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倾国 作者:莲兮莲兮
追上来。
下车的地方离赋杨镇不远,无悲去偷了两件带兜帽的斗篷,用来遮住头发和耳朵。无悲的眼睛是深棕色,看起来像个人,我就让他去买了两匹马,然后全力冲回京城。
总算险险擦着关城门的时间进了城。
入城后我便直奔皇城。今日因为是新帝登基,所以街上很是热闹,跟过年一样。皇城中不时有烟火窜上天空,绽放成一朵朵转瞬即逝的花。
无悲带着我跃入城墙,从一座座屋顶上“飞”过,耳边呼呼的风声,都弄得我心烦意乱。
心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不断催促着他,快一些,再快一些。
终于,到了未央宫。
不知为何,一向守卫森严的院子里,这回竟然没有一个侍卫。
我心下一抖。
入苑之前,我特意查看了一下,发现未央宫的外面就是一片池塘,黑夜中看起来,竟然是深不见底。
我们跃入苑中,没有发出什么声响。未央宫的窗户里透出淡淡的光,还有……人声!
我凑近一扇没关紧的窗,从窗缝往里看。
是庄珂!
他似乎喝了很多酒,脸色有些潮红,目光中的阴狠暴戾再无丝毫掩饰,直直射向他面前的少年。
剪缨全身戒备地望着他,一步步往后退。
“你以为那个海王真的救得了你?!哈!!”他的面目渐渐有些狰狞起来,语气嚣张至极,“别说你,就是那个海王,哼,别看他现在这么不可一世,早晚也会被我压在身下!!”
身边的无悲倒吸一口冷气,有些紧张地看向我。
我生生压下想把这男人阉了再喂鲨鱼的念头,毕竟用神力杀他的话,这件事儿就不止是我们之间的问题,而是鲛人与人类的问题。而且现在杀了他,轩辕必会大乱。
我打量了一下这个苑子的布局。大门就在正前方,外面就是那片池塘。
此时屋中又有变化,庄珂竟然大步往前,一把揪住剪缨的胳膊,把他甩向床榻。那少年闷哼一声,倒在床上,我却发现他的手悄悄伸入了枕头下面。
不知道是哪一段记忆突然插入脑海。好像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忍着撕裂般的疼痛,灭顶一般的恨意,从枕下掏出那并不锋利的瓷片,狠狠划开身上人的喉咙。血涌入眼中,沙沙的疼,漫天漫地都是红的。
心下忽然一阵窒息般的紧缩。我摇摇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脑外,用只有鲛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同无悲说,“一会儿朕把庄珂引走,你把那孩子带到安全的地方,明日再来找朕。”
无悲震惊的睁大眼睛,直觉性地摇着头,“不行不行,陛下您怎么办?!”
“外面有一处池塘,朕会躲在那里。”庄珂以为我们已经到达漱翠城了,不会想到到水中查看。
我不给无悲反应的时间,从他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快步走到院门处,面向未央宫。我将神力灌注在手腕上,狠狠掷出那柄匕首。
不多时,殿中便响起一声暴喝,“谁!”
在他推开门的一霎那,我便转身,故意让他看到我的背影,然后尽全力冲向那池塘。在入水的一瞬间念出咒文,把水面上的波动都压制下来。
这池塘果真相当深,低下长着几丛长长的水草。我沉入池底,望着上方,庄珂在水面上看了看,模模糊糊喊着什么,不多时便来了一大群侍卫。
现在,无悲应该已经把剪缨带出去了。
岸上忽然灯火通明起来,很多队士兵跑来跑去的,想是剪缨失踪的事儿已经被发现。
我安下心来,化出鱼尾,四处查看一番。这池塘中有隐隐的水流,都是往一个方向的,莫非,这水竟然是活的?
