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自己并不是被偏爱的那一个,他曾对母亲有所不满。
但而今,他却直觉得当时的自己简直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母亲忍受生产之苦,好容易才能将他带到这个世上,他甚么都没有为母亲做过,却对母亲诸多要求。
那妇人足足惨叫了大半个时辰,都不曾缓下来,难不成产婆还没到?
他并无为妇人接生的经验,但曾为自家养的母猪接生过。
人命关天,一弄不好便是一尸两命。
故而,他立即从床榻上下来,将衣衫、鞋履穿上,便循声而去了。
那妇人的惨叫是从柴房传来的。
他还未走近柴房,便瞧见一小贩打扮的中年男子立于柴房门口。
他又忽闻一少女气喘吁吁地道:爹爹,大夫来了。
中年男子却是劈头盖脸地给了少女一个耳光:老子让你请产婆来,你请个大夫来作甚么?
少女哭着道:女儿实在请不到产婆,这镇上不过三个产婆,都去接生了。
中年男子咬牙切齿地道:那便去邻镇请产婆。
少女跪下身来,一把抱住了中年男子的双脚,求道:但是娘亲快熬不住了,爹爹,你就开开恩,让大夫进去帮娘亲接生罢。
大夫是个相貌平凡的青年,听着妇人的惨叫,不忍地道:请让我进去接生罢,你家夫人再这样下去恐怕会难产而死。
中年男子却没有一分松动,又扇了少女一个耳光:快去邻镇请产婆,要是你弟弟没命了,老子绝对饶不了你。
少女当即起身,冲了出去。
中年男子又瞪着大夫道:还不快滚!
大夫心慈,斥责道:你莫非想害死你的娘子与孩子?
轮得到你对老子说三道四?中年男子黑着一张脸,你这大夫不安好心,不就是想看妇人的私/处么?老子却偏生不给你看。
大夫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我是大夫,对于患者一视同仁,是男是女并无差别。
中年男子讥讽地道:换作你家媳妇,你愿意她被别人看了去么?
见中年男子说不通,又不能硬闯,大夫又气又急,索性拂袖而去。
他尚未走出几步,却是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的这人穿着一身霜色的衣衫,有些微慵懒之意,容貌甚美,面上却伏着数道血痂子。
血痂子非但没有破坏这人的容貌,反而为其平添了几分残缺的美感,引人心生怜惜。
他怔了怔,未及作声,已听得这人客气地道:大夫稍待。
云奏已渐渐习惯生人的注视了,并未在意,到了中年男子面前,劝说道:她是你的娘子,肚子里怀的是你与她的骨肉,你舍得见死不救么?
中年男子却是振振有词地道:作为女子,最为重要的便是清白,没了清白,是要被沉江的。她是老子的婆娘,老子自然要保护她的清白,老子相信让她自己做选择,她亦会选择让产婆接生而不是大夫。
但而今产婆在何处?云奏厉声道,若是产婆迟迟不来,你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你娘子一尸两命么?
中年男子不假思索地道:那丫头片子去请产婆了,产婆马上便会来,若是产婆不来,老子亲自接生就是了。
中年男子这话说得高高在上,好似要赐予自己的妻子天大的恩惠一般。
云奏不由冷笑:你会接生么?
中年男子奇道:不就是接生么?老子让那婆娘把腿张大些,老子再把孩子从里头接出来不就是了么?
自己倘若是柴房里头那妇人的兄弟,定要将眼前这中年男子大卸八块。
云奏努力地平静了下来,才道:既然这么容易,还要产婆作甚么?
中年男子理所当然地道:自是因为为夫者见不得血污。
俩人说话间,那妇人的惨叫竟是一声高过一声。
片刻后,惨叫声后接上的不再是惨叫声,而是哭声:相公,产婆怎地还不来?
大夫本是默然地候在一旁,闻言,才发问道:产妇的羊水破了多久了?
中年男子答道:妇人之事老子怎会知晓?
大夫急得团团转:这位老爷,医者父母心,我发誓决计不会趁机占贵夫人的便宜,你能快些让我进去接生么?
中年男子瞧着较自己年轻不少岁的大夫,矢口拒绝:不行。
两个字落地,他又没好气地道:那丫头片子莫不是当真想害死自己的亲生弟弟?
云奏质问道:你便不管你娘子的死活么?
