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奏以为叶长遥终于要开始责备他了,一身皮肉登时紧绷至极,连吐息都不能了,但叶长遥却是道:勿要随便施术法,会吓着凡人的,且你身体孱弱,太过耗费精力了。
云奏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来:我知晓了。
那便好。叶长遥笑着道,多谢你维护我。
云奏发现叶长遥红了耳根,不由自主地抬指蹭了蹭,又赶紧将手指收了回来,端坐着,假装自己没有做过。
叶长遥的耳根更红了些,不过并没有说甚么,而是道:我去换洗了,你倘若倦了,便睡下罢。
云奏适才施了术法,的确略生倦意,下意识地按了按太阳穴,右手食指一触到太阳穴,竟是将太阳穴那一块肌肤灼得滚烫,与叶长遥耳根的温度相仿。
他收回手,躺于床榻上小憩,不知为何居然梦到了初来这个世界的那一夜,又听了一遍叶长遥的那声娘子。
他才不要做叶长遥的娘子。
但一睁开双眼,他却是本能地起身去寻叶长遥了。
那叶长遥正在打坐,听得动静,便收起了真气来,望住了他道:睡得好么?
很好。云奏又听见叶长遥问道:饿了么?
这叶长遥将他当做孩童了么?
云奏忍俊不禁:你还有甚么要问的么?
叶长遥不知云奏何意,便又问道:要出门散步么?
好罢。云奏睡了约莫一个时辰,并不饿,便同叶长遥一道出门散步去了。
他们途径丰将军的生祠,里头跪了一地的百姓,皆在为丰将军祈福。
丰将军的金身瞧来崭新,应是不久前才上过新漆。
那金身眉眼慈悯,如同寺庙当中的菩萨一般,而地上跪着的百姓较跪菩萨更为虔诚几分。
丰将军其人官不过正五品下,远不及付将军,功业亦无法同付将军相较。
付将军为万人所唾弃,而丰将军却为万人所供奉,着实讽刺。
但这并非自己能够干涉的。
云奏心中不平,却陡然听见一人暗暗地指着他,低声向身旁的同伴道:穿白衣的便是那妖怪,生成这副模样,定是狐狸精。
显然他之所为已被宣扬出去了。
他对着那人粲然一笑,否认道:我可不是狐狸精,我便当你是夸赞我的容貌了。
那人哪里能料到自己所言被云奏听了分明,听得云奏的回应,顿时吓得双股战战,连声道:你勿要吃我,你勿要吃我还请狐狸大仙绕我一命。
适才还道自己是狐狸精,这会儿却成了狐狸大仙了。
云奏不由发笑,但设身处地地想想,自己尚是凡人时,倘若为了活命,亦会将妖怪奉作大仙罢。
那人引来了丰将军生祠内不少百姓的注目,其中有人亦听闻了早膳铺子之事,立即瑟瑟发抖起来,有胆量大的冲到了云奏与叶长遥面前,道:你们二人同付将军是何关系?丰将军当街昏迷,难不成亦是你们二人所为?
一提及丰将军,百姓摩肩接踵地出了生祠,将云、叶俩人围住了。
有人鼓励道:我们人多势众,即便他们二人俱是妖怪,也必定敌不过我们,他们倘若敢害丰将军,我们如何能饶过他们?
云奏被包围着,吐息又有些困难了,轻咳了两声,才道:我们并未害过丰将军,丰将军昏迷之时,我们随丰将军的随从一同去了丰将军府,我们若是害过丰将军,丰将军为何要将我们放了?
听得他这席话,百姓立刻又回了生祠,为丰将军祈福去了。
霎时间,仅余下了寥寥数人。
一肥头大耳的少年道:你们既然不曾害过丰将军,又为何要帮付怀远?
云奏奇怪地道:我们不曾害过丰将军,便不能帮付公子么?难不成我们帮了付公子,便意味着我们定要害丰将军?
肥头大耳的少年道:倒也不是,但丰将军当年身受重伤,好不容易才救回来,付将军却弃我们于不顾,我有一表哥,效力于丰将军麾下,曾与我说过丰将军驰援汝临城为付将军所阻,丰将军还为此差点被军法处置。
当年究竟具体是何战况,话本中不曾提过,云奏并不知晓,但付将军所为必然事出有因。
他身边的叶长遥却忽然道:当时两军陷入胶着状态,丰将军一走,我军便露了破绽,因此战死的将士较全汝临城的百姓要多上不少,可谓是血流成河。
肥头大耳的少年怔住了,良久才道:这件事我从未听说过,但我汝临城便须得被放弃么?
