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新志看着这十几号人和面前的砖厂，暗暗的提心吊胆起来。

    “我可是早就提醒过老李，让他及早防范着点儿，可他就是不听。老皮啊老皮，你把人都藏好了没，可别到节骨眼儿了给我上眼药啊。”

    来的路上牛新志就琢磨着这事似乎不对劲，也太蹊跷了些。前脚林扬刚报案离开，后脚上面领导就打来电话要带家属进厂找人，莫非，这个叫林扬的学

    生，真有这么大本事？

    这边正慢悠悠的下车，牛新志就接到了孙央财的电话。牛新志收回已经踩上土道的一条腿，重新坐回到副驾驶上。与电话里的人小声交流几句，末了，

    牛新志嗯嗯啊啊的一阵答应。

    挂断电话，牛新志这心情就略微放松了一些。孙央财说了，人都藏好了，让自己尽管带着人往里进，只是，别去那几处废砖窑就成。

    这一点牛新志心里有数，大家同在一条船上，谁也不希望砖厂出事。

    正想着，牛新志就来到了那扇紧闭的铁门前。正准备带头往里走，一大堆人忽忽拉拉的就被一个小警员带到了牛新志面前：“所长，这些都是失踪人员

    家属。”

    此行一个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带着十几号家属进厂，牛新志哪里还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只是，这人，也忒多了。

    牛新志略微不悦的瞥了一眼面前的十几个人，由林扬和武文兵带头，两人身后跟着另外的一男一女，男人五大三粗，身材结实，女的栗色波浪卷发，相

    貌不俗。

    再往后，头发花白的，挺着大肚子的，满脸泪痕的，还有，一脸期许的。他们当中有庄稼人，也有向个打扮得体的城里人，从他们焦急的面孔上，牛新

    志还是不难看出这些人想要见到亲人的迫切心情。

    一时间，牛新志甚至都有点纳闷了，失踪人口达到这么多了么？看着家属当中居然还有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牛新志这心，居然发软了。

    不过又一想，事已至此，心软是没有用地。大把大把的钞票可比什么都来得实在，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再看到林扬时，牛新志就更确定了，这次的事情，绝对是这个年轻人搞出来的。可他又是什么来头？

    顾不得想太远，最紧要的是皮总那里把人藏好了没。

    “牛局长，我们要进去找人。”林扬大步来到牛新志身前，说道。

    牛新志点点头，但仍不忘警告一下林扬。“进去找人可以，不过不要影响人家的正常生产，一切听从我们统一安排。”

    “这个没问题。”林扬答应。只要进得了厂区，就不怕找出线索。

    “走吧。”说完，牛新志带头往前走。林扬武文兵跟在他的身后，李宜萱和齐通也装假成失踪人员的家属跟着一起进入。当然，隐秘的采访设备仍旧被

    藏在衣袖中。

    这时，早已有小警员敲开了厂子的大门，足有两米多宽的两扇铁门像是从来没有关上过一样，被开到了最大限度。

    “领导同志，你好你好……”孙央财“意外”的出现在了门口，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一溜小跑着迎上牛新志，在他身后，还跟着五六个“打手”。

    这时，孙央财很“糊涂”的一指面前的家属：“领导同志，这些是？”

    牛新志与孙央财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说话，旁边一个警员说道：“我们例行检查，请你配合。”

    “哎，好好，请跟我来。”孙央财点头又哈腰的向里面邀请道，跟在他身后的小弟给众人让开一条路。

    牛新志带头，几个警员紧随其后，林扬与武文兵并列跟上，然后是李宜萱和齐通，其他家属三两结对跟在末尾，而孙央财的小弟们，则左右“守护”在

    一行人两侧。

    进入深秋，天气已经一天天转凉了，落了一地的树叶像一层被子似的铺在山上。在这层“被子”下面，数不尽的害虫正准备在冬季来临前把自己的肚子

    最后一次吃得鼓鼓的。而同样，站在高处枝丫上的鸟儿，也正在等着它们饱餐后那肥肥壮壮的身体。

    所以虫子们，注定是要被鸟儿吃掉的。

    如今厂区大院里也有几棵快要掉光了叶子的杨树，大院看来许久没有打扫过了，树叶满地垃圾成堆。

    向里右走首先是一间门房，十几平的样子，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黑着一张脸透过玻璃窗向外张望。屋里只摆了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床上的被子不知道几

    年没洗过，黑得让人作呕，李宜萱当即心生厌恶之感。

    好在作记者的见惯了各种场面，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比一般人要强些，最终没有吐在当场。

