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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义侯天生反骨(重生)——岩城太瘦生(37

    宫中传言诚不欺人,忠义侯哭起来,确实会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
    那小兽伸出并不锋利的小爪子,随他喊着皇爷,隔着衣裳与皮肉,有一下没一下地挠李砚的心。
    李砚残存的一点理智说:人都哭成这样了,你还想这些有的没的,李砚啊李砚,倘若给陈恨知道了你此时的心思,他一准收了声儿,一蹦蹦出三丈远。
    李砚收敛了思绪,心道,真要命,这还真是要了他的命了,而他,他宁愿自己万死以赴地狱,又哪里会舍得要陈恨的命?
    李砚贴了贴他的鬓发。傻子,平白担心什么?只会吓唬自己。
    又过了有一会儿,陈恨哭得失了力,圈着李砚脖子的手也垂下去了。李砚便抱着他的腰,省得他一时脱力,摔在了地上。
    哭声转小,陈恨仍呜呜咽咽地抽鼻子。
    此时乌云蔽月,李砚便揉了揉他的脑袋,半开玩笑道:离亭,月亮都被你哭暗了。
    陈恨不答,只将脑袋埋得更深,
    还以为是又惹了他,李砚忙道:我说错了,说错了,你别再哭了。
    皇爷这回陈恨正经想要说话,一开口却吃了满嘴的狐狸毛。
    他抬起头,将脑袋靠到李砚的另一边肩膀的毛领子上,使劲蹭了蹭,将面上泪水都抹净。
    李砚看了一眼自己湿漉漉的毛领子:离亭,你
    皇爷陈恨稍抬起头,在他面前站稳了,又揉了两下眼睛,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个混球。
    不是。李砚叹了口气,朕又没有怪你,一开始就说了你别慌,你怎么一句话也不听?
    李砚想了想,又道:对不住,这也赖朕有私心。朕想留你,总怕你跑。有的时候逗你玩儿,却不料踩着你的尾巴了。赖朕没有把话给说清楚。
    陈恨低着头,嘟囔道:皇帝的话要能信,那才怪了。
    你还敢犟嘴?
    话才落,陈恨便背着手,直直地往李砚的怀里倒,用脑袋在他的胸膛撞了两下。
    那就好像是陈恨要闯进他的心里去。其实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里边了。
    李砚一惊,轻咳两声,佯镇静道:离亭,你干什么?
    陈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他只是脑袋一懵、忽然之间想这么做,于是就撞上去了,还一连撞了好几下。
    陈恨退了半步,靠着花树站稳了,抓了抓头发:这下完了,欠皇爷的还不清了。
    他这话说得轻,李砚却只装作没听清的模样,问道:什么?
    奴说,这下完了,欠皇爷的情,这下还不清了。
    你慢慢还吧。李砚颇有深意地道,不急在这一时。
    是。
    月光晦暗不明,花影斑驳,一团雾似的罩着,看得不甚清楚。
    只有方才陈恨哭时,在眼角留下的一抹红,在李砚眼中是最明白的。
    梅精。
    李砚忽然想到这个词。
    他垂了垂眸,将什么龌龊心思都藏入眼底:天晚了,回去罢。
    是。陈恨应了一声,转身要走时,想起自己方才将李砚折的花枝子放在了雪地上,又忙蹲下身去捡,劳皇爷等一会儿。
    一枝一枝地捡起来,齐齐整整地抱在怀里,就连散在雪地里的落花也不放过,要一朵一朵地捻起来,好好地用衣裳兜起来。
    一直到面前一片雪地都空了,陈恨才起身,拢着花枝子朝他招呼道:皇爷等久了,我们回去罢。
    他的面容掩在花枝后面,微笑时正巧有花落,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李砚垂眸:你冷不冷?朕帮你拿着花儿好不好?
    陈恨摇了摇头:不用,奴自己拿。
    朕说的话你又不听。
    陈恨一噎,却似揽着宝贝,将手收得更紧,倔强道:奴自己拿。
    李砚抬手,拍了他一下,就拍在鹤氅上,扑的一声响,吓得陈恨往前蹦出好几步。
    皇、皇爷
    李砚大步赶上他:腊八在养居殿,你问了朕什么?
    也不知道陈恨是真的没想起来,还是装傻,他只问:奴问了皇爷什么?
    你说,你若是做错了事儿,朕怎么办。朕是怎么回你的?
    这下陈恨倒是想起来了,李砚说打他两下就完了,可是
    陈恨再往前跑出两步:皇爷,能不能不拍屁股?你这样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天地良心,这一下李砚确是没有什么绮念的,他就是随手拍了他一下。
    谁知道陈恨的脑子里,弯弯绕绕的,想的事儿还挺多?
