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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太子[1-5部全集出书版]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太子[15部全集出书版] 作者:风弄

    气陷,又有脏腑阴盛阳虚之征……”

    咏临急得跺脚,指着太医鼻子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背药经,痛快点说,我哥哥到底怎么了?”

    “嗯,咏棋殿下身子骨向来赢弱,该是受了风寒,另又有思虑过度郁结于心,所以一时气血不畅……”

    “得了!那就是风寒了?药方呢?开了没有?”

    太医把写好的药方递过来,咏临对这些也不精通,大概扫了一眼,递给专门司职太医院煎药的小侍,“去煎,快,快!”

    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对了,我还有一个补身子的方子,写出来给你,也帮我熬好。”拿起太医写了药方后剩下的笔纸,潦潦草草把从淑妃那听来的药方抄了一下,拿着问黄太医,“你是内行,帮我瞧瞧,这是不是个补身子的良方?”

    他是太子胞弟,又被炎帝宠爱,这种小事太医院当然配合。

    黄太医捧着药方,[起老花眼逐行看了,上面朱砂、羌活、紫贝草都是寻常药材,确实对人有补益之效,只是也不算什么高明秘方。

    黄太医在宫里混久了,当然不会当面说这方子效用寻常,得罪咏临,皱着老脸轻笑道:“是个温和补益的上方,常用能使人体质好转。”

    咏临再无疑虑,放心道:“这方子是我用来给咏棋哥哥调理身子的,从今天开始,太医院每天熬好派人送到我那去。”

    当即抓药、煎药、喂药,又一阵忙活,咏棋也醒了。

    咏临见咏棋醒了,总算放心,又嫌太医院没有地龙,太冷了,命人把加厚的暖轿取来。

    本想带咏棋去母亲宫中,但想起咏善分手前说过,必须把咏棋带到咏临自己的地方,咏临不想节外生枝,便改了想法。

    不去淑妃宫,改去安逸阁。

    那是他当皇子时在宫中的住处,虽然炎帝已经把他封了江中王,安逸阁还暂替他保留着。

    咏临这次回来,多时都暂住在淑妃那里陪伴母亲,反而没怎么回安逸阁。

    现在把咏棋接来,咏临又上上下下忙碌一番,命人把地龙燃上,又要人将自己卧房清扫干净。

    一切妥当后,咏临亲自把咏棋小心翼翼地抱到房里,放在特意加了两层厚棉垫的床上,松了咏棋颈上的如意扣,帮他掖好被子,低头看着他,露出个大笑脸,

    “咏棋哥哥,现在你总算平安了。”

    想到好不容易把咏棋救出魔掌,连他这粗神经的人心里也十分感慨。

    一时舍不得走,坐在床边有一句没一句逗咏棋说话。

    一会儿问:“哥哥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爬过的那棵大松树吗?昨天雪大,松树质脆,居然压折了小半枝干。”

    一会儿又问:二丽妃在里头好不好?过两天我们兄弟一起去见父皇,给丽妃求个情,要是能放出来,那岂不大好?”

    不管他说什么,咏棋都像没听见似的。

    睁着又清又冷的一双晶眸,也不知他到底看着哪里,眸中一圈一圈涟漪,只管默然不语轻漾开去,水色迷离。

    看似哀伤若泣,仔细一看,却一滴眼泪也没有。

    咏临心里嘀咕,哥哥也不知是因为知悉咏善对他下药,心情悲愤,还是安全后,才开始害怕在太子殿中曾受的囚禁折磨。

    他知道咏棋敏感纤细,也不敢直接问咏棋怎么了,更不敢提咏善的名字,在一旁装傻扮混,只盼咏棋别再想那些混账事。

    喋喋不休呱噪大半天,咏临口水都说干了,咏棋还是一点声响也没有,要不是瞧他睁着眼睛,还以为他睡着了。

    咏临对他却极有耐心,仍然笑嘻嘻的, “天都暗下来了,哥哥肚子饿吗?我可饿坏了,叫人传饭好不好?”

