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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岭之花被摘啦——糖风大作(8)

    苏忘离在等,等周伯将心事和盘托出。
    就算他不问,周伯也一定会说。
    果然,不出他所料。
    周伯的儿子和老伴全被穷奇吞了。
    那是年前一天,一家三口本该欣喜过年,老两口包好饺子,一个个圆润剔透的饺子下了锅,想翩翩元宝船要飘回家。
    但儿子为了多赚些银子,多卖些对联年画,熬到很晚,熬到整条大街空无一人时才要收工回家,他背着大大小小的竹筐,筐里装着麦芽糖,一手里提着五花肉,一手提着条肥大鲤鱼。
    那是他们过年的时候才舍得吃的,一年到头来忙活了整个春夏秋冬,忙活了不知多少个晨明薄暮,在年前的最后一天终于可以享个福,吃点好的。
    老两口忙了一天,将不大的篱笆草房收拾的干净整洁,盛好饺子等儿子回来,不远处黑夜天空烟火绽放,一片和气融融。
    但等了许久儿子都没回来,周大娘不放心便去寻了,那时周伯正犯哮喘,冬季尤为严重,便没跟去。
    谁知这一晚后,他再也没见过老伴和儿子。
    木桌上的水饺早就热气消散,观音前铜炉的香也烧成灰烬,这个年过去了,黎明将要破晓,天穹泛起青白,春天又将归来。
    他却失去至亲,孤苦一人。
    这镇里被怪物祸害的家不止我一个,有人失去至亲,有人失去挚爱,我都恨不得能将那怪物剁成肉泥,咳咳。周伯满面通红,慷慨激昂,佝偻腰使劲拍下木桌。
    你们两位应该不是普通人吧。周伯虽人老面黄,但心思细腻,这个时候怎还会有外人来这黑水镇,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就连镇上一半村民都逃去临镇,投奔亲戚。
    只有些孤家妇孺或生来就在黑水镇的村民,根本无处可逃。
    哦?我们就是两个游山玩水的道士,路过此地罢了。景湛挑眉,朝苏忘离走,坐至他身旁。
    昨夜在朱雀大街,你们就是与那怪物交手之人吧。这话没有一丝疑问意思,似在平述事实。
    没有苏忘离允许,景湛不敢擅自回答。
    两人都没回周伯话。
    苏忘离转头看着景湛,怎不说了?
    景湛有些疑惑,挑眉勾唇,肘抵木桌手撑面,没师父的允许,徒儿不敢擅自说话。
    方才我可允许你说话?
    那是怕师父累,徒儿替师父答话。景湛反应倒是快,轻而易举将矛头指向苏忘离。
    苏忘离皱眉,双眸紧盯景湛。
    虽藏得极深,但景湛依旧捕捉到苏忘离眼中的审视,心中不由一笑。
    到现在还在怀疑徒弟,这可不是师父该有的。
    苏忘离转回头叹口气疲惫的望着一脸怔愣的周伯。
    这也替为师答吧。
    景湛这才慢悠悠开口,在下是云台山修道之人,跟随师父前来补妖除魔,方才隐瞒实属无奈之举,还请周伯见谅。
    这话说的毫无破绽,既将身份目的表明,又将方才隐瞒之举解释清楚。
    好一个云台山除魔道士。
    苏忘离总觉景湛这孩子虽看似仅有十八九岁,但做事细腻,心思聪慧,言谈举止远超于十八九岁孩童,有时甚至连自己都无法察觉他心中所想,而他却能轻易看出自己心中所思,实属异常。
