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倒是不难,但在动手前,江林端着架子睨看沐青,慢悠悠道:救下它,就欠我一个人情。
沐青掀起眼皮,一个字不回。
江林已经习惯这个样子,知晓是答应的意思,嘴角扬起,直接把条件说了。
陈家的事有点棘手,留下来帮个忙。
沐青没有立即应下,不冷不热问:怎么回事?
担心待会儿再造元丹时白姝会乱动,江林食指一点把白毛团子定住,顺带将其禁言,陈府的人不是丢了魂么,我这两天就忙着给他们招魂了,光是昨晚就招了三次,你猜怎么着?
沐青抬头看去。
江林说:一个都没招回来,全家十八口呐,就是乱搅和几下都能招回来一两个,得,一个都招不动。这哪里是丢魂,怕不是被勾魂了,不然何至于此。
人有三魂七魄,生时先有魂后有魄,死时则七魄先散三魂再离,魂为阳魄为阴,阴阳相合人才会安康顺遂。三魂分为天魂地魂和命魂,命魂为主,会一直依附在肉身上,若是没了,人就会直接死亡,而天魂和地魂常在外,三魂少有聚首,这两者要是没了,轻则六神无主,重则痴呆昏迷,如陈家十八口现在这样。
刚来安平县那会儿,江林以为这是哪个不要脸的术士或者仇家干的,可当她细一探查才发现事情远不止自己想的那样简单,勾魂的那个缺德玩意儿实力不弱,或许远在她之上,绝对不好对付,她已经向宗内禀报此事,现在沐青来了,正好可以留下来搭把手。
沐青没拒绝,瞧了瞧把眼睛瞪得溜圆的白狐,低声问:陈家的人在哪儿?
祠堂里摆着,我让阿良他们把人都搬过去了,摆一处也好照料,江林说,知道这是愿意帮忙,才开始着手给白姝重造元丹,边运转灵力边问,等会儿一起去看看?
沐青不语,垂目瞅了片刻白毛团子,才嗯声。
重造元丹相当于剜肉补伤,犹如拿刀子在经脉里刮,且这刀子还不怎么锋利,得使劲儿才行,痛是肯定的,所以江林才提前把白姝定住并禁言,避免她乱动乱喊。
白姝很是痛苦,不能动不能言,双眼瞪得老大,浑身的毛都炸开,她感觉丹田内像有火在烧,又疼又难受,恨不得原地打滚发泄,然而动不了只能生生忍着。
这孽障哪遭过这种罪,就连当日摔下悬崖伤得半死都没如此恼火,她一直痛苦地盯着沐青,最终双眼一翻,活生生痛昏过去。
昏过去也好,至少没那么遭罪。
江林好笑,这就晕了,等下还有得受。
沐青就在一旁守着,见白姝晕过去,不由得拧紧眉头,神色隐隐不耐。
还要多久?她沉声问。
江林漫不经心地回道:这才开个头,还早着呢。
言罢,低眼瞧了瞧犹如死透的白毛团子,啧啧两声,真是白长一身肉,这点痛就受不住了。
嘴忒贱。
不过也是实话,现在的痛确实算不得什么,等再加施灵力时,白姝又被活活痛醒。
如此反复几次,耗费大半个时辰,重造元丹才算结束。
彼时外面已经大天亮,江林收手,一点不管白姝死活,悠哉游哉出去吃早膳,剩下的事直接扔给阿良他们做。
白姝昏迷了半天,直到天黑时分才转醒,一睁眼就瞧见沐青坐在床边,便虚弱地嗡声可怜道:阿姝痛
第9章 好奇
沐青身形一动,垂眼,醒了。
白姝抬了抬爪子,歪着脑袋看过去,重造元丹的滋味不好受,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张张嘴,想要说话却没力气,最后只讨乖地拱了拱沐青的手背。
沐青无动于衷,许久,将手放在白姝丹田处输送灵力,白姝这才好受些。
一柱香后,沐青有事离开,换阿良进来照顾白姝。
此时白姝已经恢复了一些,能爬起来了。阿良念着她应该饿了,就端来一块生肉喂食。
过来过来,他唤道,一脸耐心和善,连肉带碗放地上,饿了吧,来吃点东西。
肉血淋淋的,很是腥臭,一看就不怎么新鲜。
凡人吃肉与妖兽不同,一般要用一晚上时间来放酸,甚至更久,这样的肉才容易煮熟入味,妖兽则不同,于他们而言这种肉都是不新鲜的,好比没有捕到食物时去偷吃别的妖兽吃剩的肉。白姝不屑一顾,看都不看一眼,她这几日被沐青养叼了胃口,莫说这块肉,即便是刚杀的也不愿吃,只愿吃熟食,于是别过脑袋,连眼神都不匀一个给阿良。
阿良愣了愣,凑上前疑惑道:怎地不吃,没饿么?
