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青还没来得及回答,太真甫一伸手就将白姝捉走。
白狐不满,划动四只爪子挣扎,恶狠狠作势要咬人。
第20章 在意
这孽障当真鲁莽,平时一贯豪橫,眼下更是放肆。沐青沉声道:白姝,不得无礼。
白毛团子这才不情不愿安分下来,有些憋屈地回头望向沐青,耷拉下耳朵和尾巴,低垂着爪子,弱弱地呜咽了声。
适才还凶恶蛮横,现在却在卖可怜,沐青将她拎回来,她便一个劲儿朝对方臂弯里拱,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旁的江林好笑,对太真说:这小狐狸机灵得很,又记仇,宗主可别惹它。
太真素来平和,倒没计较,只简短问了白姝的来历。沐青掐头去尾将昆山上的事悉数告知,仍旧只字不提白姝的不同寻常,并将镇魂石交由太真。
在飞舟上那会儿,她已经把镇魂石内剩余的妖力引渡到白姝身上封印住,现下镇魂石中仅余下鬼力和怨气,看不出任何异常。
太真等人只瞧得出白姝是妖兽,没觉察到不对劲。
江林不管事,知晓镇魂石中的浑厚力量没了,却没怎么上心,以为这与柳秋娘口中的术士有关,想着那人定然本事不小,于是把话题扯到术士身上。
玉华和清虚都在一边听着,说到柳秋娘的身世时,拿着酒葫芦的清虚眉头紧拧,抿了抿唇。
江林瞥见她一脸沉抑样,不知趣地刺道:恰巧姓柳而已,你至于吗?
清虚不屑,讥道:皆是蝇营狗苟之辈。
清虚早些年在江南柳家做客卿,后来出了点事,不得已离开柳家投奔凤灵宗,她最恨的就是柳家那些宵小,连带着恶心所有姓柳的人。
在场的人都清楚那些事,绝不多提,江林不惹这位,继续说下去。
依靠在软椅上的玉华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她兀自抽着烟,朱唇微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殿外。
几人难得聚在一起,平时不是这个不在就是那个出远门办事了,太真高兴,说完事,让都留下聚一聚。
沐青抱着白姝在正殿待到子时才回居所,这会儿白毛团子早困得睁不开眼,瘫在她怀里睡得死沉。
。
星月无垠,一夜平静。
等天大亮旭日东升,薄薄的雾气散去,露珠干涸,又是新的一天。白姝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这时沐青早就起了,早些时候还出去了一趟,去内务堂领回两身灰色长衣这是凤灵宗门下弟子的统一服饰。
收好,以后就穿这个。把长衣搁床上,沐青说。
这孽障老是穿她的衣裳,总归不太妥当。
白姝睡眼惺忪,甩甩尾巴,决然道:不要,不穿这个。
她都不愿变成人,拿衣服来有什么用,说着,还嫌弃地推开长衣,大有死不穿衣的架势。
不管她如何耍赖,沐青一概不理,出去端了些吃的进来,等这孽障吃得差不多了才说道:我这两天有事,要去后山,阿良傍晚会过来接你去竹院,他会照顾你。
竹院,凤灵宗弟子的居所之一。
这一趟去昆山耽搁的时间太长,宗内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理,沐青无法分心照顾她,便将其托付给阿良。阿良品行端正,心细纯善,做事让人放心。
一听到要分开,白姝反应忒大,立起身子扒住面前的人:阿姝要去!
她还记得上回沐青赶自己走,生怕这人不要自己了。
沐青拂开这赖皮,后山是禁地,闲杂人等不能去,只有宗主和长老可以。
白姝不肯,死活巴挨着闹腾,可惜沐青毫不动容,非但不让去,还直接将她定住禁言,不给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日落西山时分,阿良把这孽障接走,沐青独身前往后山,这一走就是两天。白姝闹累了,知晓这么做不管用就安静下来,跟着阿良走了,她还算聪明,知道在外面不能乱来,只安生地当狐狸。
阿良宽慰道:师伯很快就回,到时候我再送你过来。
白姝性子傲气,回头望着沐青离开的方向,一声不吭。
竹院弟子多热闹,突然来了一只白毛狐狸,好些人跑来看稀奇,全当她是沐青的灵宠。
大家都怕严苛的沐青,但不怕白姝,不少弟子带着吃的过来逗她,一来二去,这孽障倒跟这群人相处得挺和睦。
被众星捧月的日子安逸似神仙,有吃有喝,乏了就睡,无趣了就到处跳窜,一切安然无恙。
短短两天时间,与这些弟子混迹在一块,白姝亦学会了不少,对昆山以外的世界了解甚多,弟子们闲来无事唠嗑时,她就趴在一边旁听。而这一日,恰逢沐青该回来的这天,阿良与潮生师兄他们闲聊,白姝本不在意这些,懒洋洋圈在阿良肩上晒太阳,但听到他们无意间提到沐青,又说到劳什子的陆傅言时,瞬间瞌睡全无。
陆傅言是谁呢?
