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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绡拭青锋——暮元序(25)

    萧玖的箭术是极好的,说一句百步穿杨也不为过,钟朔的箭都是有标记的,很好认,粗略一数,箭无虚发,箭筒中的都用尽了,除了几支射偏了,其余的皆是在要害处,没浪费一点。
    他头一回杀人,手腕还在微微颤抖,手指冻得通红,双眸却熠熠生辉,钟朔见他毫发无损松了口气,在一片混乱中侧身低声对他道:殿下,此事关乎长华,还是帝姬说话才好。
    萧玖明白他的意思,道:那我先回府中梳洗,待会儿直接去军营。
    钟朔点头,牵了自己的马来,看着萧玖上马,又让松竹跟着他回去,混乱中没人看清萧玖的面容,更没人注意少了松竹。
    留下一部分人手在长城处清理尸体处理残局,剩下的人压着俘虏回了军营。
    萧玖到时,钟朔仍未脱战甲。
    羌胡入侵,事关两国邦交,萧玖在军营中先下了断绝临邺与羌胡生意往来的懿旨,又潦草地写了个折子,连同钟朔的战报一同送往京城,便让人带了战俘出来,亲自审问。
    胡人性烈,宁死不受降,势颓时自尽了不少,剩下的这几个是同戎狄打惯了交道的钟朔亲自保下来的,四肢紧绑,下巴也都卸了,涎水顺着下巴滴滴答答落下来,叫萧玖没眼看。
    沙漠西域盛产药物,钟朔也是怕这几个人牙缝中藏了毒药才出此下策。
    萧玖叫了几个士兵进来,拿了水壶对着那些人的嘴中用力冲洗,检查过没有别的东西了才让人把下巴给他们扣回去。
    能说话之后那几个人便开始说些胡语,自然不能是什么好话,他们话说的连贯,根本插不上嘴,萧玖听得不耐烦,直接一挥手,松竹又给他们卸了下来。
    钟朔道:先带下去关几天罢,脾气磨一磨再问话。
    松竹又将人押了下去,萧玖道:还是得看严了,留着这几个人还有用处的。
    钟朔道:自然,战后牺牲士兵安葬以及家人的抚恤还得殿下下旨,不如你先回府,待我拟好名单再回府给你看?
    他还有得忙,所以让萧玖先回去。
    萧玖仗着帝姬的身份在军营中横着走,有些事他不想让钟朔自己担着,不情愿道:我留在这里陪你,有什么也好帮忙,你不要着急赶我走。
    钟朔坚持,殿下也累着了,回去用些定神的汤药,等我回去,好不好?
    他有些着急,萧玖起了疑心,仔细看了他身上的甲胄,神色突然变了。
    钟朔甲胄中的布衫本就是深红色,再加上有银色的战甲遮着,才让他撑到了现在。
    萧玖将营帐的门帘放下,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入,然后不顾钟朔的阻拦脱下他战甲,血腥味瞬间飘散出来,钟朔后背的布衫被弯刀劈开,伤口从肩头至后背,形状狰狞,粗布的衣衫已经粘在了皮肉上,萧玖手掌沾上了湿漉漉的血痕,不敢再继续下去,怕碰到他伤口。
    钟朔一时没忍住,嘶了一声,正要起身的萧玖瞪了他一眼,狠道:话也不知道说,怎么不疼死你!
