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轶事 作者:阿瑞
舀起一瓢水漱口。他边漱边检查着自己,看哪点儿不对劲。等了片刻,他发现也就是嘴里依然一片麻木,身上并没什么不好,肚子也不疼。张乾心里踏实了些,回屋躺下,心里琢磨:梁文清拿这个药是干什么用的呢?
第 23 章
第二天中午,张乾照例端着饭给梁文清送去。他趁守卫不备,把平日装汤的小罐用药罐替换了,又怕药的味道露出来,用油纸将罐口扎好。这一路提心吊胆,好在经过这些日子,守卫也疲了,懒得多管,只是陪着张乾到屋门口,就找了个阴凉的地方一坐,开始打瞌睡。
张乾直到一脚踏进屋子,才松了口气。梁文清早已守在桌子边,等他关好门,急不可待地接过食盒。张乾指了指小罐,梁文清把它拎出来,揭开油纸,一股淡淡的药味飘了出来。梁文清眼睛一亮,笑着说:“对了,就是这种味。”他伸指头在药液里沾了一下,放进嘴里,点点头做了个鬼脸。
张乾连忙倒了杯清水送过去,说:“快漱漱,多麻啊。”。梁文清接过杯子,喝了几口,忽然反应起来,问张乾:“你怎么知道这药麻?”张乾自知失言,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昨天喝了一口。”
梁文清猛地站起身,脸上变了颜色,急道:“你怎么回事,药也是能乱喝的。谁让你喝的!”张乾拉住他的胳膊,说:“别急。我也是担心你,怕出什么岔子。你看,这不也没事吗?”
梁文清的脸色缓和下来。尝药有多凶险,张乾不会不知道,可是,他做了。梁文清绕到张乾身后,从背后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肩膀上,闷声说:“我以前没觉得你这么傻。”张乾抚摸着他的手,苦笑:“傻就傻吧。”
梁文清直起身,又捧起小罐,问张乾:“我让你带的药粉呢?”张乾从怀中掏出小纸包,递给他。梁文清打开纸包,将药粉小心的倒在罐里,用筷子搅了搅。随着搅动,张乾看罐里的药汁颜色慢慢变浅,那股淡淡的腥味也闻不到了。
张乾好奇地伸手,也想象梁文清一样伸进去沾点儿药汁,被梁文清一掌打掉。张乾恍然:“碰不得了?”梁文清咬着嘴唇,说:“是,加了药粉,就碰不得了。”他拿出一块白布,撕下一条,用勺子舀起药水浇在上面,白布渐渐变成淡褐色。梁文清卷起左边衣袖,将湿布轻轻裹在胳膊上,在贴到皮肤的一瞬间,他皱起了眉头。
张乾想帮忙,却不知如何下手。又等了片刻,梁文清的额头渗出了汗,他把缠在手腕的布慢慢打开,里面皮肤红成一片,微微肿了起来。张乾十分心疼,伸手去摸,梁文清一闪,躲了开去,说:“别碰,这药毒得很,沾身上就会肿。”
张乾不解,说:“你这是干什么?弄伤了自己,就能出去吗?”梁文清忍着疼一笑,微微透出些得意,说:“你不知道,这是我师傅传给我的秘方。这种药涂在身上,片刻会发红起泡,稍后人也会发高热;那症候就跟疫病差不多。不知道根底的,根本区别不来。”
“那对人有没有凶险?”张乾还是不放心。梁文清摇头,说:“就是疼点儿,最多十天,药性就消退。那是再上多少药,就都不管用了。”
“十天,”张乾沉吟道:“若是十天内出不去,那罪不是白受了……”梁文清说:“我就是要让他们离我远远的。不受罪,哪来的机会。如果这法子没用,真要死在凉城,也是天意。我尽力就是了。”
梁文清又扯了两条白布,浸在药液里。张乾急道:“怎么,还要缠。”梁文清拿布的手也开始红肿,疼得直咬牙,他说:“我还要在腿上缠一些,疫病的溃烂是双臂双腿都有。既然做了,就要做足,不能露出破绽。”
张乾不忍心看,把脸扭了过去。梁文清推了他一把,说:“你走吧,呆着也是难受。”张乾闷闷地点点头,说:“你自己当心,我明天过来。”梁文清张着两手,不碰到张乾,用胸口在他身上蹭了蹭,说:“你放心吧。我这么好的郎中,怎么会把自己毒死。”张乾心酸地笑了笑,拎起食盒出屋。
张乾一夜未睡安稳,转天早上依旧和王二巡城,好容易熬到中午,他刚赶回衙门,师爷就把他拽进曹大人的书房。
曹大人的脸色不大好看,象刚被人打了一顿似的,显得有点气急败坏。张乾沉住气,行礼之后站在一旁,等着曹大人先开口。
曹大人踱着步子,问:“你昨天给梁文清送饭时,他怎么样?”
