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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不带刀——墨然回首(30)

    和四心道,他娘的跨阵营恋爱已经很辛苦了,再来个跨国之恋,还是跨敌国之恋,他一个单纯不经世事的小太监哪吃得消啊?!
    两人一番别有居心的交锋,伴随马车突然停行戛然而止。
    外头的风雪声不知何时无影无踪了,连带着钻进窗缝里的寒气都似伴随风雪一同消失。
    奇异的花香悠悠地乘风而来,在数九寒天里不免让人心生诧异,这个时节哪里来这样甜美的花香?
    赵精忠在外道:督主,司天监到了。
    陆铮鸣与和四对视了一眼,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在这一眼间又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和四轻哼了一声:起开。
    两人先后下了车,下车之后和四茫然地看着挂满灯笼的牌坊,牌坊下花树相交,灯花相映,好不热闹。若非风灯上残留的积雪,和四简直怀疑自己这一路从隆冬走到了暮春。
    他惴惴不安地问一旁不知哪里钻出来的小道童:二狗,你师父今儿大婚?
    事有反常必有妖,这老妖道一反常态突然作妖,不是大婚那就是他大燕要亡啊!
    名叫二狗的道童怨怼地看了一眼和四,督主有所不知,今日师父有故友来访,师父一时高兴便张灯结彩,以示欢庆了。
    和四心下顿时一松,不是大婚就好,要不以眼下他的财力,恐怕只有让忠忠和报国两人去街头唱个二人转才能挣出份随礼钱了。
    既是友人来访,想必今日是不宜拜见了,和四瞅了一眼红得快赶上喜堂的司天监,也不多耽搁:那我明日再来便是了。
    道童连忙道:督主留步,师父今日虽不便见客,但是命我留了口信给您。他道,假凤不鸾,风雪如晦,东曦尚迟。
    和四懵头懵脑地听着这四句似谶非谶的话,特别想好好问了一问二狗:你们师父到底是从哪里觉得我这么有文化,能听懂你们神棍之间的暗号的???
    可是当着陆铮鸣的面,他很难拉下脸来表现得像个无知青年,只好一脸高深的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国师。
    谢你奶奶个腿,大家都是肉体凡胎,说人话不好吗???
    二狗朝他行了个道礼,正迈开小短腿进牌坊,忽然看见陆铮鸣时目光一顿,小脸上掩不住讶然之色,喃喃道:这是
    和四与陆铮鸣同时看去。
    他想再说什么,却听见茫茫然的夜幕里传出一声纳音国师的叱喝:二狗!滚回来吃饭!
    二狗:
    和四与陆铮鸣:
    二狗嘤咛一声,只好挂着一张苦脸,哭唧唧地小跑进了灯红花娇的迷阵之中。
    和四一头雾水地望着那一片火红花海,心下揣摩着那四句话,一转头却对上陆铮鸣沉凝的脸色,他不觉问道:怎了?
    陆铮鸣沉吟片刻后缓缓道:那几句话,听上去好像不大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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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朝朝暮暮
    和四怔在了那里,仔细品咂了一下纳音那老妖道的四句话,渐渐心头的确升起一种不祥之感。
    或者说这种不祥的预感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直到此时被这四句谶言给直接赤/裸/裸地拨到明面上,简直像悬在了他项上人头的一把刀。
    和四无意识地按了按衣襟,仿佛这样便能将自己按的心安些。
    陆铮鸣留意到这似乎是和四一个独特的小习惯,每当遇上些让他费解或者发火的状况时,他便会茫茫然地压一压自己的领口,像是寻求某种心安。
    这种小习性让陆铮鸣忍不住想发笑,可有点心疼。他瞧着那张年轻的脸庞,许多人看到了这张脸的意气奋发与趾高气扬,却忽视了他的年轻。和臻的岁数陆铮鸣不太清楚,但看眉宇间偶尔流露出一丝稚气的烦恼,想不过二十。
    二十岁的寻常男子,正是成家立业,一生之中最年轻得意时。
    可眼前的人却背负着万千骂名,行走在争权夺势的漩涡泥沼之中,手里扶着个半大的皇帝,肩上担着个偌大的东厂,换成陆铮鸣他自己,未必都能有勇气走想这一日日不见天光的前路。
    他如是想着,再看向和四时目光便多了几分自己尚不知的热忱和怜爱。
    和四被他这慈祥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当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赶紧动用自己浅薄的文库,搜肠刮肚地琢磨着纳音的四句话,心道难道这是暗示我再过不久就要挂了???