白姝傲气不搭理,直接甩他一尾巴。
这孽障皮毛柔顺,滑溜溜的,甫一动作倒颇为引人怜爱,阿良年纪小,难免会被她无害的皮囊迷惑,霎时一怔,随即笑笑,小心翼翼地摸摸白姝的背,轻抚顺毛。
白姝难得好脾气一回,念着对方有心,不予计较。
阿良心大,把她抱起来,一天都没吃东西,肯定饿了,要是不喜欢吃这个,我带你去厨房你自己找,可好?
本要挣扎的白姝忽地停住动作,改为趴他手臂上,歪歪脑袋,这次温顺了。
阿良性子纯善,知晓她听得懂自己的话,抱着白毛团子出去。
从南房到厨房,会从祠堂边上经过。
祠堂通宵达旦地点着灯,陈家十八口全在里面齐齐摆着,一个个面无血色,脸苍白如纸,瘦得形销骨立,昏黄闪烁的火光照在这些人身上,加之阴沉的天色,显得分外阴森冷寂。
沐青和江林就站在祠堂门口,两人在商讨对策,旁边还有陈府的丫鬟小厮,有几个胆小的惧怕这样的场景,连看都不敢看祠堂内一眼。
白姝不解地瞅向那边,不懂为何要把这些人摆在一起。
沐青无意间瞥见匆匆而过的白色,淡然收回目光,折身进祠堂查看。
陈家十八口摆在最中间的是陈老爷,左右两边分别是陈少爷和陈老太,其余亲眷按亲疏远近依次摆放,之所以把这些人搬到这里,是因为他们魂离体后阴气重,容易被邪祟入体,宗族祠堂多少有点庇护作用。江林在祠堂里外布了阵,以防出事。
不过饶是如此,这些人也离咽气不远了,他们的魂离身太久,再拖下去非得被活活拖死不可。
江林奉命下山给人治病,孰料赶上这种事,她不太愿意沾惹麻烦,但不得不听命,不过一介医修在鬼怪异事堪不了大用,只能依靠沐青。
怎么样,可有法子对付?她问,掀开盖在陈老太身上的被子,细细瞅看一番。
沐青从容不迫,四下扫视,最后看向陈少爷,缓缓道:不急。
还不急,江林好气,过两天再醒不过来,这一屋子没一个能活的。
寻常人不吃不喝至多能活七天,要不是她给这帮人续命,他们早死了,然而她只是医者,看病这些倒还行,这等事上就无甚本事了。
沐青拉开陈少爷身上的被子,钳着对方的下巴左右摇晃瞧看,又扒开这人的眼皮子。
这不看还好,感觉与其他人无异,一看才发现陈少爷眼里血丝充斥,整个眼珠子除了眸子,其它地方都是血红色的,瞧着甚是骇人。
江林吓了一跳,惊讶不已,今早都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她连忙去看其他人,然而那些人都无事,独独这位陈少爷才是如此。
沐青轻抿唇,思忖须臾,把陈少爷的衣服脱掉,让其袒露出胸口。
当看到陈少爷身上大片大片的暗紫红色的斑,周围的弟子,包括江林,皆都吸了一口冷气,惊诧不已。陈少爷都是他们在亲力亲为地照顾,明明之前还一点事没有,却不知何时成了这样,所有人竟毫无察觉!