张乾回答:“没怎么样,好像精神不大好,没吃多少就上床睡了。”
曹大人怒斥:“你为什么不早说!”
张乾知道一定是梁文清病发,曹大人迁怒于他,分辨道:“我没看出什么呀,他怎么了?”
曹大人张了张嘴,忽然泄了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早上林大人去后院,发现他昏睡不醒。发着高烧。林大人想摸摸他的头,谁想到梁文清一抓,指甲划破了林大人的手。”
“嗯,结果呢?”张乾心中有数,不禁佩服梁文清办起事来居然滴水不漏,他的指甲里必然是藏了药汁。果然,曹大人唉声叹气,说:“现在林大人的手肿起来了,说全身发冷,怕是不太好。”
张乾假作焦急,说:“怎么会这样,这是得的什么病呀。快点儿去请大夫吧。我现在去把孟老郎中请来。”
曹大人瞪了他一眼,说:“还用得着你。孟老郎中早都到了,军营的大夫也来过了,。”
“他们怎么说?”
“怎么说!”曹大人恨得把桌上的茶碗扫到地下,彭地一声。“说梁文清胳膊上,腿上都是红斑,得的是疫病,要过人的。你说这个梁文清,好好的居然得了这个病。自己死就死吧,还要拖累别人。这林大人要是在凉城死……”曹大人愤愤地说顺了嘴,猛然觉得不妥,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张乾在心里说:“死了才好呢。”嘴上却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曹大人捻着胡子,说:“若照我的意思呢,梁文清拖出城外埋了,省得祸害人。孟老郎中也说,最好不要在城里呆。”
张乾心中一寒,没敢吱声。曹大人接着说:“可林大人不干,他非要留着这个祸害。哼,我看他也自身难保了。” 曹大人忽然堆起一脸假笑,望着张乾,“不管怎么说吧,你还得把饭给梁文清送进去。不用担心他伤着你,林大人已经吩咐人把他绑在床上了。这疫病吗,孟老郎中说,也不是人人都得的了的。你这么精壮,应该没问题。”
张乾心里暗骂曹大人不是东西,脸上多少露出一丝犹疑。曹大人看出来,又好言好语地鼓励了几句,见张乾点头答应,这才放下心。他总觉得梁文清离自己这么近不是个事儿,可自己又不能弃府另居。想来想去,只能叹倒霉,摊上这么个棘手的差使。
等张乾拎着食盒再往小院走的时候,跟着的侍卫离了他有八丈远,到了院门处,干脆就不进去了。张乾心中暗笑,这比他和梁文清预想的还要有效。
屋里寂然一片,张乾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他轻手轻脚地走近床边,床幔低垂,看不清里面。张乾掀开床幔,赫然吃惊,梁文清仰面躺着,双目紧闭,脸色微红,臂上腿上都缠着白布,双手腕上各有一条短链,连在床头。
张乾又是心疼又是难过,用手轻轻推他的肩头,叫:“文清,文清。”梁文清眼睛陡然睁开,张乾吓得往后倒退一步,差点儿没把食盒扔了,忍不住说:“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不行了?没那么糟糕。你忘了我的病是装出来的。”梁文清手腕轻动,带着铁链哗啷一响,他苦笑:“这铁链也栓得太短了。”
张乾在床边坐下,轻笑道:“谁让你抓伤了林大人。”梁文清嘴角一弯,露出一个近乎顽皮的微笑:“哈,怕不得吓死了他。”“别说他了,连曹大人都吓死了。还有全衙门的官兵。”两人对视,压低了声音笑成一团。
“唉,”张乾忽然叹了口气,“守卫是松了,可到底怎么才能逃出城去,还是没什么好办法。”梁文清也收起笑容:“县衙是城内防护最重的地方,最好能想法子离开这里。”
张乾说:“曹大人倒是想把你送出城呢。”
“哦?”