真是天助我也。
没有什么光,我在池塘的壁上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一个用铁丝铸成的网,水流便从这里而来。用力撼了撼,倒是挺结实的。
此刻用神力强行打开,可能会有声响,我便只好守在这里,等着岸上的火光远去。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岸上的人声,模模糊糊的传来。我一个人坐着,坐着,脑子里嘈嘈杂杂闪过很多东西,可是什么也抓不住。
苏筱还真是说对了,我到底还是没有按时回去。
罢了,就当是给我自己一个交代吧。当初我在南王朝的时候,如果也能有人这么救我,现在一切可能就不是这个样子。
不过那样也是有好处的。最起码我终于明白,自个儿能依靠的,只有自个儿。
要不是如此,我也当不上海王,可能现在还是一个白痴小子。
将近天明之时,岸上才渐渐安静下来。我用神力击穿那道铁网,顺着水流来的方向游。网后面是一个洞,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线。我游在其中,连头都不能抬,也不可以转身。前方没有光亮,游了很久,也看不到尽头。黑暗凝固成干涸的硬块,从四面八方向着我拥挤过来。
恍惚中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永远都要被留在这里了?
是不是我就要被困在这片黑暗里,再也出不去了?
是不是我就要一个人死在这里,变成一具干瘪的尸体?
我用力掴了自个儿一巴掌,把脑子打醒,加快游动的速度。
可是这时候我又开始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不断叫我的名字。仿佛是洛卿。
不,不是,好像是另一个人。另外一个有着琥珀色眸子的人。他的名字,我已经很久没有念出来过了。他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灵枢?
到了最后,竟然又有些像一个老人的声音,慈爱而温暖。
那个老人是谁呢?很久很久以前,我确实是认识一位老人的。
可他是谁呢?
他叫什么呢?
我又叫什么呢?
忽然开始害怕起来,这无尽的黑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就在我觉得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前方终于有了亮光。我像饿了七天的难民突然看见一只红烧鸡一样冲了过去,眼前一阵明亮,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过了一阵之后,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四周都是一片凝碧,头顶上有粼粼晃动的阳光。我慢慢浮上去,钻出海面。
岸上的垂柳挥动着柔韧的枝条,绿草茵然,野花成霞。清晨的空气湿润而冰凉,薄雾还没有散,官道上没有人烟。
这竟然是长安城外的护城河?
我积压在胸口的一口闷气顿时全部泄了出来,放松地躺在水面上,忽然发觉阳光果然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休息了一会儿,我开始用听螺术搜寻无悲的位置。他现在应该还在皇城附近,应该能感觉到我在找他。
他们。。。现在好像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他感觉到了我,正在回应我。
我停止了搜寻,让他自己来找。现在实在是有点儿累,不想走动。
不多时无悲就出现了,剪缨没有跟在他身边,大概被藏在什么安全的地方。
他带着我到了郊外一片树林之中,我有点儿慌了,“你把他一个人留在林子里?!”
无悲惶恐地看着我,“属下知错!属下只是觉得树上很安全,所以就。。。”
“树上?”我正说着,他指指头上。我抬头一看,见剪缨正坐在树杈上,微微低着头望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俺是不是很勤劳?请大家多多留言吧~~~~r(st)q
第 7 章
树影在他的脸颊上晃动,他像一个绿叶中诞生的精灵,遥遥望着我,黑眸子里现出惊讶,“海王?!”
这场景跟我在迦耶镜里看到的十分相似,看来他很擅长爬树?
禺强爬树是什么样子?好难想象。。。
我解下湿透了的斗篷拧了拧,同时命无悲把那孩子带下来。全身都滴着水,被风一吹,寒气入骨一般。我不由自主颤了一下儿,然后鼻子一痒,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陛下您没事儿吧?”无悲被吓了一跳。
剪缨已经站在地面上了,面上现出困惑的神情,“海王。。。你不是已经走了么?”
“朕还有点事要处理,就回来了。”我说着,感觉有两道鼻涕正往外流,用力一吸,很大的一声。。。
我看到无悲面容诡异地扭曲了一下,想笑又不敢笑。
而剪缨面上虽没有太多变化,但微微把头侧了过去。
这下子威严扫地了。。。
我板起脸来看着他们,沉下声音,“现在最好先找个藏身的地方。”
俩人没有异议,剪缨竟然也没有多问什么,除了最开始的惊讶,便再没了其他表情。小小的年纪,身上却已散发出让人不敢接近的冰冷气质。但这冷中却欠缺了点高傲,在我看起来反而更像一个保护壳。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一路上却总与我和无悲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他对我还有戒心。
心中是有些不痛快的,老子为了他,在那个黑咕隆咚的水道里摸索了那么久,他居然还不相信我。
不过,对他来说,我也只是个有些奇怪的,帮过他一次的陌生人吧?更何况还是一个从海里出来的,活了两百年的妖怪。不会害怕,就不错了。
看看他,和禺强,和洛卿多么的像,可偏偏长着半月形的耳朵,脖子上没有鳃,手指间也没有蹼。
他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我了?
