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说纷纭里,有人轻声讶异道:咦?你们不觉得这二人是在打情骂俏吗?
话说出口,士子楼为之一静,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笑声更激烈
别闹了!她二人当真郎情妾意,三年前徽王府做什么要退婚?且看凛春侯府这些年的态度,早闹掰了!
对啊,前不久郡主挠伤了侯爷的脸,还给了侯爷一巴掌,五指印子看起来就疼!
是呀是呀,侯爷出口成诗骂郡主假正经,骂得也够狠的两人不合久矣,那就是对冤家!你见过哪对未婚夫妇能以笔作刃恨不得宰了对方的劲头,洋洋洒洒坚持不懈对骂整三年?
咦?不是说侯爷前几日连猫都送给郡主了么?还送了厚礼!
哎呀哎呀,凛春侯出来辟谣了,误会罢了。猫是郡主抢过去的,赔礼是因为侯府下人不懂事吓死了郡主养的乌龟。
还能更荒谬点吗?我也养猫,郡主为何不抢我家猫?一只乌龟才值几个钱,侯府如水的厚礼敢情你们都没看到吗?
隐约窥见真相的小书生悄悄把心思藏起来,装模作样点点头:嗯,我姑且信了。
他指了指厚厚的诗集,又问:你们注意到没有?侯爷和郡主斗酒诗百篇,各写一百零八篇,登记在册的有一百零七篇,另外一篇呢?
众人懵了:是啊,另外一篇呢?
但凡登上停兰台的都恨不得文采天下知,停兰台侍者不可能会出这么大纰漏,也就是说郡主和侯爷藏私了?
徽王府,萧行服下华阳派人送来的解酒丸,晕沉沉倒回软榻。
淮纵文采风流,想不被落远她只能拿出全部实力,可在最后关头,在彻底醉倒的前一刻,她把那首诗藏了起来。
一百零八首,唯有这首写的是她心中情,一字一句,旁人皆看不得。
输了诗会,萧行并不意外。
此时她太阳穴突突地疼,忍着宿醉后的昏沉,掀开诗集这是淮纵的诗,文采斐然。
然萧行越看越气,啪的一声诗集被扔在地上:看把她得意的!骂不过她,我还打不过她么?!
阿韭瞪圆了眼,笔杆子都比不过,还想和侯爷比拳头?
见她如此,萧行一阵气闷,后悔当初怎么就没跟着父王习武。若她有父王那本事,早打得淮纵趴地上爬不起来了!
去给华阳备份礼,这些年得她赐酒赠药,我最近忙,有空再进宫看她。
是,郡主。
等等!
萧行一指地面:把诗集捡起来,给我。
闺房宁静祥和,偶有喜鹊在窗外晒太阳。
萧行指腹描摹过厚厚诗集,好似在描摹淮纵俊秀眉眼。
一百零八首,剩下那一首呢?
淮纵到底写了什么?
难得咸鱼卧床的东陵郡主忍不住胡思乱想,昏睡之前犹自在想:迟早有一日她要赢了淮纵,然后压着她应下三个条件。
想着这些,她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入了梦乡。
醒来,已是金乌西沉,侯府烫金请帖被送到徽王府。
威严霸道的徽王爷生着张极为秀气的脸,见了他,便知萧行隐在眉眼的温和随了谁。
徽王爷手边放着停兰台最新诗集,凛春侯府的下人到了他身前,乖巧献上请帖,待王爷嫌弃地挥挥手,麻溜地走了。
没法子,侯爷见了王爷都得认怂,做下人的哪能大过主子?
徽王爷冷哼一声,他长相温柔,但性子一点不温柔。
一巴掌拍在梨花木桌,茶盖震颤险些溅出水。繁美镶着金丝边的帖子被他捏在指尖,好似在拿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淮纵小儿,枉他百般疼爱,到头来害得阿行流泪,竟敢递帖子来王府?活腻歪了!
父王。
萧行一袭华裳神思清明地出现在人前。
徽王爷见了爱女,面上带笑,凛冽气势褪得干干净净,眼存笑意,开口便是一顿夸奖:不错,本王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哼,早该挫挫那些文人风骨,一天到晚瞎得瑟什么?
某人作为风流才子,这骂得是谁,萧行不用想都知道。她看了眼请帖,小心翼翼问道:给我的?
徽王爷理直气壮地扣下帖子,说瞎话不打草稿:哦,礼部尚书邀约为父参加三日后的游猎。
萧行红唇微抿,眼里漫着笑:哦,原来不是凛春小男人送来的请帖啊。
徽王爷冷哼:乖女,以后离他远点。淮纵小儿,实乃斯文败类!
嗯,女儿听父王的。萧行乖巧温柔,看得徽王爷老怀欣慰。
眼看订婚宴期限将至,无论侯府还是王府,似乎都忘了这档子事。
距离订婚宴还有三天,作为赐婚专业户,皇帝在御书房偶然听到礼部尚书邀请徽王叔参加狩猎,惊得啊了一声:你们说,两府是不是把朕赐婚的事忘了?