张乾苦笑:“他想把你拖出去埋了。”
梁文清淡然一笑:“是林大人舍不得我吧。”张乾点头:“这个老狐狸。”梁文清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说:“一只狐狸一只豺狗,那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张乾望着梁文清因为发烧而红润的脸,一阵心动,说:“那我们算什么?”梁文清蜷起两脚,抵在张乾的肚子上,隔着衣服挠痒痒。他说:“我们?大概是一只狼一只狈吧,凑成狼狈为奸。”张乾扑上去,压在他身上:“奸?怎么个‘奸’法?”梁文清双手带着铁链搂住张乾的脖子:“等我们出去以后,就马上‘奸’一下试试看。”张乾被挑得脸红心热,忍不住凑过嘴去,两人吻到一块。
张乾恋恋不舍地从屋里出来,脸上马上换成凝重的神色。以往侍卫都要掀开食盒盖子,例行检查一番,现在也免了,只挥挥手示意他快走。到了前院,赵师爷远远站在廊下,冲他喊:“曹大人吩咐,你不用去见他了。”张乾乐得清净,径自回了班房。谁想到,孙五、高六他们对他也是避之唯恐不及,见他过来,点头打个招呼,然后找个借口溜了。
张乾冷笑一声,转身回了家。一进家门,惠珍就扑了上来,抓住他的袖子,抽抽嗒嗒地说:“我听人说你得了重病,都快担心死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上县衙找你去了。”
张乾失笑,心想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他问:“谁说的?”惠珍说:“隔壁刘嫂子,她今儿一早买菜路过孙五家,孙五媳妇跟她说的,她菜也顾不上买,就回来告诉我了呢。”
“这个孙五,乱说什么,看我回去揍他个半死。”张乾压住心中的恼怒,安慰妻子:“他说着玩儿呢,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快别哭了,吓着孩子。“
惠珍不好意思地笑笑,从衣襟摘下手绢,低头边擦眼泪边说:“现在凉城里这样乱,你在外面我整天提心吊胆。”她抬头望着张乾,“咱们还能不能走?”
张乾心里一颤,对妻子和孩子的愧疚涌上心头,最近这些日子,光顾忙活梁文清,家里的事情他很少顾及。他为难地说:“现在……你看,我没有令牌,绝对出不了城,你和孩子若是自己走,咱们城外没有亲戚,又没人陪着,兵荒马乱的,我怎么放心得下。”
惠珍绞着手绢,半晌迟疑地说:“要不从城门出去呢?”
“不从城门出去从哪儿出去,翻城墙?”张乾不以为然。
“不是,我知道有个秘道可以出城。”惠珍说。
就是在眼前打个霹雳也没有这句话给张乾的震动大,他急切地抓住惠珍的肩膀摇了摇,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惠珍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眼泪又差点流了出来:“我……我不是逼你逃走,真的,就当我没说过……”
张乾知道自己太急,缓和了口气,说:“不是,我只是奇怪,你怎么会知道出城的秘道?”