    钟朔委委屈屈地闭了嘴,萧玖则出了营帐去叫了军医来看。
    军医拿了烈酒为钟朔清洗伤口,钟朔趴在榻上死死攥拳,硬是忍住了,萧玖坐在一旁冷嘲热讽道:现在觉得疼了?怎么不喊了硬气得你。,军医的手被他吓得抖了抖,不小心按重了些,又被萧玖瞪了一眼。
    钟朔勉强认错,殿下,臣知错了,殿下莫气。
    萧玖不吃他那一套,冷着脸道:你别道歉,本宫可担不起。
    完了,气得本宫都说出来了。
    没办法,钟朔竭力忍痛道:殿下,饶了臣吧,臣下次不敢了。
    萧玖置之不理。
    身居高位的驸马竟然在帝姬面前如此卑微,果然最是薄幸帝王家,正在上药的军医已年过半百,鬓角有些斑白,眸光怜悯地看着钟朔,手上的动作不禁轻了些。
    手握大权,取得凤女又如何?还不是卑躬屈膝,可悲可叹。
    家有贤妻的军医已然看透了一切。
    但他并没有说出来。
    毕竟,没有人胆敢违逆雍穆帝姬。
    钟朔求饶不得,又闭了嘴,偶尔偷偷看一眼萧玖,军医上了药包扎好伤口,用钟朔的笔墨开了张药方,嘱托了些忌口注意等事,萧玖一一记下了他说的话,才叫松竹好生送了出去。
    军医出了帐子才抹了把额上的汗,觉得帝姬对驸马外的人还是慈和的,可怜提督了。
    帐中,萧玖小心翼翼地将钟朔伤处的绷带整理好,又燃了一个熏笼,确保钟朔冻不着才不再忙活,冷眼看着在床上大气不敢出的钟朔,自己生了会儿闷气,发现再不说话钟朔就要睡着了,才道:别睡,待会儿喝药。
    军医用的是能促使伤口尽快愈合的猛药,用上后钟朔差点疼晕过去,迷迷糊糊听见萧玖的说话声才倒了口气,一时计上心来,强撑着道:殿下,疼,然后便眼前一黑什么也听不见了。
    钟朔醒时已是第二日下午了,夕阳西沉,一点光透过帘子透进来,萧玖坐在他身边,正搅着手中的药。
    见他醒了,萧玖温和道:怎样了?伤口还疼吗?
    钟朔道:谢殿下,不疼了。
    他语气平淡,萧玖自责道:你疼得厉害也不说,是我错了,不该那样生气的。
    萧玖态度缓和,钟朔趁机道:殿下不必难过,我是想着不让殿下担心,不想做错了,以后我受伤都会告知殿下的,殿下不要再气了。
    萧玖扶他坐起,把药碗端给他,钟朔一口气喝了,又喝了萧玖递过来的茶水将口中苦味冲淡了些,萧玖接过药碗放下,道:没气,只是吓唬你,以后我也不会了。
    钟朔笑了笑,嘴唇还苍白着,萧玖又是一阵心疼,连忙端了碗好入口的清粥一勺一勺给他喂了才安心了些。
    钟朔不放心外头的事,想起身去看看,萧玖拦住他道:战后的事你昏迷时我已办妥了,战死的士兵也妥善安葬了,相应的抚恤过两日便发到他们各自的家人手上,整顿等事我不懂,但估计胡人短时间内不会再来,待你伤好些再办也不迟,你老实养伤,战事上还得靠你。
    萧玖头一回做这些事,还是为着他倒下了,钟朔暗恨自己不争气受了伤累的萧玖做那么多。
    两人之间也许不需那么多谢字,钟朔还是道:多谢殿下。
    萧玖笑道:无事,昨晚在城楼上你要说与我的话,待你伤好,再说一遍,好么?