她若是为了生老子的儿子死了,乃是她的福气,至于老子么?再娶一个也就是了。中年男子嗤笑道,你如此关心那婆娘,难不成对她有所觊觎?
云奏再也忍不得,又闻得柴房内血腥味大盛,一把推开中年男子,便要往里闯。
中年男子猝不及防,跌倒于地,拦不住云奏,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来。
云奏冲到那妇人面前,见得跟进来的大夫,正要去庖厨烧热水,却闻得那妇人道:你们是何人?进来做甚么?出去!
妇人满头大汗,长发已胡乱地黏在脸颊上,却用最大的力气推了离她最近的大夫一把。
大夫趔趄了一下,方才站稳。
他立刻向妇人解释道:我是来为你接生的大夫。
出去,我的身子不能让旁的男子瞧了去,劳烦你请产婆来为我接生罢。妇人将棉被扯高了些,以免被大夫多瞧见一分肌肤。
大夫无奈至极:这镇子里的三个产婆都为旁的产妇接生去了,要请产婆须得去邻镇,但邻镇来去最起码得两个时辰,你家姑娘一盏茶前去了邻镇请产婆,一时半刻回不来,你熬得住,你腹中的孩子可能熬得住?
云奏亦在一旁劝道:夫人,你便让大夫为你接生罢。
可我若是失了清白,你们教我如何做人?妇人哑着嗓子道,两位还请出去罢。不过两个来时辰,我定能熬得住。
云奏被迫出了柴房,一望,外头本是雪霰交加,而今竟是转作了鹅毛大雪。
两个来时辰如何能够?
不要说是带着大夫回来了,少女能平安归来已是万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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霰俗称雪子
二更薄命女其二
两个时辰过去, 少女尚未回来。
柴房里, 妇人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仿佛含了一口沙砾似的, 嗓音入耳,连闻者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所承受的痛楚。
但妇人的丈夫却好似聋了一般, 半点都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
又过去一炷香,少女依然不见踪影。
中年男子终是忍不住了, 骂起了女儿来,满嘴的赔钱货。
云奏极是担心少女的安危, 恰逢叶长遥迎面走来,他立即迎了上去, 赶忙将事情简略地说了,又描述了少女的年纪、衣着、容貌、特征, 才道:麻烦你将她寻回来,最好再带个产婆过来。
他本是想自己去的, 但而今的他受不得寒气,若无叶长遥的内息,这般的雪夜出去, 恐会咳血不止, 昏死在外头。
叶长遥方将内息运行了一个大周天,收起内息, 向床榻一望, 见没了云奏的身影, 才循着云奏的气息, 下楼来寻。
未曾想,他竟是瞧见云奏立于柴房门口,除云奏外,柴房门口,还有一小贩打扮的中年男子与一大夫打扮的青年。
细听,隐约有呻/吟从柴房里传出,又有刺鼻至极的血腥味。
他一下子便猜到了事情的大概,听罢云奏所言,当即飞身出去了。
他的身体堪堪钻入风雪中,又听见云奏道:小心些,我等你回来。
他心中一暖,匆匆回首望了一眼,一点足尖,人已在一里开外了。
云奏望了叶长遥消失的方向许久,又试着去劝中年男子:你娘子显然快支撑不住了,你当真要对她与她腹中的孩子见死不救么?
这两个时辰,他已劝了中年男子无数回,每每得到的答案都甚是令人失望,这一回并不例外:死不了的,不过就是受些罪罢了,再说谁家婆娘生孩子不受罪?
中年男子说得天经地义,云奏气不过,用力地扇了中年男子一个耳光。
中年男子被他扇得偏过了首去,他自己亦是因此牵动了伤处,疼得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他本要说些甚么,但眼下却甚么都说不出来了。
中年男子气急,扬起右手,正要还云奏一个耳光,手腕子倏地一疼,他的右掌随即无力地垂了下去。
云奏捂住唇瓣,咳嗽了一阵,良久,方才缓了过来。
他扫过掌中的猩红,一面慢条斯理地取了丝帕擦拭着,一面含笑问道:疼么?
你你你中年男子一副见了鬼一般的神情,指着云奏道,你
云奏无辜地道:你怎地结巴了?