从前发生的那么多事儿,就这么一笔勾销了?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怨恨。强烈的怨恨。强烈到让我忽然有股冲动,回过身去掐住他的喉咙,盯着他的眼睛,质问他是不是在装。也许他根本就认识我,他只是假装失忆,要让我出丑,让我难堪!
多么可恶,他总是这样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就算他死了,也不放过我!
如果他真的如北斗所说,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上,也许有一天我真的可以把过往都忘了,平静地过完剩下的半辈子。
可是他为什么又要出现?为什么要以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的样子出现?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变成了人?
为什么不让北斗知道,不让我知道?
大概是我脚步一顿,脸上的神情有了些变化,旁边的无悲有点不安,轻声询问了一句,“陛下,哪里不舒服么?”
我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剪缨一眼,他正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事。”
我们两个鲛人加上一穿着华贵面容精致的少年,如此诡异的组合自然是不能出现在人前的。城西不远的地方有几座山,虽然不高,但林木茂盛,山腰处有一座小村,除此之外便鲜有人迹了。
无悲找到一个不深的山洞,三个人住有点儿挤,但暂时凑合一晚是没有问题的。
我命无悲去拾些柴来生火,柴火他倒是给找来不少,但一提到火,他就面现难色。
“陛下。。。其实。。。属下认为还是不生火的好。。。容易引来人。。。”
鲛人怕火,我倒把这茬给忘了。。。
不过他说得也对,现在庄珂找剪缨找得正紧,深山老林里突然出现火光,肯定会引起怀疑。
虽说是夏天,可山里的风还是带着几分凉意。就着么过一晚上,我和无悲有神力护体,是没什么问题,可剪缨呢?
如果他病了,还得照顾他。麻烦已经够多的了。
那孩子却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挨着满是泥土的洞壁坐下来,轻声说,“他说得对,不要点火了。”
我不再多说什么。在洞口找了块石头坐下。这一天走了不少路,另得因为习惯坐车而缺乏锻炼的腿脚有点儿酸。
山里的天黑得快,明明才过申时不久,山头上已经泛出夕阳的红晕,金灿灿的一片勾在山顶,雀鸟都开始归巢了。
无悲披上我那仍旧条半湿的斗篷,打算去半山腰那个村子里找点儿吃的来。他一走,四周就显得更寂静了。
我与这个少年,单独呆在这荒山野岭的山洞里。这样的独处,恍如隔世一般。
忽然出现了幻觉一般,这里变成一处临近海边的山洞,海风吹过来,尽是咸涩的味道,远处有海潮的轰鸣声,鸥影掠过,啼声悠扬。洛卿像个孩子一样睡在我身边,原本美到凌厉逼人的面容竟柔美得仿佛要化开。我就这样坐在熟睡的他跟前,等着他醒来。我没有乱跑,没有遇见岚无阙,没有得到“善爱之痕”,没有人觉醒,没有人背负宿命,后来的一切都没发生。我们一直就在这里,一转眼,上百个年头就这么过去了。
“为什么要救我?”
轻的仿佛要随风而逝的声音忽然把我从幻觉里拉回来,没有海浪没有海鸥,只有一片葱茏的碧草。
剪缨半垂着头,仿佛并没有跟我说过话似的。
我呵呵地笑,“你怎么知道朕是救你,不是绑架你?”
他嗤笑一声,“绑架我做什么?我是那个皇宫里,最多余的。”
“那可不一定,你可是先皇唯一的皇子,面子上的事儿,还是要做的。”
他不说话了,久久的,才含糊地说了句,“因为你跟别人不太一样。我觉得你不会害我。”
不知道为什么,身上忽然抖了一下。估计是被风吹着了吧?