    正要传饭,内侍从外面进来禀报, “太医院送药来了,说是殿下要他们按方子熬的补药,一日三次,饭前饮的。”

    咏临一拍额头,“哎呀,差点忘了呢。快点端进来。”

    今日在太医院已经实时熬煮了一碗,喂给咏棋,这是按方熬制的第二碗。

    汤药送进来,咏临怕内侍笨手笨脚,自己亲自拿了药碗,扶咏棋坐起。

    他见咏棋今非昔比,沉默得吓人,不敢再提春药的事,只说,“哥哥喝药吧,等身子好了,我带你打雪仗去。”

    咏棋自从知晓咏善下药一事,又在丽妃面前烧了恭无悔的信,只觉得心田像被人从底下剐了大半,装什么进去,全漏得一点不剩,都是空空的。

    天下事竟像再和他没有任何干系,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过河间浮萍,无足轻重,喝药不喝药,都没什么大不了。

    但他性情温和仁善,见咏临百般照顾体贴,不忍拂他的意。

    药碗被咏临端着送到嘴边,他便张开唇,慢慢地,全喝了下去。

    咏善独在房中,默默过了二仅,次日还是如常梳洗更衣,用了早饭,按惯例出门到体仁宫给炎帝问候请安。

    常得富恭送到殿门外,咏善上了马,刚要离开,却发现体仁宫的内侍头子吴才正踩着雪,在几个小内侍随同下踏雪走来。

    咏善心里一冷,连忙下马。

    果然,吴才是传旨来的,也没像寻常一样和咏善寒暄两句,脸刻板得好像木头似的,见了咏善,干巴巴道:“皇上有旨。”

    众人都在雪里跪下。

    吴才捧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近日偶有不适,极思静。众皇子大臣,恩免每日常例请安,以减接见之繁。有事可让咏升代奏。钦此。”

    咏善磕头谢恩,接了圣旨,站起来,笑道:“辛苦了。这旨意是独传给我的?还是各位皇子都有一份?”

    吴才不敢直视他精明的双眸,低头掩饰道:“小的听命办事,领了圣旨就来了,到于别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以咏善的聪明,怎会听不出里面的意思。

    他垂下眼去盯着地上积雪,觉得五脏六腑比那踏在脚底的雪还冷。

    免去每日请安问候,又说有事让咏升代奏,现在自己这个太子,竟连见皇帝一面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他双手拢在长长厚厚的毡毛袖简中,十指指骨不听使唤地猛一阵颤抖,可眨眼又冷静下来,吸了一口冬天寒透心的冷空气,轻叹道:“希望皇天保佑,父皇身体早点痊愈。”

    转头命常得富取钱来赏给传旨的几个内侍。

    吴才得了赏钱,道了一声谢,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咏善也不必去请安了,转回太子殿。常得富也瞧出不对劲来了,缩着脖子跟在咏善后面伺候,脸上赘肉一个劲乱抖,大气也不敢出。

    咏善到了书房,对他道:“去,到前面把新到的奏折节略取来。”

    常得富点点头,双腿却像僵了似的,硬在那里动不了,可怜兮兮地看着咏善。

    咏善天生外面就比常人多了一层硬壳似的,虽心乱如麻,面上却收敛得一丝不露,从容得不象话。

    见常得富没动,他抬起头扫一眼,“怎么?”

    “殿下……”

    “有话就说,别碍着我的事。”又低下头去看书。

    常得富露出挣扎犹豫的表情。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常得富跟着伺候咏善,咏善风光,他就风光,咏善倒霉,他绝对倒霉,可谓坐上一条船。

    这种时候,凡事贴身伺候的人,都会竭尽心力出谋划策,免得自己坐的大船触礁沉默。

    常得富平日不掺和这些,现在,似乎不能不关心了。

    他站了半天,斗着胆道:“这个圣旨……蹊跷……小的想……殿下要不要请淑妃娘娘过来商量……”

    咏善轻轻“咦”了一声,再次抬起头,两颗闪着幽光的眼眸盯着常得富, “蹊跷?父皇的圣旨,你区区一个内侍总管,也敢随便评论?”言辞蓦然冷厉。

    常得富吓得几乎趴下,“不敢,小的不敢。”

    咏善又一笑,淡淡道:“不该你管的,不要多事。父皇只是下旨要我别去请安,可并没有下旨要我停止处理奏折等事。去吧,把东西取来。”

    常得富这才忧心忡忡地去了。

    常得富还未回来,又有贵客到了。

    书房外廊下传来一阵轻微动静,似乎是匆匆的脚步声和裙o拖曳在地上的声音。

    一把尖尖的嗓子轻声轻气道:“淑妃娘娘驾到。”

    咏善把书放下,刚站起来,头戴凤冠,一身瑰丽宫装的淑妃已经踏入书房。

    “母亲?”

