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 作者:何而安
第 26 章
我不知我能为他做些什么,我只能尽力地在他心情不好时陪着他,他像万芷兰一样很少笑,时常笑起来时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但他对着我笑时却总是真心的,我喜欢看他笑。
第二日翊辰便恢复了往日清冷的君王之气,如此,我便安心了。
☆、变故
大队车马前行,马蹄踏过,卷起尘土滚滚,这厢已远离了市集,驶入空旷山野。山野里的景色也是怡人的,四下还有茂密的树林,郁郁葱葱,避开了外头的喧嚣,浮尘隐世,自然,也是适合杀人的。
不紧不慢行驶着的马车突然一震猛烈的颤抖,外头响起了刀剑叮叮的声音,四下大乱。车身左摇右摆,我和锁玉大惊,紧紧抓着对方的手,手心冷汗直冒,连惊叫的声音都变了色,乱声四起中听见翊辰大喊了句:“阿瑾!”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我与锁玉所乘的这辆马车一个剧烈摆动,锁玉被甩出了车外。马受到了大惊,奋力向前狂奔,我在车内被摇晃地阵阵晕眩,狂风卷起帘角,我看见翊辰被一手护着身后的东方韵,一手持剑挥洒,御林军亦在与敌纠缠,狂奔的马车飞快略过翊辰身边,他松开了正握着东方韵的手,试图救我下来,却被一个半道冲来的黑衣人持刀挡下。
一瞬间我便离他远去,翊辰赤目欲裂,一剑刺穿了黑衣人的胸口,狂风在耳边呼啸,翊辰翻身上马欲向我追来,身侧却有蓝影驾马飞速略过,秦寒一只手里尚握着宝剑,剑上淌着新鲜的血水。
周围黑衣人的尸体已躺了一地,身后响起孩童的啼哭,关素婉正从奶娘手里接过我的泓安轻轻哄着。翊辰看着已然消失在视野里的马车和秦寒急切追去的身影,眼神复杂,他勒住了缰绳,下马走到关素婉身边,从她怀里抱过正哇哇啼哭的泓安。
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我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我被一个温热的手掌抓住,用力扯进了怀里。
景承七年四月十八日,杭州地界,皇家车队遇袭,瑾妃不得音信,将军秦寒策马救之,亦失踪。
我是被雨淋醒的,睁眼时四下漆黑一片,大概是深夜。衣衫被雨淋透,混着伤口里流出的血水一起黏腻在身上,甚是难受。身下却是触感温软,我挣扎着爬起来,才发现先前竟趴在一个人的怀里,我起身的动作扰醒了那人,他艰难坐起,借着微弱的月色,我才看清他竟是秦寒。
秦寒试着站起来,又似是伤了筋骨,尝试几次后只能以剑撑地蹲坐在地上直不起身,他脸上有几道血痕,身上的衣衫也被划破了大半,露出伤口。我见他如此,也试着自己站起身来,倒还好,似乎只有些皮肉擦伤,我活动活动手脚,的确没伤到别处。
我借着月色抬头看了看四周的状况,才发觉这淡淡的光亮不是月光,现在压根还是白日里。我和秦寒似乎落入了两座山崖的夹缝之内,这里地势倒是奇特,左右两座山崖似百丈高,而相隔只有不过一尺,像一座山被劈成了两半。但我们所在的最底处却异常平旷,可站起来随意走动。我又仔细看了看,落在我们身上的也不是雨水,而是这山底洞顶渗出的水滴。
从秦寒那里得知,当时他奉旨前去救我,载着我的马车狂奔至一处山坡边缘,眼看就要摔下去,他追来从马背上跃起,一剑劈开了马车,将我拽了过来,但巨大的惯性依旧扯着我滚下了山坡,而拉着我的他亦跟着一起掉了下去。
秦寒抬头看了看环境,蹙眉道:“我们并不是从这山崖上落下的,那山坡并不算高,且是倾斜的,不是这般直垂入地。”
我点点头:“若我们是从这上头摔下来的,只怕早没命了……这附近应该是有什么河流涨了水将我们带到了这里,你看这里的滴水并不算多,可我们的衣服确是湿透了的,明显是浸泡所至。”
秦寒默然,然后将剑拿在手中掂了掂,递到我面前:“会用剑吗?”
我愕然:“秦将军这是何意?”