我紧了紧衣服,却见剪缨抱着膝盖,缩成一团。他身上的衣服,有点儿单薄。
我把无悲的斗篷丢给他,“披上。”
他看了我一眼,摇摇头,“我不冷。”然后就要把斗篷丢回来。我立起眉毛,瞪了他一眼,“叫你披上你就披上,弱的跟棵葱似的,冻死了你让朕怎么收拾这烂摊子!”
当了这么久海王,照理说威慑力还是有一些的,可这小崽子似乎完全没有被吓到,连眉毛都不带挑一下的。他神色平静的看着我,执意要把斗篷推回来。
我烦了,直接抓过那斗篷,迈步到他旁边,把他一层一层裹成了个粽子。整个过程里,他都没有挣扎。
但他的黑眼睛那么深,看的人心里发慌。
我退回原地,闭目养神。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又说话了。
“什么问题。“
“为什么救我。”
“你真想知道?”
“……”
“因为你长了张祸水的脸蛋儿,朕看上你了。”我用曾经回答过岚无阙的话来回答他。
“……”
我把眼睛掀开一条缝,却见他正仔仔细细打量着我,但一见我睁眼,便又把脸转向一边了。
“干嘛看朕?”我忽然就来了兴致,直起身望着他。
“没什么。”
“以前见过鲛人么?”
“在画里看见过。”
“真人跟画里一样么?”
“一样。不。。。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的目光移向我的双腿,“画里的鲛人,长着鱼尾。”
看着他迷茫的样子,全然不同于平日的老成,我忍不住笑开,“鲛人的鱼尾,只有在水中能化出来。朕现在是条搁浅的鱼,怎么可能有鱼尾。”
他点点头,不再言语。
天有些暗下来了,无悲还没有回来。
剪缨一直望着洞外的天空出神,几缕打着卷的发丝垂在脸颊旁边,在风里散漫地晃动着。
我考虑过要不要问这个问题,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以前。。。庄珂有没有对你那样过?”
他回过神,似乎没听懂我的问题。
“就是跟昨晚那样。。。他有没有。。。”
“有没有得手过?”他忽然冷笑一声,痛快地说了出来。反而把我给呛住了。
他顿了顿,声音森冷,“当然没有。他是想一直等到我登基后,尝尝把皇帝压在身下的滋味。”
心脏猛地一个停顿。那个禽兽,真是变态到一定地步,也自大到一定地步。他就不怕有朝一日剪缨羽翼丰满了,把他大卸八块?还是他以为他可以一辈子将这美丽的少年困在深宫之中?
不过,也多亏他的自大,否则这孩子就被毁了。
“你以后准备怎么办?”我问他。
听到这个问题,他忽然坐直了身体,正视着我,“海王,可否请你帮我一个忙?”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提出请求。我有点惊讶,“什么忙。”
“带我去西关,去找我叔父康王。”
康王么?
早该想到,这孩子不会真的坐以待毙的。
西关位于轩辕国最西,再往前便是羽民的国度,离长安可谓是千里之遥。近些年因为羽民与轩辕关系越来越差,边关时常发生暴乱,动荡得很。但因为康王不仅骁勇善战,擅于用兵,在治理一方百姓方面也很有才能,所以西关至今还没有出过大乱。
他想去找他叔父,是合理的。只要康王能够还朝,并给与他支持,庄珂便不可能像现在这般无法无天。
“找康王干什么?”我明知故问。
他说,“自然是希望他还朝。”
“朕听说,就连你的登基大典他都没有参加,之前你父皇也曾经要他回来,都被他拒绝了。你这个小皇帝,能请的动他么?”
“这是我的事。”
这么牛
我叹一口气,“如果朕是你,就远走高飞,再也不趟这趟浑水。外面的世界天大地大,你不想看看么?”
他的眼神依然坚定,没有丝毫动摇,“海王,若朕能请回康王,他日定当报此厚恩!”
朕?
他竟然要用轩辕帝的身份同我讲条件?
他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报恩”才帮他?
