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辞心烦意乱,眉头紧锁。
徐光星走出囚房,命人备了马车,赶去了惜梦的家里。
惜梦似乎是被吓得痴了,离门口不远处是她爹的尸体,地上淌着一滩血液还未全干,她面色苍白地缩在墙角,秀气的下颚上还挂着泪珠。
徐光星作出一副救世主的姿态来,踏进屋子。
惜梦本是极为厌恶徐光星的为人的,她看得出这位公子哥对她存的心思,可她身后无靠山,只得忍着恶心任其摆弄。可眼下突逢大变,她早就慌了心神,此刻徐光星的出现无疑是她唯一能抓紧的浮木。惜梦颤抖着扑到徐光星身前,抓住他的一脚:徐少爷,我爹......我爹他......
徐光星故意诱着她:是谁?
惜梦怔怔地:是......林......
是林归雁杀了你爹。
林归雁......他......
你只要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惜梦的脑子里乱作一团,她完全分不清究竟谁是真的谁在说谎,那尸体究竟是不是他的父亲,她到底该相信林归雁,还是......
徐光星咄咄逼人,惜梦将双眼紧闭,道:我看见了,林归雁用剑,杀了我爹,但是......
徐光星将她扶起,命人带回徐家楼好生照看。
他冷笑道:惜梦,记住你这句话。
林归雁除妖归来,天色已泛鱼肚白。他见时候不早,想起穆辞平日里早期会带着些起床气的,便直接去了穆辞的房间,想叫人起床。
他推了门,屋内空荡荡一片,床铺上被人拙劣地堆出一个人的形状,一瞧就是他徒弟的手笔。
林归雁冷着脸,伸手摸向床榻。
冷的。
穆辞一夜未归。
这时,门口处忽然围了许多人,将房间堵得水泄不通,每个人都是严肃的备战状态,林归雁蹙着眉,冷静地扫视面前的人群。
他道:我徒弟呢?
无人应答。
我徒弟,穆辞在何处?
依旧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用剑对着林归雁,只要一声令下,就会毫不犹豫地向他发起攻击。
徐光星的声音飘然传来:你徒弟在徐家行凶,企图害我性命,已经被我们抓起来了。
所有人都未能看清林归雁的动作,只是一晃神的功夫,林归雁已经从他们眼前消失了,再一看,一双长剑架在了他们大师兄的脖子上,剑身上映着的是活像结了霜的眼神。
徐光星也没想到林归雁的实力如此强劲,但他并不慌张,只道:怎么,你不想你徒弟活了?
林归雁冷声道:放了他。
为何放了他?你们师徒二人来了槐枫镇后,一个要行刺于我,一个滥杀平民。我徐家对鹿鸣林以礼相待,反观你二人,如此歹毒。
他又道:带人上来。
惜梦红着双眼款款而至,穆辞则被人捆缚着四肢,蓬头垢面地拖行。
在清晨伴有雾气的阳光下,穆辞一只残破的手显得格外扎眼。
穆辞费力地抬起头,他许久未进水,嗓子十分干哑。
林归雁,走
徐光星面色一变,他还以为穆辞会向林归雁求饶。
猎鹿的是徐光星,他的目的就是骗你来此,他想要鹿鸣林的玉矿,你......你先走,此处不能久留。
徐光星怒道:死到临头还不老实!
惜梦见了林归雁,当即落了泪,许是想起自己父亲的尸体都没人安葬,哭得十分伤心:林公子,缘何伤小女子的父亲。
她哭得厉害,林归雁却置若罔闻,他松了徐光星,一步步地向穆辞的方向走去。
架着穆辞的几人有些畏缩,林归雁身上的杀气甚重,看得他们止不住脚软。
你......你做什么!
穆辞摇头道,依旧哑着嗓子道:你别过来,快走,他们要栽赃......
血肉割裂的声音。
穆辞的眼前溅出血花,他身上一松,还以为要摔到地上去,却落在了一双有力的臂膀里。
林归雁抱住穆辞,看着穆辞重伤的手。
他开口,对徐光星道:是你吗?
将他手伤至如此的,是你吗?
☆、男主和炮灰统一战线
穆辞在合上眼的前一刻,满心想得是全完了。
闹剧注定无法收场,这天下终究是林归雁的天下。
林归雁的怀抱总是带着一缕不近人情的凉意,总叫人怀疑他的身上是不是没有温度。今日的他不同寻常,穆辞被他稳稳地扶在怀里,穆辞却能清晰地感受到着一双臂膀颤得有多厉害。
林归雁......