江北陆家的嫡长子,凤灵宗第一俊杰,沐青门下得意也是唯一的徒弟。
他如今在陆家,要下个月才回凤灵宗,是以白姝没见过。
她一愣,迟缓地怔了半晌。
这孽障再蠢笨,经过这些时日也明白师徒的含义,那是十分亲密复杂的一种关系,爱如己出,悉心教导,付出不图任何回报
白姝见过江林是如何对待阿良的,也听到阿良感慨江林的好,视江林为自己这辈子最可亲可敬的人,时常说这世上没有谁会比师尊更重要。
头一次知道陆傅言的存在,她不知做何反应,往日沐青的那些纵容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心头莫名生出一股空落感,少了点什么。
上回陆师兄下山,我看见长宁长老送他了,虽然没送他出山门,但也等他离开了再走的。一弟子说。
沐青严格不近人情,可对陆傅言却是实打实的好,有点外冷内热的意思。聊到这些,潮生师兄他们又讲了不少诸如此类的事,譬如前年西山的群英比试,去年淮南的争夺赛,大家不敢编排长老,全都有句说句,没有一个假字。
有人艳羡陆傅言,感叹陆傅言少年天才,不愧是长宁长老的门徒。
白姝跳到地上伏下,一动不动,连尾巴都不甩了。
第21章 芥蒂
浮玉山的夜晚比昆山要清透些,夜深千盏灯与漫天碎星遥相应衬,颇为安宁空寂,巳时,阿良送白姝回隐月楼,也就是沐青那里。
白毛团子一下午都焉头耷脑的,阿良以为她生病了,大着胆子摸摸她的爪子和鼻头,却没什么问题,轻轻拨弄了下白狐的脑袋,温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白姝焉兮兮垂下头,闷不吭声。
阿良没怎么在意,也怕狐狸来脾气了要挠人,把她送进隐月楼,跟沐青知会一声就走了。
沐青此番去后山是为修补镇山大阵的,一去就没合过眼,灵力损耗更是严重,她有点乏累,便没有过多注意白姝,见阿良把毛团子送回来了就没再过问,随意问了两句话就上床就寝,一点没发现白毛团子的不对劲。
这般冷淡的态度让还在地上趴着的白姝顿住,愣神许久,她才回过神来,爪子像黏在地面了一般,想动一下却重如千斤。
黑魆魆的屋子里满室寂静,针落有声。
直至感觉有些冷了,白姝才慢吞吞往床上爬,彼时沐青已经睡下,她在枕头边上窝了一会儿,终还是忍不住要靠近些,故意蹭蹭对方的脖颈,力气还不小。
以往这样闹都会招来沐青的喝止,这回没有,这人不动如山,眼皮都没颤一下。再蹭了蹭,依然如此,心里没来由失落,白姝情绪低沉地小声呜呜两下,最后还是默默钻进被子里,怔忡到后半夜才睡着。
翌日一觉醒来,床上已经没人,沐青天刚蒙蒙亮就出门了,这人向来自律且恪守清规,绝不懒睡,卯时三刻就到训堂给弟子们上早课。
白姝不知道人去了哪儿,迷迷糊糊爬将起来,还没下床呢,一名弟子就端着早膳进来,是沐青让送来的。她胃口不佳,萎靡不振地将自个儿挂在桌子上,出神半天也没把东西吃干净,思绪放空一会儿再吃两口,吃完继续陷入沉思迷茫,傻愣愣的。
这孽障脑袋瓜子就那么大,初涉人世什么都不懂,不会思量,一根筋到底,一旦遇到事就会陷进去,她不明白自己这是咋了,更不知难受是甚,一直没精打采。
她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在隐月楼守了一天,连沐青授课回来都没多大的反应,软趴趴地瘫在地上,双眼无神地吊在栏杆上远眺山崖。
沐青觉察到她的不正常,随口询问。
若是以往,白姝都会黏人地巴挨上去,死皮赖脸非要朝这人怀里钻,但现在却生生止住了,也许是觉得这份关切太浮于表面,从未触过底,便不再欣然接受。
妖兽跟人不同,一般都比较敏感,尤其是带毛的,白姝傲气矜骄,脾气不小,她不知自己在介意甚,总之不太高兴,脑袋一扭,继续看风景不搭理人。
沐青从没养过妖兽,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念及白姝平时总是上窜下跳的,以为这是初来浮玉山找不到人玩不习惯,便没怎么关注。
吃过晚饭了吗?她轻轻问,一边将带回来的竹简平铺在桌上,用余光瞥向白毛团子。
白姝不吱声,兴许是吊久了胳膊酸,于是改为坐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背对着屋子里,她有意闷沉不说话,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沐青问这话的时候还不自禁地动了动尾巴。
以为对方还会继续,孰知问完这句就没有下文了,里面窸窸窣窣一阵,之后归于宁静。
迟疑片刻,白姝终还是回头望去昏黄的烛火下,沐青正在用心誊写竹简,并未看自己这里,方才那句话不过是随意一问罢了。
那人白衣若雪,清冷出尘不带半分凡俗,明明就在眼前,却像隔了千里之远。白姝颓丧地收回视线,神情晦暗了两分,将脑袋抵在栏杆上。
沐青正在誊写的竹简是凤灵宗先祖留下来的,安平县的事没有彻底解决,她不放心,现在有时间就查一下,看能不能从古籍中参透些什么。白毛团子颓废地坐在地上,她起先就看见了的,但没多管,这孽障以后要走的路还长,要学的东西也多,不能老是惯着。