我冷笑,“你轩辕国风雨飘摇,现在还内斗不断,你们能给我海国什么好处?”
他眉心一簇,似是对于我不屑的言辞有些愤怒,但这神色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就没了痕迹。他仍旧注视我双眼,沉下声音,“现在的轩辕确实不能同两百年前的轩辕相比,但也绝不是如你所说那般羸弱,况且未来如何,谁也说不准。若海王能帮朕这次,轩辕一定会记得鲛人的恩情。”
记得鲛人的恩情?
我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鲛人而已?
呵呵,如果真是为了海国,我根本就不应该回来救他。就任他被那个庄珂践踏,让他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平视着他,好整以暇,“如果说,朕不想要你们轩辕国报恩,也不想帮你呢?”
他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蹙着眉尖,看着我。
“朕早就应该回去海国,你以为朕这个海王这么闲,随随便便就能抽出月余的时间来陪你游山玩水?”我托起他的脸颊,痞里痞气地一乐,“你以为所有皇帝都跟你似的?”
他眼神一闪,似是被我的话给刺疼了。用力拨开我的手,他转过脸,声音却仍旧是平静的,“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强求。”
说完竟然就闭上眼睛,不再看我,苍白的脸色在幽暗的山洞里浮着一层莹光,看起来有点儿可怜。
我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不管他以前是谁,现在这只是一个没长大却强迫自个儿成熟的小孩儿。我刚才说的那番话,对一个孩子来说好像有那么一些残忍?
但此刻要我拉下脸来道歉什么的是不可能的。我也只有沉默下来,等明早再说吧。
无悲回来的时候带了几个馒头还有一些干肉,据说是偷来的,作为报答他还挤出两颗鲛人泪来放在人家灶台上。估计这家人要乐翻了,区区几个馒头,就换来两颗价值连城的鲛人泪。
当然,前提是他们认得那宝贝。。。
剪缨再没说什么话,馒头只吃了半个,然后就和衣睡下了。无悲发现气氛有点尴尬,挠了挠头,却也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只好老老实实缩到洞口守夜去了。
我靠在石壁上,面前的少年蜷缩得像只小猫,仿佛很冷一样。刚才给他的斗篷被丢在一边,赌气似的不予碰触。
我叹了口气,伸手把斗篷盖到他身上。
不能让别人说我堂堂海王竟然虐待儿童,对吧。
这一夜,我没有做任何梦,不管是关于大荒神的,还是其它的。虽然没有柔软的床,我却从没睡得这么安稳,这么舒坦过。
我都快忘了能睡一个好觉,原来是如此美好的感觉。
第 8 章
我是被鸟鸣声吵醒的,睁开眼睛,四周都是微凉的空气,天光还有些晦暗。
不远的地方传来无悲绵长的呼吸声,睡得还很沉。
我慢慢坐直身体,伸了个懒腰,湿漉漉的空气涌入胸腔,整个人重生了一般。很久没有睡过如此一个好觉了。
然而仅有的一点睡意,瞬间全部散的一干二净。因为我一个转头,却发现原本应该睡着剪缨的地方,竟然空无一物。
脑子里“哄”的一声炸开了。
人呢?!
我把无悲踹了起来,他迷茫地看着我,“陛下?怎么了?”
我一把揪住他领子,“那孩子呢?”
他转动着脑袋找了一圈,眼睛一点点睁大,眼神越来越惊讶,最后脱口而出,“没了?!”
一瞬间我有想要将他暴打一顿的冲动,“你居然没察觉到他出去了?!”
“属下该死!!!”他手忙脚乱爬起来,头与地面撞击出“咚”的一声,“陛下恕罪。。。陛下饶命。。。”
真是个废物!我连忙跑出洞外,却见四下草木茂密,哪里还有半点人影,运起听螺之术搜寻剪缨的位置,却找不到他。
他已经走出听螺之术的探查范围了。
无悲在身后说,“陛下,属下这就去找轩辕帝。”
这会儿也没工夫处罚他,我头也不回地说,“分头找,找到了回来这里。”
“那陛下您。。。”
“再废话朕现在就砍了你!”