惠珍松了气,说:“是我爹告诉我的。爹说:挖秘道是为了打仗时便于向外传递消息,但是怕敌人顺着秘道进城,所以挖好后没有几个人知道。十年前的那次交战,知道秘道详情的人差不多都死了,只有当时的县太爷和我爹活了下来。现在曹大人知道不知道,我不清楚,我爹只告诉了我一个。”
张乾微微有些心酸,因为这件事岳父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他问惠珍:“秘道在什么地方?”惠珍说:“我爹说在城边的义庄里,有一口井,出城的秘道就在井底。我害怕那个地方,从来没进去过,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张乾虽是捕头,但凉城几乎没有命案发生,所以也没去过几次义庄。他仔细回想,那天晚上和孙庆父子去义庄检查张老太爷的尸首,孙五在前举着灯笼照路,好像是提醒过他注意别让井台绊着。张乾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去义庄看个究竟。
第 24 章
无星无月,义庄里黑得渗人。齐腰深的荒草在微风吹拂下唰唰作响,听着像夜行人的脚步声。张乾举着一只蜡烛,孤身走在园中小径上。身边偶有萤火虫飞过,划出一道光迹,象极了坟地里的鬼火。张乾也算胆大之人,此时也不禁汗毛直竖,他刻意勉强自己不往后看,只是一股劲地向前走。
义庄里果然有一口井,就在孙家棺材库旁边。井圈已被杂草覆盖,不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井口覆有铁皮井盖,张乾举着蜡烛照了照,发现那井盖已经有很久没人动过,生了厚厚的一层铁锈。
张乾把井盖搬到一边,向井下观望,里面乌沉沉地一汪水,看不清是不是有洞口。他从肩上卸下带的麻绳,一头捆在旁边松树上一头垂下井去。然后用牙叼住蜡烛,双手交替,顺绳而下。
外面酷暑难耐,井底却颇有凉意。张乾踏着湿滑的青苔,慢慢下到水面之上,环顾四周,却没发现洞口。他把绳子拴在腰里,腾出一只手拿蜡烛凑近水面。借着摇曳的烛光,张乾发现在水下一尺深的地方,似乎有一个圆的阴影,莫非这就是出城的暗道?
张乾松开腰间绳子,又把自己往下放了两尺,双腿没入水中。他伸足去够那个阴影,虽有准备,但当脚踏空踢入洞口时,身子还是失了平衡,往井壁上一撞,手松了劲,扑通一声掉下水去,蜡烛瞬时熄灭,井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井水透骨的凉。张乾在井底一蹬,浮上去深吸一口气,又潜入水中,沿着四周的井壁摸索。没有几下,他就找到了那个洞口,钻了进去。
里面通道高三尺,斜斜向上,人只能手脚着地在里面爬行。开始时还又是泥又是水,爬了一阵,地面渐渐干燥。再往前行,地道走势又慢慢下倾,同时湿气越来越重。张乾心想:莫不是出口也在一口井里。不多时,水漫了上来。张乾索性转了个身,脚前头后,顺着一波一波的水流下滑。猛然间,脚下突然没了底儿,还没等他明白过来,已被水冲出老远,原来这个秘道开口于城外的一条河。
张乾心里有了底,这条秘道,送惠珍和女儿们出城肯定不行,但若是送梁文清出城,则毫无问题的。他不敢多做耽搁,没有靠岸,直接逆流而上,找寻洞口。这可比在井里困难多了,好在张乾水性不错,游了几个来回,终于在一块大岩石后面找到。张乾暗自庆幸,刚才冲出来时没有撞到上面,否则,不淹死也得受伤。
回到家,张乾把情况跟惠珍一说,惠珍大为失望。她知道,自己不识水性,大丫和二丫又太小,无论如何也不能冒这个险。
眼见天已朦朦亮,张乾忙着换下湿透的衣服,略略歇了一会,就去了衙门。
曹大人照例晚起,林大人生得是疫症,不用他去问安,早间议事也就免了,他也就乐得恢复原先的习惯。可今儿一大早,他就被敲门声惊醒,正要大发脾气,却看见推门进来的是张乾。曹大人的怒气没了,下意识地把身子往床里面移了移。好在张乾远远地就站住了,行礼之后,说:“老爷,我想到了一个好去处,即可以隔开梁文清,又不会让林大人说出什么来。”
曹大人没想到他是为此事而来,问:“什么去处?”