马上就到订婚宴,再不准备就迟了,就没见过他们这般消极成婚的新人。
徽王叔也是,还有心思往外乱跑?瞪了眼无辜的礼部尚书:你也是!瞎折腾啥呢!
于是在准备出门前,淮纵在大门口撞见来报信的大太监眷生,得皇帝提点后,这才惊醒:三天后她要和萧行举办订婚宴了!
含笑送走大太监,淮纵整敛仪容,问阿净:本侯可俊美?
阿净道:美若仙人。
好。
淮纵放心抬腿迈进软轿,反正今日邀约萧行,不如趁此和她商量商量订婚之事。
美滋滋往西湖边行去,却怎么也没想到,来的不是萧行,而是萧行她爹。
第7章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
徽王爷冷声一笑:淮纵小子,还不滚过来?
哎,来了。淮纵深吸一口气,努力扬起唇角,衣袖翩翩,文文雅雅往未来岳父跟前站稳,一丝不苟俯身行礼:纵,见过萧伯伯。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小子张口就拿出晚辈应有礼仪。十里平湖,荷叶漫天,徽王爷坐在四角凉亭压下火气,眉间浮出两分怅然:淮纵小子,可一不可二的道理你可懂?
淮纵绷着脊背不敢落座,神情谨慎小心:懂。
呵,本王看你是不懂!
徽王爷伸手拍在石桌,淮纵眼睁睁瞅着石面裂开一道细缝,眉梢一抖,赶紧赔笑道:小子懂得,懂得,必好好待阿行。
谈到掌上明珠,徽王爷眉眼轻挑:停兰台斗酒诗百篇,听说你赢了阿行?
侥幸而已。淮纵生出层冷汗,单薄衣袍,里衣紧贴着被汗水打湿的后背,拿捏不定萧伯伯是怎么个意思。
就在她揣摩未来老丈人心里的小九九时,徽王爷没和她啰嗦,漫不经心开了口:淮纵,人人道你聪明一世,依本王看,你糊涂透顶啊。阿行她
她怎么了?
他抬眼瞧着淮纵,好似要从她如玉的小脸看出什么了不得的破绽,继续道:阿行她输了诗会,眼下正难过着呢。
摸着良心说,淮纵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十二万分的不信。萧行什么人她清楚得很,若说气恼一时那还情有可原,若说她难过这根本不像她认识的萧行啊。
萧行输了比试,会偷着生闷气,兴致来了会骂她两句,没准还会在书房画些见不得人的小画埋汰她,独独不会难过。
萧行傲骨嶙峋,只会更加努力期待下次赶超过去,怎会因为区区诗会,勾起难过脆弱的情绪?
她眼里带着狐疑,不信是一回事,关心又是一回事。
她和萧行怎么闹都行,面对萧伯伯,她没法闹。萧伯伯膝下就萧行一女,在未来老丈人面前她若敢拿出和萧行对骂的架势,萧伯伯一巴掌拍飞她,那还是好的。
最怕,萧伯伯火气上来永远断了这门婚事。
淮纵腰杆弯得更彻底,诚诚恳恳道:是我的错,我下次必让着她。
这话若被萧行听到,淮纵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但面对的是徽王爷,爱女如痴的老父亲。
徽王爷神色多了抹满意:还不算太蠢。小子呀,你得知道,娶妻乃大事,切莫作死。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哄,哄不好那是你无能。一次哄不好可能是意外,二次再哄不好,那就是无缘。
淮纵小脸微变,卑微道:小子记住了。
你是真记住那就好啊。
凉亭外柔风拂柳,徽王爷指节敲在石桌,看了眼碟子里的糕点,豪气顿生:来!别傻站着了,坐,吃吃喝喝陪老夫谈谈心。
不、不了。萧伯伯乃淮纵长辈,于情于理,我站着更好。萧伯伯,您吃。
淮纵总算晓得为何今早起来乌鸦在她头顶飞了,此乃天降预兆!提醒她谨慎言行莫要再把婚事搞砸了!
萧悬没在意,随手将碟子推过去:吃。
哎。淮纵老老实实捏了块桂花糕,余光瞥见徽王爷不耐烦的眼神,于是赶紧咬了一大口,还没尝到味儿,就听未来老丈人道:好吃吗?这是阿行亲手做的。
桂花糕噎在喉咙,淮纵心道:今儿真是倒霉透了。萧行做的糕点,吃了真不会毒死她吗?
这距离毒死还有一会儿,她噎得直想翻白眼,指了指茶杯:萧伯伯,我能润润喉吗?