“……”
我在树丛里大步地跑,入目全是葱绿的草叶,树叶,到处都不见他。
他一个孩子,会去哪里?是他自己离开的,还是被带走的?不,如果是被带走的,我和无悲怎么会一点儿事没有?况且如果真是有成年人来,我一定能听到的。
他要去哪?
难道。。。他要回去?
我慌了神,不断用听螺术查探着,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
也不知走出去多远,忽然,我探查到一丝属于他的震动,沿着我发出的声线传了过来。我立马冲着那个方向奔跑过去,树一棵一棵从面前闪过,被踩断的枝桠发出干燥的脆响。
“剪缨――”
忽然间,空气里隐隐传来流水的声音,泠叮作响。前方几颗树在眼前退到两边,后面现出一片难得一见的美景。
一道并不磅礴的瀑布,仿佛一条垂挂在山崖上的水晶带子,哗哗地坠入下方翡翠色的潭水中,溅起一片薄薄的水雾,四周的岸上长满了粉红色的杜鹃花,宛如天边降下的云霞,浓郁的香气与山泉的甜味融汇在一起。朝阳的光线从树梢顶掠过,把碧绿染成了金黄,最终照射在潭水中一个人的身影上。
是剪缨。
他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正轻轻把微卷的头发拨到一边,用潭水清洗着,露出稍嫌单薄的背脊。
我却如遭雷噬般,看着他的背影。
那白皙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着无数狰狞的红色伤痕,有些已经变为青紫,有些结了疤,仿佛一张细细编成的网,缠在这副还未成熟的躯体上,支离破碎,触目惊心。
一口气梗在喉间,我感觉心脏被一股力量抓住,捏的生疼。
是谁,对这个孩子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他才十五岁啊,怎样狠心的人,才忍心对着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下如此毒手?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指甲陷入掌心,却不觉得疼。那一瞬间,我真的起了杀意。
仿佛是感觉到什么,剪缨转过神来。看见我的一霎那,他的眼中闪过惊惶。
而我早已说不出话来。
他很快镇定下来,也没有遮掩,大大方方地继续洗着,完全当我不存在一样。看着他清理好身上,走上岸边,出水的一瞬间,我发现他的小腿上,腰腹间,凡是原本隐藏在衣服下的身体都有那样的伤痕。那样青涩而美好的身体,生生被摧残成了这副样子,想象不到当时他会是多么地疼,多么地害怕。他走到一块青石边上,拣起衣服一件件套好,头发一缕缕黏在他脸颊边,晶莹的水珠有些像泪滴。
整理停当,他远远看着我。我冲他走过去。
“是谁做的?”我问,却能隐约猜到答案。
他淡然地说,“与你无关。”
“是庄姜氏,对么?”
他不做声。
不做声,就是猜对了。
真是个毒妇!
他们兄妹,都该杀!都该被千刀万剐!!
她怎么敢?!
看着他无瑕的脸庞,却猜不到那副冷漠的表情背后,到底忍受了多少痛苦,多少恐惧。他一个人在深宫里,是如何才能活到现在?
我应该再早一点来的,那些人,统统都是禽兽,都是畜生!
他现在,还疼么?
我说,“脱了你的衣服。”
他一下抬起头,警惕地望着我,后退半步。
我放柔神色,轻声说,“脱了你的衣服,我帮你疗伤。”
“不用。”他又退了两步,低声说,“我要回去了。”
我以为我听错了,“回去?”
他点点头。
我上前一步抓住他,大吼,“你疯了么?回去找死?!”
“我现在是轩辕帝,她不会再这样。”
“那庄珂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总比死在外面好。”
“死在外面?谁说你会死在外面?”
他漠然地说,“我什么都不会,在宫里,最起码能活下来。在外面,只会死得更快。”
他的语调很平,平到听不出感情。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难受很难受。曾经那个让我爱过又恨过,让我幸福过又绝望过的人,竟然会被我以外的人伤害成这样。
不该如此,只有我能伤害他,他是我的人!
我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当皇帝,对你来说真这么重要?”
他也认真地看着我,“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
真的是一无所有啊。。。
“好吧。”我自嘲一笑,“我带你去找康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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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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