    淑妃双唇紧闭,挥手遣退跟随身边的众宫女内侍,示意咏善把书房的门关上,看着咏善关上门窗返回自己面前,淑妃端丽雍容的俏脸上才露出焦急神色,问:

    “皇上竟允许咏升骑马过宫,太子知道吗?

    “知道。”

    “什么?你已经知道了?”淑妃一愣,眉头拧得更紧, “那你怎么应付?”

    咏善沉吟片刻,苦笑着问:“母亲知道吗?父皇刚刚派吴才来太子殿宣旨,要我不必每日去请安问候,若有事情,只需告诉咏升,咏升会代我禀奏父皇。”

    淑妃倒抽一口凉气,沉声道:“他……他要废太子吗?不可能,不可能……”不敢相信地摇头,颤栗之极,头上凤钗垂珠互撞敲击,一阵清脆作响。

    她在宫廷中待了二十年,什么没见识过,骤闻惊变,略现于颜色,深深喘了几口气后,立即按捺自己的慌张,逼自己冷静下来。

    “是因为咏棋?”淑妃低声问。

    咏善浅浅一笑,转头直视淑妃, “到了这种境地,母亲还要为这件事责骂我吗?”

    淑妃俏脸猛然泛出怒色,想到这确实不是母子翻脸的好时机,收敛了怒意,无奈叹道:“责骂你有何用?如果你怕我责骂,又怎会弄成这样?”

    她看看咏善,声音柔和了点,逸出担忧和爱怜,“皇上近日对咏升的宠爱,已经超过对一般皇子的喜爱。咏善,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唉,有咏棋的先例在,你自己也知道,被废黜的太子,绝没什么好下场。”

    见咏善沉吟不语,淑妃走到儿子面前,压低了声音道:“你父皇身体不好,病情日渐沉重,若万一……”

    后面的话,说出来太惊心动魄,她顿了顿,才续道:“孩子,宫里的事情,母亲见得多了,帝位是国家重器,为了这皇位,父子兄弟争得头破血流,兵戎相见并下少见。在沙场上成王败寇,这宫里何尝不是?咏升那小鬼心胸狭窄,稍受重用就已经目中无人,若真被他夺了太子位,我母子还有活路?咏善,你可要快点拿定主意。”

    她苦口婆心说了一番,咏善却只是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淑妃又道:“现在外朝之臣,对你多有赞誉,你的太傅王景桥,也是极赞赏你的,他当官数十年,又掌管过科考,门生众多,影响巨大。你两个远房舅舅,前阵子升了官,管着吏部和刑部,你表姨父张回曜也刚当了廷内宿卫大将军,这些都是我们自己人,只要你一句话,能为你抛头颅洒热血。不妨先联络他们,派人密送太子手谕,要他们想法子除了咏升,再筹划如何让你父皇回心转意。否则,有咏升在你父皇身旁一味奉承,大事必然不妙。”

    这上面都是淑妃一门辛苦多年,在朝廷中积聚起来的实力。

    现在一股脑说出来,内中含意自不必多言。

    咏善却还是沉默以对。

    淑妃又焦又气,“你这孩子,向来拿得起放得下,做事果断利落,怎么到了这时候,反而成了一团软泥?你还记得前年武亲王谋反案,他可是先帝嫡子,你父皇的亲兄弟,你的亲叔叔,不就是一时犹豫,当断不断,落得个惨死的下场?皇位之争,谁还讲什么亲情?枉你当了太子,却连决断大事的胆子都没有,我实在错看了你!”

    咏善这才终于开口,问的却是一个截然不相干的问题, “母亲是什么时候知道父皇允许咏升骑马过宫的?”

    “我一知道,立即就来找你了。”淑妃骤然停下,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你是说……”

    咏善点头,叹道:“骑马过宫是昨天早上的事,母亲却现在才收到消息。父皇已经开始对付母亲的耳目了。这皇宫,毕竟还是父皇的皇宫啊。”

    淑妃脸上血色尽失,冷然道:“但我们也绝不可以坐以待毙。你现在就联络可以联络的可信大臣,希望在事情不可挽回前,先发制人。”

    访善摇头。

    淑妃奇道:“你都看出来,难道还不敢动手?”

