。
沈翎隐约听到外头飘来的叫卖声,看来这里的确不是画岭,而是一处城镇。莫名其妙被人掳劫至此,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亦是不知越行锋是否安好。
究竟是谁下的手?沈翎自问着,那美人终于起身,象征性地往胸口拢了薄纱。
无论如何,必须尽快离开,且要回到画岭。沈翎这般想着,更是焦急,若是越行锋安然无恙地回来,又见他不在,极有可能出谷寻人,到时候相错而过,更糟。
这时,琳儿说:公子,饿了吗?奴家给你端点吃的。
端吃的?那就是要出去?沈翎忙点头:我很饿,我陪你去拿吃的!
他一说,琳儿立即把他推回去:不用,奴家一人去即可。
沈翎刚站稳,再去看她,那个叫琳儿的美人,居然不见了!只闻门哐地扣上。
听步子走远,门外渐渐安静,沈翎立马冲过去开门。此时不熘,更待何时!
只可惜,他的手触及门的前一刻,门开了,又一个美人端着米粥小菜站在门前,正笑吟吟地看他:公子,你要上哪儿去?
沈翎勐地摇头:没有没有,我去看看茅厕在哪儿。
美人施施然进屋,把木盘放下,往一角指去:公子去那里便可。
沈翎干笑道:是、是吗?谢谢姑娘。
美人翘着兰花指,把米粥端到他面前:公子,用膳吧。说着,便要亲手喂他。
沈翎忙抬手接过:我自己来就行,自己啊!被烫着,米粥撒了一身。
公子,你没烫着吧!公子,你没事吧!美人顿时花容失色,顾不上沈翎摆手示意,一声尖叫就往外喊,公子被烫着啦!快来人啊!
姑娘,真的没事,不必这样。沈翎话音未落,即觉自己多说多余,转眼间又两个美人进屋。
对上那俩美人的眼神,沈翎虎躯一震,瞬间预料到什么,急急后退:我真的没事,你们先出去吧,我一个吃饭就行。
一个稍年长的美人道:公子不脱衣衫,又岂知是否伤到?
什么?脱?沈翎欲哭无泪: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信我好吗!
第97章 笑而不语
在沈翎以死相逼的前提下,那些个美人总算放过他,留了一个浴桶,装满热水,撒了花瓣,依依不舍地去了。
屋里难得清静,她们虽是走了,也只是走到门外,沈翎仍然能见着人影。未免走光,沈翎挪屏风挡了,随后安安心心地宽衣解带。
话说那碗粥还挺烫的,胸口和大腿都红了一片。沈翎本想换换衣服了事,可是也不知那粥里放了什么,身上沾染一重腥味。看来,不得不洗一洗。
沈翎又将屏风挡到浴桶前边,小心翼翼猫着脱了衣衫,轻手轻脚浸到水里。
水温正合适,花香淡淡,顿时浑身舒畅。
正是舒坦的时候,沈翎想理一理思绪,顺道想想该怎么离开这鬼地方,然耳边却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连开门的声音也未听见,沈翎从脚步声断定,此人八成是高手。
慢着!人在沐浴,却来了个高手难道是女高手?沈翎额前两道黑线,直想往水里钻。
公子忘了衣衫。此音宛若清风,与方才那些娇滴滴的艳俗相较,全然不是一个层次。
放着就好。沈翎窝在水里,瞥见一袭白衣在浴桶边上停着,居然不走了!
这里是云间城,万花楼。我是主事。白衣女子站在边上说着,淡漠的眸子冷冷望着沈翎,你放心,我们不会害你。让那些姐妹伺候你,也是主人的意思。大家都是奉命行事,你莫要为难她们。
沈翎蜷着身子,忙捞了花瓣过来遮:主人?那个花冬青?
白衣女子眉心一皱:这段日子,你在这里安心住着便是,除了离开,你做什么都可以。不论你要什么,找我便是。羽,我的名字。
羽挺好听的。沈翎真想抽自己一耳光,暗道这不就是软禁吗?喂,为什么又是软禁!看样子,很难脱身。
见她转身要出去,沈翎忙叫住她:告诉我,越行锋在哪里!
羽回眸看他,冷漠的表情竟然泛出笑意,却不言语。
沈翎依然缩在那里,露出个头:我问你,北边林子找到那个人,是不是越行锋!还有,为什么掳我来这里!
