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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修无情道后——落月无痕(53)

    江原略过这句问话,只半开玩笑道:你一直问这个做什么?先前你明明不喜欢他,现在又总问他。对了。他看了眼这棵松树,枝桠粗壮,树枝茂密,你一直在这里么?不会吃睡都在此地吧?我怎么没见过你。
    你满心只往云顶台跑,又几时回过清溪峰?薛灿笑道,好了,你不爱听,就不说这些。我当然不睡这里,自己找罪受,有毛病么?听那些往来的弟子说,你最近很威风,又炸了晏齐的屋子,又将连照情气的不轻,先前不久,还炸了云顶台的吊桥?
    你怎么知道?
    你那里剑气冲天,雷光闪动,我怎么会不知道。
    江原一想,也是。略过气死连照情不提,只将顾青衡的事与薛灿说了一通,方道:那昆元剑脾性如此暴躁,不知道是怎么当宗主的。也不知道我有哪里得罪他,非要揪着我不放。
    薛灿若有所思道:大约是你身上的气息惹他生疑。你不是催动内息,调了血丹出来么?恐怕不止顾青衡,那两个和尚道士,都有所察觉。
    但是昆元剑这个人,从前就是这样暴脾气的。薛灿同江原站在松树之下,背倚着那块大石头,说,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和无情宗前任宗主闹掰吗?
    哦?
    这倒是个大八卦。
    是江原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江原道:我听传闻说,顾青衡因爱生恨。说着自己鸡皮疙瘩都抖了一地,只觉得眉心直跳,实在不可能,总不会是真的吧。
    薛灿哈哈大笑:还有这等事,你这一说,倒并非不可能。毕竟苏沐长着一幅好相貌,年少风流,顾盼生辉,确实要叫许多人折腰。
    这话说的他亲眼见过一样。
    江原奇道:你怎么知道。再说了,他远在无情宗,你几时见过?
    江原来中原听的这许多八卦中,倒并没有提及苏沐如何年轻生辉,哦,倒也不尽然,是有提过一句,惊才绝世。想必一个胡子老头,可惊但也不会叫人称绝。
    我虽然没见过他,但总有别人见他。你看,他收的几个弟子,哪个不是相貌堂堂,白晚楼不提,是冰肌玉骨。连照情比你栖凤谷的花还毒,晏齐叫万千闺女心折,衡止仙风道骨,哪一点比白晚楼差。薛灿道,难道一个丑八怪,对美色如此讲究么?
    江原:
    非要说起来,苏沐收他们当弟子时,连照情几个年纪还不大,无论苏沐再怎么年轻,同连照情应当也差了好几岁。非要收年轻漂亮的弟子
    这是变态啊。
    但想想苏沐搞的那些事。
    好像确实也挺变态。
    那他把白晚楼一直贴身带着
    江原真心实意骂了一句。
    果然变态。
    既然不是因爱生恨。江原摸着下巴:难道是为了宗主之位?那也不像啊,昆元剑是当了一阵子的长老的,倘若他不肯屈居人下,又何必在创宗之时同苏沐一道来这里。
    薛灿哧笑一声,他道:你也见过昆元剑的弟子了。应当知道他的弟子是他的什么人吧?
    江原:是什么人。
    薛灿:你不是都当着别人的面,把他底细都抖出来么。
    啊?什么来着?江原在惯常胡说的记忆当中翻捡许久哦,说顾明夕同顾青衡同姓顾,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立马惊讶道:我瞎说的。
    当时怒从心头起,脑子里一闪而过,大约是哪里听来的八卦,江原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胡乱编排,讽刺了顾青衡一通。如今听来,江原道:竟然是真的?
    还真叫江原给蒙对了。
    确实是真的。
    昆元剑当年心高气傲,却心系于淮阳一楼中女子,甚至令其珠胎暗结。女子醉心于昆元剑,但昆元剑当年乃中原名士,一心向道,只求练出最快最狠的剑,如何能答应与她成亲,不过一直私会便罢,只不过那孩子一直随身教养。
    后来这女子为官吏所求,她被官吏抓走前,去信昆元剑,问昆元剑几时能娶她。昆元剑因事未至,那女子不甘受辱,当晚便自尽了。
    这和苏沐有什么关系?
    江原心想,难道苏沐抢了他老婆?