    “这是父皇给我排的棋局,我有自己的下法。”咏善淡淡道:“母亲请回吧,太子殿已经不是善地,请不要再来了,也不要让咏临来。”

    亲自打开房门,躬身站于门旁。

    淑妃站在书房中,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儿子,半晌长叹一声,终于轻移莲步。

    经过房门时,她略停了停,从袖中探出柔若无骨的玉手,拉住咏善垂下的手,用力握了一握,低声道:“你那日鞭打咏临,如此无情辣手,母亲已经明白了。”

    松了手,一脸凄然地领着守候在远远廊下的宫女等人离开了。

    咏善看着母亲远去,眼眶一阵发热,被她握过的掌心仍旧感到温暖。他不想泄漏心中感觉,走出书房,转到后殿回廊处,负手站在阶上,静静凝视着庭院中积起的厚雪,平复心情。

    庭院角落处,两个年纪尚小的内侍不知他到了,正偷空拿地上的白雪握小雪球互砸玩耍。

    刚好常得富捧着奏折穿廊而来,听见小内侍嬉笑,已经眉头大皱,一抬眼瞧见咏善正站在那里看着,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朝那两个小内侍喝骂道:“这是什么地方,让你们耍着玩的?都给我跪到下厢房去,看我回去剥了你们的皮!”

    吼得两个小内侍跪在雪地里直发抖。

    咏善出奇的宽厚,“难得这一地白雪,他们玩他们的,何必责骂他们?奏折拿来了,都摆到案上吧。”

    等常得富捧着奏折进去,咏善也转回书房。

    他虽然失了炎帝宠爱,却仍是名义上的太子,有代批奏折之权。

    看了摆在桌案上的大堆奏折,咏善先看上奏者是何人,将递上奏招的人分成两类。

    一类是他赏识的能办事的,或直一言敢谏的大臣,还有和母亲一门有关系的,刚才淑妃提及的那此一人,都在其中。

    剩下的一类,是普通无深交,又并无发现敏捷能干优点的庸禄臣子。

    咏善看着桌上两堆分类的奏折,沉思一会儿,开始逐一批阅。

    对一般臣子,按照平日的习惯处置,当夸则夸,当训则训。

    对第一类的,能干的臣子等,则无一例外,不管好坏,通通痛斥一番,骂得狗血淋头,言辞之凌厉,是他当太子代批奏折以来,从来没有过的。

    奏折批好,咏善用了大半天神,略觉疲惫,把笔搁下,拇指按在太阳 穴上轻轻揉着。

    一抬眼,刚好瞅见房门外人影闪过,好像谁在外面偷偷探头往里面看。

    “常得富,”咏善道:“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进来。”

    外头的果然是常得富,正想进又不敢进,听见咏善说话,赶紧进来,低头站着。

    咏善扫他一眼,“抬起头,别耷拉着脑袋。是听到外面什么风声?”

    常得富抬眼偷瞅他,吞吞吐吐,“殿下说了,不许我嗦的……”

    咏善被他弄得不耐烦,骂道:“再这么黏黏糊糊,我……”冷不防地想起昨晚和常得富说的话,猛地一激灵,脸色变了,“是咏棋?”

    常得富点点头。

    知道是咏棋的消息,咏善从脸色到声音,都倏地冷下来,冻得人发寒,沉声道:“说吧。”

    常得富这才凑上来,“小的听说,咏棋殿下病了。”

    “病了?”

    “听太医院的人说的,咏棋殿下是体弱受寒,再加上忧困郁结伤及肝腑,”常得富压低声禀报,“昨天是咏临殿下亲自抱咏棋殿下去太医院的,把整个太医院都闹翻了,太医们忙了大半个时辰,才把人救醒。”

    咏善直瞪着书房角落里摆的青瓷铜器,恍了恍神,半日没说话。

    半日,才问:“还在太医院?”

    “咏临殿下把他送到安逸阁去了。”

    咏善听了,叹道:“咏临这个呆子,总算还有一点脑子,没把咏棋送母亲那边去。”嘴角扯动着,笑得十分苦涩。

    他摇头笑了一会儿,沉默下来,英俊的脸好像铁铸似的,让人瞧不出一丝端院。

    常得富被这种又冷又绝望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来,潜意识地想逃开,小声探间:“殿下若没有别的吩咐,小的……先下去?”

    咏善叫住他,想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了,“现在究竟怎样了?”

    “这个……只听说还在每天三顿的吃药。安逸阁里头的事,小的也不清楚。要不小的派个人过去打听一下?”常得富试探着问。

    咏善硬生生压住点头的欲望,摇头道:“不必。”

    接着又问:“每天三顿的吃药?什么药,哪个太医开的方子?”