不要说话。
徐光星注视着这一切,心中惊愕万分,又止不住地狂喜。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为了找一个正当的理由对鹿鸣林出手当真是煞费苦心,没想到林归雁竟然在均势的局面下主动出手重伤徐家门生。方才两个架着穆辞的师弟已然倒在血泊里,看这伤势,若是不及时救治,恐怕难逃一死。
穆辞受了一夜的刑,早已筋疲力尽。林归雁垂下眼眸,心中的情感复杂万分,他自己也很难分清究竟是愤怒多一些或是心疼多一些,他抄了穆辞的腿弯,将人横抱起,许久后,才能勉强抑制住心绪,开口道:我未伤及他们的性命,你若再不叫人来治,他们会死。
徐光星激动道:你还有空去管旁人死活?
他抽出自己的宝剑,指向林归雁:林归雁,你出手残害多条人命,还有什么话好说?
林归雁所斩杀的妖兽,虽化作人形,可那也只能骗过凡人罢了,但凡道行深一点的修士,只需一眼便知这尸体是人是妖。徐光星急冲冲地找了惜梦做人证的目的便在于此。林归雁心知肚明,可他不打算为自己多做辩解,他早已知晓,徐家演这一出羊入虎口,早就不存在和解的结局。
徐光星喊道:愣着干什么!把这人给我抓起来!
穆辞迷迷糊糊地,耳畔不断传来兵器割断布料时发出的声响,林归雁将他抱得很稳,然而刀剑无眼,无论是再强大的修士,以一敌百仍不是一件眨眼般轻松的事。
待他完全恢复意识,一切皆已落定。
他斜躺在床上,右手上的火辣感减退了不少,应该是涂了清凉药膏之故,并被仔细地缠上了绷带。
像一只木乃伊的右手。
他扭头,张口便喊:林归雁。
林归雁就坐在床头,却不回应,眼眸淡淡地落在地面上,宛如一尊雕塑。
穆辞心里咯噔一声,又叫了一遍:林归雁......
许是觉得自己这么大人了不该与小徒弟用冷战的方式解决问题,许久后,林归雁还是嗯了一声,充作回应。
穆辞知道,林归雁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气得还不轻。
林归雁的情绪波动从来都是可以忽略不计,他高兴了也是那个样,发火了也是那个样,穆辞早就习惯了。就连亲眼目睹了朱雀与凝霜之间的渊源情仇,他的态度也是淡淡的,虽说后来趁旁人不注意时在那无人拔起的横刀前奏了一曲安魂曲,可从面上是瞧不出他什么的。
穆辞叹气,林归雁为了自己重伤数名徐家修士,他昏迷后还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他该如何对林归雁解释,毕竟先出手伤人的确实是他,林归雁会不会相信自己找到了徐光星潜入鹿鸣林猎鹿的证据?
你......将他们怎么了。
林归雁冷冷道:重伤数人,杀一人。
果然如此。
穆辞追问:杀的是......谁。
徐光星。
你杀了徐家首席弟子,鹿鸣林还是逃不掉了......
逃不掉什么?
徐家一定借题发挥,大作文章,那徐光星擅闯鹿鸣林更屠杀几头白鹿,其中还有孕中母鹿,平日里又仗着家世胡作非为,分明死有余辜。可惜我们没能将他猎鹿的证据完全摆在世人前,惜梦又听了他的话,一口咬定你杀的是平民而非妖兽。恐怕鹿鸣林没几天安生日子了。
穆辞所言废墟,这都是原文中写得明明白白的剧情。
林归雁仍是一副无悲无喜的神情:他们要来便来,又能如何。
穆辞愕然,如何是不能如何,只是往后......恐怕身不由己的是你。
倒是你,穆辞。
穆辞被突然点名,心里虚得很:我......
该来的总会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为何擅自行动,为何激怒徐光星,为何......最后半句话,林归雁没能问出口。
他本想问,为何让徐光星将他伤得这样重。
他本想以牙还牙,废了徐光星一只手。那徐光星给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罢了,非要句句话往林归雁心坎里戳,他放肆地大笑,张狂地与林归雁道:你知道我是怎么伤的你徒弟的手吗?我问他,鹿鸣林的玉矿到底在何处?可他就是不答。他越不答,我越用刀划他的手,他那表情真可怜啊,死死咬着下嘴唇,额前的发都浸湿了,看得我只想在他手上多划一刀,再划一刀,看看是他的嘴硬,还是我的刀子硬!
