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暮抬手,温和地摸了摸谢清霁的后脑勺,无声地叹了口气。
无形的隔阂好像在慢慢消散。
但又始终差了那么一点。
谢清霁闷了一会,缓过那股子羞耻的感觉,才窸窸窣窣地从司暮怀里钻出来,刚想说什么,抬眼忽然看见司暮的屋顶,不由啊了声,脱口而出:有星星
屋里没有放置夜明珠,也没有点燃烛火,门窗紧闭,本该是黑漆漆一片的。
可司暮的屋顶上有一片浩瀚夜空。
无数枚刻了特殊阵法的小灵石放在屋里各处,一到夜里,就折射出一片星空之景。
群星闪烁,发出温柔星光,不会明亮刺眼得让人睡不着,反倒能让人心旷神怡,欣然入眠。
比他那寡味无趣黑漆漆的屋里漂亮多了。
谢清霁看得有些失神,直到司暮低声问他好看吗,才乍然回神。
他在来司暮屋前,想了无数或许能哄司暮开心的说辞,还自个儿悄悄演练了好几回,可眼下竟是一句都不记得了。
谢清霁看着司暮俊逸的面容,心一横,干脆顺心而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看,只是怎么没有月亮呢?
司暮一手穿过谢清霁颈下,揽住他肩头,一手伸出被窝,在床榻边摁了什么,弹出来一个暗柜。
一边取出来一只巴掌大的小匣子,司暮一边随口道:因为月亮被我摘了。
谢清霁接过他递过来的小匣子,有点懵:啊?
司暮将手覆在谢清霁的手背上,指导着他打开小匣子,转动匣子里一枚圆滚滚的夜明珠。
夜明珠转了一圈,夜空里星辰也跟着转动,点点闪烁,再转一圈,新月如钩,冉冉升起。
谢清霁得了其中乐趣,不用司暮再指导,自发地转了第三圈。
弯月渐满,月光越发温柔,落在谢清霁眼底,他忍不住弯了弯眉眼,低声喃喃:还是圆月更好看些
眼见的那皓月还差一点儿圆满,他指尖微微用力,正欲转第四圈,却被司暮按住了。
没有了。这月亮不会圆。司暮将那小木匣从谢清霁手里取回来,拨弄了几下,随意道。
谢清霁枕着司暮的手臂,看着他单手拨弄着夜明珠,不解:为何?
圆月不好吗?团团圆圆的寓意不好吗?
司暮将夜明珠固定好,合上木盖,随手扔到一边,目光灼灼地望过来,语带促狭地重复:因为我将最漂亮的月亮摘下来了啊。
看着谢清霁越发迷茫的神情,他忍笑,拈起谢清霁鬓边垂落的一缕发丝,在指尖绕着玩:你难道不知晓,你当小狐狸时,抱着尾巴蜷起来睡觉的模样,就像极了一轮圆月吗?
谢清霁:
谢清霁心情复杂,默不作声。
当真是论花言巧语,十个他都追不上一个司暮。
作者有话要说: 小福泥(超委屈):骚不过骚不过jpg
第76章
本想来哄司暮开心、缓和一下两人关系的谢清霁,反倒是不知不觉被司暮给哄了。
直到后来两人相拥而眠, 谢清霁都没能把他那些早早准备好的话说出口。
一夜好眠。
这是除了那天之外, 谢清霁第一次心甘情愿地和司暮共枕。
拥有了一个热腾腾的怀抱, 他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翌日醒来时,抬眸看见神采奕奕的司暮, 有片刻晃神。
早啊。
谢清霁回神, 慢吞吞地装作无事发生地从司暮怀里抽身, 翻身坐起, 镇定道:早。
司暮看起来似乎挺愉悦的,往后几天脸上都是笑吟吟的,每句话每个字音里都浸满了笑意。
谢清霁受司暮影响, 感觉心情也愉快了许多,他偷偷看司暮, 有点捉摸不透司暮是将这事儿揭过了吗?
