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了门,往药铺去,在距药铺不过数丈之时,他看见了之前曾见过的中年人。
便是那个主动帮忙看着杜老夫人,让杜公子先将杜老先生的尸体带回家,后又为杜老先生送葬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据闻住得离杜家不远。
中年人亦看见了叶长遥,他到了叶长遥跟前,向叶长遥致谢道:多谢公子昨日施予援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你客气了。叶长遥不善寒暄,直截了当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然可以。中年人随叶长遥到了不远处的一间茶肆,点了小山正种,叶长遥则要了茯砖茶。
小山正种属红茶类,为松针或松柴熏制而成,茶香浓烈,茶叶呈灰黑色,茶汤为神琥珀色。
而茯砖茶属黑茶类,为黑毛茶发酵而成,茶香持久,茶叶呈黑褐色,金花茂盛,茶汤橙红透亮。
叶长遥轻呷着茯砖茶,道:杜老夫妇二人平日为人如何?
中年人满面哀伤地道:他们乃是大善人,半年前,我因家乡闹饥荒,流浪至此,若不是他们,我早已饿死了。
叶长遥又问道:你可知他们除却杜公子外,尚有四个孩子?
中年人吃了一惊:我还以为杜公子乃是他们二老的独子。
叶长遥从中年人的神情、言语中瞧不出半点异常,遂一面呷着茯砖茶,一面细思:那女童否认对杜老夫妇下了引雷咒与引火咒,杜老夫妇又与旁人无冤无仇,那么凶手究竟是何人?杀人动机又是甚么?
昨夜,灭了火后,他曾去探望过杜老夫人,那时的杜老夫人惊魂未定,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只得放弃询问杜老夫人,不知今日杜老夫人可好些了?
不如便去见见杜老夫人罢。
他打定了主意,放下铜板,将茶盏中的茯砖茶一口饮尽,即刻辞别了中年人。
他走出茶肆,快步去药铺买了药材,又买了油炸糖糕,便匆匆回客栈煎药去了。
真相重要,云奏更为重要。
目前杜家无恙,他必须让云奏喝了汤药,才能去杜家。
煎药甚是耗时,加之天气渐热,他看着药壶,被从壶盖与壶嘴腾出的蒸汽与柴火散出的热气熏着,待汤药煎好,他额上已生出了一层薄汗。
他舍不得耽搁,胡乱地一抹额头,将汤药从药壶当中倒出。
他端了药碗上楼,盯着云奏将汤药一滴不剩地喝下,又喂了云奏一个油炸糖糕解苦,才问道:我要去杜家,你是要与我同去,亦或是待在客栈歇息?
云奏不经思索地道:我随你同去。
※※※※※※※※※※※※※※※※※※※※
茯砖茶中的金花是一种有益菌,生物学家现定名为冠突散囊菌,是国家二级机密保护菌种,在自然界只有千年灵芝才有。
状元糍即糯米糍。
人月圆其八
叶长遥闻言, 端视着云奏, 不发一言,应是由于方才睡醒的缘故, 云奏面上有些血色,但不久, 这血色将褪去, 被苍白所替代。
他其实更希望云奏能待在客栈, 好生歇息, 但云奏不喜欢等待, 不喜欢被丢下。
末了, 他取了张帕子来,将云奏沾了油气的唇瓣细细擦拭了, 才道:起身罢。
嗯。云奏坐起身来,睡过一觉后, 他身上的亵衣亵裤凌乱不堪,大片大片细腻的肌肤因而暴露了出来。
他全无所觉,拿了中衣与外衫来,正要穿, 却是被叶长遥接了过去。
叶长遥帮他穿上衣衫、足衣、鞋履,最后为他将墨发束上了。
叶长遥素来对他无微不至,让他错觉得自己乃是千娇万贵的富贵公子。
他不由粲然一笑, 抬起手来, 勾住了叶长遥的后颈, 令叶长遥低下首来。
他随即将自己的唇瓣送了上去, 以舌尖剐蹭着叶长遥的唇缝,诱出叶长遥的舌头,并与之交缠。
一吻罢,银丝逐一断去,他听叶长遥简略地讲了适才遇见那中年人之事,心中陡然生出了一个想法来:难难不成
他喘息不定,一时间吐不出完整的句子来,叶长遥却已会意:难不成凶手便是余下的那三个孩子之一?又或者并非一人,而是合谋?他们或许与那女童一般天生残缺,被生父害死了?
自己所想一如叶长遥所言。
他抚摸着叶长遥的眉眼,喘息平静后,道:我们目前并无证据,不能妄下结论,走罢。
俩人出了门去,一道用了早膳,又为杜公子与杜老夫人买了充足的食材,才往杜家去了。
杜公子坐于床榻前,手上端了一碗白粥,正慢慢地喂予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上了年纪,短短的三日间,成了寡妇,又差点葬身火海,还后怕着,面若死人,一双手更是无意识地颤抖着。
杜公子听见叩门声,将白粥放下,开门去了。
见是云奏与叶长遥,他赶紧让出了路来,客气地道:两位请进。
叶长遥将手中提着的食材交由杜公子,方才问道:杜老夫人如何了?