他面色有些苍白,“我们能进到这里,自然是有出路的,但我这腿一时半会是站不起来了,娘娘拿着这把剑,自己去找出路吧,皇上现下应该在派人全力搜寻我们,娘娘若出去能碰见个人影,应该就有救了。”
我蹙眉:“那你怎么办?”
他笑了笑:“娘娘若运气好能早点得救,兴许再过来救我时我还没死呢。”
我立马摇头:“那怎么行,将军是为了救我才伤成这般模样的,我怎能扔下你在这独自跑了,将军是大俞的重臣,怎可因我丧了性命,那我岂非成了大俞罪人。”
他偏头道:“娘娘在这又有何用,我们一起坐在这等死不成?娘娘还指望军队能搜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不成?”
我在四下走了走,细细看着周围生长的植物,回首对他挑眉一笑:“谁说我们要坐在着等死,这里最是山崖下面,但平坦空旷,就是有些潮湿阴凉,不过我瞧了瞧,这里头长了些能吃的东西,还有些可作药草,也算是处宝地呢。你身为武人,那点骨伤你自己肯定有办法,不过不知我们昏迷了多久,眼下是肯定没力气的,我去寻点吃的,再找些药草把外伤敷敷,然后等你的腿伤养好,我们再找出路。”
秦寒看着我的目光似有一瞬的停顿,继而诧异道:“你……娘娘还会医术?”
他这一句反而把我问住了,对啊,我怎还会医术?难不成以前学过?思索间一些片段从脑海中闪过,然而却又和上次一样转瞬即逝,没让我抓着半分。秦寒看我眉头紧锁的模样,若有所思,随即对我道:“娘娘失过记忆,许是娘娘以前学过吧,想不起来便不要想了。”我轻轻“嗯”了一声,走到他身旁蹲下,看了看他伤口,转身替他寻药。
我们借着山缝里照进了微弱阳光艰难地生了火,烧了些野菜填肚子,夜里我们便找了处没有积水的地方各自睡下,只是太过阴凉,秦寒见我总是发抖,便解了衣裳为我披上,我见他穿的也单薄,便坚持让他将衣服自己披着,他笑道:“我们在军营里,天寒地冻什么苦没受过,倒是娘娘你,你若出了事,来日见到皇上我该怎么交代。”我实在冷的厉害,便也不再与他争辩,裹着他的衣服睡下了。
我睡去后,秦寒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轻轻碰了碰我已帮他上了药的伤口,头脑有些微微发热,他走到离我十尺开外的地方躺下,闭上眼睛后一幕幕画面出现在脑海。有我回眸对他挑眉的微微一笑,有我细心替他上药时认真的眼神,有我指尖触到他肌肤时我那微红的脸颊……还有他那日抓着我手将我搂进怀里以及滚下山坡时紧紧护着我的画面,他也不知为何当时会那般急切的策马向我追去,他只能在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皇上最爱的女人,她若出事皇上定会万分悲痛,他只是为了皇上,为了大俞江山……静默无声,秦寒已缓缓睡去,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秋风飘飘,桂花香铺满十里长街……
山底下阴冷,的确不适合长待,好在秦寒是习武之人底子好,没四五日便可起身走动了,如此,我们便开始寻出路。底下虽开阔,但唯有靠近山缝的地方有亮光,再往里头便黑得看不见周围的一切,在极度的恐惧下我只能牢牢抓着秦寒的手,这时候我们也顾不得彼此身份了。探寻了一日后,我们发现了水源,顺着水源又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瞧见了前头散着微弱的光亮。
走出阴冷的崖底后,我们终于站在了久违的日头下,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破旧又布满淤泥的衣裳和乱糟糟的头发,哪里还有半分宫里娘娘和战场将军的形象,我们皆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亦是一种犹获重生的喜悦。
不过我们仔细看了看四周的情况才发觉,这里似乎是一处荒山野岭,没有半分的烟火气息,不过再差也差不到山崖底下的样子了。
我们在河边将头发和外裳洗了洗,外裳虽被划得破烂不堪,但清洗之后好歹干净些,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买衣裳的地方。衣裳晾干后头发也差不多干了,我坐在河边挽发,只是当日摔下来时发钗散落了不少,现下也只能随意挽一挽了。秦寒在一旁认真地擦拭着他的宝剑,我顽皮之意顿起,悄悄站到他身后准备吓吓他,却被他手里的宝剑吸去了目光,这剑我之前也见过数次,没觉得什么不妥,只是眼下却突然觉得越看越眼熟。
秦寒没料到我站在他身后,他擦完宝剑后一转身差点与我撞上,把他唬了一跳,也把我唬地回过神来。我盯着他手中的剑问到:“这剑是哪里来的?”