他迟疑着,想问, 又怕这话题会打破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恢复些许的融洽气氛, 不问, 又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没个定数。
还有那根红线也还没重新系上呢。
谢清霁抿了抿唇,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他们现在的状态, 就好似在隔着个葡萄藤架子说话,透过缝隙间,能看见彼此容貌、听见彼此声音, 甚至能互相碰一碰指尖。
可偏生跨不过去这最后一步。
这几晚他一直硬着头皮待在司暮这里,第一夜他的借口是怕黑,第二夜他又站在司暮门口,犹豫着抬手想叩门。
司暮却先他一步开了门,懒懒散散地倚在门边,眉眼带笑:我正想找你呢,一个人睡觉太无聊了,小师叔,来陪我看月亮吧。
于是谢清霁就有了个光明正大留宿司暮屋里的理由,他一边忍着满心羞赧、红着耳根尖,一边蜷进司暮怀里,一本正经地和司暮一起数星星。
等数完星星,互道了晚安,便相拥而睡。
夜深人静,司暮呼吸声早已变得绵长。
而谢清霁听着司暮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却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在这件事情上,似乎总是司暮在主动。
主动靠近他,主动拥抱他,主动亲吻他、拥有他,不动声色的,给了他许多温暖。
可他只一直默默地承受着司暮的好,从未回报过司暮什么。
甚至恢复记忆前,还对司暮百般看不惯。
谢清霁的愧疚感越来越浓,心里被巨石压得沉甸甸的,这天终于忍不住了,处理好紧要事务后,开始亦步亦趋跟在司暮身后。
司暮初时以为他有要事相商,问了他几回,可谢清霁犹豫了一下,都是摇头。
司暮见问不出什么来,便没再问了,只懒洋洋的该做什么做什么。
直到夜间吃饱喝足歇够了,司暮舒展了个懒腰,准备去沐浴。
刚起身,袖子被拽住了。
司暮眉梢一挑:怎么了?我要去沐浴了,小师叔要一起来吗?
他只是随口开玩笑,话音刚落就听见谢清霁短促地啊了一声,语调里带着懵然和不知所措。
看着谢清霁像被烫到般立时松了手,活脱脱一只受惊的小狐狸,司暮忍了忍笑,打算沐浴回来再好好盘问一下这是怎么了。
结果抬步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谢清霁匆匆跟上的脚步声。
俨然是要跟着去的架势了。
司暮脚步不停,心里却啧啧称奇,好奇心被谢清霁完全挑起。
他小师叔今天怎么了?
他隐约猜到谢清霁或许是因为之前大梵天里的事,但这回纵然是他,也没能猜出谢清霁究竟想做什么。
想和他来个鸳鸯浴?
不可能的。
照谢清霁那冷清矜贵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出这般出格的事。
司暮遗憾地否决了这个念头。
然后他就被谢清霁盯了。
浴池里的水是由阵法从后山温泉眼里引过来的,热气氤氲,蒸腾而起。
司暮本着睡都睡过了还羞什么的念头,大大方方地脱衣下水,懒洋洋地靠坐在池边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而谢清霁就站在岸边,认认真真地盯着他。
那视线过于专注,偏生又不带任何欲念,端端正正地把司暮盯着,不像在盯一个不着寸缕的大男人,倒像在盯一件精妙绝伦的艺术品。
眼睛一眨也不眨的。
盯到最后司暮都哭笑不得,脸皮厚如他,也终于觉得不太妙,两腿交叠,微微倾身,仰头和谢清霁对视,散漫随意地冲谢清霁伸出了手,发出邀约:别盯了,来一起吧。
然后他接住了一只毛绒绒的小狐狸。
小狐狸跳到他掌心的时候,尾巴沾了水面,他下意识的一甩,就甩了司暮一脸水。
哗啦水声过后,小狐狸发现自己闯了祸,背脊一弯,四肢一伸,就紧紧抱住司暮的手,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透着紧张。
司暮无语凝噎:
他倒是忘了,他小师叔还能变狐狸啊。
他好笑又好气地抬手抹了把脸,将满脸水珠子抹掉,又报复似的弹了滴水珠,落在小狐狸鼻尖。
小狐狸抽了抽鼻尖,见司暮没生气,慢慢地松了手,灵活地一个翻身,便从司暮手心落到水里。
他往前扑腾了两下,就碰到了司暮的胸膛。
小狐狸将锋利的指甲都收了起来,软乎乎的小肉垫在司暮胸膛上踩了几下,轻巧一跃。
就轻而易举地攀上了司暮肩头,又温顺地搂住了司暮的脖子,沾着水汽的毛绒绒脑袋在司暮脸颊边蹭了蹭。
发出温温软软的一声吱唔。
好似在为方才的甩尾巴而道歉。
司暮看见这小狐狸心就要软成一团,这只小白绒球,揉捏起来比云锦都还要柔软,叫人爱不释手。
眼下绒毛湿了水,黏哒哒地紧贴在身上,更显得小狐狸小小一只,身无二两肉。
