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晴空里响起了一声闷雷,两人皆是往天边望了一眼,刺眼的晴空里有一团黑云十分醒目。
村妇咕哝了一声:这可别下雨啊,阿喜,不说了,我先回去把院儿里的麦子豆子收一下。
阿喜道谢还没道完,妇人一溜烟儿跑了老远,他忧心自家婶子,可又怕真下雨,只得赶着手脚把晒着的豆子收进屋。
等把大圆簸箕端完后,天色一下子暗了许多,恐怕是真要下雨。
夏季的暴雨往往说来就来,时常把晒着谷物的村民打个措施不及,被雨淋湿了的谷物就算再晒过也不如没淋过雨的强,村民为此都像惊弓之鸟,时时注意着天色。
阿喜松了口气,庆幸把豆子都收了的同时,赶忙拿了个斗笠,匆匆往村头的大夫家去,他准备直接请大夫去婶子那儿。
大夫家的院门没关,阿喜还是守礼的站在院门外敲了敲门,屋里有人在,他没敲两下就出来了。
我说是谁,原来是小结巴啊。从屋里来的人是贾回春的妻子,圆滚滚的一个妇人,说起话来粗生粗气:咋了,吴永兰的胎不稳啊?
不是,是我婶子病了,贾、贾.......
话没说话,妇人先行打断:假假假.......假什么假,一句话半天也说不明白。
阿喜有些难堪,他紧了紧手指,正巧贾回春听到声音出来:怎么了。
大夫,我、我婶子病了,能不能请您走一趟。
雷声一紧,豆大的两颗雨点儿落在院子里,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大雨便落响了。
下大雨了,怎么出门,明天再去看。
阿喜心里着急:大夫,麻烦您跑、跑一趟吧,我婶子病、病得很重。
贾回春吹胡子瞪眼:每个来都说病重,哪来那么多病来重,你不都嫁到杨家了,怎么还管娘家的事儿。
雨点滴滴答答打在身上,贾回春哆嗦了一下就要往自家屋檐下去,阿喜知道这大夫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有钱才喊的动。
把人请去了婶子家,婶子自然是会给钱的,可没想到大夫借着下雨竟然摆谱,只怪自己没有杨成的气力劲儿能把他架过去,当下几个口袋又是一样空,也不知道杨晔把钱放在了哪儿,就算知道,他也不敢去拿。
眼见着贾回春赶人走,他急得没办法时,头顶忽然冷不伶仃响起了杨晔的声音。
贾大夫,我从河里钓了两条鱼,让婶子炖了,你走一趟回来刚好能吃。
贾回春顿住,回头瞥了眼狗尾草穿着的两条鱼,肚白背青,一条就得一斤多,他瘪嘴咽了口唾沫:我说回屋去披件蓑衣,外头雨大,杨童生真是客气。
一边说着,一边朝自家婆娘使了个眼色,杨晔手里的鱼就被接了过去。
阿喜回头看着杨晔,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眼睛忽然有些红。
杨晔假装没有看到红了的眼尾,抽过少年夹在腰间的斗笠,反手扣在了少年头顶:出事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害他回去人没找着,问了邻居又赶来了这儿。
我、我着急。
那也得带些钱。
阿喜沉默了一会儿,声音细微:我没有。
杨晔眉头动了动:好了,没事了。
他声音沉稳,阿喜拧巴的心为此平和了不少。
阿喜的娘家就在村西头,离本村村民聚集的地方挺远,倒是离隔壁村比较近。
三人一同赶到时,一身淋湿了大半,刚到屋门口就能听见屋里传来女人的咳嗽声。
阿喜赶忙揭下斗笠放在屋檐下,扭身推门进了屋:婶子!
屋里坐在桌边的女人明显的惊了一瞬,头发有些许的凌乱,像是才从床上下来倒水喝,嘴唇泛白起了皮。
阿喜?你怎么回来了?