    陆铮鸣前行一步,站得离和四极近,两人的眼睛几乎只有咫尺间的距离。
    和四紧张得呼吸一滞,甚至都忘了要声色俱厉的训斥他一番。
    陆铮鸣动了动嘴唇,可还没来得及发出声,他背后噗呲噗呲,接连发出无数轻响,犹如灯花轻爆。
    和四的眼睛倏地睁大,仰起脸越过陆铮鸣肩头看去。
    陆铮鸣回首,只见原先挂满花树的灯笼突然接连起伏地爆成一簇簇雪亮的焰火,焰火烧尽后无数盏巴掌大小的天灯乘风而起,带起流星般的光辉升向渺渺夜空,如万千星子升空,点亮了这个漆黑无光的风雪之夜。
    这一幕情景委实太过震撼,和四与陆铮鸣两人站在火树银花之下皆是久久无人言语。
    不远处的定坤观内,亦有两人并肩站在宫观的最高处俯视升起的汪洋灯海,一人转头,嘴角勾着得意洋洋的笑:特意放给我看的?不容易啊,万年铁树开花,居然还知道玩情趣了?
    一脸冷漠的纳音将手中的天灯松开,注视着袅袅升空的它,声音没有起伏道:想多了,不是给你的。
    另一人顿时眉头一皱:那你给谁的?
    纳音的视线从天灯落向夜色下的苍茫山河,许久才淡淡开口道:超度无主亡魂的。他顿了顿,挑眉看去,你也想要?
    那人:
    天灯燃尽,宫观外牌坊下的两人也从这壮阔绚烂的一幕里渐行回过神,和四愣愣地望着天际渺茫的一点光辉,原先的满腹忧愁似乎也随着升起的天灯烟消云散。
    对嘛,车到山前必有路,真要是没路,大不了砸条路出来就是了。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而已,至于让他这么如临大敌,手足无措吗?
    别说还没验明正身,认祖归宗,就算是先帝正儿八经的皇子又如何呢?
    这皇城里夭折的皇子皇女还少吗?再多一个又何妨?
    和四心道,老子背着个吃人的名头背了这么久,这回真吃一个,你们一群藩王孙子又能把我怎样?哼!
    毕竟他的主子是龙椅上最根正苗红,出身正统的那一位。
    和四心下稍安,转头警告陆铮鸣:今晚的话听过就忘了,可别
    余下的话被陆铮鸣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陆铮鸣站在一树的浓香淡光中,瞳孔里的光比随风摇曳的灯火还要明亮。
    和臻。他轻声唤道。
    和四冷不防被人叫了大名,懵逼了片刻,对着陆铮鸣灼灼如烈阳的目光,艰难地哎了一声。
    他心想,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好像马上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陆铮鸣定定地注视着他,忽然无比坦然和轻松地笑了一笑:我和你说一件事,你不要慌张。
    和臻:卧槽!我现在慌得一批!要不然你还是别说了!
    陆铮鸣压根没顾及他凌乱的心思,低头抬手替他将衣襟整了一整:这件事我想了许久,终于想通了。本来不打算这么快说,总觉得时机未到,而现在的我也配不上你,但他低低笑了笑,刚刚我突然想明白了,有些事情不论早说,都已经注定了。他压着和四的衣襟,像是要压住他无措乱跳的心脏,我觊觎你美色很久了,,日日月月,不求成全但求无憾。
    和四:
    偷听的赵精忠和李报国;
    赵精忠一脸震惊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茫茫然地扣着根狗尾巴草:不是,不都睡过了吗?咋才告白啊?
    他一脸空白地看向李报国,李报国没有理他而是叹了口气,将绣花针往头皮上擦了一擦,别在了袖子上,自言自语道:半途杀出个程咬金,这可如何是好?
    该怎么和老厂公禀报此事呢,唉
    你们偷听点自觉点行不行!和四暴怒的声音炸开在十来步外,声音响亮得都快赶上咱东厂打鸣的那只鸡了!
    赵精忠和李报国:
    和臻吼完了两个光明正大听墙角的,突然不敢回头去看陆铮鸣了,心里头已经不是慌乱而是大地震了。
    完了完了,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告白,还是个头比他还高,胸肌比他还大的野男人告白,他干爹会不会气得提刀来砍死他啊?
    毕竟他干爹临走前警告过他,玩弄别人肉/体可以,感情,不行。
    当东厂提督的前提条件就得是狼心狗肺,无情无义;都狼心狗肺了怎么还去和姓陆的风花雪月,谈情说爱啊???
