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含命令般的口吻,带着淡淡的不悦,段忠心知自家大少爷素来最不喜别人这样对自己说话,生怕主子生气,引火上身,遂一言不发,站在旁边假装自己是个木桩。
我这就去!段临没有一点不高兴的迹象,快步就往店门前走去。
门前的空地上,尹宿终于停手,张彪被他打得在地上滚了多少圈已经数不清了,他每一掌下去都控制着力道,不会将人打成重伤。
有时候,精神上的崩溃,比身体上的伤害更大。
像只被猫戏耍的老鼠一般,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憋屈地在地上打滚,张彪从最初的恼羞成怒,到最后变成了生无可恋,甚至希望尹宿干脆一掌打死自己算了。
但是,当尹宿真的停手之后,脑袋已经滚的一片昏沉的张彪,心底还是有一丝庆幸自己依然活着。
他趴在地上,仰头看着尹宿阴沉着脸,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一动也不敢动。
尹武师,比武切磋,点到即止。段临的声音在此刻响起,听在张彪耳中恍如天籁,张护院有什么冒犯的地方,你也出手教训过了,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如何?
别看段临是以商量的用词说话,语气中上位者的强势却不容忽视,尹宿心知自己刚上工就惹事,肯定会让老板不悦。
好在段临看中的就是自己的身手,所以在自己展现出不俗的实力之后,他定会忍让三分。
更重要的是,他是在留意到了段临来了之后,才提出的比试,如果段临不想让他们打起来,当时就会直接出面制止,但是他并没有。
本身错不在尹宿,今日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吊打张彪王虎,一是给了他们教训,二也是显露出自己能够胜任武师一职,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不管是不安分的客人,还店内的伙计护院,今后想要找他的麻烦,都得掂量着点。
事情发展和尹宿预料的一样,段临并没有对自己生气,也再没有其他人跳出来说话。
唯一让尹宿不太爽的是,他拄着拐杖打架太不方便了,许多招式用不了,动作一大,还牵扯到伤腿,现在腿骨在隐隐作痛。
疼痛感让他面色阴沉,在瞪了一眼趴在脚边的罪魁祸首之后,他很给自家老板面子地抱拳说道:承蒙大少爷看得起尹某,让我做店内武师。今日被人质疑尹某难当此任,一时冲动,还请大少爷谅解。
段临见尹宿并未恃才傲物,如此上道,心中很是满意自己的眼光,嘴角有了一丝笑意:无妨,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湖中人,切磋一下并不大碍。
他转头看了一眼围观的人,眉毛一挑,热闹看完了,还不快去干活,耽误了客人的行程,就是坏了段氏的名声。
大车店的客人,基本都是下午和傍晚入住,上午启程,一大清早是最忙的时段之一。
伙计们和护院迅速遁走,客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也都散去。
段临叫来掌柜的段忠,面上没有了刚才的温雅气度,吩咐道:给这两个闹事的护院一些银钱,让他们离开,我段家请不起这些大佛。
五脏六腑都在作痛的张彪神志还清醒着,只是趴在地上一时间起不来,闻言瞪大了眼睛,急忙道:大少爷,我是怕您被这尹宿蒙骗,才想试一试他的本事
你当本少爷是傻子?段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再理会地上的两人,向站在马车旁的谢辰走去。
尹宿见事情尘埃落定,一边拄着拐杖慢慢往店里走,一边向段大少爷那边看了两眼。
他开头的时候是注意到段临身边有个人,但是没有怎么细看,现在一留意,才觉得分外眼熟。
这不是来邺城的时候,捎了他一程的那位贵公子吗?!