我听说婶子病了,请、请了大夫过来。阿喜帮女人倒了水,然后将人扶回床边。
女人拍了拍阿喜的手,病恹恹的瞧了屋里的几人一眼:怎么好让你跑,都嫁人了,连杨童生也过来了。
贾回春惦记着家里的那两条鱼,催促道:别说了,先瞧瞧。
探了一番脉象,看着病的严重,其实就是暑气太大,热伤风了,阿喜娘家的条件比杨家还差,孤儿寡母的,日子能好的哪里去,无非是起早贪黑劳作凶了,身体积劳成疾,忽然吃不消就垮了下来。
贾回春开了退烧药,又开了点儿养身子的补药,对屋里的人说:我那儿有退烧药,你们谁跟我去拿药,至于后面那个方子的药得去城里买,倒是不急着吃,等伤风好些了再吃也一样。
阿喜给大夫道谢了一声,动了动身子,被杨晔按下:你在这里照顾婶子,我去拿药,顺道送大夫。
这话恰好纾解了他的为难,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他抬起眸子,满是感激的眼睛里带了些水雾,看得杨晔眉头一皱,错开目光道:我先去了。
两个男人走了以后,床上的许秋荷抬手:阿喜,过来。
阿喜到女人身旁坐下,许秋荷虽然病态怏怏,但是掩盖不住一张好瞧的脸,今年才过二十六的年纪,其实惦记许秋荷的人不少,但许秋荷一直都没什么心思。
其实阿喜心里有数,婶子守寡这么多年也有大半是他的原因,二嫁本就不易,若是再拖个包袱,那便更难了,再者许秋荷也怕带着阿喜改嫁以后婆家会欺压阿喜。
这般瞻前顾后,两人便相依为命过了好几年,直到今年年初,许秋荷跟隔壁邻村的猎户看对了眼,才有了些心思。
起初许秋荷还瞒着阿喜,不过两人历来亲近,阿喜心思又细腻,自然没躲过他的眼睛,他和婶子没有丝毫血缘,但是婶子却待他如同亲生儿子,如今见着婶子好不容易有了称心的人,哪里还肯耽搁婶子,于是将计就计,假装不知道她和猎户的事儿,私下找了媒婆,托她为自己说门亲事儿。
只要他嫁出去了,婶子便可放心改嫁,甚至还能拿着他的彩礼钱风光的改嫁,也就是这么个由头,他嫁进了杨家。
婶、婶子。
许秋荷从枕头边拿了块帕子,轻轻给阿喜擦了擦头发,柔声道:阿喜,你性子温和,当时你说要嫁给杨晔的时候,我心里是不同意的,他在村子里口碑差,手脚又不勤快,我怕你嫁过去了受欺负,心里怎么都不安生。
我知道你这孩子定然是知道了我的事儿才说要嫁人的,还说什么钦慕读书人。你过去以后,婶子夜里总睡不踏实。不过今朝瞧着人,倒觉着书生待你比我想象中好些,你老实告诉婶子,他对你好不好。
阿喜道:挺、挺好的。婶子也看到了,他、他很照顾我。
他说的是实诚话,杨晔今天能替他解围,帮他请大夫,他心里早已经填满了感激,而且他也确实不像乡亲们说的那样不动手脚,不论是为人还是处事,都不是村民所说的那样,处处都是意外之喜。
什么都挺好,只是........心里没他而已。
即使心里百转千回,他也不会让许秋荷看出什么来。
许秋荷倒也真信了,宽慰了不少,小声对阿喜道:你把你的彩礼钱拿去,自己有点银子防身,什么时候都是好的。
阿喜知道婶子说的不错,没有银子的难处太多了,今日就体会了一遭,正因为这样,他才不能要:那是给、给婶子的,婶子养了我这么多年,是、是应得的。
婶子又不是白养你,这些年家里的粗活儿累活儿都是你揽着,倒是你在照顾我,婶子怎么能要你的彩礼钱。
阿喜按住许秋荷的手:婶子,你、你就拿着这些银子,和那人早些把事儿办了吧,就当我的心意,你一个人住、住着,我放不下心。
面对阿喜恳切的眼神,许秋荷反倒是有些不还意思了,她面貌虽然姣好,但身子骨儿却不像一般村里女人那么强健,若是隔三差五病这样一遭,确实劳烦阿喜,让他出嫁了还挂着个心,于是轻轻悄悄应了一声。
阿喜松了口气,只要婶子嫁过去了,就是杨晔突然要赶他走,他也不怕自己名声坏了,连带着影响婶子的名声,让她出嫁白遭人闲话。
第6章
杨晔回来的时候,不仅带回了药,顺带还给阿喜带了一套衣服过来。
少年身上打湿了大半,衣服贴在背上,本就消瘦的人显得越发瘦弱了,他怕人穿着湿衣服捂上几个时辰,明日就该他躺在床上了。
阿喜在灶房里煎药,犹豫了好一会儿,听着吴秋荷的咳嗽声,终究是硬着头皮对杨晔道:我、我能不能照顾婶子,等她烧退了再回去?
杨晔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回去都什么时辰了,我把衣服都给你带过来了。
阿喜手一顿,煎药的勺子啪嗒落在了地上,他微微张着嘴唇,杏眼里满是慌乱。
杨晔见少年的反应,脑仁子紧了一下,他们成亲还没过七天,村里有不成文的风俗,新人出嫁后的七天里都不能回娘家过夜的,回娘家过夜就意味着在夫家不讨喜,被赶了回去。
可他并非是这个意思,话说快了些让阿喜误会了:我的意思是等婶子烧退很晚了,夜里下暴雨不好走,你照顾她一晚上,明天再回去。
阿喜长眉拉平:那、那衣服是?
你身上的衣服打湿了,难道想穿着过夜?
