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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情策——陈敬荣(39)

    詹星若在严格的家教下长大,对一日三餐的观念很强,受他母亲的熏陶,不按时吃饭不仅坏规矩,对身体也不好。以前詹星若因为起的太晚错过了早饭的时间,挨过母亲不少训斥,而如今母亲已经走了,那些习惯詹星若却还都保留着,每次想起来母亲因为担心他而责备他,心中就微微地流过一股暖流。
    顾情如他自己所说的,的确不需要人照顾,从前无争说顾情是狐狸成精了,詹星若便在旁边偷偷笑笑,现在想想,没准真的是那样,不然的话,人生短短几十载,都没被人催过吃饭,该是一件多么不公平的事情。
    詹星若几次踌躇,还是放下了碗,自己穿好了衣服。
    如果在地牢里的第一面算是两人相识的日子,那他几乎见证了顾情整个人生不幸的开端,所有的悲伤痛苦都是顾情自己一个人在承担,而独独有一点,是他在帮顾情分担着,那就是当年的真相。
    乘风侯从前谁都想保护,到了最后关头只能竭尽全力保护顾情,而他保护的方式又显得格外失败,他选择隐瞒,选择寄生一颗恨的种子在顾情心里,让那灰色的藤蔓蒙住他的双眼,让一种仇恨代替另一种仇恨,以这样一种或许是顾情最不想要的方式保护他。
    只有两个顾情愿意信任的人知道完整的真相,太傅遵循乘风侯的话,至死都没有和顾情说出过真相,而另外一个握着真相的人却开始剧烈地动摇。
    顾情匆匆解决了东瀛茶叶的问题,亏不亏,损不损,他早就不再计较了,从前王叔总是劝他,商人就应该斤斤计较,顾情坐在回城的马车上,满心只有再多见一面詹星若。
    待顾情回到顾府,詹星若的房间里只剩下没有喝的半碗粥,自詹星若到顾府以来,从没有剩下过一粒米。顾情跑到大门口去问,侍卫说詹军师一早就走了。
    自己出去的?顾情问,詹星若在顾府出入自由。
    是。侍卫答道。
    顾情再回到詹星若房里,忽然明白了,那半碗粥是留给他的。
    他坐在早上詹星若坐过的地方,看着那半碗粥出神,米粥还是亮盈盈的,但是再过一个多时辰就是中午了。
    顾情想起自己的小时候,好像年龄小不需要过多的睡眠,他踩着蝉鸣声躲在辰时的曦光中玩耍,艳阳高照的时候才溜回家。
    母亲就会留好饭,这样等他。
    一眨眼十年过去了,顾情双手稳稳的端起碗,骨头却偷偷地颤抖起来,他从没这样安安静静地喝一碗粥。忽然之间想要坦白,想要告诉詹星若带着鬼面的人就是他,但是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因为伤害月渚的也是他。他想着,詹星若那么聪明,或许明白他的用意,或许愿意听他的解释。
    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激荡在顾情心中,他想快一点了结这一切,快一点让天下回到相对安稳的状态,快一点再见到詹星若。
    顾情把月渚的邀请信拿出来,反复看了看。
    章继尧。
    顾情轻轻念了那信下面的署名,命运的线断了又扯上,千丝万缕地缠绕着,等待人去斩断。
    他有一点失落,就坐在那里,眼神空洞,詹星若答应了不会不辞而别,却偏偏还是走了。他其实揣着一个问题想问问詹星若,只是这么多天来还犹豫着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他知道詹星若一心想要天下太平,他也想,可是他想问问詹星若,天下太平以后,你还想要什么呢?