    但苏忘离直到如今却未能找出这人破绽,无论是在蓬莱山合.欢亭,还是九重天仙会,亦或是与穷奇的那一战,自己没出手便是想试他功力,但这人毫无破绽。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既然如此,两位道长肯定有办法收服穷奇对吗!周伯比起方才更加激动,竟站起来颤巍巍要跪下。
    被景湛一把拽起来,别别别,您这样可是折我寿啊周伯。景湛哪能让一个年事已高的人跪自己,立马将他扶起来。
    若能除这怪物,两位道长要什么都行,只要周某有,便绝对会给!周伯两手紧抓景湛衣袖,衣袖被抓出褶,密密麻麻,随周伯颤抖的手来回摇晃。
    除魔本就是在下之任,就算您不求,我们也一定会将穷奇收服,绝不会让它再祸害人间。苏忘离轻启薄唇,语气疏离冷淡。
    好,好.周伯两手依旧紧拉景湛,转头看着苏忘离,双眼通红,话音颤抖,终于,我的儿我的妻.他伸手摸把脸,拭去脸上泪水,声音却依旧哽咽。
    便在此时,远处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闻声是从朱雀大街传来。
    这村子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娶亲?景湛嗤笑一声,扶住周伯引他坐下。
    二位有所不知,娶亲的乃是镇上大户陈家小儿子陈九泉,娶得是岳家女儿岳想容,周伯又叹口气,这陈家家大业大,与其余城镇中的商贾大户都有联系,虽说黑水镇闹怪物,但陈家不怕,该做什么便做什么。这岳家又是是从商起家,要靠这谢家才能拓宽门路。
    也是,芙蓉帐内春宵暖,若是能得□□,做鬼又何妨?景湛桀骜不驯,鲁莽不羁,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娶亲,既是喜事,那我们也去沾些喜气如何?师父。景湛走近苏忘离,一手擒住他手腕,将他轻拉起来。
    人间娶亲有何可看,若是你春心萌动想看新娘,那便自己去。苏忘离疲惫不堪,昨夜本就没得休息,今早又被说媒之人搞得头昏脑涨,现在只想闭目养神,睡上一觉。
    新娘子不及师父好看,没什么好看的,但徒儿还从未和师父一起看过娶亲,景湛拉住苏忘离,防止他手腕挣开,师父便陪徒儿去看看可好?
    景湛委屈皱眉,拽着苏忘离手腕来回晃荡,虽做事成熟谨慎,但面上却还未脱少年稚气,引得人极想怜悯。
    陈家娶亲是大排场,镇上大多是人都赶着去看,这位小道长既然没看过娶亲,也可以去瞧一瞧,增长见识。周伯看景湛如此可怜,便心向他,忍不住帮他说话。
    那便去吧。苏忘离鬼使神差应了景湛请求,抽回被景湛来回摇晃的手,深深叹口气。
    自己也不知为何,在景湛面前,规矩道理似乎一文不值。
    .
    朱雀大街
    除了那几处被砸成粉碎的摊铺,一切都似原先模样。门庭若市,琳琅满目,锣鼓声天。
    人越聚越多,摩肩接踵不断从四方涌来,为看娶亲,为沾喜气。
    只见一排穿红服带红花的两队人马浩浩荡荡从远处慢慢走进,像条巨长无比的大红喜龙,望不到尾。
    队伍最前头白毛骏马头戴大红喜花,背驼大红喜服男子,那男子样貌虽不出众,但胜在仪态端庄,坐于马背之上,腰挺笔直,一手牵大红缰绳,一手扶于马身,脸上喜气抑制不住,嘴咧着,不断回首朝百米外花轿望去。
    苏忘离跟随新郎目光看过去。
    只见四个大汉皆着大红衣裳,手台锦花大轿。大汉配喜红,好不滑稽。