毕竟前路漫漫,总得自己一步一步走,失意在所难免,何况也没什么大事。
因此之后的两天,不论白姝再怎么闹脾气,不理人或是故意在跟前晃来晃去,沐青都置之不管。
白姝高傲,本想着有台阶就赶紧下,可这人非但不给,还把自己晾着,心里顿时百般不是滋味,胀涩得紧。她不亲近沐青了,每天就在外面趴着,夜深了才兀自上床睡觉,且不再挨着对方,而是居在床角的一隅,有时还会跑出去到处晃荡,不到天黑不回来。
然而老天成心给她添堵似的,每次出去都能听到弟子们在谈论陆傅言,尤其是去竹院时,潮生师兄他们几乎是拿陆傅言当楷模典范,无不钦佩这人,左一句陆师兄右一句陆师兄,满口溢美之词。
白姝简直烦躁,当听到阿良也在说陆傅言有多好时,她不高兴地甩了阿良一爪子,从对方怀里跳出去,并把养在这里的兔子一块儿叼走了,不再踏入竹院半步。
阿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不已。
闲居在隐月楼的日子实在无聊,在荒芜的昆山生活了那么多年,早就习惯了枯燥乏味,可来了浮玉山以后竟莫名其妙感到孤寂。白姝百无聊赖地趴在隐月楼的青瓦之上,茫然望着渺渺的群山万壑,高山上白雾缭绕,遮住了大片的山峦风光,远处虚无而缥缈。
她安静地趴了大半个时辰,远远瞧见训堂那边有人影走动,神思恍惚地看了很久,而后直接从高楼上轻飘飘跳到地面上,慢慢朝外面走。
。
不多时,训堂内。
沐青正在教授众弟子如何结界,抬眼间无意瞥见窗外有一抹白,霎时怔了怔。
训堂左侧窗外,白毛团子费力爬上去,而后一屁股踏下,坐那儿不走了。
光明正大地赖着,十分引人瞩目。
第22章 灼.热
训堂内的弟子都瞅见了窗上的白狐,可迫于沐宗师的威严,没人敢放肆,皆都偷摸瞥着。
这些时日白姝没少往竹院跑,大家都以为她是灵宠,这孽障又不会解释,一来二去,几乎整个凤灵宗都知道长宁长老养了一只白毛狐狸,好些弟子都想一睹真容,可惜白姝突然就不去竹院了,现下能在训堂见到,众人都在瞧稀奇。
白姝没有半点自觉,杵在那里纹丝不动,有意无意盯着上面,虽然没有直接看着沐青,可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直勾勾往那里扫。沐青收敛神色,毕竟堂下还有上百个弟子,总不能过去,便面不改色地继续授课。
没多久,有胆儿肥的弟子窃窃私语,悄声跟旁边人谈论起白狐,俨然非常好奇。沐青耳尖听见,不免眉头一拧,冷冷扫过去,那弟子登时噤声,赶紧坐端正闭上嘴巴。
其余人见沐宗师脸色微沉,麻利正襟危坐,再也不敢乱瞅乱看,纷纷认真听讲。
凤灵宗四位长老,另外三个各有各的怪异,但都不怎么严格,独独这长宁长老,看似最平和,可罚起人来是毫不手软,每次授课结束总有两三个倒霉蛋要挨训。在堂上私语的那名弟子最终还是挨了训,因没能结出结界被沐宗师骂朽木难雕,他满脸涨红,甚为无措尴尬,都快无地自容了。
白姝坐在窗户上没动,沐青在场,弟子们也不敢围堵过去,不多时就稀稀落落离开,堂内就只剩下一人一狐。
沐青先一步出去,白姝温吞跟上。
傍晚时分的浮玉山到处都是人,三五成群去五谷斋吃饭,快走到隐月楼时,人才渐渐少了。沐青放慢步子,待狐狸跟过来了,才低声问:这几天一直垂头丧气的,谁惹你了?
白姝扫扫尾巴,轻轻道:没有。
她都没抬头看一眼,径自朝前走,背影孤零。
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沐青轻抿唇,犹豫半晌,还是没再问。
回到隐月楼,白姝安安静静窝在栏杆那里,低落地把自己卷成一团,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进屋。沐青将两碟糕点推过去,五谷斋刚刚送来的,尝尝。
白姝没说话,默默吃着,跳到桌子上用爪子扒住碟子,叼了两个进自己的碗中,快吃完的时候,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盯着自己的爪子沉思了会儿,又抬起脑袋看看沐青细白干净的手。
她当惯了狐狸,爱用本体形态,可突然之间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人是人,妖兽是妖兽,两者大不一样。
迷茫地盯瞧了一会儿,在沐青伸手的瞬间,她蓦地把爪子压到对方手背上。
这个举动过于突兀,沐青愣住。
只听白毛团子低低念叨:阿姝的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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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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