    我能不能给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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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d 陈敬荣zgr
    第59章 塞北孤沙,前尘忆梦(上)
    狂风吹得军旗猎猎作响,顾怀风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子,声音夹杂在风里弯弯曲曲迂回到陈江耳朵里,倒别有一番风味。
    塞北一向如此。顾怀风掸了掸身上的沙子,没有比这儿更难受的地方了。
    陈江才十六岁刚出头,身体很单薄,月渚正是打仗用人的时候,很多兵都是官府硬抢来的,但是他不一样,他是自愿来报名的。顾怀风本不想留这么一个柴火干在军队里,后来见他热情那么高,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他了。
    难受我也不走。陈江道。前几年他就听过乘风侯的事迹,当时乘风侯还没封侯,只有一杆杏花酒格外出名,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兵,就凭一杆杏花酒,一夜之间让蛮夷闻风丧胆,还娶了老员外的女儿。
    陈江自幼也有提携玉龙为君死的抱负和觉悟,乘风侯就是他最向往的人,小时候陈江家里很穷,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奶奶,家里的地都是他一个人种,每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官府今年加税以后他们一家就更活不下去了,陈江每次都吃得最少,把粮食留给妹妹和奶奶,但是现在就算他不吃,妹妹和奶奶还是一样有上顿没下顿。
    追溯本源,还是因为战乱连年,陈江就想,不如就出去当兵吧,他做梦都想跟着乘风侯打仗,但是却不知道怎么找到乘风侯,毕竟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其人。
    两个妹妹先后嫁人了,他和奶奶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一些,但是一到夏秋换季,时冷时热,奶奶身体撑不住又没钱请郎中,不久就撒手人寰了。
    陈江这边还没从悲痛中缓过来,那边官府就下来抓兵了。
    陈江刚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奋力挣扎,在牢房里又喊又叫,上蹿下跳,后来人家告诉他,这是抓去当兵送死的,跑不出去。陈江反倒安静下来了。
    而当他知道他是被抓到乘风侯手底下送死的时候,突然来了劲,生怕乘风侯看他太瘦太小了不要他。
    不过乘风侯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选兵那天,陈江排在队伍老远,就听见乘风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说,我要精,不要多,回去回去。
    但凡被官府抓走的壮丁,没几个能回来的,有些人已经是第二次被抓到乘风侯这了,遇见哭爹喊娘的,乘风侯根本就不留。
    陈江在后面紧张得心砰砰跳,终于轮到他的时候,天都已经擦黑了。
    谁抓你来的?顾怀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有点嫌弃地问。
    陈江虽然瘦弱,但是长相颇有英气,一看就有种正气凛然的感觉。
    他紧蹙着眉头,盯着乘风侯,我自己来的。
    你自己来?顾怀风问。
    对。陈江答道,我家里除了妹妹只有我一个男的,我自己来的。
    那你妹妹怎么办?
    嫁人了。陈江低下头。
    你多大?隔了一会儿顾怀风才开口问。
    十六。陈江道,他其实还没过十六岁生日,谎报了几个月。
    太小了吧。顾怀风嘴上这么说着,其实他自己也是十六岁出来打仗的。现在官府税压得紧,又逢天公不作美,非旱即涝,十来岁就出来当兵的比比皆是,充军了可能战死,也可能成名,就跟他一样。但是不当兵,家里多这么一张嘴抢吃的,可能就真的要死人了。
    没这儿也没啥可吃的,你回头去领包糠,凑合着回去吧。顾怀风道。
    我不回去!陈江拒绝。
    你知不知道打仗多危险,兵器都不长眼睛的,就你这小胳膊小腿,两下就折了。顾怀风拍拍他,没怎么用力陈江都晃荡了一下。
    我想变成和你一样的人!陈江人虽然瘦,但是眼睛却格外明亮,显得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
    干什么?你也想当大将军啊?顾怀风笑了笑。
    陈江一愣,一直以来的幻想被憧憬的人亲口说出来,顿时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想!他大声道。
    顾怀风不禁昂头笑起来,感觉陈江不知为何和年轻时候的他有点像,在大西北打仗这么多年,他早就是个老油葫芦了,这些话当然都不会说出口,不过他当年去枪王那死缠烂打想要学枪的时候,的确就是靠着这样傻乎乎的一腔热血.
    那一天顾怀风都没招到满意的兵,就唯独一个陈江,打仗行不行不知道,调戏调戏解解闷倒是挺好用。
    一晃几年过去,陈江跟着顾怀风,虽然没少受伤,骨头架子都不知道散了多少回,但是却奇迹般地变高变壮了,虽说不像其他将军一样一脱衣服都是肌肉块,但也不像原先那样单薄了。
    陈江磨着顾怀风,跟他学了不少所谓不外传的枪法,代价就是一边挨打还得一边忍着顾怀风口无遮拦的调戏。
    这日,又把他按在沙子里面,陈江自知枪技不如人,也没挣扎,就躺在沙子里了,不由的感叹,风太大了。
    一向如此。顾怀风在他旁边坐下,哼起歌来,据说是他自己写的曲子,就这么大的风,也没见得吹黑你。他打趣道。
    陈江来的时候面黄肌瘦,在军队里吃得饱了,渐渐的就露出白净的本色了,不管塞北的太阳多烈,他就是不黑。
    我也没见你黑。
    顾怀风看了看他,你看见我的时候我的在这儿吹了好几年了,没有黑的余地了。
    两人相视一笑。
    顾怀风又道,晚上给兄弟们开开荤,待会儿我睡一觉,你去帮我告诉后面一声,杀头羊。
    陈江已经习惯了顾怀风这个甩手掌柜,什么事都动不动就甩给他。
    好端端的。陈江道。
    啧,哪可能好端端吃肉。是皇上他老人家,看咱们辛苦,又给弄来一个。顾怀风嘴一收拢,吹起了口哨。
    又弄来一个什么?陈江问。
    那还能是什么,人呗。比我岁数都大,我父亲要是在世,估计跟他差不多。顾怀风说完又吹起来。
    他来做什么的?陈江又问。
    给我当副将。顾怀风道,见陈江没应,笑了笑,用手指弹了一下陈江的脸,说话呀,吃醋啦?