他一脸奇怪道:“这是我一直都带着的啊,难不成还是山洞里捡的?”
我作势踢了他一下:“我是问这剑是怎么到你手上的!难不成还是你自己锻造的啊。”这些天的相处下来,我与他已经比较相熟了,都是一起从阎王爷那里捡回一条命的人,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的规矩了,我大抵本性便是如此,总喜欢与人玩玩闹闹,只是在宫里头住着,处处都是要讲规矩的。
我原以为他会继续与我拌嘴,他却静了下来,脸色有些发白,默然片刻,他才定定地说到:“是个故人赠我的。”我见他这般,只怕那故人已经过世了吧,我心下有些懊恼引起了他伤心的往事,浑然忘了方才话到嘴边的那句“这剑我似乎见过”。
☆、伤痕
这里荒无人烟,我们只得继续寻路,走走停停了小半日也没见着个人影儿,又饿腿又酸疼的我停下扶了棵树,正欲开口说先歇歇再走,秦寒忽然瞳孔一缩大吼一声:“小心!”手上使力将我一拉,我只觉耳边一道厉风擦过,回首看见一枚飞镖已然钉在了我先前倚着的树上,霎时便冷汗直冒。秦寒将我护在身后,拔出宝剑警惕地环顾四周,四下空无一人,秦寒猛然将我的手握住,快速地对我说了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我们还未往前头跑几步,数十位蒙着面的黑衣人突然从旁里的草丛跳出,将我与秦寒围住。这群黑衣人与那日突袭皇室车队的看上去是同一伙,秦寒怒声道:“你们究竟是何人,竟胆大包天敢对宫里人下手!”
其中一黑衣人闻言冷笑两声,“我们奉命行事而已。”话落刀起,数十人直直向我们扑来。
秦寒持剑迎敌,我不会武,只能在秦寒的庇护下慌乱地躲着一把把长刀的攻击,秦寒虽强,却如何能以一当十,若只有他一人的话他必能脱身,可现在还带着个我,他只能被动的抵挡躲避。
“铛!”
秦寒的剑和黑衣人的刀猛烈地撞在一起,发出了刺耳的响声,刺得我头痛。黑衣人、长刀、利剑、追杀……一段段画面突然再次袭上我脑海。眼前泛着寒光的剑与刀还在交错挥舞着,我的身体随着秦寒的拽动一次次躲过刀刃,秦寒看准时机一剑划破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脖子,鲜血飞溅,溅到我脸上,脑中亦是一道刺目的寒光闪过,血光飞洒,人影倒下,画面重合……我头痛欲裂。
原本抓着秦寒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放开按在了头上,仅一瞬间,便被敌人抓住了机会,一刀向我砍来,秦寒慢了一步,刀落在我背上,划出了深深长长的口子,浓浓的鲜血流出,染红了地面。
我如一朵枯萎的花儿般无力坠地,秦寒大惊失色,一把将我扶住,背上流出的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手,我整个身子倒在了他身上,秦寒一手搂着我一手握剑,眼下形势万分不妙,他红着眼正欲与对方殊死拼命时,周身的黑衣人竟忽然停手撤身,我恍惚听见前头有浩荡的马蹄声,拼着最后的力气抬头遥遥望了一眼,大队的御林军正朝这里赶来,为首的是翊辰。
他来了。身心骤然放松下来,我闭上了眼睛。
我醒来时已经身在我的常安宫了,床边只有竹桃守着。竹桃见我醒来后欢喜地落了泪,我对她笑了笑,“好好儿地哭什么呢,我这不是还活着嘛。”
竹桃擦着眼泪道:“奴婢是高兴,奴婢真的太高兴了,娘娘终于醒了。”
我挣扎着想坐起身来,一使力却扯的背后生生的疼,竹桃赶忙将我扶住:“娘娘身上有伤,千万别乱动,需要什么吩咐奴婢就好。”
我幽幽道:“想起来走走罢了……我躺了多久了?”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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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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