    和四纠结成了一团,要是他脖子够长,这时候准得一头扎地里不出来了。
    陆铮鸣望着他别过去那张就差写出一个愁字的脸,想笑可最终却是无声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了不求你现在答应,只是今日听见了国师的这几句谶言,便忽然有种若不在今日说出口,唯恐以后世事无常,忽生波澜,再无机会告诉你我的心意,以至于成了一生之憾。
    和四脸色蓦地黑了下来,他倏地转过脸,两眼锐利得像藏了刺,气得笑了起来:我都不知道,原来喜欢我是件这么难的事,都需要提前留好临终遗言了。怎么的,还真担心督主我吃了你这个瘦精精的小锦衣卫不成?
    陆铮鸣默了一默,然后向和四露出一个鲜少出现在他脸上的温存笑意:你不爱听,我便不说了,左右我们的日子还长。
    和四懒得搭理他,揣着一肚子的暗火径自转过身,往牌坊外走去了。
    说来也奇,短短几十步的路,刚出了牌坊前一会功夫外头就是大雪连绵,和层白惨惨的罩被似的将整个燕京照得密不透风。
    和四也没打伞,独自一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踏雪而行,仿佛是在和谁赌气似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没有在生姓陆的气,他只是被陆铮鸣那两句简简单单的话给捅了心窝。
    他打小漂泊,见惯了人事冷暖,也过惯了颠沛流离,离合悲欢。可就在刚刚,突然就为陆铮鸣那两句话动容了。明明知道这人嘴上半真半假,明明知道他身份存疑,明明
    和四扪心自问,自己是一个人真把日子过傻了吗?八百年春心萌动一回,就他娘的为了别人几句甜言蜜语快要肝脑涂地,涕泪纵横了。
    风卷着雪花很快给他披了层薄薄的白罩子,从远处看,甚是像一个踽踽独行,飘曳在深夜里的野鬼孤魂。
    赵精忠本想赶上前去殷勤地给自家督主打伞遮雪,李报国伸出一脚把他绊了个狗吃屎,头也没不抬道:轮得到你吗?
    赵精忠趴在雪里眼睁睁地看着姓陆的小子三步并两步地上前,摘了自己的斗篷披到了自家督主身上。忠忠顿时悲从中来,有种自家水灵灵的大白菜被猪拱了的悲伤绝望!
    和四被兜头罩了个斗篷,不耐烦道:光天化日的,你离我远点,也不怕被你们北镇抚司的探子看到!
    陆铮鸣老神在在道:这黑灯瞎火的,十步之外人畜不分,任谁看到我两,都只以为是两个发了失心疯,在雪夜里流浪的乞儿罢了。
    和四不说话了,过了一会他忽然轻声道:你说真龙非龙是个什么意思?
    陆铮鸣沉吟着不说话,只是看他。
    和四扭过头来,与他对视了一眼,将斗篷拉得紧实了些,转而望向远处夜幕下皇宫那巍峨模糊的一片剪影,语气渐渐变得冷酷而坚定:不论说的是谁,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就是应运而生的真龙天子,其他人都只是无角恶畜罢了。
    陆铮鸣欣然点头道:这是自然。
    大雪封城,各家各户都早早歇下了,尤其是一些没钱没炭的穷人家,更是天一擦黑就熄了灯裹着被子,去梦里避寒了。
    宴太傅今儿本来也打算早早地歇下,可是小皇帝近日也不知怎地突然发愤图强,日日用功读书不说,还每每写些读后感,课后作业给他批复。只把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太傅大人为难得歪嘴苦脸,可是皇帝的作业不敢不批啊。
    等到了撂了笔,宴行生正打算吹灯拔蜡睡觉了,结果窗棂声叮叮响了两下。
    这声音熟悉得很,宴行生愣了片刻,顿时一头冷汗,看着半明的窗户像看张血盆大口。
    窗棂又叮叮响了两下,宴行生知道自己不能再瞪眼了,他战战兢兢走到窗下,小心翼翼地伸出只手掀了窗。
    一支短得只有手指长的白羽箭入木三分插在窗棂上,箭身卷了张薄薄的纸张。
    宴行生看了它一会,才拔出羽箭,卷开纸张,掸眼一扫,绷紧的脸上先是一松,后又蹙起眉头。
    这眉心还没舒展开来,自家院墙上突然闪出一道黑影,那黑影快如闪电,直接从墙头掠下。
    不等宴行生高呼有贼,那人已飞身到了屋檐下,随意扫了两下身上的积雪,一手提着个酒坛兴致冲冲地朝着宴行生吆喝道:老宴,今儿我请你喝酒!
    陆铮鸣话音未落,眼睛已扫到宴行生手上的白羽箭,脸上笑容顿时一收。
    宴行生幽幽地叹了口气:兄弟,别紧张,晋国的人是来了,但是交代这段时间不用和他们接头,以免打草惊蛇。你还有几天和你的小情儿幽会偷/情的快活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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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各自筹谋
    三尺见长的小桌,摆了一碟花生米,两坛燕京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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