    您赶紧去睡觉吧。陈江一皱眉,坐起来,拍了拍沙子捡起枪就走了。
    顾怀风自然是心大,他早就知道皇帝要再给他分来一个兵,但是一直都没往心里去,今天猛然想起来,人家都快到了,他才吩咐去杀只羊。
    百姓生活的那么苦,军队里肯定也半年吃不到一次荤腥,一只羊给全军熬汤,说起来寒酸,但是顾怀风想起来还有点心疼。
    他多希望皇帝给他派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羊。
    夜晚,月亮悄悄地溜上来,顾怀风闻见了羊肉味,才砸吧着嘴坐起来,不用打仗的日子他经常这样偷懒睡觉,军中的事情就全交给陈江去做。
    刚好赶着陈江来他帐里叫他。
    这一觉你可睡好了?人已经到了。陈江有点埋怨道。
    到了?顾怀风一个激灵清醒起来,这么快啊。
    他可不是一个人。陈江道。
    不是一个人?
    他是带着一队人马来的。
    有多少?顾怀风问。
    五百人左右。
    这么多?顾怀风坐起来,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带我去见他。
    晚宴准备好了,你直接去,我去叫他过来,你是将军,在座上等着就行。陈江按住顾怀风。
    啧。顾怀风赞赏地一点头,用两根手指夹着陈江的脸一扯,小宝贝儿说的有理。马上去。说着自己提上鞋,小跑出去了。
    陈江呼了一口气,也转身去找那新来的副将了。
    那副将来得早,得知乘风侯还没起来,便在帐中等着,陈江远远望去,带来的人马黑压压的一片。
    他撩开帘子,一阵酒气扑面而来。
    里面的人放下酒杯,见到他并没露出什么笑脸,目光极凶。
    陈江并未露怯,只是这样的目光让他有点不舒服,都是以后要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便没多想,问道,将军怎么称呼?
    我姓章,文章的章。那将军道。
    章将军。陈江行了个礼,侯爷已经等您了,今晚为您接风洗尘,还请,陈江话还没说完,那大汉就扔掉酒杯,从他身边走过去了,在狭小的军帐中,狠狠地撞开陈江,走了出去。
    顾怀风还没从睡梦中缓过来,本来还有点困意,装模作样地等着新人来,可是看见那人大摇大摆的走过来,后面跟着面色凝重的陈江,他就忽然心里一沉,立刻清醒过来。
    章将军到了。陈江报告道,抬起头的时候,递给了顾怀风一个眼神。
    顾怀风点点头,嘴角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前辈上座。他道。
    久仰久仰。那将军也笑着说道,一点也不见外地坐了下来,还招呼跟来的两个贴身手下一起坐下,占了陈江的地方。
    陈江,过来伺候我。顾怀风笑意不减,自然而然道。
    第60章 塞北孤沙,前尘忆梦(下)
    陈江点了个头,就走上去了,拘谨地坐在顾怀风旁边,将军的案子长一点,刚好坐下两个人,自己吃,我给你喂嘴里啊?顾怀风小声问道。
    陈江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对这个新来的章将军甚是抵触,自然也没什么胃口,我知道了。他悻悻地答。
    表面上顾怀风举着碗,开怀畅饮,好像他碗里的是水不是酒一样,背地里用手轻轻拍了拍陈江的腰,趁宴席正热闹,小声对陈江说,赶紧吃,下顿没肉了。回头我收拾他。
    陈江被顾怀风的这一拍拽回了神,本以为乘风侯很欢迎这章将军,没想到跟他一样,都觉得章将军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让他心里稍微舒坦了点,才端起碗吃起来。
    陈江虽然在军中的时间不长,但也马马虎虎地学会了喝酒,迷迷糊糊地随着人群喝了不少酒,等结束的时候已经脚下发飘了,顾怀风见状一把将陈江的胳膊夸到自己脖子上。
    刚往下走了两步,就被章继尧堵住了去路,章继尧笑了笑,行了个礼,我替侯爷送他回去吧。
    陈江听见章继尧的声音,费力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刚想说什么,就感觉到顾怀风搂在他腰上的手用力捏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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