话音落地,他发现柴房里头的那妇人已不再呻/吟了,只费劲地喘息着,便不再理会中年男子,而是一把将柴房门推开了。
中年男子立即拦在前头,却是又吃了一记耳光。
适才那记耳光他尚且能瞧清云奏的动作,但而今这记耳光却如同是凭空而来的。
云奏进了柴房,又急声对大夫道:麻烦你为产妇接生,我这便去庖厨烧热水。
那妇人本已气息奄奄,闻言,却是尖声道:相公,救我,快救救我!
中年男子得意洋洋地道:你们瞧,老子的婆娘不愧是老子的婆娘,她才不会容许一个外男为她接生。你们二人实在是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
自己确实是多管闲事了,但那又如何,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命。
云奏这般想着,出了柴房去,劳烦小二哥帮忙烧水,自己则返回柴房,一把按住了妇人的双肩,冲那大夫道:快些!。
妇人死命地反抗着,但却毫无用处。
她绝望地流出了眼泪来,与因疼痛而流出的眼泪混在了一处。
相公救我相公救我她不断地呼救着,却亲眼看见自己的相公飞出了柴房,柴房门又刷地阖上了。
紧接着,她盖着的棉被被大夫掀开了,她的下裳亦被大夫扯落了
她将要失去她的清白了!
她阖上双眼,直觉得自己已然死透了。
未多久,热水一盆一盆地送了进来,又变作血水一盆一盆地被送了出去。
血腥味浓烈到云奏直欲作呕,使得他的胃袋一阵一阵地翻腾不休。
他拼命忍住了,又问那大夫:如何了?
大夫低声道:羊水破了太久,胎儿的位置又不好,恐怕
云奏蹙眉道:请大夫尽力而为罢。
许久后,大夫好容易从妇人体内取出了胎儿,然而,这胎儿脐带绕颈,早已窒息而亡了。
大夫目露哀伤,将胎儿送到了妇人怀中,道:夫人,你且抱一抱罢,这是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妇人睁开双眼,一接过胎儿,即刻去看胎儿的性征,见是个能传宗接代的男婴,她登时喜不自胜,而后才疑惑地道,他为何不哭?
大夫据实答道:他已夭折了。
夭折?妇人起初像是听不懂,其后,竟是浑身失力,失手将亲生子摔在了地上。
幼小的生命早已消逝了,余下的不过是一张空空如也的皮囊,即便摔着了,亦不会觉得疼,更不会哭。
妇人挣扎着从床榻上下来了,她没甚么气力,爬着推开了柴房的门,爬着到了中年男子足边,同时在地面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我们的儿子没了她泪如雨下,又卑微地一把抱住了中年男子的双腿,相公,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失了清白的。
中年男子面对满身血污,不堪入眼的妻子道:你失了清白,而且连个儿子都保不住,老子要你作甚么?
妇人哀求道:相公,相公,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定然会为你生出儿子来的。
中年男子不耐烦地将妇人一脚踹开,转身便走。
恰巧这时,叶长遥带着少女与一产婆来了,见状,便知自己来晚了。
他身畔的少女立马蹲下身去,欲要将母亲扶起来,她的母亲却是道:招娣,你帮娘亲向你爹求求情,就说娘亲下一胎定是个男胎。
少女拒绝道:不求,娘亲,爹爹只要弟弟,不要你与我,那我们要他作甚么?
不孝东西!妇人气急败坏地打了少女一耳光,教训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娘亲白教你了么?
少女被打得流出了鼻血来,但仍是倔强地没有听从。
妇人气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须臾,下/身竟已流了一地的血。
大夫方要为妇人诊治,妇人投过来的眼神却是刻毒无比,妇人的言语亦如刀剑一般:都是你的过错!对了,还有你!
她仰起首来,瞪视着云奏:是你们二人害得相公不要我了!全数是你们的过错,你们还害死了我的儿子!
云奏被妇人红口白牙地诬陷着,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不住苦笑。
他当真是多管闲事了,但若是重来一遍,他亦会这么做。
突地,他身后现出了一道银光,然而他并未觉察。
那道银光直冲他的后心而去,幸而在没入他的皮肉前,叮地一声坠在了地上。
见匕首无端脱手,中年男子大吃一惊:你果然不是人!
云奏盯住中年男子,施施然地勾唇笑道:你仅仅是披了一张人皮,便觉得自己是个人了么?
言罢,他行至叶长遥身侧,疲倦地道:多谢你救了我,我累了。
累了便去睡罢。叶长遥见云奏脚步不稳,扶住了云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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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娇弱美人后,我嫁人了——漱己(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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