杜公子蹙眉道:阿娘她不言不语,我不知她是否神志清醒,且她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叶长遥又问道:我们能否见见杜老夫人?
因为对方是自己与母亲的救命恩人,杜公子自然不会拒绝,他将食材放于庖厨后,便引着云、叶俩人进了母亲的房间去。
白粥被杜公子放于床榻前的矮几上了,杜老夫人还饿着,右手颤颤巍巍地要去抓那调羹,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调羹每被她一碰,便会灵活地在碗里打转,反是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又要去抓,那调羹竟是越过她的手背,坠落于地,碎片四溅。
她转而去端那粥碗,欲要直接端了来喝,然而,她如何能拿得动粥碗?
尝试了许多次后,粥碗亦如调羹一般,粉身碎骨了。
她遂伸长了手,从地上捧了白粥来吃。
杜公子进得房间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跑了过去,慌忙阻止了自己狼狈不堪的母亲。
杜老夫人抬起首来,望着他,艰难地从喉咙底挤出了一个字来:饿
多亏叶长遥及时将杜老夫人从火场中救了出来,是以,杜老夫人一身完好,但大悲大惊已然将杜老夫人击垮了。
阿娘,你且等等,我重新去盛白粥来。杜公子出了房间去,不多时,便端来了白粥。
待将一碗白粥全数喂了杜老夫人,他又问道:阿娘,你还饿么?
见杜老夫人摇了摇首,他才去拿了扫帚、簸箕来,将地上的碎片以及白粥扫了干净。
其后,他行至俩人面前道:你们有话要问阿娘罢?
叶长遥颔首,到了杜老夫人面前,试着问道:杜老夫人,你生了五个孩子,杜公子行三,杜公子上头有两个兄长,据闻那两个兄长皆是早夭,而底下的小四是失足落水而死的,小五是被杜老先生掐死的,对是不对?
杜老夫人循声瞧了叶长遥一眼,浑身打颤,半晌才道:不不对。
幸好杜老夫人神志清醒,叶长遥即便很是不忍,但仍是接着问道:那他们是如何死的?
他们杜老夫人突然大哭起来,再也说不得一个字。
杜公子安慰着杜老夫人,又对叶长遥道:叶公子、云公子请回罢。
抱歉。叶长遥做不出逼问之事,只得离开。
云奏却是将杜公子请出了房间,又压低声音道:杜公子,你父亲死于引雷咒,你母亲险些为引火咒所害,小五应当不是凶手,而今凶手下落不明,我们怀疑许是你的两个兄长或者小四所为。所以,叶公子才会向你母亲发问,并非故意要使你母亲伤心,请见谅。
这席话若是在他被小五掐住脖子前,说与他听,他定然嗤之以鼻,但而今,他已相信了这世间上当真有鬼。
自己的两个哥哥,两个妹妹变成了鬼,时隔多年,要来索命了。
两个哥哥夭折时,他尚未出生,不知真相为何,小四失足落水时,他亦不在现场,但
杜公子悲伤地道:小四她甫出生便无法听见丁点声响,她死时不过五岁,因为天生失聪,她从不独自外出,她恐怕恐怕是被阿爹推下水的
他不曾对任何人提及过小四之死,只当她真是失足落水而死的,现下终于说出口了,他先是觉得轻松了些,可随之而来的却是难言的痛苦。
假若两个哥哥亦是被阿爹害死的,阿爹罪孽深重,死不足惜,阿爹现已偿命了,我与阿娘是无辜的,万望他们勿要再来索命了。言罢,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虚伪得很,无辜?呵,他无辜么?不,他是眼睁睁地看着小五被父亲掐死的;母亲无辜么?不,父亲掐死小五之时,母亲便在他身旁垂泪,倘若父亲当真还害死了两个哥哥与一个妹妹,母亲必定心知肚明,甚至是亲眼目睹的。
父亲是杀人犯,而他与母亲纵容了父亲,并未阻止。
云奏见杜公子情绪不稳,道:许他们并非死于你父亲之手,许真凶不是他们,你勿要太快下结论。
多谢云公子宽慰于我。杜公子瞧着躺在床榻上,哭泣不止的母亲,再无一言。
云奏与叶长遥出了门去,又在周围打听了一番,可惜并无所获。
俩人束手无策,回了客栈去。
三日过去了,无人闯入叶长遥的结界,杜公子与杜老夫人平安无事,但杜老夫人却仍未恢复。
又五日过去了,一切似乎已经结束了。
俩人用罢早膳,一道送食材去杜家。
杜公子正搀着杜老夫人在小院中散步,见得俩人,打了个招呼:早。
杜老夫人今日的精神头好了些,望着俩人道:进来罢,老身告诉你们他们是如何死的。