    薛灿继续道:昆元剑心思狭隘,本就对输给比自己年轻的苏沐心有不甘,他未前去,是因为正在悟剑的紧要关头。昆元剑虽未前去,却托信请苏沐代为走一趟。
    结果苏沐没走,回信说,既然当了无情宗的长老,如何能醉心情爱,断然拒绝。也就这么一晚的时间而已,事情便挽救不回来。
    昆元剑虽怒于苏沐见死不救,但毕竟是他自己的家事,故虽心头大痛,却隐忍不发。只这么一次,叫两人关系出现了裂痕,再不如从前亲近。
    苏沐寻常不在无情宗,所收弟子又过于年幼,宗内事务多少都是昆元剑打理。那时罗煞堂在中原搅成一锅粥,昆元剑最是嫉恶如仇,便亲自前往,要将罗煞堂斩杀殆尽。也就那一回,昆元剑身败回来,将养几日,却性情大变了。不多久,苏沐身亡,昆元剑折剑而去,从此与无情宗势不两立。
    不过几日就能性情大变?
    薛灿道:一个人,如果经历了变故,又或者遇到了很打击他的事,性情有变化,是再正常不过的,甚至能同之前截然两人,又昆元剑本就不是大度的人。
    可是连他的红颜知己死去都不能叫昆元剑性情大变,又有什么能叫他从此与苏沐势不两立呢?所谓爱恨情仇不就是如此两件事。
    薛灿说到这里,却卖起了关子。
    你猜为什么?
    江原道:我怎么知道。他猜过的都错了。
    因为他知道了一个秘密。薛灿微笑道,说着情爱岂非红尘俗事,对他所求置之不理的苏沐,自己却醉心情爱。而苏沐之所以不肯出山助他,却是急着要与心上人送礼呢。
    你说,这桩事,够不够叫昆元剑大怒?
    这实在是个大秘密,叫江原一时也有些瞠目结舌。
    原来苏沐是这样的人?
    如此说来,昆元剑不是怒于苏沐不出手相助,却是怒于苏沐言而无信,打自己脸了。想来昆元剑与苏沐结交,那些美谈并非有假,起码八分是真。但苏沐如此作为,于昆元剑而言,大约是一种背叛吧。
    昆元剑认苏沐为兄弟,又醉心剑术一心想打败他。结果兄弟不是兄弟。本因此剑结义,如今瞧来却如此讽刺。他大怒之下,才会折剑而去,彻底弃了昆元剑的名号。
    想必一个修剑的人,若非心头大恸,是不会轻易断剑的。
    一时江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若苏沐果真如此作为,顾青衡如此阴阳怪气,倒没什么好说的。他心里那些情分不作假,后来的怒意也是真,百感交集,当然处处针对。留顾明夕在山上,究竟是碍苏沐的眼,还是不忍自己见了后,时时想起这段过往,从而心头难受呢?
    江原道:那他此次过来,又何必找不痛快。
    苏沐都死了,他有什么不能来。不来,难道还说明他怕故人么?薛灿道,你当他们果真来做客么?你冲着忘忧丹来,他们何偿不是,即便是连照情,你又当他是什么好货色。
    连照情?
    这怎么又和连照情有关。
    江原忍不住将薛灿看了又看: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薛灿嗔怒道:你怀疑我?我什么都知道有什么奇怪,我又不像你,窝在谷里像孵小鸡,叫你出来也不肯。成天同他说着住了嘴,只道,再说了,这是中原人的事,何必要你去掺和。他们如此复杂,我才叫你早些回去,不与他们搅和。
    又像个炮仗。
    江原摸摸鼻尖:你说连照情怎么?
    我说,他本也不怀好意,你只要记着,他叫你做的事,你不要做。他若是要同你说话,你也不要听。原本三花大会早就该办了,你怎么不想想,为何拖到现在?
    说到这个江原有话说。他道:还不是你那日非要拿只小蝴蝶,叫成沅君同白晚楼打,白晚楼若不发疯,何必横生枝节。
    我那是帮你对付他们,谁叫你不领情,你现在反怪起我来了。薛灿道,早知道有今日,我当时就不该留他们一命。
    江原沉声道:薛灿。
    薛灿住了嘴,半晌道:我胡说的。
    江原叹了口气:薛灿,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动辄打杀。
    我记得你从前曾经手下留情,说因为那个人虽然冒犯了你,但求你放过他的妻子。江原道,结果你不但放了他的妻子,还放了他。
    只说不要叫他看见,再被他抓到,求再多饶也没有用。
    江原印象中,薛灿虽然擅心计,又算是心狠手辣,却不算是歹毒的人。如果薛灿果真歹毒,江原也不会同他做朋友。
    薛灿一怔,大约没想到江原会主动同他提陈年旧事,他轻声道:你还记得这件事?见江原点头,便陷入了沉默,须臾喃喃道,你还记得,我自己都忘记了。
    说罢长长叹了口气,似乎陷入了什么愁绪当中,不再露出笑容,瞧来就面无表情,看在江原眼中,叫他觉得分外陌生。江原正想说些什么,薛灿却已十分自如,仿佛方才的怅然是假的,不过是江原看错。只问:白晚楼疯病还没好么?