叶长遥眉眼慈悯,远胜于生祠当中丰将军的金身,却以坚定的口吻道:从大局上来判断,放弃汝临城才是明智之举。
定风波其六
肥头大耳的少年闻言, 横眉竖目地道:你并非汝临城人士, 当时又不在汝临城,你自是认为该当放弃汝临城, 那我们这一城的人该如何是好?引颈就戮么?
当时并无两全之法。叶长遥叹息着道,倘若八年前丰将军不曾驰援汝临城, 那么或许八年前战争便可结束了,而不必多持续两年。
照你所言, 丰将军倒是成了罪人了?有一老妪恨恨地剜了叶长遥一眼,不待叶长遥出声, 又指着云奏道,你快些与这妖怪一道离开汝临城罢。
云奏却是笑道:你要我们走, 我们偏生不走,定要在这汝临城多叨扰几日。
老妪气得翻了个白眼, 一个字都懒得再多说,转身回了丰将军的生祠去。
那肥头大耳的少年见时辰不早, 便往书院去了。
余下的数人亦散去了。
未多久,丰将军的生祠前仅余下云奏与叶长遥了。
俩人满耳的祈福声,须臾, 云奏对叶长遥道:我们走罢。
叶长遥颔首, 同云奏一道往前走。
汝临城并不大,但还未走完半座汝临城, 云奏的面色已较素日又白了一些了。
他喘着粗气, 左手搭于叶长遥的肩上, 半弓着身体。
他的吐息全数漫入了叶长遥的心口衣衫, 令叶长遥的心跳微微失序。
叶长遥伸手拍了拍云奏的背脊,方要出言,却闻得云奏吃力地道:你背我回去可好?
他低下了身去,让云奏爬上了他的背脊,走出数步,突然想起还未与云奏说过昨夜之事,便原原本本地说了。
云奏将下颌抵于叶长遥的后肩上,半阖着眼,道:丰将军甚是想念汝临城,为何要挑深更半夜,便不能白日多走走么?他难不成有甚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罢?
我昨日假装离开,实际上跟踪了丰将军,他甚么都没有做,在汝临城晃了一圈,便回了丰将军府。叶长遥猜测道,许他是在寻甚么人?
你的假设如若成立,他会是在寻何人?云奏提议道,不若等今夜再瞧瞧丰将军可有异动罢?
那便先如此罢。叶长遥回过首去,欲要去瞧云奏,唇瓣却不慎蹭过了云奏的唇瓣。
云奏的唇瓣温软无匹,却生着寒气,叶长遥怔了怔,方才低声道:抱歉。
云奏亦怔住了,半晌才道:无妨。
但他却在暗地里摸了摸自己的唇瓣,由于身体虚弱的缘故,他的唇瓣向来冰凉,但现下却染上了些暖意。
不知与叶长遥接吻会是甚么滋味?
他为何会有这个想法?
他是糊涂了罢?
他命令自己清醒些,尚未成功,那叶长遥却忽然道:客栈到了,我背你回房间罢?
嗯。一直到被放在了床榻上,他都在想与叶长遥接吻会是甚么滋味。
叶长遥摘下斗笠,安慰道:你在百姓们面前施展了术法,以致于他们将你当成了妖怪,对你指指点点,你勿要难过。
云奏并不识得那些人,于他而言,只亲朋挚友才能伤得了他,那些人仅仅是过路人罢了,更何况,他适才满脑子俱是与叶长遥接吻会是甚么滋味,根本无暇将那些人的言语听清。
他不小心对上了叶长遥的双眼,猛然害羞起来,半低着首道:我为何要难过?
叶长遥松了口气:你不难过便好。
云奏生怕被叶长遥觉察到自己的异状,催促道:叶公子,我要歇息了。
叶长遥复又将斗笠戴上,才回了自己的房间去。
云奏才睡醒不久,并不觉得困倦,努力地将脑中的叶长遥驱逐出境后,又试着去催动内息。
他成为云奏两月有余,虽较一开始好了些,但仍旧无法掌控那三成多的道行。
内息霎时翻腾不休,片刻后,他喉间一甜,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他明白不可操之过急,但究竟要到何时,那三成多的道行才能为他所用?
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假若有一日他与叶长遥遇险,他恐怕连自保都不能,更遑论是对叶长遥施予援手了,他必然会拖累叶长遥。
幸而这两月余,他们都不曾碰见过棘手的敌人。
他取了张丝帕,将唇上以及下颌处的血液抹去,但下一瞬,他竟是吐出了更多的血来,任凭他如何抹都抹不干净。
他阖了阖眼,五脏六腑如同是被人慢条斯理地撕扯着一般,浑身难受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是因为他的身体又差了许多,亦或是他遭了内息的反噬?