“义庄。”张乾回答。
曹大人一愣,接着慢慢回过味儿来。义庄地方偏僻,四周又有高墙环绕,只要派兵在门口守着,梁文清插翅也难逃。曹大人脸上浮起笑容,他点点头,说:“嗯,不错,是个好去处。”
张乾松了一口气,他赶着来问曹大人,是想试探试探他是不是知道这个秘道。这样看来,曹大人并不知情。张乾又说:“在义庄住不是问题,只是做饭之类……”
曹大人一挥手:“这打什么紧,让他们一天三顿在县衙做好送去就是了。”他望着张乾,“张乾啊,我看这送饭的事儿还是你来吧。另外,孟老郎中每天还要去替他把脉,这煎药的事儿你也做了吧。我叫人搬个炉子过去,省得汤汤水水的来回送麻烦。”
张乾应到:“是,大人。”
这家搬得出乎意料地顺利,很快,就有人去找孙五,让他预备腾房。接着,床,桌椅,被褥连着煎药的炉子一起装车运走。不到午饭时分,赵师爷回来禀报,说那边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梁文清人了。但这人该如何从屋里弄出来呢,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把目光集中到张乾身上。
张乾如何不知道其中的意思,他冲赵师爷点点头,伸出手。赵师爷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扔过去。
梁文清早听见外面乱轰轰的,难道是辽军围城了?他惦记着张乾,想跑到窗口去看个究竟,却苦于被铁链紧紧地拴在床上,动弹不得。正挣扎间,房门一响,梁文清马上闭目躺好,接着,他听见张乾的声音响起:“梁先生,曹大人请您换个地方养病。”
梁文清从声音里听不出一点儿感情,他睁眼一看,张乾站在屋内,背对着门,正暗中冲他摆手,身后聚了一堆衙役,探头探脑向内张望。梁文清会意,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张乾走上前来,俯身开锁。梁文清小声地问:“去哪儿。”张乾凑近他耳边回答:“义庄。”梁文清用眼神闪出一个问号。张乾麻利地将铁链解下,扔到地上,顺势在他肩膀上一按,示意“放心”。
张乾用被子裹住梁文清,一手托背,一手捧膝地抱起,向屋外走去。门口的衙役侍卫一哄而散,躲得老远。张乾瞥见人群里王二又是敬佩又是担心的目光,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梁文清已经有很久不见天日,此时偎在张乾怀里,看看天,看看四周,觉得太阳格外明亮,树叶格外翠绿,就连赵师爷的脸都让他少了踹上一脚的冲动。
上了马车,张乾理所应当地坐到赶车的位置。孙五,王二等人在前面开道,两队士兵走在车子两边,众人簇拥着人向义庄开进。
车窗挡得很严,梁文清把挡布轻轻撕了个口子,眼睛凑上去向外看。凉城街面上冷冷清清,商铺大都关了门,不多的行人步履匆匆,脸上透出焦虑的神情。梁文清叹了口气,靠回车厢上,心想:若是真能出凉城,怎么也要回去见爹一面,让他断了打仗的念头。
待安置好梁文清,张乾才发现,事情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容易。一共三间房,一间梁文清住,一间放了炉子煎药,还有一间原本想让看守的侍卫住,结果他们都不敢离那么近。几个人商量一下,在屋旁平整了一块草地,搭起帐篷。而这个帐篷刚好就搭在水井边上。
吃饭的时候,张乾将整个计划跟梁文清一说。梁文清也是喜忧参半,喜得是终于有机会可以逃出凉城,忧却不是因为那水井旁的侍卫,而是张乾。