    他在咏棋身上罕见的用心,常得富早就知道的。攸关咏棋的事,常得富总比别人打听得细致,现在果然派上用场。

    一见咏善问药方,常得富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素笺,展开了递上去, “咏棋殿下的事是黄老太医身边的小学徒丘安说的,小的琢磨着殿下大概会问,把吃什么药也仔细问了,都写在这里头。他说,咏棋殿下现在吃两帖药,一个是黄老太医开的六合去寒煎,一个是咏临殿下说的补身方……”

    “胡扯,咏临又不懂药理,他说得出什么补身方?”咏善随口驳了一句,转眼疑心骤起,悚然道:“谁给他的方子?不好!”

    下一秒已从椅上猛跳起来,抢出房门。

    第二十四章

    咏善连马也来不及备,冲出太子殿,径自朝安逸阁奔去,侍卫们见他发疯似的从书房里出来直冲向殿外茫茫大雪,不知所措下只能在后面匆忙跟着一起跑。

    安逸阁和太子殿都属皇子住处,相隔并不远。

    咏善一路狂跑过去,到了安逸阁外,刚好一个人影正从门内匆匆忙忙出来,一个不留神,直撞在咏善身上,差点把咏善撞到阶下。

    那人是安逸阁的一个小内侍,本就够慌乱了,抬头一看,站在眼前的竟是咏善,吓得魂飞魄散,软倒在地上拚命磕头,“小的该死!太子殿下饶命,小的因为赶着去太医院,忙昏了头一时瞎了眼……”

    咏善听见“太医院”三字:心直掉进深渊,一脚把那内侍踹下台阶,骂道:

    “还不快去?”

    掉头直闯安逸阁。

    一路上碰见的宫女侍从,都慌慌张张,忙着端盆递水在走廊上来往,看见咏善,个个连忙跪下行礼,咏善看也不看。

    赶到主寝室门外,隔门就听见咏临大叫,“太医来了没有?蠢材!再派人去传,给我跑着去!咏棋哥哥,你撑着点……”

    咏善心上一紧,霍地掀开帘子。

    嗤!

    发抖的手力道控制不住,拽得过狠,竟把门帘硬扯了一半下来。

    咏棋躺在床上,半边身子被咏临托在怀里,两颊一点血色都没有,白得近乎透明,像快融化的雪。

    他不断发出一阵接一阵没多大力道的咳嗽,又仿佛在轻呕,每次身子都难受得弓起。咏临把白绢凑在嘴边替他接着,血丝在白色的绢布上化开,怵目惊心的艳红。

    “太子殿下来了……”

    咏临正抱着咏棋,急得六神无主,回头看是咏善,也忘了他是“连兄弟都不放过的禽兽”,求救似的央道:“咏善哥哥,咏棋哥哥他……你快帮帮他!”

    咏善大步过来,把咏棋一把夺了,紧搂在怀里。

    两人肌肤贴上,怀里的那分温柔触感,几乎让他潸然泪下。

    可这却不是流泪的时候。

    咏善略一咬牙,收敛了激动神态,一边命人取干净白绢来给咏棋拭嘴,一边冷静地发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刚刚还好好的,才喝了补身益体的药……”

    “谁给你的方子?”

    咏临一怔,“母亲她说……”

    咏善眼神如刀,磨牙道:“母亲说的方子,你也敢给咏棋用?”若不是抱着咏棋,他真想起来给咏临七八个响亮的耳光。

    “怎么不能用?方子我请黄老太医看过,对人有益无害。”咏临气愤起来,

    “要不是你……你……哼,我又怎么会不得不弄个方子?”

    咏善听出古怪,真要追问,外面传来吊高嗓子的匆忙禀报,“殿下,殿下!太医来了!”

    帘子被人七手八脚掀开,黄老太医被人众星捧月般地迎进来,后面跟着专门为他提小药箱的太医院内侍。

    咏临一把拦住了太医,不许他行礼,“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些门面工夫?快点看诊,快快!”