阿喜拧了拧自己打湿的衣角,低着头轻道了一声:谢谢。
垂着的细密睫毛,轻轻颤了颤,在白皙的脸上格外灵动,杨晔在晃神间觉得阿喜很乖巧,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动了动,手指快要触摸到少年的侧脸上时,他才恍然反应过来。
手收回去的那一刻,阿喜眼睛里同时也划过了一抹失望。
我先回去了。
杨晔和阿喜的婶子简单的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到家时已经不早,下雨天乌云遮顶,天黑的也比往日要早些。
院子里枣子被大雨打落了好多颗,杨晔拾了一颗尝了尝,枣子尚未成熟透,味道并不怎么好,掉落的枣子也就只能可惜了。
阿喜不在,小土房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外头的雨声,以前杨晔一个人生活,住的房子远比这小土房子大的多,早习惯了一个人住的安静,刚来时是真不习惯和另一个人同在屋檐下,好在阿喜性子温和安静,就算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倒是没有太不适从。
看惯了那道清瘦的身影低着头在屋里进进出出,忽然没在眼下,他居然有片刻的陌生,但也不过是须臾。
这几日都是阿喜做好了饭叫他吃,今晚需要他自己做饭,独自生活的人厨艺一般都不会太差,他也不例外。
不过他在灶房里转了两圈儿后,揭开米缸时,里头的糙米已经见底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难怪桌上越来越清简,下午钓到的两条鱼原本是可以炖一锅汤,够他和阿喜打打牙祭了,可惜却去了贾回春的手里。
先前去拿药的时候,他又付了三十文药钱,不光是米缸,就是兜里也捉襟见肘了。
地里现在不忙了,他准备去城里找个差事儿干,若是再这样下去,不单单是病看不起,就连饭都吃不起。
最后他煮了碗野菜清粥把晚饭给糊弄了过去。
翌日,雨停了。
杨晔起了个早,准备拾掇拾掇就去城里看看能不能找着差事儿,他推开门,天还未大亮,就瞧见院儿里轻手轻脚的走进来一道身影。
这么早就回来了?
阿喜扣上院子的门,显然也没有意料到杨晔会这么早起来,他昨儿夜里就没给人做饭,想着今早早些回来,等人起来就可以吃饭了,没成想杨晔今天起的这么早。
我回来做饭。
杨晔同着他一起进了灶房:婶子怎么样了?
烧退了,已经好、好很多了。顿了顿,阿喜觉得还是有必要同杨晔说一声:婶子准备改嫁给邻村的猎户。
什么时候?
大概就、就下个月。昨儿杨晔走了以后猎户来了一趟,看见憔悴的吴秋荷,心里十分不落忍,当即便定下了婚期,想早些把人接过去照料者。
杨晔点点头,他瞧吴秋荷还很年轻,一个孤苦女子过日子确实不容易,改嫁以后有个男人依靠,像生病无人照料这种情况也就不会出现了。
婶子出嫁前,有空你便多过去走走吧。原身的记忆对阿喜了解甚少,但他看的出来阿喜和他婶子的感情深,等日后吴秋荷改嫁了,且不说邻村到她们村远了,毕竟是改嫁,走动也会有很多不便。
阿喜觉得他很是通情达理,赶紧应了下来。
饭后,杨晔便往城里去了。
一般的村庄集中赶集的都是小镇,但枣村位置不错,距离县城比较近,县城大而繁华,比小镇可要好上许多倍。
这个道理就跟有的农村靠近小市区,有的直接靠近省会城市一样。
虽说靠近,但枣村到县城还是有半个时辰的脚程,也就是一个小时,若是坐牛车的话,倒是会节省一点时间,但牛也走的慢,快不了多少,主要是没那么亏脚,至于坐马车的话就很快了。
只不过村野人家花一两文钱坐个牛车还是舍得,马车那般奢华就不敢想了。
杨晔上县城的早,牛车都没有,就算有他也不打算坐,一来家里实在紧促,再者也是为了操练操练身体,此去城里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差事儿做,一来一回别事情没找到,反倒是花了路费。
天彻底亮堂以后,一辆框框拉拉的牛车从他的身旁经过,牛身后拉着的板车上有五六个人,杨晔瞧了一眼,都是本村的人,挺眼熟的。
板车上的村民有说有笑,簇拥着坐在边上的一个年轻男子,除了那男子瞅了杨晔一眼外,大家跟没瞧见杨晔一样,牛车慢悠悠的往前头去了。
村民这个反应倒也不奇怪,以往村民跟原身打招呼,原身自负清高仰着个脑袋酸溜溜的应答,总觉着自己高人一等,起初村民不爽快倒是还给原身一点脸面,但自从今年村里新出了个童生以后,大家对原身便没了热乎劲儿。
这新出的童生恰巧就是牛车上被村民揣着热乎话儿交谈的年轻男子,名字叫张釉,年纪和杨晔相仿。
原身是十六岁考上的童生,距今已经有两年时间了,张釉虽然比原身晚两年考上,可张釉为人健谈,考上童生后对村民们也客客气气的,没有架子,张家家境又不错,父亲是在城里建造队里做事儿的人,时常在外跑着,银钱赚的不少,在枣村可算是家境优渥了,今年张釉出息考上了童生,张家更是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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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日常(穿越)——岛里天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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