梁文清说:“我走了,你怎么办?”张乾夹了口菜塞进梁文清嘴里:“什么怎么办?”自从搬进屋子,梁文清就又被锁在了床上,只不过这次是张乾锁的,钥匙也在他那里。
梁文清来不及嚼就把菜咽了下去,说:“他们不见了我,不要怀疑你吗?”张乾不以为然:“他们没证据,怀疑哪个?这里的侍卫都有嫌疑。”
梁文清急道:“你不知道林树柏这些人,是专会找替罪羊的。那些侍卫是他的手下,他怎会说他们,还不是推到你头上。”他想了想,说,“你跟我一起走吧。”
张乾坚决地摇头:“不行,我不能丢下惠珍和孩子。”
“不是丢下,林大人再狠,他也不敢对一个怀孕的女子怎么样,更何况她还带着两个小孩子。我们先出城,等辽兵一退,就把她们接出来。相信我,一定可以的。”
张乾问:“你怎么知道辽兵一定能退。”梁文清手动不了,急得用脚勾住张乾的腰,说:“我去求我爹,我长这么大没求过他什么。别的不敢保证,这次一定能退兵。我知道,他在心里还是顾着我和我娘的。”他的声音低沉下去。
张乾叹了口气,放下碗和筷子,伸手抚摸梁文清的脸,说:“那样最好了。打仗,哪个国家不死人啊。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就这么战死了,家人得多伤心。”他还是摇摇头,“我不能走,惠珍不见了我,是过不了日子的。再说,我也怕别人欺负她们。放心吧,我在凉城这么多年,总还有些好兄弟,不像你,孤身一个,被人陷害了也没人帮忙。”
梁文清在张乾手上吻了一下,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说:“还不是有你。”张乾拍拍他的脸,又准备去端碗,好继续喂他吃饭。梁文清忽然叫张乾:“你看看我的胳膊。”张乾依言将他的衣袖卷起,露出缠着白布的手臂。打开白布,里面肌肤还有些红,但比前两天好多了。
梁文清斜着眼睛看了看,叹气说:“也不知是药配得不对,还是孟老郎中的医术太高明了,我的病好得太快。我看,装不了两天了。”
张乾说:“是,我这么和你天天在一起。一点患病的迹象都没有,再过两天,肯定得招人怀疑。要不然,我也在手上使一点儿药?”
梁文清以摇头:“不行。你生了病固然可以再骗骗他们,可曹县令必然会把你隔开,那时是不是还能在一起,就说不定了。”
张乾点头,说:“那就在这两天,我们一定要找机会出城。”
第 25 章
两人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第二天傍晚,孟老郎中到义庄给梁文清把脉。张乾紧躲慢躲,还是在廊下让他撞了个正着。孟老郎中招呼他:“张乾,过来,我也给你看看。”张乾连连摆手:“别,孟大夫,你没瞧见他们都躲着我走吗,别把病招给您。”
孟老郎中眼睛一瞪:“瞎说,我刚从梁文清那屋出来,我还怕你招给我。”张乾无奈,万般不情愿地走上前,把右手伸给他。孟老郎中凝神把脉,然后又翻起袖子细细看手臂上的肌肤。张乾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禁问:“您看出什么了吗?”
孟老郎中摇摇头,说:“没有。你身子好得很。”张乾假装舒了口气,说:“是啊,像我这样的,什么病也传不上。林大人是读书人,身子就弱了些。”
孟老郎中沉思半晌,说:“我看梁文清这病倒不像是疫症。”“是吗?”张乾心里一跳。
孟老郎中“嗯”了一声,背着手走了。张乾望着他的背影,心知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正在此时,张乾忽然听到王二的声音:“张头儿?”张乾回头一看,王二远远站在一边,正冲他招手。张乾一笑,也挥挥手:“你怎么来了?”