    李砚失笑:你别跑了,过来。
    诶。陈恨应了一声,又抱着花枝子挪过去了。
    要回三清观的院子时,陈恨低头,脚尖抵着门槛,轻轻地踢了两下,轻声道:皇爷,对不起
    李砚转头看他,还未开口,陈恨又笑着道:不过也要谢谢皇爷。
    说完这话,陈恨就哒哒地跑进院子里去了。
    他那衣裳还兜着许多的落花,或是风吹,又或是他跑得不稳,随他的脚步,梅花簌簌地自他身侧而落。
    月华流转,陈恨在檐下转身,他揽着梅花枝子,活像是摄人心魄的妖精,略垂了眸,唤他一声皇爷。
    第45章 玉骨(2)
    李砚折给陈恨几枝梅花被养在水里, 置在长榻的小案上。
    陈恨无聊,伸手戳了一下梅花枝子,便有一片花瓣晃晃悠悠地落了下来。他见状, 忙收了手,双手紧紧地拢在袖子里,只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李砚就坐在对面看书,陈恨趴在案上,双手圈着黑陶罐子装着的梅花,心里胡乱想着事情。
    造反的事情总算是说清楚了。
    抵在脖子上的长剑,他觉着,其实是李砚替他取下来的。
    只是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儿。
    陈恨使劲想了想,却什么也没能想起来。
    他稍抬起头, 透过案上横斜的梅花枝子去看李砚:皇爷,我是不是
    这时匪鉴在外边敲门。三清观预备下了宵夜。
    见了匪鉴,陈恨才想起他忘记的是什么事儿遗书!他托匪鉴散了满天的遗书!
    待匪鉴将一碟子梅花糕放下,陈恨忙下了榻,扯了扯他的衣袖,把他带到门外去说话:匪鉴, 我给你的那些信?
    匪鉴正色道:公子你放心, 我都收好了,等雪一停, 我连夜下山给你送。
    不是不是。陈恨连忙摆手,不送信了,那些信写得不好, 是我想错了,你还给我吧。
    公子?
    陈恨讪笑道:实在是对不住,麻烦你了,确实是我弄错了。
    匪鉴也不多问,点头道:好,我这就去给你拿。
    对了,我给你的那信你看了没有?
    匪鉴正经答道:看了。
    陈恨扶额:惨了。
    匪鉴不说出去,我的记性也不好,过一会儿,也就不记得那信上写的是什么了。匪鉴笑了笑,朝他抱拳,公子等着,我去拿信。
    陈恨抱着手,靠在门上等他,转眼瞥见屋内灯火亮着,便想到李砚。
    他写遗书时只以为自己要死了,脑子糊里糊涂的,到现在,自己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写了些什么。
    他绞尽脑汁地想,却想不起来一星半点儿。
    正胡乱想着事情的时候,匪鉴就回来了。
    多谢多谢,真是麻烦你了。陈恨接过厚厚一叠的书信,早些回去睡罢,皇爷这儿我伺候着。
    匪鉴再朝他行礼,转身便离去了。
    陈恨忽然喊住他:诶,匪鉴
    公子还有事?
    我陈恨挠了挠头,我给你这信时,我说晚上皇爷带我去赏花儿,我没别的意思。
    那时候他满以为赏花儿是他与李砚之间的暗语,几乎是心灰意冷地对匪鉴说这句话。
    嗯。匪鉴点点头,只道,匪鉴不记得了。
    匪鉴走后,陈恨捧着厚厚一叠的书信,哑然失笑。
    简直是傻透了。
    这种东西,被人看见了容易误会,最好他自己留着,找个机会烧了便是。但是这会儿
    他突然好想看看自己死前的肺腑之言。
    于是陈恨在廊下宽栏杆上坐下,借着窗子透出来的灯光,一封一封地拆信看。
    他说吴端一身是胆、英武不凡,又说苏衡不拘小节、天纵英才,还说徐醒不入俗流、世家典范,总之净是些夸人的话儿,他也想让他们多念念自己的好。
    但是他却对李砚说
    陈恨只打开看了一眼,便迅速将信纸叠好了。
    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他自己都不敢看。
    陈恨不敢再把信纸放回信封里去,怕被李砚翻出来,叠好了就极小心地别在了腰带里,准备找个机会烧了。
    看过给李砚的信,陈恨也没心思再看别的信了。
    他收拾好了,就悄悄推门进去,用气声喊他:皇爷。
    李砚仍是盘腿坐在案上看书,陈恨见他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便蹑手蹑脚地溜进去了。
    李砚头也不抬,问道:你与匪鉴又在谋划什么?
