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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2

    贺新郎[出书版] 作者:公子欢喜

    不是往这里去便是从那里来。

    宁怀z拦下他,说了些铭旭脾气不好,小齐大人您受累,多让着他些之类的言辞。

    徐客秋在一边翻白眼:“他亲大哥都不让他,你让了他,谁让你?”

    小齐一如既往露着虎牙呵呵地笑:“没事,我知道。”头一低,抱着满怀的笔墨纸砚和点心零嘴就走了。

    待他走远了,徐客秋还是气呼呼的:“谁都看得出来,就铭旭那个笨蛋瞎了眼没发现,还天下第一才子呢!”

    宁怀z拍拍他的手背,拉着他走了。

    这一年寒冬的时候,忠烈伯也就是徐客秋他爹,忽然得了场大病,命是保住了,人却瘫了,或许这辈子也起不来了。

    徐家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哭得泪人一般,寒秋和问秋日日夜夜在床边交替守着,府里到处是一股子药渣子味。

    徐客秋也去房里看了两眼,许是太过悲伤抑或其他,徐夫人和两个儿子看他进房居然没作声。

    忠烈伯躺在床上,脸是惨白的,眼睛紧紧闭着,气息微弱得很,嘴角边还挂着刚呕出汤药后没来得及擦去的药汁。他向来对自己的那把山羊须甚是爱惜,常常要修剪,时时用两指拈着或是抚上一抚。现下,原本圆润的下巴已经瘦出了尖角,下头的胡须也是毫无生气的灰白色。

    宫里派来的太医说,自胸口以下,将来都不能动了。这位也曾风光无限的爵爷晚年注定凄凉。

    徐客秋在床边站着,也没坐下,就低下头看着,看得两眼发直,然后伸手把原本就掖好的被角又掖了掖,才抽身退了出去。出门的时候,徐家夫人还是没说什么,自始至终不停地哭。又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徐客秋才回到自己房里,看了一下午的书,然后起身敲开了他娘的房门。

    当年名满江南的花魁正坐在屋里照镜子,手边放着那本徐客秋原先拿给春风得意楼的歌谱,是宁怀z后来又赎回来的。徐客秋问了好几回,到底给了春风嬷嬷多少银子,他打死不肯说。精明的嬷嬷也不愿说,每回都用美人扇遮住大半张饼子脸,眼睛眨呀眨地冲徐客秋神秘地笑。

    徐客秋说:“娘,我把饭放桌上了,记得吃。我晚上不回来,你早点睡。”

    女人闻声,没回头,在镜子里点点头,有点木木的,只是那唇还涂得艳红,生生把一脸的细纹都盖了下去。一个人被丢弃得太久,再怎么热烈的心也会死去,心死了,命也就去了一半。她现在天天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里,照照镜子,梳梳头,描眉画目。有时会轻轻唱唱歌,偶尔还会站起来转几个圈,举手投足间依稀几分婀娜。忠烈伯病重的事,没人告诉她,她居然也一直没察觉。

    徐客秋想告诉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咬咬牙,背身把门关上了。

    将近年关,人人都准备着同家人团聚过大年。春风得意楼的生意清减了不少,花样百出的老鸨楼上楼下满场飞,几番歌舞调笑,楼内的热闹竟然也没减多少。坐在楼上的房里听,笑声仿佛就只隔了一块门板。

    天子二号房左拐第三间。徐客秋没点灯,廊上茜纱宫灯的光芒透过门缝钻进来,照到纱幔上,些微有些红彤彤的光亮。

    徐客秋坐在床边,听着楼下歌姬依稀飘渺的弹唱,是《相思调》。娘说,这是烟花地里人人都会的,当年在江南,她唱得最好。一会儿又换了调门,改成了《长相思》,接着是《蝶恋花》、《子夜歌》……烟花地里的歌舞总是脱不了情爱,两情相悦的你侬我侬,苦苦思恋的肝肠寸断。其实,今夜是夫妻,明早出得门去,谁又认得谁?