尹宿正准备跨进店门的脚步顿了顿,有些迟疑自己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对方帮过自己忙,假装看不到不太好意思,但是去了之后说什么,他也不知道。
双方到现在也就是一面之缘,且光看穿着打扮就知道身份地位差距巨大,也没啥共同话题可聊,凑上去反倒显得有攀附讨好之嫌。
眼见段临和那贵公子说了什么,两人就要往店里走来,尹宿未免尴尬,快速进了店门,去了角落里自己的位置上坐着。
待两人的身影穿过大堂,消失在后院,他才收回暗自观察的目光。
连生从负责大堂洒扫的小伙计那里得知尹宿的早餐被张彪吃了,现在还饿着肚子,便去找李大厨又要了一份。
正巧掌柜的来吩咐李大厨给大少爷准备些吃食,他们出城的时间太早,还未用早膳。
李大厨取了今日刚送来的新鲜肉,剁了肉馅,干脆一起给三人包了云吞。
大车店没有城内酒楼的吃□□致,段大少爷也不是个精贵挑食的主子,包满肉馅的云吞于他不过是一碗普通的吃食,尚能入口。
对尹宿现在这个身体来说,简直就是一顿堪比大鱼大肉的丰盛早餐。
他用瓷勺舀起一只圆滚滚的云吞,一口咬下去,咸香的肉馅还带着汤汁,再加上些许的醋香,令人胃口大开。
吃完了云吞,尹宿觉得自己的腿都不那么痛了,果然是民以食为天么。
在连生过来收拾碗筷的时候,尹宿突然开口问道:刚才和大少爷一起来的那位公子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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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宿:墩墩墩的感觉特别爽。
谢辰:我也想试试。(目光转向尹宿)
第二次见面
说起那位在尹宿印象中人帅心善的贵公子,原本还笑吟吟的连生顿时噤若寒蝉。
他竖起食指在嘴上,示意尹宿噤声,小心翼翼地凑近耳边说道:那是镇国公世子,前些日子才回到邺城的,武师您可千万别招惹他。
镇国公世子是个什么职位,尹宿并没有多大概念,他只觉得确实应该是个达官贵人。明白连生不太好议论主子的事情,也不好明说自己就是个土包子,根本搞不清官职区别,只好含糊道,嗯,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那是!镇国公谢家世代镇守边关,先祖乃是我大渊朝的开国名将,受封国公,世袭罔替。这般的显贵,就连我们家大少爷都要恭恭敬敬地捧着,生怕有丝毫怠慢。
连生转动着眼珠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关注这边,又小声说道:谢世子的性子有些古怪,不喜生人接近,您千万千万要离世子远一些。
不会吧尹宿见他煞有介事的再三叮嘱,仔细回忆了一下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感觉就是一个温文尔雅,心怀良善的大少爷,不由心生迟疑。
见他没怎么听进去自己的劝告,连生有点着急,想开口说什么,最终还是欲言又止,收拾好碗筷走了。
大车店后院,段大少爷时常小住的主厢房内。
房间的主人段临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自己已经吃完的空碗,眯着双眼睛看着主座上慢条斯理吃云吞的谢辰,一阵阵地困意不断袭来。
谢辰与自己不同,是真正的显贵世家精心教养出来的。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一举一动恰到好处,看起来赏心悦目,与二弟段羽堪称狼吞虎咽的豪放姿态相比,有着天壤之别。
每每面对谢辰的一些举动,段临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羡慕,还是该嫉妒,抑或是心疼。明明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境遇却如此天差地别。
谢辰留意到段临有些迷蒙的目光,和不住打架的眼皮,放下碗筷,对他说道:去休息罢,不用陪我。
段临听得一个激灵,睡意稍稍退了些,余光瞥到他放下的碗,眉心皱起,表哥,这可不像一个习武之人的饭量。是不是不合胃口?这里厨子的手艺是差了些,稍后我让段方把府里的厨子带来。
不必。谢辰摇摇头,看了一眼还剩下小半碗的云吞,说道,我一向吃的不多,也并不挑剔。此次前来只想躲个清净,无需大费周章。
段临转念一想也是,要是带了厨子来,这不就是摆明了告诉别人,他们是故意躲出来么?
表哥,要我说啊,你要不就娶那个什么公主得了,听说性子不错,和其他刁蛮的公主都不一样。想到这次天不亮就得急忙出城的原因,段临也是觉得心累。
谢辰皱眉,用不赞同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娶公主之事绝无可能,你莫要说笑。一旦尚为驸马,镇国公之位便无人可继,对圣上,对谢家都并非好事。
历朝历代的驸马爷都不得入朝掌控实权,成为驸马便是彻底被排除在了朝堂之外。皇帝要是同意这桩婚事,便是在明目张胆对谢家下手,几乎等同于公然宣战,镇国公麾下的将领又岂会善罢甘休。
到时便会是兵权与皇权的对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皇帝登位二十五载,论心机手腕,胆识谋略,并不比他的几位先祖差多少。用一个公主来折了谢家,乃是下下之策,有点脑子的皇帝都不会如此做为。
段临也清楚这事不太可能,就是说笑,公主不行,这府尹家的千金呢?昨日筵席上,她可是特意为表哥你献舞一曲,这其中用意就算不说出口,宾客们也都心知肚明。
官家女子,不可。谢辰一口拒绝,谢家已经是在风口浪尖,再迎娶文官女子,不妥。
那商户人家总行了罢。段临两眼一翻,无奈道,我们初到邺城不久,就有许多大户人家想要结亲,其中有几家的小姐,小妹特意去接触过,人品相貌才学俱佳的,也不是没有。
像是被他的话说动,谢辰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拒绝。
段临精神一振,继续劝道:表哥,你仔细想想看,你今年腊月就要年满二十有三,哪位达官贵人家的公子会到这个年纪还未娶妻?听闻京城早已有许多不好的传言,舅舅为此事忧心不已,却也不敢过于逼迫于你。他老人家早该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还要去边关驻守
见谢辰抿着唇不说话,段临顿了顿,叹气道:而且,你到了年纪不娶妻,至少你纳个妾也行!按大渊律例,男子二十弱冠无妻无妾者,每年罚银十两,官宦人家五十两,商贾人家一百两。纳个妾五两银子都顶天了,你一年就要缴纳五十两,亏不亏啊!