不作死就不会死,作大死的一定会死。
待林归雁完全冷静下来,回过神时,他已经杀了徐光星。徐光星死不瞑目,似乎根本不知自己怎么就死了。
对于林归雁来说,最简单的事情,也不过是叫一个人死。
穆辞认错道:我只是,想帮你找到证据。
你该和我说。
这一次是我失手,才叫他们抓了的。穆辞为自己辩解:我若做得干净利落些,徐光星就没机会销毁他那双沾着鹿鸣花的鞋。到时候我们也能理直气壮一些。我不想叫他们......给你添堵。
穆辞残着一只手,也不忘去搂林归雁的腰,他将头枕在林归雁的大腿上,道:现在我们两个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林归雁沉默不语。
我保证不叫你担心了,以后我就跟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倒是你,你别把我丢了就行。
看着徒弟姣好的侧颜,林归雁抚上穆辞的头,未再说话。
☆、炮灰也要洗白白
林归雁一心担忧徒弟的伤势,于是不再理会槐风镇的是非,只想尽快带穆辞回去疗伤。
他这小徒弟从小到大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有些夸张,可也是极少拿持重物的,林归雁将他保护的很好,谁知落在了别人手上,便要遭受这割掌之苦。也不知穆辞这么怕疼的一个人,是如何忍过这钻心的剧痛。林归雁甚至不敢细想。
反倒是穆辞不把这伤当回事,回了鹿鸣林后,先是美餐了几顿,又蒙头大睡了几天,美名其曰养精蓄锐。
阿梅每每见过穆辞这般模样总是少不了叹气,她始终以为穆辞的心性难堪大任,林归雁却与她道:此次外出他收了伤,理应好好养养的。
阿梅费解:穆少受了伤?
林归雁十分惯着他那唯一的徒弟,这件事在鹿鸣林中并非秘密。林归雁存了心去护着的人,难道还会为人所伤?
回到鹿鸣林后的林归雁神色不如在外时冰冷,看起来略显柔和了些,他的目光中含着一股道不明的忧愁,淡淡道:是我大意。
林归雁实在不知该如何对阿梅讲述在槐风镇发生的事,这位侍女对鹿鸣林忠心耿耿,称得上林归雁的左膀右臂,她理应知情。可所有的事都发生的过于徒然,若是徐家一口咬定林归雁无缘无故出手伤人性命,鹿鸣林一定少不了麻烦。
若是放在几个月以前,林归雁自己也想不到居然会有这样一天。
主仆二人陷入无言的僵局,只得默默地去了炼药房,为穆辞调配药粉。
林归雁手法娴熟地在各类小匣中挑挑拣拣,称量磨粉,只看他配药的模样,被人错认为药修也是在所难免的事。阿梅不懂药,只能打打下手,她沉默良久,瞧着林归雁认真的神情,开口道:公子。
讲。
在下以为,公子对穆少,似乎过于上心了。
动作僵直。
又继续磨起药粉:何以见得。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否以心相待,不难看出来。普通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公子。
林归雁的动作再一次凝滞了,他看了阿梅一眼,阿梅并不畏惧他的目光:公子该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
从走上这条路开始,就不能回头了,凡事都讲究有得必有失,公子。
我自知道。
公子最近可曾道心不稳。
林归雁回道:有。
阿梅神色一变。
林归雁继续手上的动作:看见他奄奄一息地被人架着,手上的伤口凝着血痂时,心神大乱。
怪说如此,那日我正在哺鹿,瞧见槐风镇的方向似乎有晴天霹雳之兆。
当真。
我为何要说谎话欺骗公子。公子,你明知道,你护不了他一世的。阿梅将手里的物事平稳地放好,深深地对着林归雁跪了下去:为了公子,也为了鹿鸣林的基业,还请公子对穆少另作打算。
林归雁将她扶起来:说得什么话,哪里就那般严重,唯师徒情谊而已,不碍事。
他初来鹿鸣林时不过是几岁的稚童,你大约也察觉得到,他远不如面上看起来这般活泼,他......对人的依恋很深。
阿梅张了张口,终是未能将话说出口。
哪里是对人依恋深,唯对你依恋深而已。
当日我留了他,合该我对他负责的。
阿梅心知多说无益,只得道公子自有考量,是在下多虑了。
林归雁也终于磨好了手中最后一服药,他吩咐阿梅用开水将药煎了,等到不烫口的时候端去让穆辞喝了。阿梅正要双手接过,林归雁却变了主意:罢了,这药太苦,怕是他又要闹。还是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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