    胡思乱想了很多,一会儿想到了瘫在床上的忠烈伯,一会儿想起娘亲艳红的唇,一会儿想起齐嘉匆匆的背影,一会儿想起宁怀z口中的怀u和静蓉。徐客秋有些恍惚,甚至没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响。

    直到眼前仅有的微弱光芒被男人高大的身影挡住,徐客秋才下意识地抬头:“怀z啊……”

    他很少直呼宁怀z的名,平素都是连名带姓一起叫的,玩笑时称他小侯爷,气急时骂他没出息的。像这样仅仅称呼名讳的时候,连徐客秋自己都没发现,语调实在像极了宁怀z的那声“客秋啊……”。

    宁怀z回答:“是我,我在这儿。”

    伸手把徐客秋按在怀里,胸前的人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宁怀z拍拍他的背,声音很低,很温柔:“没事,没事,有我呢。”

    徐客秋不知有没有听到,用手紧紧环着他的腰,像个好不容易找到依靠的惊慌失措的孩子。

    宁怀z将他散落下的发都拢进发髻里,耐心地等着他开口。

    过了很久――

    “他当年多伟岸的一个人……”徐客秋说。第一次见他时,自己要用力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站在他身前,觉得他好高好高,宛如神话中顶天立地的巨人。

    宁怀z知道他说的是谁,前两天他还伴着父亲去忠烈伯府探望过:“我知道,我家老头也这么说过。”

    “我还是恨他。”徐客秋又说。

    宁怀z点点头。

    “我今天去看他,他还是不理我。”

    宁怀z说:“那是他睡着了。”

    “我一直看着他,心想,要是他醒过来,会不会认得我。”

    “后来……他醒了么?”

    “我不知道。”

    “你逃了?”

    “是啊,我逃了。”

    昏暗得依稀只能辨别出家具轮廓的屋子里,宁怀z紧紧抱着徐客秋:“你个没出息的。”

    徐客秋的脸一直贴在他的胸口:“是啊,我没出息。”

    “可是,我喜欢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直到……”

    “直到……”

    “直到我们再不能在一起的那天。”

    “直到我们再不能在一起。”

    楼下的歌姬已然又换了曲目,悠悠地唱一首《临江仙》: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第十五章

    第一个离开的人是江晚樵。

    “我爹年纪大了,家里的生意要我接手。过完年,我就要跟着商队去西域一趟,算作试炼。”他说得很随意,也不在意众人的反应,说罢又低头看他的《南华经》。

    于是四人一同在春风得意楼对面的酒仙居里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场,从午后一直喝到月上中天。说了很多话,小时候的糗事,从前一起捉弄的人,曾经在某处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很多原本以为忘记的人和事滔滔不,

    绝地从嘴里涌出来,说不出话的时候就喝酒,一坛又一坛,空坛子歪歪扭扭滚了一地。

    江晚樵始终都很平静,或轻笑或点头,附和着宁怀z的说辞。他好像对于离开的事没什么抱怨,就仿佛是一早就决定好的事,如今不过是按照步调继续进行下去而已。

    宁怀z觉得自己喝多了,眼眶有些发热。徐客秋在桌下伸过手来握住他的,宁怀z用力地回握住。

    崔铭旭不知不觉走神了,自他看到楼下有某个穿一身蓝衣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路过开始。小齐大人近来一直都很忙。

    酒桌上突然变得寂静,相顾无言,江晚樵笑了笑,慢慢打开了话匣子:“由我继承家业是必然的事,也就在这一两年里了。去西域很好,至少可以在外面走走,没有家里的约束,也脱了诸多束缚。这么一来,我反倒可以把受人管束的时间再往后推一阵,是好事。”

    “明年春季的殿试,铭旭定然是能中的。若是被外派出京,便也离了他大哥的掌控,可以自在许多。客秋也是一样,脱离徐家带着你娘一起去上任,日子或许会清苦些,但是总比继续留在忠烈伯府好。”