羽静默片刻,又是笑而不语,眼里的神色分明是知晓全部,却只淡淡看着他。
沈翎有些泄气,想来这人与旁人不同,九成九是花冬青的亲信,若真是如此,那么要从她嘴里套出话,几乎没有可能。
我不要美人伺候。沈翎愣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
万花楼只有美人,要与不要,不是你说了算。羽把话说得清清冷冷,回身便走。
喂沈翎想披衣追上去,却见羽把送来的衣衫放了老远,只得噤声。
*
在万花楼住了两天,成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简直就是猪圈里过活。
羽虽说万花楼只有美人,要与不要那些什么,但她总算有所收敛。那些美人除了送饭、送玩物过来,也无其他出格的举动,可以说,丝毫不走心。
这种日子,让沈翎几乎憋得发疯。既得不到越行锋的消息,又无法出门,更糟糕的是,他连一个字条也送不出去,难道真要在这烟花之地待到老死么?
公子,送饭。美人叩门进屋,面无表情,与当日的热情是天壤之别。
谢沈翎才说了一个字,美人转身就走,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现实啊,真是太现实了。连个说话的人也没,那个羽也有两天不曾现身,不苟言笑的冰山美人,当真比山匪狱卒还要无情。
沈翎啃着鸡翅,如同嚼蜡。过惯了同越行锋一起的日子,如今已有三天见不着面,心里真是怪想他的。也不知他好不好,北林的雨时香要疯了!
抄起饭碗,正要狠狠砸地,他的手,滞在半空。
有了!沈翎心生一计,顿时有了食欲,将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近日暮,送晚饭的美人在门前候着,叩了门,待沈翎应声,方才推门进来。
遗憾的是,她连送饭二字也不及说出口,便觉后脑一疼,眼黑着跌了地。
沈翎握着砚台,忙将门关上,随后紧闭双眼,俯身去解那美人的衣衫,不慎碰到一处柔软,嘴里即刻念叨:罪过,罪过,看不见,看不见,我看不见
*
虽说有点羞耻,但不失为一个脱身的好方法。换上女装的沈翎,觉得自己很机智!
轻而易举离开房间,轻而易举下楼,又轻而易举熘到后院真是顺风顺水。
曾在绛花楼看姑娘梳过发髻,还好当初闲得无聊看了,否则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地来回走动,的确不太方便。
一路顺遂的沈翎有些飘飘然,一时间忘了自己身着女装的不适感,一步一步走着,全无阻碍,最后连裙摆也不用提,健步如飞。
路径不熟,终究绕了些远路,但能找到后门,熘出去就行。
正当沈翎偷笑着把手递去门栓,身后响起她宛若清风的声音:沈公子,要去哪里?
羽静静站在后边,眼神凉凉地看他一身湖水蓝曲裾,倒是把他的身段衬得不错。看他撇头过来,居然眉目清秀得胜过女子!
沈翎顿时蔫了,手却止不住去拉门栓:羽姑娘,早呀。
羽仰首望天:早?天黑了。沈公子,不妨由我送你回房歇息,如何?
一下子被逮得正着,且是穿着女装被逮到,这已经超脱羞耻的范畴,完完全全成了耻辱!
挖条地缝钻进去?不,应该一头撞死!
沈翎哭丧着脸,一跺脚:你主人关着我,有什么意思?她不就是喜欢越行锋么?让她喜欢去呀,有种就抢走,公平竞争会死么?关着我有个屁用!
羽一脸淡漠:沈公子,请跟我回去。
有那么一瞬,沈翎觉得这个羽跟沈翌很般配,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仔细想想,沈翌还好些,不想这个女人笑而不语藏着刀。
跟我回去。羽重复道。
不回!沈翎才不想回去憋死,便伸手去开门。哪知指尖一碰到木头,一条细丝即缠上手腕,倏忽一扯,整个人便跟死鱼似的翻了地。
沈公子,请。羽两指捏着细丝,死死掐住沈翎手腕血脉,渐次威胁。
手腕很快被掐出红印,甚至有点渗血的意味,沈翎怕死,只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被迫从了羽。
被羽一路拽回去,被扯着头发拽回去,正在万花楼吃喝玩乐的客人见了,还以为老鸨拎了开熘的姑娘回去,有的一笑而过,有的竟然询起价来。
沈翎且听且走,心里默念着,要是越行锋在,准得把你们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是啊,如果他在可惜他不在。
现在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怎么还能指望他来大杀四方?
念着越行锋的安危,沈翎有点难过,偏偏这难过,被羽看在眼里。
哭了?羽清清楚楚看着某人眼角盈着光。
你哪只眼看到了!沈翎往四周一瞧,果然,又回来了。
羽懒得与他多说,只是冷笑:那你是对我万花楼的姑娘不满意?觉得她们伺候不周,所以想逃?
沈翎卸下头饰,也顾不得遮掩,直接褪去裙衫,抄起榻上的中衣披上。
羽又道:看来是真的不满意,这让我情何以堪?此刻,她笑了,每一个客人都乐而忘返,除了你。既然主人要我好生伺候你,那我,自然不能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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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败絮——弗烟(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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