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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修无情道后——落月无痕(41)

    闻言,金非池便认真将顾青衡看了看:哦,你是苏沐的小跟班,苏沐在我面前,还需低下头来,就你,你不配和我说话。
    若别人这样羞辱顾青衡,那是不成的。可这个是金非池,是即便狂性如苏沐,前往蝴蝶谷时,也要装模作样拎些东西,以便作为登门之礼的人。他若是说顾青衡不配,顾青衡还真的就不配。顾青衡像被人打了一巴掌,面上火辣辣,他心底恼恨,又硬是咽了下去。
    而他不咽也没用,因为金池说完,拎着人大笑着便不见了。蝴蝶是如何来的,他便如何来,蝴蝶如何走,他也如何走。除了两只金蝴蝶没来得及飞走,还撞在这里晕头转向,哪里还有金非池的踪迹,谁知道他来过此地。
    眉如意指着残留的两只蝴蝶: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他来了我们怎么都不知道?连照情几时说老不要脸的会来了?
    金非池其实不老,看着不老,貌若春花,叫人见了心神荡漾也是正常的。也就眉如意,与金非池不对付,才一口一个老不要脸。说来眉如意平素仙风道骨,一遇上金非池,就像成了炮仗,一开口便能炸的那种。
    但谁能回答他?
    没人能回答。
    金非池神出鬼没,素不爱出谷,谁有这么大个面子请人过来。不过是呈个忘忧丹罢了,连照情竟还能费这心力将金非池请来。连照情还叫了些谁?要搞多大的阵仗?担心他们抢么?他倒是没傻到直接动手去抢。
    顾青衡冷哼了一声,单手负于身后,藏在袖内,旁人瞧不见的地方,他指尖微微轻颤,上面黑气已往下蔓延大半。他硬生生掐住指根,以针为引,一掐一点,逼出一道血箭。
    须臾顾青衡额上有了微汗。
    萦绕在指尖的黑气才渐渐消退。
    是他大意,为了试探这个弟子贸然出手,竟不知几时染上的毒。会是谁?难道是金非池?金非池精通阴阳之术,莫非同孙玺老儿混久了,也惯会用药用毒,使些不入流的手段么。
    而此时,江原被人随手一扔,踉跄了两步,回身望去,一双眼眸亮晶晶的,倒没有谢意,反而夹杂着恼怒。换作是谁被拎着领子在空中甩来甩去又甩到地上,大约都会生气的。
    金非池莞尔一笑,拂着鬓角,眼波横生:怎么?你这样目不转睛看着,难道是觉得我好看,喜欢我么?即便你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你这个毛头小子的。
    若非知道金非池年纪实在算不得小,单看这色如春花的模样,定力差一点的,倒真要被骗了去。从来金非池出行,有侍女蝴蝶开道,神秘无比。江原本以为,金非池是如何清冷出尘,不染凡间俗物,哪知大名鼎鼎的蝴蝶谷谷主竟然是这么一个性格。
    总觉得受骗了。
    好看又如何,又不是没见过好看的人。就算是再喜欢美色的人,在无情宗呆久了,一双眼睛也要被练得老茧都要出来,见谁都无惊无怪了。
    江原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金非池:不客气。
    江原道:那我就走了。
    金非池道:走吧。
    真走了。
    走啊。
    江原看着底下被踩住的鞋。那能否请前辈松脚?
    金非池脚一松,放开了江原,但他轻轻咦了一声,只脚离开,眼睛却还目不转睛地看着江原,像是看到了有趣的东西。
    他一身金衣金冠,眉眼间波光粼粼的,如同沾了金粉,离得近了,身上还有一种特有的味道。蝴蝶谷中遍蝴蝶,蝴蝶栖于花草,大约正是如此,金非池身上会有股淡淡的花香。
    难得有一日,江原会被人看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像被扒坦荡了一样。江原不禁轻轻咳了一声。说:前辈如果没事,我还有事,要先行告辞了。
    金非池负着手,嗯了一声,说道:你告辞可以,但我要找白晚楼,你既然是这里的弟子,先带我去找他。他还在云顶台么?疯病好了没有?
    白晚楼?
    江原一个诧异。
    他岂非也要找白晚楼。但听起来,金非池与白晚楼,似乎关系还颇为亲近。但是白晚楼同金非池熟悉么,从来没听任何人提起来。
    江原不自觉道:前辈找晚楼何事?
    晚楼?
    金非池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我找他,关你什么事,你倒是叫得很亲近。咦,你身上有他的气息,又叫他晚楼,难道你已经同他这个那个过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江原:混,混账,太轻薄了!
    金非池: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小剧场《关于顾青衡疑惑的金非池为什么会来》
    金非池不出门。
    除非拿宝贝请。
    连照情:我们这有个宝贝。
    金非池不为所动:你那的宝贝都是从我这儿顺过去的。
    连照情:这个宝贝他不一样。
    金非池:哪里不一样。
    连照情:他会打雷。
    金非池:哦?