    “只有你,宁怀z。”他的笑容忽然变得恶意,幸灾乐祸的心态溢于言表,“你大概一辈子都要被关在侯府里了,生在侯府,长在侯府,一生都在侯府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做个富贵闲人。京城虽大,于你不过是金子做的牢笼。这样想想,我总觉得快意许多。”

    这大概是江家大少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宁怀z被他犀利的眼神看得有些悚然,定定地握着酒杯愣住了。等到明白他的意思,胸中不禁怒意顿起:“江晚樵,你……”

    江晚樵似乎早预料到他的反应,微微一笑,说出了同醉酒的少将军一样的话:“我们这种人,人人都会有不能再肆意喝酒,不能再纵情玩乐,不能再随意爱人的那一天。所以,该喝的酒要赶紧喝,该玩的东西要赶紧玩,该爱的人要赶紧爱。”

    宁怀z往他胸口送了一拳,他硬挺挺地接住,低下头,举起杯,又是那个让人猜不透的江大少。

    这一年的除夕夜,江晚樵说要陪伴家人,崔铭旭说怕冷,实则是要陪伴他的小傻子。宁怀z和徐客秋一同在街头看午夜的烟花,然后看清晨的日出。夜里下了雪,很冷,他们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躲在巷口的角落里,两人一起罩着一件宽大的毛氅,在刺骨的寒风里,脸靠着脸,手拉着手。

    新一年的太阳自远方缓缓升起的时候,宁怀z吻了徐客秋,唇落在颊边,触到一片冰凉。徐客秋呵呵地笑,扭腰往后躲,嘴里不停地喊冷。

    宁怀z嘟着嘴往前凑个不停:“一下,就亲一下,亲完我给你买糖葫芦。”

    像两个调皮嬉闹的孩子。

    年后,他们在城门外送走了江晚樵。想要折柳惜别,天寒地冻,镜湖边成排枯槁,欲寻无处。

    江晚樵皮帽鹤氅裹得一身英姿勃发,单独把宁怀z叫到了一边:“我知你还在怨我前几日说的话。”

    宁怀z讪笑:“怎么会?”

    他也不揭穿,口气意味深长:“同你做了半生兄弟,有时候,我比你自己更明白你。”

    又是那样犀利的目光。

    聪颖伶俐的小侯爷不知该怎么接话。

    江晚樵垂下眼,从袖中掏出一方锦盒:“当日客秋同我在春风得意楼有过一场赌,我输了,织锦堂藏宝阁中的东西任他选取一件,他却至今未向我讨要赌注。如今,我要走了,这笔旧债也该还了。”

    宁怀z接过小盒,道:“我代你转交。”

    江晚樵向边上一瞥,不禁一笑:“我若要交予他,现在给他就是了,何须来劳烦你?”

    “那是……”

    “你代他收着吧,或许有朝一日会用得着。”

    及至上马时,江晚樵似乎仍有许多话想说:“怀z,有些事于别人或许天经地义,但是于自己是否同样如此,你要好好想想。”

    宁怀z说:“我记下了。”

    他又说:“怀z,客秋骂得没错,四人中看似你最洒脱不羁,实则,最没出息的就是你。”

    宁怀z笑:“这我就不记下了。”

    江晚樵最后说:“宁怀z,我真的比你自己更明白你。”

    宁怀z捏了捏他握着缰绳的手:“我知道。”

    他挥鞭打马驰骋而去,西出阳关,再无故人。

    崔铭旭感叹:“今后京中繁华胜景恐怕就要少一分风采。”

    谁知,这仅仅只是开始。

    元宵未到,徐寒秋同人赛马,不慎从马上摔下,折了一条胳膊,断了右腿。因要在床上修养好一阵,托人在朝中谋的差使自然也告吹了。大夫说,伤势好好养自然会好的,只是今后行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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