    陈恨正将那一叠信塞到废纸篓子的最底下,干笑道:没有什么
    他转头,看见李砚面前的案上几枝梅花与一叠梅花糕,这看起来也太
    陈恨上前,将养着梅花枝子的黑陶罐子抱走,顺便转了话头:这也太残忍了,把死的和活的摆在一起。
    梅花是死的和活的,陈恨是傻乎乎的。李砚抿着唇笑。
    只是灯火不亮,从陈恨那个角度看去,李砚的面色不明,倒仿佛是冷着脸的模样。
    陈恨忽然想起什么,忙举起右手做出起誓的模样来,弱弱道:皇爷,奴没再想着造反了,奴发誓。
    李砚捻起书册页角的动作一顿,道:朕还什么都没说,你就知道朕在想什么了?你整日都在胡想些什么?
    见他没有怪罪的意思,陈恨便脱鞋上榻,在他面前架着腿坐着,随手捏起一块梅花糕吃。
    才吃到一半,他就好不安分地将手肘撑在案上,俯身凑近了,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地问他:皇爷在看什么?
    李砚不答,只是稍抬了头去看他。
    没看清楚那书上的字,也没看清楚李砚的面容,陈恨将口中的梅花糕咕咚一声咽下去,惺惺然退了回去:对不起,皇爷,奴不该打搅你的。
    什么时辰了?
    陈恨转头去看窗外,窗外一片漆黑,夜色正浓,于是他回了一句李砚自己也看得出来的话:大约是很晚了。
    李砚的目光匆匆扫过那页书的最后几个字,将书册一合:睡吧,明日雪停了就下山。
    诶。陈恨衔着梅花糕,双脚乱蹬一阵穿好了鞋,站起来在原地蹦了两下,奴伺候皇爷宽衣。
    陈恨一面嚼着梅花糕,一面解下了李砚的腰带。
    他转身,将那腰带挂在了衣桁上,又随口道:皇爷,奴发现一件事情。
    李砚低头去解衣带:什么?
    那腰带挂得不稳,从衣桁上滑下来了,陈恨便俯身去捡,将腰带重新挂在衣桁上,道:奴趴在皇爷肩上哭的时候,终于知道了,皇爷为什么从前就好喜欢把脑袋靠在别人的肩上,原来真的
    陈恨一激灵,他才说这话,李砚便不出声,直接走了两步上前,站到他身后,往前一靠,就将头搁在了他的肩上。
    李砚好满足地叹了口气,陈恨的话未完,他便问道:真的什么?
    陈恨的脖子都僵了:真的真的很舒服。
    李砚笑了,应道:确实是很舒服。
    陈恨回过神来,摸了摸他的头,眉眼带了笑意。
    他在心里给自己和李砚放烟花,君臣如初的感觉真是太好了,他提心吊胆了这么久,总算是一切如前了。
    李砚忽又道:没有别人。
    陈恨尚未反应过来:什么?
    朕没有把脑袋靠在别人肩上,只有你一个人。
    他说这话时,倒像是撒娇。
    陈恨的心里全部都是烟花!为自己和李砚放的烟花!
    他高兴得能冲出去在雪地里跑圈儿,强压下心底狂喜,陈恨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连声应道:知道了,知道了。
    陈恨将写给李砚的那封遗书塞在腰带里,准备什么时候就把它给处理了。偏生他塞得不好,露出一个角来,又偏生李砚眼睛尖,一低头就看见了。
    离亭。李砚的一只手顺着他的腰滑过去,直伸到他身前,两指捻着信纸的一角,就把那信给抽出来了,这是什么?
    这个是陈恨一惊,抬手就把信纸抢了过来。
    见他这副模样,李砚反被他引起几分兴致,再问了一遍:是什么?
    陈恨脱口便道:是情信。
    说完这话,他才察觉不对,只将信纸握在手心里,攥得紧紧的,仿佛要将它揉入骨血之中。
    李砚只当是旁的人给陈恨递的情信,再想想他今天白日里,在观内众人面前露了一回脸,来三清观敬香的又大多是贵家小姐。
    这么一想,事情也都能够对上。
    于是李砚面色一凝,冷声道:谁给你的?
    不是我的。陈恨背着光,面色不明,只将手攥得更紧,信纸团成了团,握在手里有些扎肉,是有一个不知死活的人,他一时头脑发昏,想递给皇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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