    罩轿子的帷子选用大红彩绸,帕上绣有富贵花卉和丹凤朝阳两种吉祥图,点缀以金、银两色,花轿四角各坠一个大彩球,彩色流苏,一垂到底,随花轿来回颠晃,活脱脱一抹鲜艳模样。
    抬轿大汉边走边晃,大嘴一咧,甩起手臂,更是喜气洋洋。
    敲锣的、打鼓的、吹喇嘛的,各样声响全都融进这条大街,衬得这街生气不少。
    大街人潮涌动,丝毫空隙不留。
    景湛站苏忘离身后,胸膛紧贴苏忘离后背,双臂轻放苏忘离腰侧,似怕一不小心苏忘离被人潮挤走。这动作并无不妥之处,但在外人看来,身后男子正张臂环抱身前男子将其贴于胸前,暧昧至极。
    苏忘离虽面上是看娶亲,实则心脏跳动飞快,他这百年来从未和他人有过接触,更别提这种看似被人拥入怀中之举,虽只是礼貌之举,但景湛胸膛炙热,宽广坚硬,心脏一下下规律跳动,那声音之大,跳动之强,让苏忘离总觉那心脏与他之间不隔丝毫,鲜活的心脏正拍打自己后背,一股暖流涌入心中,顺其血液流至身体各处,冰凉的手脚偷偷发热。
    师父?景湛明显看出苏忘离晃神,便轻声唤他。
    充满磁性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低沉又带些稚嫩,湿热的气息喷洒于耳廓,苏忘离察觉自己血液陡然停止,随即倒流而上,全都涌向耳廓,他便知自己那只耳朵不争气的红了。
    冻了?景湛皱眉,垂眸看向那只红耳朵,浓密细长的眼睫遮住眼眸,看不出眼中清明。
    随后,苏忘离便感到扶于腰侧那只炽热手掌拿开,随后便捏向耳垂。
    怎地这样热,可是冻了?景湛低首细看苏忘离那通红耳朵,又抬首看了另一边,师父皮儿真是薄,这点凌厉冬风便吹红了耳朵。景湛嗤笑一声,看似嘲讽,却满眼深沉笑意。
    你怎地这般难缠,竟嘲起为师了!苏忘离想将那火热胸膛从后背移开,但如今两人仅站一方地,寸步难行,他便回首怒瞪景湛,为师平时对你太过宽容了?
    景湛痞笑,目光闪烁,师父才不舍得罚景湛,师父最疼的便是景湛了。
    苏忘离回首望他,景湛痞笑瞧他,两人就在这锣鼓声天,人潮汹涌的娶亲大道上注视对方。
    苏忘离心脏陡然疼痛起来,这笑,太熟悉了,他见过,可却想不起是谁,在哪,但摧心剖肝的疼。
    心中冒出巨大寒意,他如同跌入死海,掉入深渊,坠入三十三重地狱,周围欢歌笑语离他越来越远,他伸手向上抓,却空空如也,底下,漆黑恐怖。
    师父,下雪了。
    少年稚嫩却带些磁性的清脆嗓音将苏忘离拉回人间。
    苏忘离立刻回首,佯装看娶亲的模样,生怕景湛看出些什么。
    多亏突飘鹅毛雪,将少年注意力全部吸引。
    这雪下的不大,也级慢,丝毫不影响众人看戏。大街上拥挤的人群并未因下雪而消散。
    这娶亲队伍真长,苏忘离总觉比九重天那条白龙还要长,不愧是大户人家,阵势浩荡。
    恍惚间,苏忘离只觉双耳发热,周围锣鼓嘈杂声减弱,似是被阻隔,斜眸一看,才发现那放至腰间的双手竟捂住自己的双耳。
    师父,徒儿也疼疼你。因双手将声音阻绝,苏忘离所听并不真切,但依旧能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
    心间暖流升起,眼眶有些微微发红,鼻子也有些发酸。
    苏忘离想,他真是太不争气,竟被一个十来岁小儿弄得想哭。
    可这悸动已是多年不曾有的,上一次却还是身在度悲寺时.