    钟朔道:好,到时候殿下要好好听。
    萧玖摸了摸心口沉甸甸的平安符。
    嗯。
    八百里加急,没几日京中便接到了萧玖的折子,隆德帝紧急重开了早朝,各大臣简直吵成了一锅粥。
    有说羌胡不足为惧,建议放权驸马的;有说羌胡意在长华,不可容忍,建议加派将领与兵力的;还有的认为隆德帝该御驾亲征震慑异族的,更有浑水摸鱼想让隆德帝尽快立下太子的。
    隆德帝在上方听得头疼,想着上朝前沈贵妃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更加烦闷。
    九皇子不大好了,太医也说不好能不能保得住,只说尽力而为,沈贵妃也疯疯癫癫,整日以泪洗面,话里话外居然是想让他立太子来冲喜的意思。
    皇帝看着殿上众臣争执的样子,没来由地想到了自己的原配,那个温婉的女子,虽然脾气好,但性子坚强,从不哭泣,也不与人红脸。
    十五年,报应来了。
    第37章 谈恋爱小日常
    战事暂停,早朝没争出个所以然来,隆德帝下了早朝后左思右想召了沈昱。
    前日大理寺卿上了秘奏,言说七月围猎时的刺客有漏网之鱼,已经捉了回来,连夜审了,竟是沈昱的人,派去刺杀三皇子的。
    隆德帝宠爱沈贵妃,沈昱的行径他看在眼里却不放在心上,毕竟一个臣子再有权势到底也无法与皇权抗衡,是以多年来任由沈昱敛财夺权铲除异己,可自沈贵妃产子后,他便开始对沈昱有些忌惮,九皇子又体弱,沈昱大权在握,若是此时反了岂不正好?
    再加上如今得知沈昱早在七月时便动了手,细细一想,沈昱如此心急,连沈贵妃腹中是男是女也不知晓,为何便动了手?
    皇帝耽溺情爱多年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隐隐觉得事有蹊跷,因而对沈昱更有了戒心,此时宣他,意在试探。
    沈昱进殿行礼后皇帝迟迟没叫起,他心中谨慎,便听隆德帝道:方才在朝上,沈卿似乎并未出言,朕想问问,对西北一事,爱卿如何看?
    隆德帝刚办了刘祊,沈昱费了不少周折才将自己撇清了关系,自断一臂并不好受,没了刘祊他行动受限,近日来隆德帝似乎也不大信任他,现下提出来这事问他,约莫是属意他领兵去西边儿,可如今临邺是钟朔掌政,还有雍穆帝姬,他去了定然寸步难行,且京中形势根本离不得人,他决计不能离京。
    思及此,沈昱便道:回陛下,臣以为,羌胡不足为惧,驸马镇守临邺足矣,不如陛下为驸马加派人马,也好早日取胜。
    隆德帝道:若朕命沈卿往临邺御敌如何?
    沈昱下拜道:陛下三思,臣并不了解临邺与沙漠地势,与士兵也少有接触,去了恐一时不能服众,耽误了战事。
    隆德帝看着他的官帽顶,道:哦?朕也以为爱卿所言有理,如此,便听沈卿的。
    沈昱叩首,臣不敢,陛下决断才是。
    隆德帝挥手让他下去,从始至终没有免他的礼。
    沈昱退了出去,回府后便传了信给沈贵妃,叫她试着打听皇帝最近有否得到什么消息。
    沈贵妃也算是自身难保。
    她亲生女儿一面都未见过便被抱了出去,换来的这个男孩儿偏偏身子弱,她心中焦急,暗地里逼着太医下了狠药才将将吊住了命,够为沈昱拖延些时间的,面上还得做足慈母的样子,没事便拿着帕子在隆德帝面前流泪,求神拜佛的也做了不少,偏偏庄静也不安生,她已禁足许久,名声在宗亲中毁了个透彻,京中但凡有点威望的世家都不愿迎这么个祖宗进门,隆德帝虽疼惜她,可实在是找不着愿意聘她的人家,没法放她出来,本想着再过一两年外头的流言没了再为她婚配的,但庄静自己等不及了。
    庄静本就比萧玖小不了多少,萧玖已经二十一了,庄静自然也不小了,虽是帝姬,但也是个老姑娘了,自己的好年纪就这么眼睁睁地过了,庄静怎么也不甘心,她心里恨着钟朔与萧玖,发誓要嫁得比萧玖好十倍,好压他一头,这样的野心叫沈贵妃头疼得不行,也不能由着她做梦,她接着沈昱的消息时便想着为庄静求求情,早日放出来嫁了人也好,总归没人敢对皇家说什么。
    隆德帝疑心了沈昱,连着沾亲带故地看沈贵妃也有那么些不顺,晚间时候沈贵妃为他按着肩,轻声道:陛下近日不大爽快,吃得也少了,可是白日里有什么不顺心的?
