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还未到里面，一股发霉夹杂着袜子臭味的混浊气息就迎面扑来，仔细闻闻，甚至还有一丝腥骚味。孙央财时常出入这里查看有没有偷懒的工人，倒

    是习惯了一些，不过仍然条件反射一般的憋了一口气。

    再一看身后跟着的一行人，个个手捂口鼻，眉头微皱，有几个人甚至干脆也不跟着了，站在食堂向这边张望。嗯，还是那里的味道，可以忍受些。

    这下，李宜萱终于爆发，干呕起来。好在从接到林扬电话向这里赶来直到现在，她一直没吃过什么东西，否则，这屋子里恐怕又要加上一种呕吐物的味

    道了。

    干呕了几下，大概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李宜萱赶紧忍住了，悄悄示意齐通把这里的环境记录下来。

    整间屋子大概只有五十平方左右，床铺是那种用一张张床板拼接起来的通铺，分别靠左墙和右墙摆放，中间只留了一条不足一米宽的过道。两排在通铺

    上面一个紧挨一个居然摆了共四十多卷铺盖，看那样子，恐怕稍微体形壮上一些的翻身都会比较困难。

    武文兵见状，少不了又是一通大骂：“这地方又潮又闷，哪住得了人呐，你们也太不把工人当回事了。你看看这被脏的，这地方潮的……还有跳蚤！”

    妈逼的，多管闲事。孙央财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武文兵，心说，俺这地方就这样，咋地？

    气归气，不过武文兵的话仍然让孙央财脸上有些挂不住，冲着牛新志和一行派出所的同志又是赔笑又是道歉。“这地方味道大，咱们还是到别处去看看

    吧。”

    家属们把孙央财那副嘴脸看在眼里，均是无比的鄙夷。于是雷父又开始发问了：“条件太差了，工人就睡这？不是还有女员工么，中间也没个什么东西

    遮挡，怎么保障她们的隐私和安全？”

    都是些穷乡下人，哪来的什么隐私和安全。

    孙央财心里这么想可这话也不好明着说出来，于是临时扯了个谎：“这地方原来有帘，这不今天刚撤下去洗了么。”

    孙央财这谎话说得一套一套的，但是太过敷衍，只要脑子没毛病的人都听得出来，洗了？蒙谁呢。雷父和另外几名家属不满的瞪着孙央财，心说，你当

    我是三岁小孩儿呢。

    这时，李宜萱悄悄扯了一下林扬的衣角，凑上前去低声说：“怎么有四十多个铺位？不是一共才二十多人么？”

    “嗯。”林扬点点头，没有多说，不过脸上的疑问却是越发浓了起来。

    按照孙央财刚才的说法，全厂一共有员工二十九人，其中还包括五个做杂工的妇女。这间屋子里一共也只需要用二十多卷铺盖就足够了，怎么会有四十

    多个铺位？

    刚进来时，房间里灯光很昏暗，等适应了一会之后，林扬又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水泥地上，居然有长头发，而且还很多。

    另外，在里侧一个铺位的被角下，隐约露出卫生巾的包装的一角。这种大众包装的卫生巾在超市里随处可见，所以林扬也并不陌生。

    由于居住条件有限，男女混住在同一间屋子的现象在工地也时常可以见到，这倒不足为奇。林扬关心的是，这间屋子里住着全部二十九名工人，可是多

    出来的铺位，又是谁住的呢？

    难道，真是的那些被掳来的人？孙央财有意隐瞒了工人数量，说明他心里有鬼。

    可是这些人又被藏到哪去了？

    林扬不动声色，也没有立即发问。看得出来，孙央财是满嘴跑火车，撒谎就跟家常便饭一样。戳穿谎言就需要证据，索性不如往下看看再说。

    宿舍检查完了，有人便提议去砖窑里看看。

    牛新志心下有些开始不耐烦，我一个所长还没发话呢，你们倒是挺急。

    不过既然此行的目的就是来找失踪八口的，他也实在不好反对。下意识的，他向孙央财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那意思是问：都准备好了？

    一条绳上的蚂蚱，心里想的都一样，孙央财哪里会看不懂牛新志的眼神。于是极细微的点点头，又咳嗽一声，言外之意：没问题。

    殊不知，两人这一唱一喝的细微动作，全被林扬看在眼里。只是仍不见刘东生的身影，林扬不能急于求成。这个牛新志，先上他蹦跶一会儿，早晚有他

    哭的一天。

    看到孙央财的态度，牛新志就放心了。那些个“临时工”估计早就从窑里撤出来了。自己也真是的，瞎担心。没想到真让李辉国那老家伙说中了，自己

    果然是越活胆越小。

    心下自嘲的一笑，牛新志大手一挥：“走，去砖窑看看。”