应当是两者兼有罢?
他苦笑一声,苦笑未及收起,身体已经被叶长遥抱于怀中了。
是了,他吐了这许多的血,叶长遥自然闻到了。
我无无事他瞧见叶长遥满面焦灼,唇角一扯,勉强笑了笑。
叶长遥无奈地道:你勿要笑了。
云奏却又笑道:我现下笑起来很难看罢?
不难看,但你身处痛楚当中,为何要笑?叶长遥盯住了云奏道,你又为何吐了这许多的血?
云奏并未同叶长遥坦白过自己无法掌控那三成多道行一事,起初是因为叶长遥于他不过一陌生人,没有讲的必要,又恐叶长遥觉得他是拖累,后来是因为害怕叶长遥担心。
他咬了咬唇瓣,甚么都没有说。
叶长遥并不逼迫,而是道:你若不愿说,便不说罢,但我必须从今日起日夜看顾于你。
叶长遥此言意味着叶长遥要与他同榻而眠么?
思及此,他不再犹豫,赶忙道:我对你说过我曾走火入魔,你可还记得?
见叶长遥颔首,他继续道:我因走火入魔丧失了六成多的道行,余下的三成多道行亦不能运用自如,我之所以吐血,便是因为过分催动内息。
叶长遥听罢,当即问道:我要如何才能帮你掌握那三成多的内息?
你帮不了我。云奏故作轻松地道,但我已好多了,不像两月前只能使些雕虫小技,待过了年,我或许便能熟练地掌握那三成多的道行了。
叶长遥并不相信,但表面上却是道:待过了年,你定然能熟练地掌握那三成多的道行了。
云奏正被叶长遥担忧的眼神瞧得发虚,又猝然被叶长遥按住了后心,紧接着,叶长遥的内息便被渡了过来,他受尽折磨的五脏六腑终于成功地死里逃生了。
这时,他才发现,他吐出来的血已然将一床的棉被濡湿了大半,他身上的衣衫亦是从雪白变作了扎眼的猩红。
叶长遥对不住,我又让你浪费内息了。云奏微微有些哽咽,叶长遥这一回渡与他的内息较先前要多上许多,不必细看,他便能瞧出来,叶长遥的面色已白了几分。
他抬手去推叶长遥,却反是被叶长遥按住了后腰。
他整个人因此合身伏在了叶长遥怀中,好似没有一丝缝隙,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叶长遥心口的两处凸起。
他的身体不由地发软了,但精神却格外紧绷。
良久,叶长遥方才收起内息,又端详着云奏问道:你感觉好些了么?
云奏不答反问:你可知你自己眼下的面色如何?
叶长遥浑不在意地道:我并未觉得有甚么不妥的。
自己与叶长遥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夫,叶长遥何以要待他这般好?
一弹指后,云奏震惊地听见自己道:你可愿意与我做真夫夫?
他瞧见叶长遥吃了一惊,他自己亦吃了一惊,他的确想过要与一合意的男子成亲,相携白首,但那人不该是叶长遥。
半晌,叶长遥的双眼才由迷惘转为清明,他随即质问道:你是觉得对我不起,为了补偿我,才那么说的么?
我云奏根本不知自己究竟为何会那么说,被叶长遥一问,却摇首否认道,不是。
叶长遥缓了缓语气:那是为甚么?
云奏答不上来,遂沉默不言。
沉默逐渐扩散开去,将整间房间都挤满了,俩人间的气氛僵硬至极。
叶长遥突地站起身来,几近严厉地道:不许再那么说了,我不需要你用身体来补偿,我并非施恩图报之人。
话音尚未落地,他已背过身,径直向外走去了。
叶长遥后背上印着两个血手印,是云奏留下的,瞧来甚至可怖。
云奏目送叶长遥阖上门,又去看自己的双手,其上的血液已干涸了,陷进了掌纹中,仿若要与掌纹融为一体似的。
他惹叶长遥生气了,他轻贱了叶长遥的人格,他说错话了。
他后悔不已,但却无济于事。
鼻间俱是刺鼻的血腥味,他平躺在床榻上,望着床顶许久,才唤来小二哥,换了一床新的棉被。
期间,小二哥不敢多瞧他一眼,显然他乃是妖怪一事已传入小二哥耳中了。
这许多的血定然教小二哥以为他做了甚么恶事了罢?
但他并没有解释,只是在小二哥走后,换了一身衣衫。
定风波其七
他睁着双眼, 一动不动地盯着床顶,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阖上了双眼。
睡不着, 根本睡不着,这床榻仿佛变作了一丛荆棘, 连躺于床榻上都成了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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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娇弱美人后,我嫁人了——漱己(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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