    隆德帝没看她,闭着眼道:你不知道么?
    沈贵妃力道不变,笑道:臣妾在深宫中,每日担心的只有丈夫子女,该知道些什么吗?
    隆德帝道:你不该知道的就别问了,妇人家也不懂,多看着九皇子,太医说还有些不好,你多费心。
    沈贵妃碰了个软钉子,隆德帝可从不这么待她,他向来视她为妻的
    她不再追问,只是道:是,臣妾只是担忧陛下身体,九皇子臣妾也是一直好好照看着的,说起来倒还有一事。
    雍穆已出嫁近一年了,庄静只小她一点,如今也是到了年纪了,她早知错了,日日求着说想见见父皇,不如陛下先将她放出来?她还没见过九皇子,叫她看一看胞弟也好的。
    沈贵妃面容淡雅美丽,这样细声细气地说话,往日里隆德帝没有不应的,但现在听着竟然有些刺耳,隆德帝不想理会她,直接不耐道:九皇子那么小,不宜见外人,且她丢了这样大的脸,是怎么好意思求着见朕的?不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还整日里想着出来,再出来给朕丢人吗?
    沈贵妃这回碰了个硬钉子,一时委屈,泪一下子便出来了,梨花带雨的,看着可怜,她这些时日哭得够多了,隆德帝更不耐烦,训斥了几句,索性回了紫宸殿自己睡去了,留沈贵妃自己哭个够。
    次日隆德帝便发了讨伐羌胡的圣旨,正式封钟朔为临邺提督,兼怀化大将军,统领临邺将士,再从京中抽调两万人马,增援临邺,另外还赏了不少的东西,随军一同送往临邺。
    圣旨没走内阁,朝中连个风声也无,他自己拟了旨在朝堂上读了便送去了临邺,一点没耽误,还另外点了姜家姜淅为运粮官,顺道升了钟寒江的官职。
    纵观满朝文武,他现在能信的,只有钟家,从前沈昱冒领钟寒江军功等事他也知晓一些,当时没作声,现在只得尽力找补,钟朔他不担心,他最担心的是雍穆心怀不足,蓄意闹事,堵住萧玖的嘴叫他没法发作才是重中之重。
    钟朔收到圣旨时伤已好了大半,只是萧玖仍旧小心,每日练完兵他就被按着趴在榻上休息,拿剑更是不用想了。
    萧玖接旨时并没叫钟朔,安排好宣旨的人后才端着药进了帐子。
    钟朔受伤后为了方便调度军中事宜,一直在军营中养伤,萧玖干脆也搬了过来,换了张大些的榻,方便照顾他。
    钟朔正趴着看玉门关外的布防图,萧玖扶他起来喝了药,才将放在托盘上的做垫布的圣旨给他,笑道:现在可是正三品的将军了。
    钟朔看了圣旨,道:都一样的,殿下开心就好。
    萧玖坐在他身边,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小心不碰着他的伤处,道:这回他倒是痛快,怕是已经审了那个刺客起了疑心了。
    钟朔道:正好的,不耽误御敌便可。
    萧玖看了眼钟朔手中的布防图,道:皇帝封了姜淅做运粮官,大约已在路上了,难为他还知道安抚姜家。
    钟朔牵了他的手,姜大哥过来也好,后方可放心交给他看着。,最好还能看住萧玖,让他别再跟着上战场。
    萧玖嗯了声,道:京中情形不错,九皇子身子好了些,是沈贵妃心急给他用了猛药,皇帝不知,松烟拿到了那副药的药渣,已告知了萧珙,让他收了起来。
    钟朔欲言又止,萧玖便道:我知你想问松烟如何,她很好,萧珙也算给我些面子,待她不错,年前病了一回,没受什么大委屈,我在宫中的人都看着她呢。
    钟朔道:松竹心中记挂松烟,也不敢直接问你,我便替他问问,有你这句话,松竹也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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