嗯。
茶盖掀开,还是大补的参茶。淮纵小口小口抿着茶水,生怕再被徽王爷作弄,被作弄算不得什么,万一没忍住把茶水喷到老丈人脸上,那就完了。
徽王爷见惯了大风大浪,瞧着准女婿像个小娘子慢吞吞的喝茶,眉头一皱:女里女气。
淮纵就权当这是夸奖了。
吃饱了吗?
淮纵看了眼碟子里剩下的糕点,意会道:没呢,萧伯伯不吃,小子就不客气了。阿行一番苦心,纵哪敢浪费?
饮食素来讲究三餐顿顿吃饱的凛春小侯爷,面不改色将余下的糕点装进肚子,吃到最后,撑得她嗓子眼发堵。
好吧,萧行糕点做得太甜了,腻得她心发慌。
一滴茶水,一点残渣都不剩。淮纵含笑赞道:阿行厨艺越发好了。
徽王爷点点头,很满意:来,吃饱了就和本王切磋切磋吧。
切磋?淮纵隐约猜中一个可能,脸色微白,顺了顺心口,恭恭敬敬道:恭请萧伯伯赐教。
逃是逃不掉了,不拿下老丈人,今遭这番伏低做小就白废了。
徽王爷当年手掌十万西南兵马,和淮家老侯爷并称将门双雄,淮纵幼时父母双亡,一身本事,包括淮家拳法都由萧悬代授,女婿本来就是半子,淮纵这情况又亲近两分。
萧家素来崇尚强者,萧悬此人更是。
在不伤和气的同时还要让老丈人看到她的拳脚功夫,淮纵满肚子心眼全使出来了,却还是低估了老父亲舍不得女儿出嫁的那颗心。
淮纵被揍得很惨,惨不忍睹。
徽王爷揍了准女婿,出了三年前便窝在心头的那口恶气,大笑着扬长远去。
凛春小侯爷苦兮兮撑着手臂灰头土脸爬起来,吃的喝的吐了个干干净净。
之前还撑,这会腹内空空。不仅饿,浑身上下还疼,疼得她抹了把泪,心想着挨顿打能把萧行娶回家,忍不住又呲牙笑了。
萧伯伯揍她情有可原,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被她拐去,换了谁来都不会这么和和气气。
拖着一身伤回府,凛春侯被揍的消息如春风席卷大地,再度给鸾城百姓添加茶余饭后的谈资。
待知道下手之人是徽王爷后,不少人哭着求着让凛春侯拒婚。美人虽美,命更重要啊!文坛好容易出了个闪耀之星,再折在萧家父女手里小侯爷命好苦。
被按上命苦帽子的淮纵此刻正疼得呲牙咧嘴,眼泪汪汪像只被欺负惨了的小兽:阿薛,你手劲这么大,是想要我命么?
婢女阿薛泪珠子吧嗒吧嗒掉,心疼得手直哆嗦,抽抽噎噎道:王爷这是下了死手啊我、我轻点,侯爷莫要哭了
淮纵也不想哭,可她疼啊。
退回好多年,受伤了好歹有萧行安慰她,萧行怀抱暖暖的,掌心也软软的,抱抱她,她就没那么疼了。
眼下没那么个让她忘记疼痛的怀抱,淮纵抹泪,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拿拿笔来!本侯本侯要写篇万字长赋冷静冷静!
一篇凝聚血泪震动文坛的《长怀赋》由此诞生。
三百年后,后世文坛研究《长怀赋》,无数淮派名流各抒己见:
有说淮侯手书万字泣血长赋,诉得是幼年悲苦孑然独立。
有说《长怀赋》怀得是少年壮志高处不胜寒之忧。更有人说,淮纵其实在感念逝者如斯不可追的怅然凄凄。
万字长赋,苦苦苦。
年过半百的大儒景厌亲自登门跑来问淮纵:《长怀赋》到底在写什么?
伤没养好的淮纵笑而不语,少年俊朗,周身荡起一股不可捉摸的神秘气息。
然谁又听得见她内心深处的控诉?
《长怀赋》!是写老丈人对女婿的关怀,真他娘的苦!
淮纵名声大有一点好:举凡她的事,稍有风吹草动不用萧行费心,来龙去脉就能完完整整传进她的耳。
得知淮纵受伤,萧行眉心一跳。
等誊抄好的《长怀赋》送到她手边,泣血长赋,看完,她愣落了行清泪:她怎么能把赋写得这么惨?
看得她不止心疼,五脏六腑都密密麻麻地疼。知道父王下手重,萧行硬着头皮抱着猫往侯府走了趟。
淮纵奄奄一息躺在软榻,便觉浑身上下都不是自个的了。她都不想喊萧悬萧伯伯了,这哪里是伯伯啊,这是要她命的老贼!
呜呼哀哉,疼疼疼啊。
萧家功夫用的全是内劲,像陈年烈酒,后劲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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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爷与青梅妻(GL)——三月春光不老(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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