    这一点咏善和咏临倒是心有灵犀,当前给咏棋看病最要紧。咏善见黄老太医靠过来,二话不说让开了地方,在黄老太医耳边低声道:“病根必出在咏临说的那个补身方上,老太医最要紧先想法子下药化了他体内这些积沉药效才是。”

    黄老太医惊讶地看他一眼。

    咏善无暇解释,板着脸道:“多余的话不要问,照着我说的去做。咏临,你给我出来。”

    留下太医为咏棋救治,把咏临叫到另一间屋子。

    兄弟两人关上门,私下说话。

    “补身药方是怎么回事,说清楚。”

    提起这个,咏临顿时又想起他干的好事来了,露出不层之色,哼道:“什么补身药方?那是我骗他们的。这其实是解药。”

    “什么解药?”

    “你对咏棋哥哥下的药。”

    “混账!”咏善脸色阴沉,“我什么时候对咏棋下药?”

    “咏善!你敢说你没对咏棋哥哥下药?”咏临蓦然拔高声调,怒目瞪着咏善,

    “你对咏棋哥哥下春药,干那些无耻事,你敢说你没有?”

    “闭嘴!”咏善太阳 穴上青筋突突急跳,发出一声低吼。

    盯着咏临的眼睛冷厉无情,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幽光芒。咏临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却也被这目光盯得脊梁发寒,不再作声。

    “不错,我是对咏棋下药,但我没要他的命。”咏善低沉的声音里,有着压迫到人身上所有神经的力量,“你,你却下手要他的命。”

    “我没有……”

    “你给他下毒。”

    “那方子我叫太医验过。”

    咏善双手攥紧,恨不得一挥拳,把对面这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脸蛋,脑子却天壤地别的弟弟打机灵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只要扯上咏棋,母亲连说的话都是带毒的,何况一个药方?”

    咏棋昨天在太医院情况转好,当时太医就说过,只要好好休养就没事了。

    今天却在喝药之后骤然虚弱,还咳血不止。

    咏临再也没脑子,也猜到里面有问题。

    他心中动疑,却不敢相信淑妃真把自己也利用了,处心积虑要弄死咏棋,连连摇头,强撑道:“不会的,你瞎说,药方上的各色药材都是中和平正之效。我不懂药方,你又懂吗?这事……这事除非问过太医,否则我绝不信。”年轻的脸庞上透出惊疑和被至亲欺骗的痛苦。

    咏善冷笑道:“我虽不会看药方,却懂看人。这药方是母亲出的,对咏棋必定有害无益。”

    他转身开门。

    咏临问:“你去哪?”

    “等太医看完诊,我把咏棋带回去。”咏善停在门旁,宽厚的脊背往上挺了挺,“把他交给你,是我一个大错。”

    咏善回到主寝室,里面掉针可闻,人人都肃穆屏息,等待着太医诊断。

    咏临不一会儿也回来了,脸色极为难看,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黄太医帮咏棋探了脉,向咏善禀道:“咏棋殿下似乎真的体内沉积了药性,若先以银针引导,然后……”

    “照办,”咏善摆个手势,请他自拿主意,和声和气道:“只要快点把人看好,别的不用理会。”

    黄老太医领命,叫内侍把银针取来,亲自给咏棋下针,又写了方子,叫人赶紧去熬。

    银针施毕,药也煎上来,喂咏棋喝下。

    忙乱了足有小半天。

    咏棋本来咳嗽不止,嘴角带出血丝,现在虽然还在小咳,却没开始那么辛苦,半睁着眼微微喘气,也不知道是否清醒。

    赏赐了黄太医,咏善也不理会谁是安逸阁的主人,吩咐道:“准备暖轿,把咏棋送回太子殿。”

    咏临心里疑虑重重,又掺着内疚,嘴张了张,最终没有开口反对,闷闷道:“我也要陪着。”

    咏善冷瞅他一眼。

    咏临道:“你要不让我陪着,就别想把他带走。”

    咏善脸沉下,“到现在,你还不信我的话?”

    这一问,刚好戳到他弟弟正痛得最厉害的地方,咏临英俊的脸猛然抽一下,拾起头来瞪着他,嘶哑着道:“我现在、我现在谁也不信!”