    连照情:他还会看着漂亮的人打雷。
    金非池:哦!
    连照情:金谷主当然艳照四方。
    金非池:我马上来。
    搞定。
    第49章 心境之困
    江原心跳顿时乱了一拍,依江原所知所闻,他怎么会不知道金非池话中是什么意思,即便不是那个意思,他当然第一个想的也是那个意思。江原连多看连照情与晏齐,便也觉得是那个意思,又岂会错认金非池的那个意思?
    江原斥道:不可胡说。
    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身份地位。
    金非池双手插在袖中,见江原否认,略略睁大了眼。他实在是生得很好看,不同于连照情的艳丽,也与白晚楼的霜冷不同,叫人望之目眩神迷。可惜对面的是江原。他愿意时,你是天下至宝,他不愿意时,你同路边的石子便没什么区别。
    金非池比江原还要惊讶:你还没跟他那个?
    咦,你竟然还没
    住口!
    好模好样的人竟然满口那个!
    江原面色微红,眼眸更亮,闪着恼意:金谷主既是前辈,岂能开小辈的玩笑!白长老一身清瑕,洁身自好,还请前辈不要胡言乱语,污了长老威名,搅弄清白。
    他不愉悦之处可见一斑,当下也顾不上什么前不前辈,只重重一抱拳:金谷主既为客,无情宗自当以礼相待,但若谷主出言不实,莫怪宗规不近人情。宗主在明火阁,谷主可自去找寻,在下告辞。
    说罢走了个干脆。
    竟然真的只留下金非池一个人。
    还没人敢这么对金非池说话。开天辟地第一人。金非池袖着手,望着江原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长老,长老怎么了。难道他不知道白晚楼是长老吗?
    金非池想了想白晚楼,嗯,一身清瑕不假。他从前就一幅好模样,除了冰冷冷不喜亲近人,便如霜里寒梅,姿容喜人。这么多年,想必出落得更加出众。
    但是
    那不仍是人么?
    这个那个怎么了?
    很奇怪么?
    江原觉得自己这运气果真不如何,不过是出门一趟,先和连照情单方面打了一架,又和薛灿单方面吵了一架,又被顾青衡一头热拦了下来,最后还要被金非池质问。从前是他自己招惹别人的,可如今他做了什么呢?他不过是想快些去见白晚楼罢了。
    当真是现世报。
    从前如何对待别人的,现在都还了回来。
    还有。
    金非池简直胡言乱语。
    什么这个那个。
    他和白晚楼
    岂是,岂是这个那个之辈的。
    江原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心绪,只觉得像是一桩极为隐秘的事被人戳破,叫他面上发烫,只想着离金非池远一些,好像多呆一会,便要有火烧起来。一时之间身如清风,眼中只有云顶台,心里只有白晚楼。连吊桥边站着珠玉璧和二人也全然未见。
    任珠玉喊他喊得震天响,头也未回。
    就这样一路浑浑噩噩到了云顶台,手中那只寒玉兔子已经捏得发烫发热,就像江原此刻的心一样。他一头就扎进云顶台的灵符大阵,有白晚楼的灵力作媒介,灵阵不过一阵波动,便没了动静,根本未拦江原分毫。
    珠玉看得瞠目结舌。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瞎了。
    那是小江?
    璧和道:是小江。
    小江进去了?
    璧和认真道:进去了。
    珠玉:他忽然转过身,摸上了额头,我可能有些晕,竟然眼花了。从不见有人进的云顶台,江原是怎么悄无声息进去的。他要悄无声息进去,只能是白晚楼肯。
    白晚楼怎么会肯呢?
    白晚楼肯不肯,江原不知道。江原只是怀里揣了一颗药,心底揣了一个人,一头扎进了云顶台,穿过那奇花异草,一路绕过山壁,直到水池。
    水汽缭绕中,有一个半遮半掩的身影。白晚楼还在此处。
    白晚楼当然还在这里。
    上次他运功花了一夜,如今江原离开,当然没有一夜,不过一个多时辰。可是也就这么一个多时辰,白晚楼已然面色白中透青,冰霜覆体,几乎不像一个活人了。江原心头的火再烫,眼下也被冰熄了个干净。
    他当机立断,直接把人从水中捞了出来,触手冰冷,激得江原一个哆嗦。江原其实不喜欢冷,那种湿冷是蹿到骨子里,叫人心中发寒瑟瑟发抖的。
    但江原没有松手。
    只将白晚楼放下,随后将血丹含在嘴中,俯下身去。
    江原将血丹渡到白晚楼嘴里,轻轻捏抬他的下巴,以指划喉,几番轻点,便将丹药化入他喉间,助药性下移。
    这丹药本就是用江原精血炼成,又有连照情这位同门师兄的功力蕴含在内,与白晚楼可谓相契相合,一入白晚楼的身体,就如鱼得水,撒开了欢往他筋络肢末跑。江原将手掌贴在白晚楼的丹田,掌心施力,替他化解这周身寒意,还有化而不去的淤血。
    倘若江原没有猜错,若白晚楼此遭因他而起,大半是因为运功忽然被打乱,功力反噬,才造成损伤。而血气运行不畅,就会叫人半身发冷半身如直火窖。只是白晚楼这般严重,又时好时坏,就不知是什么道理。
    江原全心全意替白晚楼运功化药,本该在昏睡中的白晚楼却忽然挣扎起来。长年的警觉性叫白晚楼即便是于昏迷中也不得放松,迷蒙中察觉有外力入侵,条件反射般地运功抵挡。
    但他这面要运功,江原却也不能放松。原本替人运功就该是心神相契的两个人才能做的事,只因一个稍有不慎,两人便都要受功力反噬。两方拉据之下,竟然都用了真力。
    便在江原压制之下,白晚楼蓦然睁眼,眼中俱是凌厉。他虽神智不清,但看掐指阵势竟要结破元阵。生死大阵归破元,通常都是玉石俱焚!
