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景雪尧 作者:郑花吐

    我们学校附近有座教堂，李艳如家里信基督，总捧着厚厚的《圣经》去做礼拜。万圣节晚上那里来了很多穿着奇装异服的人，表哥带我去看热闹，碰到哭哭啼啼的管金玉，她眼眶通红，手腕上绑了只红色气球，抽噎着说景雪尧要和她分手，李艳如叼着烟一脸煞气，冷笑着说要给景雪尧个教训。

    73.

    景雪尧交往过很多女朋友，同时他又是个拥有浪漫情怀的人。这样的人无论和任何女人在一起，都会让人感觉自己独一无二，是在被他真心实意地对待。而只有我清楚，我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我们可以付出爱，但我们最爱的只有自己。

    ☆、第六章

    74.

    为什么圣诞节要吃火鸡？我从没吃过火鸡，确切来说没有过过圣诞节。我家里人对传统和国外节日都很淡漠，只有春节会重视起来。虽然过年有新衣服和红包，还有好吃的宴席……但我也最讨厌春节，讨厌被陌生亲戚评头论足，讨厌冬天。

    75.

    管金玉的事到最后不了了之，李艳如和景雪尧发生过几次口角，要动手时被人拦住了。她也不可能真去捅景雪尧几刀，除非她想进少管所。再来被班主任点名敲打了几回，她变得沉默很多，头发也剪成了那种bobo头，管金玉说像刘胡兰。

    76.

    冬天我们很少用电热毯，各家各户都是盘的土炕，就像灶膛那种，是可以塞玉米杆子进去烧的。天冷了满村子都是萧瑟的烟尘味，飘来飘去棉灰色的烟絮。哪怕我不是个恋家的人，也很迷恋这种归属的味道。

    77.

    天没亮我就要起床去学校，外婆在楼下喊了我好几次，他们老年人是一点都不嗜睡，每天起很早去买羊奶。以前在我自己家，早晨都是被闹钟叫醒，胡乱擦两把脸，去厨房摸两个冷冰冰的馒头塞书包就走。我躺在被窝里不想出去，外面太冷了，村后头的女孩子正呼朋引伴地出门，窗外鸡鸣狗吠，我在二楼都能听到自行车响铃的声音。

    78.

    我孤零零地骑着自行车上了公路，有些路段都结冰了，草地上铺满了白霜。我困得打盹儿，两只脚也不蹬车轮，任由自行车自由地向前行驶，然后一人一车扑通栽到路旁的田地里，幸好路上已经没有比我还晚出门的人。我一直很嗜睡，小学路上摔了个跟头，还可以做个梦再起来。

    79.

    景雪尧穿着长至脚踝的白色羽绒服，像桑叶上胖肿肿的蚕蛹宝宝。脚上穿着女生喜欢的那种雪地靴，还围了条小鸭子围巾。他和我一样怕冷，不过他有女朋友送热水袋。他真的换女朋友如流水，都还没有成年，真是不怕精尽人亡。

    他新女朋友是个学霸，长得像《喜剧之王》里的张柏芝。不过不是高冷御姐挂的，短发小脸很爱撒娇很可爱，景雪尧身上的围巾和雪地靴是她送的情侣款。女孩子是不是都热衷打扮男朋友？景雪尧在陌生人眼里冷漠又嚣张，在他女朋友眼里乖巧又听话，还对她无线宠爱和纵容，她像给芭比娃娃换装一样打扮景雪尧。

    80.

    入冬难得的艳阳天，我妈在院子里洗衣服。空气里都是洗衣粉的味道，偶尔还冒出几个泡泡，在太阳光下五光十色。外公坐在收音机旁听秦腔，邻居家的小孙子拿药瓶灌满了洗衣粉水，上下摇晃几下，用中间掏空的竹管蘸几下吹泡泡。大人们中午都在外面晒太阳，我也吸着二手烟听他们侃大山，等到被阳光晒累了就回房间补觉。

    81.

    腊八节我妈带我去买新衣服，准备在过年穿的，我挑了件黑色的羽绒服，也是景雪尧那种到脚踝的。过了一年，我身高也没什么变化，穿着很奇怪，像个行走的易拉罐。表哥没有放弃这个嘲笑我的机会，他手冻得像红肿的胡萝卜，逮住机会就伸进我的后脖子取暖，二舅也责怪我妈不会买衣服。他们哪里知道，就算再不好看我心里也美滋滋的，四舍五入就是我跟景雪尧穿情侣装了。

    82.

    每天早晨都要迎着冷空气跑步，我累的哼哧哼哧，肺像要炸掉，体育老师吹着哨子赶猪似的巡查。升旗台前已经很久没有景雪尧的身影，早操也常常见不到他。管金玉最近很少来找李艳如，听说她的成绩飞流直下，家里给安排了各种补习班。

    83.

    我每次成绩都很稳定，除了语文其他都在及格线和个位数徘徊。外婆恨铁不成钢，也说不出什么骂我的话，只会在亲戚朋友面前哭诉两句。我妈也没有精力管我，她的花店生意占用了她所有时间，赚钱使她快乐。

    84.

    从除夕就开始下鹅毛大雪，我家没有人守岁，过了十二点就都睡了。清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吵死人，我和妈妈提着东西去爷爷奶奶拜年。我家和他们关系一直很淡，离得不远，彼此却不太来往。他们不满意我们母子，我们也不想上赶着讨人嫌。

    我有时候很任性，拜年的亲戚进门我还在呼呼大睡，和我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就蹑手蹑脚溜进来掀我被子。有时候我觉得我和他们一样大，又好像比他们苍老几十岁。我失去了一切少年人的意气风发，甚至是顽劣的调皮捣蛋。我心如止水，毫无波动。可能只有梦里的景雪尧能激起一片涟漪。

    85.

    我三个表哥表姐关系很好，但二表哥不待见我，小时候我想引起他注意，把遥控器藏起来他二话不说就揍了我一顿，更多时候掐着我的脖子，用力收紧来回晃，那种束缚窒息感令我对他退避三舍。

    我二舅开了个小饭馆，生意兴隆。平时对我们这些亲戚居高临下，但舍得为他儿子下血本，总请他们学校老师吃饭。二表哥念高三后学业吃紧，他妈特意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陪读，我们也就很少碰面，最多过年过节一两次。

    86.

    其实我很喜欢我二表哥，他又聪明又帅，但他总欺负我。我没有嫉妒过他，聪明人和笨人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用学习成绩来衡量一个人太狭隘太片面了。即使我全校第一，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即使倒数第一，也没什么好丢人的。但这种想法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大逆不道、不思进取的借口，所以我只能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与任何人说。

    87.

    冬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火炉点着，空调太费电，农村也没有暖气。搭几节烟囱的那种铁炉子，用塑料袋引燃玉米芯，再用钳子夹几块黑炭扔进去。上面和炉兜子里可以烤红薯和包子，最主要的就是取暖和烧水了。我至今也不会点炉子，因为我永远是起床最晚的那个人。

    88.

    我真的很爱吃汤圆这种糯米粉做的食物，我的口味很南方。但也就元宵节能吃一回，我爸很讨厌这种甜腻的食物，我们一家都跟着他的口味走。我倚在床头嗑瓜子，表哥捏着游戏手柄在打魂斗罗，炉子上的铁壶在咕嘟咕嘟冒泡。我们两个臭味相投，谁也不想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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