    众家属一个个像进了什么新鲜地方似的，左瞅瞅，右看看，努力寻找着自己家人的身影。可是他们忘了一点，那些掳来的苦力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他

    们找到呢。

    过了门房，就是一溜小平房，前面几间是作为办公室和杂物室，不过看来似乎也没什么人在里面办公，桌子上一层灰，杂物室里也堆得乱七八糟。进屋

    检查一圈，牛新志提出了几点整改意见，但不过都是些注意卫生，防范火灾一类不痛不痒的套话。

    雷父是个身材略微魁梧的男人，在泰山区做点小买卖，年轻时走南闯北算是眼界比较宽的人。一边走一边向孙央财问了几个问题，比如，有多少工人，

    多少男多少女等等。

    本来一个家属问出这些问题，孙央财即便不回答，雷父也说不出什么。可问题就在于，孙央财耍了一个小聪明，为了证明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失踪人口

    ，他还真的就回答了雷父的问题。

    过了这一溜平房，就进入到了工人的食堂和宿舍。

    其实这两处是连在一起的一间大房子，门口是食堂，往里穿过一条窄道，就是宿舍。

    说是食堂，不过就是在地上摆几张桌子和几张自制的长条板凳，还是用破木板钉成的那种，极其简陋。

    一行人到达的时候，正好是工人们刚吃过午饭。桌上的碗筷还没收，此时，正有两个中年妇女在一边忙活着往一个大铁盆里收碗。

    林扬粗略数了一下碗筷的数量，吃饭的人不超过三十人，倒是与刚才孙央财报上的人数差不多。

    房间的一角架着两口大锅，灶台被烟熏得已经看不出了本色，锅边缘还有一层油渍，锅铲勺子盆盆碗碗堆成一堆，用一张粗线麻布苫上，以防落灰或是

    苍蝇蟑螂。可是那一张苫布上却已经是粘了不少的饭粒没有洗净，应该就足够那些害虫们吃的了。

    林扬李宜萱等人面面相觑，这样的环境，真不知道工人们如何能吃得下去。家属们找人心切，只是嘀咕了几句便继续向里面走去。

    在一张空桌上，林扬注意到，还有一盆炖白菜，大概是刚刚剩下的一些。足有一米直径的铝盆深约四十公分，装满菜以后需要两个人才能抬得动。这就

    是俗称的“大锅菜”。

    其实炖白菜是北方的一道家常菜，除了白菜是主菜以外，里面通常还放上一些猪肉、豆腐或粉条。或者干脆四样食材放在一起，又称“炖四白”，热呼

    呼的炖菜出锅后，味道是相当可口的。

    不过眼前的这个大盆里，除了白菜还是白菜，清汤寡水，不见油星，看了让人毫无食欲。见此情景，林扬不免一阵气愤。如果刘东生真的被抓来这里，

    那他平时所吃的，一定也是这样的饭菜。

    正想着，只听武文兵恨恨的骂了一句：“这他妈是人吃的饭吗，连猪食都赶不上。”

    武文兵向来嗓门大，这话又没打算背着别人，所以在场的每一个都是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往盆里一看，天呐，这伙食，也着实太差劲了些。

    李宜萱与齐通又打了个眼色，齐通缓缓抬手假装挠头，悄悄把这一切记录在了录像机里。

    一路检查，牛新志又象征性的问了孙央财一些问题。孙央财是个粗人，打架欺负工人有一手，可是应付检查就逊色多了。尽管与牛新志私下里接触不算

    少，不过当着一干家属的面，他就表现得有些局促，虽说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可毕竟心里发虚，脸色表现得有些难堪。

    这环境，这伙食，总是不太好向外人解释。在这里干活的可都是出大力气的人，吃这些没营养又没什么味道的东西，怎么说都是说不过去的。

    本来孙央财是不想带大家伙来这里“参观”的，毕竟这里太拿不出手，家丑嘛。可一来时间仓促来不及收拾，二来，其实也不能收拾得太干净，否则就

    容易让人怀疑他提前知道了要有人来检查的事。

    好在皮酉永发话了，只要不被他们发现那些个被掳来的工人，怎么都成。

    那就好说了，那几个工人藏得可深着呢，绝对发现不了。孙央财向皮酉永保证。

    于是，孙央财也就放心大胆的由着这些人瞎转悠，查出点卫生问题不要紧，咱能改。要提高工人伙食也没问题，先答应下来，执行不执行那还不是自己

    说的算。总之，凡是能提出问题的问题，那都不算问题。

    走着走着，穿过一条小道，就来到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