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下心底的异样,说了声‘好’。
因是快到年末,燕京里四处都是喜气洋洋,酒肆茶楼的门庭上都挂了红彤彤的灯笼,瓦子里也售着各地来的货物,百姓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年欢腾。
酒楼内一间房里,卷耳着一身浅紫袄裙,外面拢着雪白披风,倚栏垂目。
她的样子,和她阿娘很像。
林远看着她精致眉眼,苍老的声音声音尽量温和,“怎么突然想见我?”
他身上官服未脱,应是刚下了值便直接过来了。
林相出身寒门,这么多年爬到这个位置,手段可谓狠辣,可民间对他的风评倒是‘贤相’。
他坐在卷耳对面,握着手里的茶也不喝,只是看着她。
卷耳淡淡道:“这段日子陛下身体不适,恐怕不能参议朝会,我希望你帮他稳住朝堂。”
她在为孟庭戈打算。
也不知道他脑子什么时候才能好,朝内暗涌四溢,需要一个人来暂时替孟庭戈维持住局面。
林相历经两朝,是朝里资历最深的人,只有他才合适。
卷耳话音一落,林远笑意淡下来,“你为他而来?”
“是。”卷耳抬眸,看着眼前老者,“我希望你能帮他。”
“他是先帝的儿子,我为何要帮他?”林远寒声道。
手里香茶凉了下来,卷耳合上盖子个搁在一旁,“因为我想帮他。”
“而你。”她定定看着林远,笑了笑,“欠我的。”
林远一僵。
不下雪的日子才是格外的冷,卷耳看着窗外络绎不绝的行人,半晌无话。
冰天雪地里,他们忙忙碌碌,因家中有娇妻幼子盼他们归家。
可这世间多大啊。
有人视若珍宝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可能不值一提。
卷耳起身,拿过斗篷,理好系带兜帽往外走。
林远站起身,在她背后道:“平宁......你能不能,能不能唤我一声——”
“不能。”那姑娘的背影坚韧挺直,干脆打断,声音淡淡的,“有什么意义呢。”
平宁。
这样一个冷冰冰的封号,在他嘴里竟然成了自己的名字。
卷耳扯了个疏冷的笑,推门走了出去。
门板开合,吹进楼外袅袅炊烟,陌陌冷风。
半晌,林远颓败的坐在凳子上,神色苍凉。
第60章 孟庭戈(4)
她与林远之间纠葛太深,每见一次,心中便堵一次。
可这样的关系,不是她说斩断就斩断的。
……
卷耳回宫后也未去自己的寝殿,而是直接回了坤明殿。
她总觉得,把孟庭戈一个人扔在宫里有一种负罪感。
迈进台阶,她还未踏入宫殿半步,便见福泉急匆匆的从殿内出来,扑通一声跪下,“殿下,陛下不见了!”
她脚步一顿。
幽月沉沉下,卷耳裹着风雪立在门口,闻言蹙眉,“怎么会不见了?”
“陛下说要出去走走,奴才哪敢违逆啊,便只能带他出去,可没走几步陛下就念叨着饿,让奴才去给他找吃食来。”
福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急道:“奴才怕陛下这副样子被人瞧见会惹事端,便只能让他在原地等奴才。
福泉喘了口气,“可谁知奴才回来时,陛下便不见了!”
福泉觉得自己头上的脑袋也是保住不了。
皇帝被他弄丢了,他还有的活?
天色有些微微的昏黄,是又要下雪了,夜里的宫墙楼宇似是一只巨兽,吞噬着所有的一切。
而只要雪铺下来,洁白之下,便能盖住许多肮脏与龃龉。
“你去叫我的侍女来一起寻人,不用急,陛下不像是会乱走的人,你多在他平时喜欢去的地方找找。”
如今也只能这么办。
福泉胡乱点点头,转身去寻人,卷耳压下那股子心底的燥意,也苦着脸去找人。
她倒是不怎么担心,皇宫就这么大,孟庭戈出不去,找人不过是费些心力的事。
天杀的,她这不是姐,根本就是娘啊。
坤明殿四周空旷,除了后身的皇后居住的坤宁殿,其余最近的建筑也要百米外。
王权之路,除了皇后,大概没有第二个人配站在帝王身旁。
夜越来越冷,卷耳提着宫灯往西走,怕惊着人,她没敢出声乱唤,只用一双眼睛四处看。
可她实在是不知,这偌大皇宫,哪里才是孟庭戈幼年时常待的地方。
鞋底落地有声,卷耳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抬头看着眼前建筑,眸光微顿。
这是......曾经阿娘的住所。
她不自觉的走到了这。
那道宫门竟然没锁,只是门环已经斑驳发锈,卷耳抬手放上去,没费什么力便推开了。
她心下一停。
里面,有人?
宫灯烛火幽幽,在地上透出一小片温暖的橙黄来。
卷耳的目光一寸寸掠过院子里的景象。
院中的老树还在,只是光秃无叶,早就已经死了许多年了,卷耳想着,这里应该许多年未有子规啼鸣了。
绕过正殿往后院走,踩过潦倒摆件,挥了挥空气里的灰尘,卷耳在自己曾经的院子里,看到一个人。
“阿木?”她一怔。
坐在地上的人颤抖了一下,缓缓抬起埋在膝间的脸,他唇轻轻抖着,显然是冻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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