    江原顿时大惊,来不及思考白晚楼为何会这个招数,果断按住他手腕,俯身一扣。心念急转之下,祭出毕生功力,心中快速念道无上太极,合元归体。自他身上立时浮出一道八卦阵,与地上隐隐约约的破元阵卦数截然相反,竟硬是将这破元阵变成了归元阵。
    两道阵法猛然扣合间,白晚楼与江原身躯一震,后渐渐合上眼。白晚楼躺在那里,江原倒伏在白晚楼身上,两人皆是无声无息。一片落叶打着转飘在这冷泉之中,浑然不知方才这里差点就被夷为平地。
    破元阵,与归元阵,是一对阴阳阵。此阵是一对道侣所创,名为破天与元昊。他们本十分恩爱,因道不同,半路生出罅隙。一时意气,破天负气离去。后一人流落西域,一人留在中原,辗转数十年间不曾见面,变成了怨侣。
    破天在西域,修尽魔功,元昊却求通天大道。一人邪一人正,最后只在战场相逢。血流成河间,昔日爱侣持剑相对。破天力有不及,终不能胜,便道:离别数十载,就让我瞧一瞧你多年可有长进。
    这便使出破元阵,一道大阵将场中所有人笼于此地,竟然是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要以命为媒介,要叫这里所有人给他陪葬。
    这破元阵,是破天钻研数年所得,没有破绽,也无从化解。场中所有人一时震惊非常,只觉今天就要命丧于此。
    元昊哀然一声长叹:破天,你为了逼我,竟然如此。也罢。说罢将自己的长剑扔至一边,说道,你手中有剑,心中无剑。我手中无剑,心里却有剑。上前一步,竟然不顾破天长剑所指,任他长剑捅了个对穿,却牢牢上前抱住破天。
    但我心里不止有剑,还有你。
    破天大惊,要收回剑来,却已晚矣。
    元昊命丧破天之手,破元阵却因阵主心意变化,只不过是乾子八卦一错落,死变生,穷途变大道,成了归元阵。一场危机顿时化解于无形。
    原来破天多年执念,连他自己也不晓得,只觉得这阵用来对付元昊再合适不过,却原来其中破绽,不过是一句我心里仍然有你。可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一时意气,正邪相背,两人生死相隔,穷尽黄泉也追不回来了。
    阴与阳,黑与白,生与死,爱与恨,从来是交织并行,并没有互相分离的道理的。破天与元昊虽死,两个阵法却留了下来,为后人所驱使。一个用于杀人,一个用于救人。但在同一阵上的改阵之法,却再没有过。到底这路功法过于邪性,不为人所道。
    江原身在西域,固然是见多识广,样样精通,多少晓得这个典故,不知道白晚楼是从何习来了。
    破而归一。江原从未用过这归元阵。先前也只是情急而为之,待他醒来,只觉得周身轻飘飘,脚不着地,心里吃了一惊,心想,难道他是死了吗?莫非他改阵失败,只剩下魂魄了?
    这般想着,忽然心口一凉。
    低头望去竟是一柄穿心剑。
    江原身形疾退,回身一望,那人却不是因刺他而刺他,分明就是在练剑。点挑刺转,一柄普通长剑,竟被他使得熠熠生辉,泛出光彩来。眉眼青涩,长发束在羽冠中,一身劲装干脆利落,分明是少年时的白晚楼。
    江原心中一动,难道因为他用了归元阵,无意中见到了白晚楼的过去?那他如今是以魂身状态,见到的白晚楼么,如今是什么时候,白晚楼见得到他么?
    这么想着,江原却忍不住将视线落在眼前人身上。
    年少的白晚楼,光彩夺目,锋芒毕露,叫人挪不开目光。他练了会儿剑,忽而将剑往上一抛,剑柄脱手嗡然而立,悬在空中。白晚楼以指为气,倏忽之间脚下顿起冰霜,而剑身亦起霜寒,一分二,二分四一阵凉意自江原颊边落下,江原抬头,方才是春色青青,眼下竟有如冬日,欲飘起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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