原本被说得哑口无言的谢辰一愣,抬眼看他:这就是你和小羽一到邺城就纳妾的原因?
被发现真相的段临尴尬一笑,支支吾吾地说:这不是入乡随俗嘛,南疆也没有这条律法。
想当初在南疆,美女如云,民风豪放,大家自由嫁娶,有些地方甚至以女子为尊,根本没有大渊朝这些简直不可理喻的嫁娶条款。
况且,大渊律例中还有一条,对表哥你来说才是最大的威胁。段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眉头都皱了起来。
谢辰双眼微眯,深吸口气,缓缓道:女子十八无婚配者,由官府分配人家。男子二十四无婚配者,需服徭役三年,贬为奴籍。
大渊朝开国之初因为战乱和饥荒的原因,男女人数相当不平衡,不得不颁布了严苛的法律来加以控制。即使现在形势已经有了好转,有些条例还是暂时未有变动。
有钱人家会用钱来买人去顶替自己服徭役,但是这种事情,谢辰做不出。不仅仅是因为良心上过不去,更是关系整个家族的兴衰。
谢家百年辉煌,绝不能毁于自己之手。
谢辰过完年马上就要到二十四岁,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在大堂坐了一整天,尹宿觉得浑身有些酸疼,暗自决定明天要多走动走动。他舒展了一下身体,住着拐杖慢慢往后院住处走。
实际上,段临并没有要求他一直守着大堂,他只是不想让东家觉得自己没啥作用,这年头活计不好找,还是待遇如此丰厚的工作,尹宿觉得自己要好好对待。
等到回住处的时候,天色已经逐渐黑下来。
这里的人们讲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色一黑,普通人家都会选择早早休息,还能省下些灯油、烛火钱。
大车店的伙计们开始给各个院子点起了灯笼,尹宿在一片昏暗的暮色中,看到住的小院已是灯火通明。
昨日的灯笼显然比今日少了许多,想来是因为段大少爷到来的缘故。
小院的主楼,分上下两层,上层三间大房间,中央一间为书房,左右都是卧房,段家两兄弟各占了一间。
尹宿住的房间就在这主楼的一层,掌柜的安排他在这里,主要也是为了到时候段家的主子来小住之时,方便就近保护。
还没等尹宿进院门,便遇见了匆匆往外走的连生。
他一抬头看见慢慢悠悠拄着拐杖走来的尹宿,脸上马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直奔而来:尹武师,我正要去找您。大少爷特意准备了酒菜,请您前去用晚膳。
尹宿闻言,眉毛一挑,他倒是没有预料到段大少爷还能屈尊降贵,请自己同桌吃饭。
在尹石头的记忆里,自己近距离见过最有钱的人,就是之前尹父做账房的东家,家中在镇上有一座两进的大宅子,已经是了不得的人物。
听闻这段家在邺城乃是首富,在富商云集的城东有半条街的产业,段家大少爷作为当家人,地位自是贵不可言。
不过是一介小小的武夫,何必要如此费心笼络?
尹宿心有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对着连生点了点头,便跟在他身后去了花厅。
花厅内,上菜的小伙计正在摆放最后一道主菜,段临侧着头和另一个人在说话:已经定好婚期,本以为不会这么早找到合适人选。那两名妾室只能先留着,好吃好喝养着罢了。
连生带着尹宿站在门外,待段临说完话,才禀告道:大少爷,尹武师请来了。
花厅内端坐着的两位贵公子同时回过头来,一人俊美端方,一人英俊不羁。猛地出现在同一画面,明明气质迥异的两人,面容却有三分相似。
段临见到尹宿,笑着起身,说道:尹武师,快请入座。今早事发突然,我还未来得及为你引荐一人。
他后面这句话,是对身边的贵公子说的。
连生退到一边,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等尹宿进去就走了。
尹宿一派从容地到桌前,对两人抱拳道:尹宿见过大少爷。这位公子在下曾有一面之缘,当时来邺城之时,公子对在下有恩,可惜公子做好事不愿留名,至今尹某仍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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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对单身狗有无限大的恶意
前段日子回老家办身份证了,被问了一堆工作啊,对象啊,这个世界不会善待单身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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