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 作者:何而安
第 8 章
而这些年,爹的确常去云南驻地,我也知道那处宅子,爹有次回来后欢喜地当着娘和我的面,说在云南找到了一处极适合商讨军事的僻静宅子。可那分明是为大俞国事而寻的安全僻静之地,怎么会变成为谋反而私藏的据点?
此时因为这件事而引起全国震惊,往日忠心耿耿的镇国大将军竟然因谋逆入狱,一时间街头巷尾处处都在谈论此事。
爹当下的情况更是不妙,听闻朝中出动了大量兵马,将云南驻地的烽火军尽数逮捕,而被捕的烽火军除最底层的小兵外,其余所有在云南驻地有一席之地的人,竟然悉数认罪。
爹已在狱中被重刑拷打,娘也毫无音信生死未卜,我不知道那所谓的证据究竟从何而来,梁维和那些爹如此信重的人为何会认罪,但在我心底,我坚信爹绝不可能谋反。听着一句又一句自外传来的消息,我的心如宛如刀割。
我知道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皇上如今对爹存谋反之意深信不疑,在证据面前更是无人肯为爹说话,这样下去绝对会给姚家带来灭顶之灾。我思来想去,能找的人只有翊辰,可他会不会帮我?会不会信爹?
大俞有个规矩,将要结婚的男女在成婚前的一个月内不得互相见面,可是如今生死攸关,若爹不在了,整个姚家也就完了,什么规矩礼仪我此刻也全然顾不得了。打定主意,我立即命人备好车马,前去宸王府。
一路上我都在焦灼地思考该如何向翊辰开口,向他打听如今的形势他会告诉我吗?告诉他我爹一定是清白的他会信我吗?即使他信,他又能如何帮忙呢?
我将任何情形都想了个遍,可独独没有想过,他会不见我。
雨还在下着,雨水滴在身上是冰凉的。素锦撑着伞与我站在翊辰房外已经半个时辰了,任我如何让睿行前去通报,他出来后我所得到的回话只有:“王爷太忙,不见任何人。”
睿行我也是见过数次的,比翊辰小上两岁,是最得翊辰信任的贴身侍从,他见我一直站在风口吹着也于心不忍,多次替我进屋劝王爷出来见我一面却也只能摇头而出。
我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翊辰就在里面,可他却不见我,即使睿行告诉他外面雨大风凉,我已站了半个时辰,可他仍旧避而不见。心中泛起苦涩,我不知翊辰此刻心中究竟在想什么,是他信我爹不会谋反但无力相助,还是他信了我爹蓄意谋反才不愿与我相见?
睿行又一次从屋内出来,他摇了摇头道:“王爷让我捎句话给郡主,请郡主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做无谓之事,别为了罪人将自己也了进去。”
罪人……
我呆立在原地,是他也已经信了,还是他因当下局势而不得不如此?
可即便这样,我仍不愿走,现在我唯一能寄予希望的只有翊辰,除了他我还能求谁?只要爹是被冤的、是被陷害的,就一定可以查到蛛丝马迹,只要有人肯查,有人能查!
心念于此,我咬着唇,对着房门跪了下去。
素锦被我此举吓得一惊,但转而也随我一同跪了下来。长安的雨下了几天几夜,地面湿漉漉的,本是夏末秋初,穿的不多,不多时便觉得膝处被冰凉的积水穿透渗过,甚是刺骨。
睿行本被翊辰唤进了房内伺候笔墨,此时大概是得了翊辰吩咐出来看我是否还在,他一开房门便吓了一大跳,又赶忙转身进了屋子。雨哗哗啦啦地下着使我半分听不到房内的动静,只盼着翊辰能念着往日情分,生出怜悯之心能与我见一面。
他可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难熬,我多想在他怀中大哭一场,我多想他捏着我的脸温暖地笑着让我不要担心。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对我避而不见。
睿行再次出来依旧是劝我离开的,我从怀中拿出“归心”,将它递到睿行手中,我将最后的希望,寄于这个所谓的定情信物,寄于这个翊辰曾说的世间只此一份的心意。我对睿行说:“请告诉王爷,这世间只此一份的心意夕儿一直小心守着,那么王爷呢?”睿行点了点头拿着玉佩进了房内。
半响,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的是睿行,我的心砰砰地跳着,我多么希望睿行说:“王爷请郡主进屋一座。”
我盛满希望的抬头看着睿行,睿行将玉佩递到我面前,张了张口,最终吞吞吐吐地说到:“王爷说……一块玉罢了,世间多得是,随手赠给郡主的东西而已,郡主不必……如此幼稚的……当作珍宝。”
我颤抖地接过玉佩,似有心碎的声音响起,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一滴,两滴,顷刻间便模糊了双眼。我不知他是以何种心情说出的这番话,但不管如何,我现下只明白,原来被我视作珍宝的心意在他眼里如此不值一提。
我呆呆地跪在地上时,背后传来了脚步声,轻盈平稳,走至我身旁时停了下来,睿行对着来人恭敬地喊了声:“婉王妃。”
关素婉的声音如她的人一般娇媚,她带着诧异说:“这不是瑾安郡主吗?怎么跪在这里?还哭得这般梨花带雨,王爷瞧见该心疼了吧?”