不仅这般,陈少爷周身的皮肤还隐隐泛出青黑色,看着就恶心。江林赶紧召弟子们看看其他人,好在另外的人都没事,仅只这一位才长斑,她仔细瞧了瞧,感觉陈少爷身上长的斑分外眼熟,拧眉嘀咕道:咋瞧着这么像尸斑,不至于啊,也还能喘气,分明就还活着,怎么会长尸斑?
边说,边低头确认,瞧了半天,认定这就是尸斑。
沐青没说话,探了探陈少爷的鼻息,后将二指放在他颈脉上,这人还活着,且七魄尚在,并没有死。
活人长尸斑江林先前还兴致缺缺不愿管,现在却很有劲头,她就爱这种奇奇怪怪的病症,越怪越有兴趣,琢磨半晌,疑惑,还真没见过,怪了,怎会这样?
她不懂,剩下的人更是惊讶。
人死后的一到两个时辰内会出现淡色尸斑,两到三个时辰尸斑颜色会加深,三个时辰后施力按压会消退,收力以后则会重现,而约莫一天半左右就完全定形了,怎么按都不会消失。
沐青抬手在尸斑上用力一按,再松手,尸斑消散又重现。算着时间,应当是丑时左右长的,恰好是弟子们查看过后,故而到现在才发现。
不清楚其他人会不会这样,可第一个出现意外总有其缘由,沐青让弟子将陈府的管家叫来,将衣服给陈少爷穿上,盖上被子。
管家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矮胖男人,小眼睛,一看就很会算计,他云里雾里地进门,大抵是有些惊怕,进门前还犹豫了片刻,一狠心才敢过来。
二位元君安好。管家恭敬道,弯弯身子。
沐青不拐弯抹角,径直问:陈少爷最近去过哪些地方?
管家不解,可也没多问,如实说:少爷近来一直在准备院试,少有出门,只有前些日子同杨家公子喝过茶,其余时候都在府内温书。
院试,即科举考试的最初一级,每年六月到七月之间在府城举行,只有童生才有资格参加考试,又称选秀才。陈家少爷便是童生,三年前名落孙山没中榜,今年还要再考。
这些话江林都问过的,对陈家上下都比较了解,尤其是对陈少爷。陈少爷为人恭谦文雅,平素喜好吟诗作对,亦精通书画,时常广结好友,陈家下人乃至周遭的四邻八舍对其评价都很高,无一不夸赞,应当没甚大问题。
一番问话没能问出什么,管家说的都是些过场话,不会说陈家的人一句不是。
沐青有意无意打量着他,感觉不像是在说假话,便又问:那以往可曾有过奇遇,亦或碰见过什么古怪的事没有?
管家仔细想了会儿,摇摇头,肯定地说:没有,少爷从去年二月起就在家准备院试,成天都在房间里温书,连会友都很少去了。
他似乎挺向着自家少爷的,说完,又讲了些其它的好话,譬如陈少爷心善,每年都会定期到寺庙里捐公德,会到县城东边施粥,还会帮哪个穷苦人家,总之一大堆。这么一说,也难怪陈少爷在旁人口中的风评那么高了,纯善至此确实难得。
沐青只听着,末了,让管家先离开。
祠堂内直挺挺躺着这么多人,管家忧心又害怕,赶紧走了。
待人走远,江林问:与陈少爷有关?