    咏棋最终被咏善带回太子殿,咏临死活不改主意,硬跟着过来。

    常得富见咏善疯了一般冲出去,半天不见踪影,后来竟把两位皇子都领了回来,一个病恹恹,一个失魂落魄。

    常得富虽然惊讶,却不敢多问,照样吩咐众内侍宫女伺候,打点出一间单独的厢房预备给咏临住下。

    至于咏棋的房间,自然还是原来的那地方。

    咏善和从前一样,和咏棋一个房,整晚陪着。每日必去的请安又被炎帝免了,他索性白天也待在太子殿里,把奏折都拿到房中,一边看着咏棋,一边批阅。

    黄太医每天都过来给咏棋请脉,施以银针,药也按时煎服。

    几天下来,咏棋终于渐渐清醒,不再像开始那样昏沉。

    咏临见了,又高兴又难过,咏棋病体好转当然是好事,但却无疑验证了咏善对淑妃的猜测。

    咏临内疚不已,顿时没了以前那股活泼调皮劲,在咏棋面前整天老老实实,一副唯恐让咏棋不悦的样子。

    咏棋和咏善之间,也彼此说话不多。

    两人虽然同处一室,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陌生,偶尔目光相遇,都情不自禁默默别过头,假装不在意。

    咏棋偷信之后,时刻提心吊胆,异常心虚,每一次看见咏善,都觉得自己脸上似乎钉了一张“叛徒”的铁笺,丑陋到不堪入目。

    只怕某一刻咏善忽然当面揭穿他低劣的行为,从此对他只有怨恨不层。

    醒来后,发现自己从安逸阁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太子殿,还要面对咏善,对咏棋来说,真是一种痛苦煎熬。

    咏善面上冷漠,内里却如岩浆,爱恨极为强烈,如果他发现恭无悔书信的事,咏棋不敢想象。

    那样的话,他和咏善之间,就算彻底完了。

    完了……

    咏棋觉得自己像秋后斩立决的囚犯,正一分一秒,看着树叶变黄,凋零,当叶片飘下枝头的那一天,他的死期就到了。

    他不想结束。

    但这一切,注定要结束。

    已经注定了。

    咏善又如何呢?

    咏棋对自己的疏远,咏善从他醒来那刻就察觉到了,却没点破。

    一切只能怪他自己。

    他确实对咏棋下了世人最不齿的春药,而且得逞所欲,这一点,咏棋现在当然都知道了。

    咏善的感觉,只能用苦涩不堪形容。

    他好像永远不知道如何得到真正的感情,身为皇子的自己,身为太子的自己,唯一懂的,只有权谋。

    回忆和咏棋的点点滴滴,他看见了很多、很多、很多……想抹去,隐藏,却永远也无法抹去、隐藏的权谋。

    观察、软禁、压迫、收买、下药……

    无所不用其极。

    咏善有时候,把奏招放下,会忍不住端详自己的手。

    他的手修长有力,肌肤年轻润泽,是一双富贵人家才能养出来的好看的手,但看着看着,咏善总会觉得,那五指上覆盖的,极像利爪。

    猛兽才会有的,锐利可怕的利爪。

    他天生就有一双利爪,用这个去抢,去争,去把心爱的东西夺到手。

    和他相关的字眼,总充满血腥味,仿佛是一种从娘胎里带来的本能,到这世上的第一刻起,他身上就不存在情和爱,只有一双利爪,不断的伸出,挥舞,划向四周。

    这和咏棋身上逸出的与世无争,格格不入。

    咏棋怎么可能真的爱上他?

    当小心翼翼的咏棋,被假象蒙骗得晕头转向,才刚露出一点爱意,却忽然得知

    春药的实情,被咏临用真相这根棒子一棍子打醒后?

    当他失去了太子位,失去了权利和可以禁锢咏棋的一切后,咏棋怎么可能还属于他?

    两人默默相处,默然以对。

    在相处中,到处是让他们痛苦万分,却不肯舍弃的温柔。

    在床上扶起身子,喂药,喂饭,更衣,他们默默的相处着,每一个动作彷佛都小心翼翼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害怕下一刻会遭到对方拒绝。

    但是,没有任何人拒绝。

    当咏善把勺子递到咏棋唇边时,咏棋比任何时候都乖。

    他张开口,顺从地把勺子上的东西吞下,不管是汤药还是食物。

    谁都没有说什么,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他们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一切弥足珍贵。

    因为,谁都不知道这些沉默的,在空气中逸满了忧伤悲哀、疑虑不安,还有残存的一点甜蜜的接触,会在什么时候终止。

    他们深深感到自己辜负了对方,却谁也没勇气戳破这层透明的纸,只巴望着时间再延续一点点,哪怕半个时辰也好。

    他们只知道,眼前的一点一滴,虽然既沉默,又让自己心底哭泣般的哀伤,但当他们失去这可以抬头就看见彼此,伸手就可以触摸彼此的今日后,这失去的一切,都将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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