    白晚楼疯,是人尽皆知的事。
    薛灿会问并不奇怪。
    江原点点头,但皱起眉头,又有疑惑:可依我看来,不像心病,反而像是他一时也不好说。若说不是心病,白晚楼又很容易被刺激。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白晚楼既然只能呆在云顶台,方可缓和症状,一定是修为有损。
    依江原在白晚楼心境所见,白晚楼年少时,就应当能调动天地之力。他若是没病没痛,何至于到了现在都无法突破圆满呢。
    这时江原便想到先前薛灿所说剑气。
    那时江原尚在昏睡中,是不知道的。
    江原问薛灿:你说见到剑气?
    薛灿道:云顶台来的。
    江原若有所思。
    薛灿道:他不是被连照情关进云顶台的么?
    他不是被关进去江原顿了顿,他的事情有些复杂,只恐怕他同连照情,也并非外人所说那样势不两立。
    一山不容二虎,即便并非势不两立,却也不见得有多少师兄弟的情分。他们这几个师兄弟,不过是叫同一个人师父罢了,在一道相伴的岁月,恐怕都不如这身边的花草来得怜惜长久。薛灿不以为意,只道,不过,听闻关押白晚楼的地方固若金汤,你是怎么进去的。
    你问我为何灵蝶不在,便是如此了。江原将那日与璧和一事说了一通,它想进来寻我,却被大阵挡在外头,一头撞上去,就没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苏沐有恃无恐。薛灿道,原来是因为云顶台这个地方,有这么一个巧妙的活人机关,寻常人想进都进不去的。
    他二人站在此处,放眼是层峦叠嶂,青山翠渺,如今风不是很大,只吹了几片云雾过来。因着天色通透,瞧着远处,还能依稀有一处浮台仙影,淡淡一抹,像是蘸了墨水不小心在纸上突兀添的一笔。
    那里是你的心上人。
    江原顺着看过去。
    他虽然没有说话。
    但神色已表明一切。
    薛灿全部看在眼中。他想,有的人就像风一样,风这种东西,任你如何去抓,也要从指缝中溜走。你难道能困住风么?困不住的。既然困不住,人活在世上,为什么不去抓一些能抓得住的东西呢?活着,还是要实在些的好。
    我走了。薛灿忽然道,而后才说,你继续同你的心上人好吧。早些同他说清楚,都说最是人间留不住,能快活一天是一天。
    江原啊了一声:你要走?
    薛灿嗯了一声:你当我果真很空闲,只为了找你么?我有事要办的,只是先来找你,但你不同我走,我就只好去做正经事了。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空同你见了。
    办什么事?难道薛灿手这么长,竟然伸到了中原来。江原忽然有一种他在大山里面自给自足啃馍,兄弟却已经在外面金碧辉煌吃香喝辣的感觉。
    江原道:你还来不来?
    薛灿道:你以后同美人相依相伴,我何必来不识趣。恐怕就算我要找你,你也不会有空理会我。
    江原想了想:有道理。
    薛灿本以为,江原总会留他一留。结果江原从来没有变过。他气了半天,在气死之前,抿着嘴便要走了。欲要转身,方想起一事,又同江原说,有件事忘记告诉你,方才叫人塞给你的暖玉,你留着。你不是夜间睡不安稳么?拿着它,往后便能睡个好觉。
    这才果真离开。
    这一回薛灿说要走,似乎真的是走,江原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一别,他们似乎再也见不到了。江原望着薛灿离开的背影,忽然上前两步,喊道:薛灿!
    但是薛灿再也没有回头。
    我知道你小气,不肯给我留下点钱。但你也不必跑这么快。总感觉薛灿在听到喊声后,飞的更快了。江原站在那里,叹了口气。要玉有什么用,又不能吃。
    连照情约了江原在亥时,离亥时还有些时间。江原看了看天色,回到屋前推开门,屋内摆设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桌上一只空碗,是白晚楼留下来的。
    想到白晚楼的粥,江原不禁有了笑意。说来先前还很嫌弃,如今倒是有趣。只是即便是现在,他也是能不喝就不喝的。哪怕白晚楼掐他的脖子。
    再往里看,锦被还在,明珠也还在,唯一缺少的是那个人。江原坐在床沿,心里想起白晚楼。不知道对方现在在做什么。一日不见方如隔三秋,他才见过,却觉得有些想念。
    他喜欢白晚楼,那白晚楼喜欢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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