王二说:“嫂子不放心,让我来看看你。”张乾心里一动,一瞬间下了决心。他径直朝王二走过去。王二一愣,微微觉得不妥,又不好意思躲开。正犹豫间,张乾已站到身旁,拍拍他的肩膀,说:“告诉你个好消息。”“什么?”“孟老医生刚才来过,他说梁文清得的不是疫症。”“是吗?”王二高兴地叫起来,“那是什么病?”“不知道,”张乾笑着摇摇头,“可能他装病也不一定,他不是大夫吗。”“那林大人……?”张乾撇撇嘴:“那谁知道,该着他倒霉。”
王二咧开大嘴,笑得脸上像开了一朵喇叭花,他一把抱住张乾,说:“管他什么林大人,你没事就好了,担心死我了。”张乾微微一挣,不落痕迹地脱开他的怀抱,说:“是啊,你知道我连家都不大敢回,怕传给你嫂子和二丫她们。”
王二摩拳擦掌,说:“梁文清这个混帐,看我去揍他一顿,给你出出气。”说着要往屋里走,张乾连忙拽住:“算了,算了,你惹这个事儿干什么呢。哎,难得咱哥俩儿这么高兴,一起喝几杯?”王二大喜,说:“行啊,我知道城里还有间酒馆开着,走!”张乾犹豫道:“我还得给姓梁的送饭呢,走不开。这样,你去买几坛酒,咱们在这儿喝。”说着,张乾从怀里掏出银子塞在王二手里。王二接过,在空中抛了几抛,兴致勃勃地去了。
张乾把衙门给梁文清送的菜端了两盘,连同王二买来的两坛酒和一只烧鸡摆在屋后树荫下。两人席地而坐,推杯换盏地开喝。不多时,酒香四溢,把看守的两个侍卫也招了来。他们远远倚墙站着看,只是吞口水,却不上前。张乾举着杯子招呼:“来呀,一块儿喝点儿。”王二嘴里咬着一只鸡腿,也含糊不清地说:“是啊,来吧来吧。”两个侍卫摇摇头,冲梁文清那屋努努嘴。张乾哈哈大笑,掏出钥匙哗啷一晃,说:“怕什么,人锁在床上,还能跑了?”两个侍卫对望一眼,终于抗不住酒的诱惑,也凑过来坐下。
四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得高兴。张乾拎着酒坛,不住给那二人满上。渐渐的,随着月亮越升越高,几个人的酒意也越来越浓。
酒这种东西,喝一两杯时还能控制得住,真喝得多了,也就不知道醉了,只会直着喉咙往里倒。最先倒下的是年轻一点儿的侍卫,连尽三杯以后,他毫无预兆地往后一仰,就躺在地上不起来了。剩下三人指着他大笑,王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我,我去方便一下……”年纪大点儿的侍卫胳膊一抡,把前面指了个遍,说:“去那……那……那……边……”
王二踉踉跄跄走到井边,扑通一声,让井台绊了个狗吃屎。他跳起来大骂:“你奶奶地不长眼,蹲在这儿绊老子。”说着,掏出东西来就撒尿。张乾暗地里忍俊不止。尿完,王二再没力气走回来,往旁边草地上一扑,嘀嘀咕咕地说:“你们先喝着,我歇一会儿。”
张乾再看旁边那位,一张脸通红,连酒坛子都快提不起来了,怕是转瞬就要倒下。他看天色不早,在老侍卫肩膀上一拍,说:“我去看看姓梁的。”老侍卫只顾倒酒,连头都没抬。
梁文清有多半天没看见张乾,早已等得不耐烦。看见他进来,着急地问:“怎么样?”张乾笑着走过来,边掏钥匙开锁边说:“今晚就走。”梁文清闻见他身上浓重的酒气,问:“你灌倒了几个?”“已经倒了俩,还剩一个也差不多了。”张乾在梁文清两臂上揉了几下,帮他活了活血脉,“你先准备准备,我再出去看看。”说着,张乾站起身要出屋。
梁文清翻身爬起,拽住张乾衣角,说:“别忙。我问你,你到底还回不回凉城。”张乾微微有些不耐:“我不是说了吗,不能丢下惠珍她们。”
“那好,我有一个办法。”梁文清说,“外面还剩一个,你把他招进来。”
“干吗?”张乾不解。
梁文清拎起床边一个汤罐,用手掂了掂,说:“我把你锁在床上,然后躲到门背后,等门一开,我就这么……”他举着汤罐向下虚劈,“砸晕了他。”
张乾还是不解。梁文清用汤罐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说:“我看你也喝糊涂了。让他看见你被绑啊,不然你怎么跟曹县令他们交代。”
张乾恍然大悟,说:“我就说喝得迷迷糊糊的让你摸走了钥匙,又被锁在床上。”“对,虽然不大圆满,但你一口咬定,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况且,还有一个人证。”
两人商量好,张乾躺在床上,用铁链缠上双手,等梁文清埋伏好,他大叫:“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连叫了四五次,门外才响起跌跌撞撞的脚步声,门砰地被撞开。张乾刚想说话,却看见冲进门的居然是王二。他目瞪口呆,只见梁文清已经挥起了罐子,忍不住大叫:“王二!别砸!” 等梁文清明白过来,收手已经来不及,汤罐结结实实砸在了王二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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