    苏忘离不愿回想,闭了闭眼,就着这姿势看完整支迎亲队。
    雪没下多久便停了,天空放晴,落地积雪不出几个时辰便化为雪水流干净了。
    苏忘离本以为看完娶亲便能离开,谁知景湛不肯,非要拉他去看新娘过门。
    景湛,修仙之人需六根清净。苏忘离无奈大过恼怒,被景湛拉住手腕,便走便教诲。
    苏忘离说话从来都是言简意赅,他认为自己能将本意表达清楚便足够,不用多费口舌,可别仙却总觉这人性情乖张不喜言辞。
    也只有景湛聪颖,一下便可听出苏忘离话中之意。
    修仙之人要六根清净,因此,就算看了这娶亲全程又有何用,不过是饱眼福,瞎幻想罢了。
    景湛自然懂得,谁说徒儿要娶妻?景湛将苏忘离拉至身前,就着他,左右偏身一点点挤入人群,使苏忘离和自己更接近花轿。
    不娶妻就不能看吗?景湛反问苏忘离。
    ...自然不是。苏忘离也有些好奇,想要一睹新娘身姿。
    毕竟久居蓬莱山,凡事间这事见的少,离这么近距离,又是头一次。
    既然这样,那便看个全部,以后说不定还可用上。景湛本就看上瘾,自然不愿就此离去。
    景湛,为师说了修仙之人苏忘离听到景湛所言无奈又要重复一遍,却被景湛堪堪打断。
    修仙之人不能娶妻,徒儿知道了。景湛双手扶住苏忘离肩膀,将他掰直,正对陈家大门,快看师父,新娘子要出来了。
    只见花轿停稳,轿边媒婆打扮之人手持绣帕,朝花轿大喊,吉时到,新娘出轿,跨火盆,入家门!
    花轿喜红帷子被侍女掀开。
    一只穿红绣鞋的玲珑小脚伸出轿子,紧接着一片大红喜袍映入眼帘。
    喜娘头戴金丝红喜帕,身着流光溢彩华服嫁衣,衣上孔雀羽毛仿若真正丝绒羽毛,描绘精致,每一根都色泽鲜艳,折射在上面的光线耀出不同色彩,活脱一只鲜艳凤凰,让人丝毫移不开视线。
    众人皆是发出赞叹声息,女子眼里满是羡慕,男子眼里满是留恋。
    只有两人均皱眉。
    苏忘离望向景湛,景湛皱眉回望苏忘离,两人皆心事重重。
    邪念深重。
    这新娘,根本不是人。
    第九章 仙君受大辱!
    富甲一方的陈家大户今日可谓是喜气洋溢。世间喜事莫过于娶妻,得子和高中状元。
    这陈家想来平日也是慷慨,不似普通商贾那般贪利享财,直到新娘被媒婆丫鬟搀着跨过火盆进了陈家大门,众人也紧跟其后,大多是些村夫男子,近似贪恋般留恋于新娘红衣上,竟想一睹这婀娜倩影的面庞。
    这镇上人人都知陈家小儿陈九泉要娶妻,娶的便是岳家女儿岳想容。
    岳家专捣鼓布匹生意,这镇上那个姑娘不想用岳家布匹做件衣裳。只因这布匹精妙绝伦,他家布匹全是经最好的女红之手,用最上等的丝线纺织成最柔软鲜亮的绫罗绸缎。
    便是明艳坊那瓦窑粉子,也都纷纷攒着珠宝钗子想要来那么一件。
    但因岳家人脉薄弱,在镇上布匹生意做的再大,也传不出去,出不了名堂,登不了雅殿,只能赚些镇上小钱,实在气闷的很,因此便来了这么一出缘亲。
    成了亲,陈岳两户便是亲家,等岳想容在给陈九泉添个儿子,那两家便亲上加亲,岳永林哪还怕自己这布匹传不出去?
    有了陈家,便有了四面八方广大的人脉,这布匹不仅是能打开市场,畅销成链,更是成为当今独大一家都是大有可能。
    因此,镇上人人又都开始骂这岳永林,直道这人心肠比毒妇还恨,为了钱财竟狠心将自己女儿卖出去,而陈家前几天刚痛失两个儿子,这场娶亲闹事看似商场互利,实则为陈家全家冲喜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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