    于是一行人便退出这间又脏又臭的宿舍，在孙央财的带领下，向砖窑方向走去。

    从进厂到现在，牛新志可是一直没理会这些家属，到此，检查工作基本已经进行了一半，再去砖窑走走过场，这趟活就算是交差了。心下有底，牛新志

    这心情就逐渐变得敞亮多了。

    他微微观察了一下林扬的表情，心说，你倒是找哇，找出一个同学让我开开眼。找不到人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哼！

    走出不远就是三个废弃砖窑，周围杂草丛生，长得足有一米多高。可是尽管被人做了掩饰，林扬仍不难看出，其中一个窑洞口的杂草有被人踩过的痕迹

    ，后来又人为的把草扶正，挡住了窑口。

    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而在它的外围，是用破木条围成了一个简易的猪圈，一头肥肥壮壮的母猪正躺在里面睡觉，周围的土地上已经被这只猪弄得泥泞不堪，臭气熏天。

    离猪圈几步远的距离，就有两只黄狗正在不断的汪汪狂吠，由于与猪圈离得很近，狗窝附近也被弄得肮脏至极，猪尿狗屎的满地皆是。两只黄狗用拇指

    粗的铁链拴着，倒无虞担心它们挣脱过来咬人，但这两个家伙凶狠的目光和眦牙咧嘴的面目就足以上所有人避而远之了。

    这么恶劣的环境，狗狗依然恪尽职守，也实属不易了。

    俗话说，狗不嫌家贫，这里的伙食这么差……咦等等，狗食盆里，不是白菜！仔细一看，妈的，居然是排骨。

    这回林扬想不怒都不行了，指着两只怒吼中的黄狗骂道：“这没人味的畜生，工人吃清汤寡水的白菜，你们倒啃起骨头来了。”

    这么明显的指桑骂愧，孙央财想不听都不行，更何况，林扬的声音还那么大。在场的每一个都听得清清楚楚，无不低下头窃窃私语，时不时的，还有几

    个人看热闹一般盯着孙央财的表情。

    这年轻人说得有道理啊，狗的生活都比工人们强，看看人家，都能吃上点荤呢。

    孙央财这回是真话说了，事实摆在眼前，都被这一干人等抓现实，还怎么解释。这时，他只有心下痛骂手下的人——这帮不长心的家伙，做戏不做全套

    ！

    林扬的身份早就在他跟着牛新志后头进厂来的时候，孙央财就猜出来了。之前皮酉永也说过，有两个大学生曾经报案找同学，想进厂找人但是被牛新志

    拦下了。所以孙央财看得出来，林扬就是那个大学生，这年轻人不含糊。

    “哼，好在哥提前做了准备。”孙央财心里想。等派出所的人一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想到此，孙央财就直接无视了林扬的话，冲着牛新志等人说道：“前面就是我们的砖窑了，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工人们干得可是热火朝天呐……”

    “等等。”孙央财的身后，突然传来了林扬的声音。

    正在前行的一干人等一转头，就见林扬指头猪圈后的一个废弃砖窑问道：“这里还没查呢，我要进去看看。”

    能够大大方方的带领大家进去的地方，一定是没什么问题的，孙央财不笨，自然不会傻到把抓来的人混在其他工人里。倒是这几处旧砖窑值得怀疑，是

    个藏人的好地方。

    这话一出口，牛新志就不乐意了，让你进来就已经算是破例了，你还没完没了了。捣乱是不是？

    “一个旧窑子而已。”牛新志冷冷的嘀咕一句，转身就欲继续向前走。见牛新志要走，剩下的家属也要跟上去不肯落后。难得进来一次，他们不想错过

    检查的机会，而且直到此时，他们还对人民警察报着一线希望。

    不过孙央财就不同了，旧窑子能不能进，他比谁都清楚。

    只见他狠劲白了一眼林扬，很不客气的撂下一句：“废弃的窑子，都快塌了，要进你自己进去吧。”

    本来孙央财是想用这话吓吓大家伙，果然，一听说窑洞有坍塌的危险，家属们谁也不敢靠前，与人民警察的步伐跟得更紧了几步。

    可这一招欲擒故纵的把戏没能哄过林扬的火眼金睛，指着旧窑说：“我要进去看看，说不定里在就藏着人。”

    嗡——孙央财下意识的紧皱眉头，这会儿他的脑袋都要炸了，头皮发麻。妈的，你小子欠揍啊。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进去，要真是被这些人发现了窑洞里的秘密，别说他这个监工要倒霉，就是皮总来了，怕也得死在当场了。

    怎么办？怎么办？孙央财脑筋飞快的转了转，最后横下一条心，来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