沐青垂眼盯瞧了会儿面前的人,淡淡道:还不清楚。
这陈少爷还真是大善人,江林拖着声音说,有点意味不明,天底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沐青不应声,感觉祠堂里冷得不正常,打算布个阵除一除阴气,然而不等她动手,靠近走廊的左侧窗户忽地传来声响。
响声太过突兀,祠堂内的众人全都抬头看去。
只见原本紧闭的窗户突然打开,一只白色的爪子搭到窗沿上,接着另一只爪子也搭了上来,随即小小的狐狸脑袋探出,白毛团子费力地往上跃,跳进木窗落到石板地面上,她嘴里还叼着东西,险些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这孽障当真半点自觉都没有,全然不走寻常路,有大门非得翻窗,身子还没恢复就到处上窜下跳。
走近了,众人才看清她嘴里叼着的是一个白面馒头。
这孽障在厨房胡吃海塞一通,肚皮都撑圆了,要不是念着要快点过来找沐青,铁定还要多吃点,她没吃过馒头,走前还带了一个出来。
白面馒头个儿大,一只爪子抱不住,她只能飞快蹿到沐青脚边,改为用两只爪子抱着,应当是吃累了,她行动还有点不利索。
先前还半死不活,只有一口气吊着,现在跟没事一样,也是厉害。
沐青低头瞧了眼,没有搭理。
江林倒是惊奇,头一回见到狐狸吃馒头,打趣道:小狐狸,你哪儿来的馒头,莫不是去厨房偷拿的?
记着重造元丹的痛,白姝不理这人,兀自一面扒住沐青一面啃馒头。沐青告诫过,她妖力没有恢复暂时不能化形,让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开口说话,别把人家吓到了,她便不说,安生当一只白毛狐狸。
当然,其他人不包括江林,江林知她是狐妖,就故意要逗耍她,非得过来招惹,弯身拨弄她的狐狸头。白姝不乐意,当即一爪子伺候,江林飞快收回手,堪堪躲过。
又要抓人,昨晚我可救了你,忘恩负义的小崽子。
白姝才不管她有没有救自己,只一个劲儿巴挨住沐青,用尾巴朝向这人,以示不喜。
江林又气又笑,懒得跟这没良心的东西计较。
沐青只看了看,之后不再管她俩,专心布阵。
阵法一经布成,整个祠堂里的阴气霎时消散不少,不再冷森森的,反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暖意,就连燃烧的灯火都明亮了一些。
做完这些,白姝的馒头也快吃完了,她赶紧把剩下的塞进嘴里囫囵吞掉,灵活地扒拉住沐青的袍角,然后借力跃到沐青手上。
或许是不忍这孽障之前那么遭罪,这回沐青任由她放肆,顺势接住她,低声问:好些了?
白姝大黑眼珠一转,知晓不能说话,只点点头,并用爪子摸摸肚皮。她的本意是想告诉对方自己不痛了,孰知吃得太撑,肚皮鼓胀得厉害,看起来就很是滑稽,像在拍小鼓似的。
沐青抬抬眼皮,倒不多言,仅只这么一句,一如既往的冷淡。
一行人守在祠堂直到巳时,期间江林率众弟子悉心照料陈家的人,沐青带着白姝里里外外转了小半圈,四处瞧看。
阿良和两位师姐受命出去办事了,也不是甚大事,就是去外面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关于陈家的传闻或是什么,毕竟有的事问陈家的奴仆可问不出来。
陈家十八口,除了陈少爷长尸斑,剩下的人一点事都没有,还是原先那样。
阿良他们巳时三刻才回来,还真打听到了一点消息。现今整个安平县都知道陈家的事,这阵子有关陈家的闲言碎语就没停过,他们在附近一家酒馆里听人说,前些年陈少爷曾与宴玉楼的头牌有私情,当时陈少爷冲冠一发为红颜,不惜与陈家决裂,带着头牌私奔出走了,只不过两人还是没能在一起,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反正后来头牌回宴玉楼继续接客,陈少爷灰头土脸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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