司暮回蹭了一下小狐狸的毛绒绒脸颊,就赶紧将小狐狸抱了下来,放到水里:冷,泡着。
他随手捏了个画境,画境托着小狐狸,半浮在水面。
雪白绒毛在水里散开,像雪绒绒的一朵云落在了水里。
司暮小心地碰了碰小狐狸的耳朵,小狐狸有些羞,小耳朵颤了颤,腼腆地犹豫了一下,便主动歪了歪脑袋,将另一边耳朵也送了上去。
难得小狐狸愿意给他碰耳朵,司暮大喜。
他垂涎这两只小耳朵好久了,可惜这是小狐狸很敏感的地方,轻易不让人碰。
之前亲热的时候,谢清霁情动,抑制不住地冒出来小耳朵,他就想亲一亲,结果唇刚碰着,谢清霁就眼尾通红,半睁着眼望他,小声呜咽,拼命偏开头不让他碰。
他遗憾许久了,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小狐狸两只前爪捧着司暮一只手,将脸埋在司暮掌心,毫无防备地露着两只小耳朵,任由司暮触碰。
司暮亲一下他的耳朵尖,他小小的身躯就抖一下,柔弱可怜到极点,反倒叫司暮觉得不忍心起来。
司暮亲了几下,便止住了,怜惜地揉揉他的小脑袋,叹口气:小师叔,你怎么就这么惹人怜呢。
他任由小狐狸抱着他一只手,另一只手微微抬起,屈指为梳,动作轻柔地替小狐狸梳理绒毛。
脉脉温情无声涌动。
今天的小狐狸格外黏人,司暮的手刚刚放开一点点,他便立刻黏上来,抱着司暮的手不放。
司暮有心逗弄他,故意走开了几步,小狐狸见了,翻身从画境上下来,划拉着四只小爪子,扑腾着水花,便又跟了上来,仰着头冲司暮小声叫唤。
或许是在热水里泡久了,那双葡萄似的眼越发澄澈明亮,沾着一层水汽,只消轻轻眨一眨。
司暮就觉得自己要被望化在水里了。
他哪里还舍得走远,捧着小狐狸,三言两语就哄得小狐狸给他碰碰小肚子,碰碰大尾巴
将平时心心念念的都实现了个遍。
只可惜他本非狐狸身,转世后也没法再变成小黑球,不能和小狐狸卷尾巴,当真一大憾事。
司暮一边遗憾,一边手下不留情地将乖得不得了的小狐狸全身呼噜了个遍。
这次沐浴,足足泡了半个时辰。
小狐狸先他一步跃上了岸,甩了甩尾巴,白芒闪过术法落下,浑身绒毛便被弄干,蓬松一片。
又是矜持优雅的一只小狐狸。
司暮轻咳一声,扛不住他清澈无暇的视线,背过身从另一头上来,急匆匆地披上衣衫,转头就要去捉他的小狐狸。
结果一回身,原本蹲立着小狐狸的地方,空荡荡一片。
司暮:
他是真得想办法治一下谢清霁这一声不吭就偷跑的坏习惯了。
好在小狐狸这回没跑错地方,司暮回到自个屋前,便感受到了谢清霁的气息,就在屋内。
他推门而入,立时环顾四周,却没见到小狐狸的身影。
司暮愣了愣,皱着眉再转了一圈,总算是找到了端倪他早上在谢清霁充满谴责的视线里、不得不老老实实叠放工整的锦被,此时被抖开了。
不仅被抖开,那柔软锦被中央还鼓起了一个小包包,生怕他瞧不见一般,抖抖索索个不停。
这大小,不像是个人。
司暮屏住呼吸,放轻脚步,三两步走到床榻边,想也不想地一掀被子:逮到你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太过错愕而使得最后一个字音收声的很急促。
锦被之下,蜷着一只身缠红线的小狐狸。
那红线缠得乱七八糟的,约莫是因为自己缠自己,是个很困难的事情。
也是个很羞耻的事情。
所以就算是劝了自己无数次,谢清霁都没法用人身做出这样的事情。
只能借小狐狸之身,来向司暮表达他的意愿。
可是司暮怎么没声了
小狐狸脸颊燥热通红,全靠绒毛挡着才没露出来,他抱着大尾巴,将脸埋进去,看都不敢看一眼司暮,羞得尾巴尖都绷直了。
司暮越没声,他就越惶然,到最后忍不住想往旁边被子里钻。
刚一动,就被人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
谢滟滟。司暮心情一激动就喜欢喊谢滟滟,这习惯千八百年了都改不掉。
他声音有些轻颤:这是什么意思?
这红线代表着什么,这缠满了红线的举动又代表着什么。
他们都再清楚不过。
谢清霁难为情地抖了抖尾巴尖,瑟缩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了头。
红线胡乱缠了他满身,一端缠在他左爪,另一端则垂在尾巴上。他伸爪子将尾巴上那一截勾起来,举到了司暮面前。
然后忍着羞意吱唔了一声。
是给你的谢礼。
司暮眼底闪过奇异的亮光,几乎要压住不住想仰天大笑的欢欣。
他抬手,将手腕横在小狐狸面前,意思不明而喻。
小狐狸便将另一只爪也伸了出来,替司暮将红线缠到手腕上。
红线缠了满身,他动作受限制,显得有些笨拙,几次将红线滑落,又锲而不舍地勾起来重新绕圈。
好不容易往司暮手里缠了好几圈,他才矜持着欢喜地吱了一声,仰头看司暮。
司暮眸底碎光如星辰,他会意地将小狐狸捧到脸颊边,与小狐狸蹭了蹭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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