俩人进了屋去,坐于堂屋,杜老夫人被杜公子扶着坐下后,道:老身十五岁出嫁,十七岁产下一子,那孩子生得极是丑陋,孩子他爹厌恶于他,一日,将他丢到了河里,对外谎称孩子夭折了,老身一觉醒来,不见了孩子,哭得昏天暗地,慌忙出去寻找,未果。那条河水流湍急,又有诸多支流,将近四月后,下游的芦苇丛中发现了一具婴孩的尸体,已不成样子了,十之八/九便是那被害死的孩子了。
九个月后,老身又有了身孕,第二胎又是一子,然而,这孩子竟是天阉,这一回,老身有了防备,日日守着孩子,孩子却仍是被他用老身做的小被子闷死了。这之后,老身想过与他和离,但老身的娘家已无一人了,老身又无谋生的技能,不得不凑合着与他过日子。其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老身都不愿意与他行房事,以免再怀上身孕,他不满地强/暴了老身,又十月,老身产下了第三子,幸而,这个孩子并无缺陷。日子一日一日地过去了,老身渐渐忘了前面两个孩子
她苦笑着道:应当说是老身强迫自己忘记了前面两个孩子,后来,我产下了长女,这个孩子模样好,却是个聋子,有一回,老身正在做菜,有村人说她失足落水了,她从来不出门,怎会失足落水?想来是被她生父害死的。再后来,我又产下了次女,她的左眼天生畸形,孩子他爹当着老身的面将她掐死了,老身不敢阻挠,因为他威胁老身,若是老身胆敢阻挠,他便将健全的三子一并掐死。他认为养有缺陷的孩子是白费口粮,但他待三子却很好,为了送三子上学堂,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杜公子震惊不已,他从未想过父亲曾威胁母亲要将他掐死,许久后,他才附和道:阿爹确实待我很好。
很是丑陋的长子被丢到了河里
叶长遥亦是因为相貌被父母抛弃的,虽然父母并未将他丢到河里,而是将他丢在了荒郊野岭。
荒郊野岭,人迹罕至,野兽却是不少。
他的父母恐怕是盼着他死的罢?
思及此,他的双手突然一热,低首一瞧,那双手已被云奏握住了。
云奏甚么都没有说,只拿一双充满了浓浓爱意的双眼凝视着他,却已胜过万语千言。
他明白云奏是在诉衷情:我心悦于你,定不会抛弃你。
他反握住云奏的双手,与云奏四目相接。
片刻后,他松开了云奏的双手,疑惑地问杜老夫人:你可知为何你们夫妇二人的五个孩子中仅有一个孩子健全?
他杜老夫人显然难以启齿,良久才续道,他的父母乃是亲兄妹,他患有隐疾,从江湖郎中那买了烈性壮阳药,应是这两个原因之一罢,又或者两者兼有。
叶长遥与云奏不知该作何反应。
杜公子亦是默然不语。
须臾,他们三人猝然听得杜老夫人对杜公子道:永别了,你要多保重,好好照顾自己。
紧接着,杜老夫人竟是脑袋一歪,吐出了一口血来。
人月圆其九
杜老夫人吐出来的血呈黑色, 显然是中了剧毒。
叶长遥探了探她的鼻息, 随即掰开了她的下颌,细细查看, 她那齿缝中竟是藏了剧毒,只消轻轻一咬糖衣, 剧毒即会在口中爆裂开来。
叶长遥将她的下颌阖上, 又为她阖上了双眼, 并对杜公子道:请节哀。
杜公子无法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呆立于原地, 半晌, 才落下了泪来。
他扑倒于杜老夫人跟前,哭道:阿娘阿娘
云奏别开眼去, 道:这剧毒不知是从何而来的?杜老夫人这般做是出于个人意愿,亦或是被迫自尽?
叶长遥分析道:杜老夫人是在说完其他四个子女之死后, 才咬破了糖衣的,想来中间应当有关联,她或许早已知晓真凶是何人了,她的死许是为了赎罪, 考虑到她的遗言是要杜公子多保重,好好照顾自己,我认为她亦极有可能是为了保护杜公子才死的。
这八日间, 除了你我, 无一人踏足过你这结界, 杜老夫人是如何得到剧毒的?她莫非出去过?又或者剧毒早已在杜家了?倘若是为了赎罪, 她为何要挑这个日子赎罪?倘若是为了保护杜公子,是何人威胁了她?云奏行至杜公子身畔,蹲下身来,问道,这八日间,杜老夫人可出过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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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娇弱美人后,我嫁人了——漱己(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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