睿行支支吾吾地不答话,院中只有滴滴答答的雨落声,关素婉笑了笑,“差点忘了,姚远已下狱了,这瑾安郡主的名号恐怕也将不保了,一个落魄的罪臣之女,王爷又怎会心疼呢。”她向前走了两步,踩过我的衣裙,落下深深脚印,“睿行,王爷在里面吗?”睿行忙答:“回婉王妃,王爷在呢。”说罢开了房门,请着关素婉和她的侍女进去了。
我任凭眼泪不断地流下,无声地笑了,什么太忙,什么不见任何人,只不过是不见我一人罢了,关素婉说的对,我不过是个落魄的罪臣之女罢了,我竟还奢望他能视我如宝,可笑,当真可笑至极。
我在素锦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深深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过身去。握着玉佩的手无力地垂下,玉佩顺着指尖滑落,落在地上。归心,归心,不过是个笑话罢了,我的心,只怕再也无处可归。
双膝酸冷疼痛,我一步一颤地往外走去,再不回头看一眼。
我不知道,在我刚刚踏出院门的瞬间,房内的翊辰一把推开了房间的门,他望见的是我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庭院门口。院子里空荡荡的,他看见了静静躺在地上任雨水冲刷的玉佩,冒着雨走下台阶,手指颤抖地拾起玉佩,紧紧握在手心,他面色惨白,鼻头酸涩无比,闭眼间一滴滴眼泪滚落而下。而他背后,关素婉追了出来站在檐下,眼中有喜亦有恨。
我在出府的半路上撞见了神色匆匆的万芷兰,尽管素锦一直替我打着伞,可今日风大,此时身上仍被淋透了,膝部以下更是被地上的污水染脏,万芷兰满眼心疼地看着我,不由分说将我带进她的安居阁换了衣裳。
万芷兰让人烧了炭火给我暖着,又熬了姜汤端给我喝下,对于朝中发生的这些事,她无力帮忙,只能陪我静静地坐着。
关素婉的一席话让我明白,今时不同往日,我一个罪臣之女,谁还敢接近于我,指不定便会被指为同党,翊辰对我避而不见怕也是如此。
我看着坐在我身边眼中尽是担忧的万芷兰,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唯有她,唯有相识不过数月的万芷兰还肯同往日一般待我。
万芷兰见我又哭了起来忙拿起绢子替我擦眼泪,我终于忍不住心底的委屈与酸涩,趴在她肩上一声一声地哭喊着:“兰姐姐,兰姐姐我该怎么办啊,我爹在狱里受刑,我娘毫无音信,王爷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我爹不会谋反真的不会谋反,为什么所有人都不信,为什么?王爷为什么要那样对我,王爷为什么要对我说那种话,兰姐姐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万芷兰轻轻拍着我的背,却不知该如何宽慰,只能任我趴在她肩头哭着。
半响,万芷兰轻声道:“今晚我给娘家写一封家书,让爹在皇上面前进言,先不要对姚将军如此严刑拷打,若姚将军真是清白的,看爹能不能帮忙找到什么线索。”
闻言我赶忙抬头阻止,带着呜咽声说到:“连王爷都不肯帮的事,只怕是真的再没回转的余地,既然如此,我不能牵扯了你和万大人进去。”
万芷兰叹了口气,含着深深的无可奈何。
我不敢在安居阁继续待下去,若是被别人夸大其词,只怕会牵连了万家和王府,姚家突遭变故,多得是爹曾得罪过的人准备落井下石,若再有人拿此去对付宸王和万厉,那更是不妙了。
万芷兰执意送我出府,姚家的马车还等候在外,上车后我挑开帘子看着撑伞站在王府门口的万芷兰,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想让她不要为我难过,她也动了动嘴角,以笑回我。车轱辘转动起来,溅起地上的积水,宸王府逐渐从眼中消失。
☆、山雨来
从宸王府回来的第二日清晨我就得到了娘的消息,伴随着娘的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昨日晚上爹在狱中自尽身亡的噩耗。而娘的情况也万分不妙,娘此时已被关进狱中,择日处死。
我站在院子里呆呆望天,眼泪如洪水瀑布般涌出,素锦和彩绫已瘫坐在地上哭成一团。整整一天都在恍惚中度过,爹死了,娘也要被处死了,我如何去接受这些事实?消息传来后,本就乱做一团的将军府现在变得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夜里我躺在床上发呆,又想起了娘进宫前的话,娘究竟瞒了我什么?究竟是不是与所谓的我爹谋反有关?若不是,难道还有其他事吗?可是又能有什么事呢?爹已经不在了,我觉得我必须要将事情弄清楚。
若爹真的蓄意谋反,那我无话可说,皇上要如何处置我全然接受,翊辰要如何厌我也理所应当。但若不是……若不是,我又能如何,我苦涩地笑了,身为臣民,即使被冤也无力反驳只能承受。可不管怎样,我都一定要见娘一面问个明白。
想起身在牢狱的娘,我的心又一阵阵痛了起来。夜色沉沉,思绪飘回小时候的夜里,我总是缠着娘为我讲着故事才肯睡去,娘的声音那么温柔,娘的笑容那么美,而此时的娘,又在暗无天日的狱中承受着怎样的煎熬?她知道爹已经不在了吗?
总归也是睡不着了,我起身给翊辰和芷兰分别写了信。我求翊辰可否让我见娘最后一面,通常罪犯处死前与亲属见上最后一面在大俞国内是可以应允的,只要有权批准的人同意,或能将消息带入宫,皇上大抵也不会不同意。怕就怕翊辰连我的信也不愿再看,所以我同时给万芷兰传了信,告诉她若翊辰不愿,那便只能求兰姐姐帮忙了。
天刚刚亮我便命人立即将信送到王府,我则忐忑不安地在府中等待消息。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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