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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

    为皇 作者:callme受

    到的故事。

    苍天赐手舞足蹈地动用贫瘠的词汇,勉强表达着自己的意思,李宓对于这么高的评价显然也甚为得意――你永远无法从苍天素的口中听到如此明显的赞美之词――其实就算是不明显的赞美,苍天素也从来都吝于给予。

    于是两个人,大王八看上小绿豆,越看越对眼,开始了更深层次的讨论。

    当李宓给苍天赐讲完了“年”的传说后,一打眼,发现苍天素低垂着头,已经不知道进入梦乡多久了。

    李宓的脸登时黑了大半。她今天的主要任务是给小素同学树立一个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好让他对人生充满希望――谁料口水是费了不少,居然只收获了次等的二号豆丁一只。

    当后宫的总领太监来半软半硬想将苍天赐抱走的时候,李宓一脸虚伪的恋恋不舍,掰开小豆丁二号死拽着她的胖爪子,假惺惺地挥舞着手绢,顺便擦擦那本来就不存在的眼泪:“慢走慢走~”

    她看着两人远去,一扭头,发现苍天素已经睁开了眼,默默盯着她一言不发。

    “干嘛?”李宓被这种探究的眼神看得怪怪的,不由得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这个小不点反常得近乎妖邪,李宓都不记得他上次尿床后可怜巴巴无声地掉金珠子是什么时候了。

    苍天素没有回答,默默低下头,再次投奔周公的怀抱。

    苍天素想起一个时辰前半睡半醒中听到的那几个童话故事,不论是白雪公主还是灰姑娘,他的奶妈似乎在潜移默化向苍天赐传达一个思想。

    一个不同于最后皆大欢喜结局的思想。

    佳人远去无踪迹,走之前要死要活嚷嚷着第二天一定会来的苍国二皇子自此没了音讯,李宓有些失望,苍天素乐见其成。他喜欢现在的二人世界,对于一个领地意识已经觉醒的五岁孩童来说,他只愿意跟最亲密的人分享这片萧条冷落宫殿的所有权。

    在苍天素临近八岁的时候,苍景帝苍景澜仿佛是在一个突然的瞬间,想起了原来自己还有一个大儿子丢在冷宫里。

    他放下了怀里抱着的刚满两岁的三儿子苍天瑞,然后摸了摸正将头支在他膝盖上撒娇的苍天赐,招来太监总管吩咐道:“赶明儿给夫子打个招呼,让老大跟着去书房。”

    苍天赐立刻抬起了身子,黑亮黑亮的眼睛绽放出异样的光彩。自从五岁的那一次意外后,皇后加强了对他的看管,死活不让他再有机会踏入冷宫半步,但是他本人对于五岁时的意外遭遇仍然念念不忘。

    对于冷宫那个肚子里仿佛有讲不完故事的老女人(李宓:……),还有那个安静得诡异的小不点,苍天赐一直保持了极大的兴趣。

    他偷偷攥了攥胖嘟嘟的小手,脸上忍不住扬起了灿烂的微笑。

    苍景帝懒洋洋漫不经心似的低下头看了他一眼,喉结轻轻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了一段类似冷笑的音节。

    李宓低下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无声抚摸着圣旨的苍天素。她看得出来,苍天素此时脸上虽然一如往常漠然冷淡,但是内心一定很激动。

    他一高兴了左手拇指就会下意识地磨蹭食指指腹,这是两年前李宓无意中才发现的小动作。

    ――现在这个举动幅度大到已经不能算是小动作的程度了。她留神一看,发现苍天素白嫩嫩的小手已经有了轻微的颤抖。

    八岁的苍天素已经很久没有听她讲帝王将相的故事了。他的兴趣爱好不知不觉间已经转向了他处。

    无论是民俗风情,还是八大菜系,甚至是科技发明,李宓想到什么就乱扯什么――不论讲不讲得通,只要不是童话故事爱情小说,苍天素都不至于听得呼呼入睡。

    但是时至今日,苍国大皇子依旧在缠着她讲五岁时讲过的两个故事,一个是《三国演义》,另一个就是他父皇波澜壮阔的十年人生。

    前者李宓讲了六遍,后者李宓讲了三十六遍。

    苍天素会为这道圣旨高兴,并不是因为李宓越发匮乏的故事资源已经让他不耐烦,也不是因为在书房学习多么让他向往。甚至可以说,对于要离开冷宫移入昭日殿,他心里还有着一定程度的抗拒。

    苍天素喜欢现在的日子。只有在这里,他才可以安安静静地出神好几个时辰,在想象中,为自己开辟出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个日月星辰,都会按他的意志运转的世界。

    在那里,他有着一片更广阔的天空。

    李宓轻轻摸着他柔软的发丝,突然心有所感,蹲下身子,认真地看着苍天素暗沉沉的眸子:“天素,你有没有自己的理想?”

    “理想?”苍天素重复完最后两个字,平视着李宓,沉默了好一会儿,动作轻柔地拉起了她的手。

    在冷宫中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李宓的手早就不复当年光滑细腻,现在上边已经布满了茧子,摸起来粗糙一片。

    这双既不美丽也不柔软的手,曾经在他发烧昏迷的时候,一遍一遍用酒精擦拭他的额头和掌心;也曾经在他夜半无法入睡时,合着荒唐走板的李氏《水调歌头》,耐心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苍天素突然想哭。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想让你过上好日子。”

    李宓抽了抽嘴角,半是感动,半是无奈――丫的,这算是什么正经理想?这一刻,她觉得眼前这个娃儿实在是胸无大志。

    而且这个所谓理想也太老年化了,常人通常只有到了老女人李宓这样三四十岁的年龄(李宓:……喂……),在社会上打拼过,碰过壁,撞过南墙,才会有心回过头来,设身处地为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无怨无悔又日渐年迈的父母考虑。

    其实这三年来,李宓一直在暗自努力,试图把苍天素的人生榜样由阿斗转变为孙权,就算不是孙权,就是只会哭的帝王弱受刘备也比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强啊。但是如今看来,效果实在是不怎么样。苍天素脑子里的那根筋一直没有别过来。

    “那有没有更高层次的?比如救国救民啊,心忧天下啊……”李宓无语了一下,犹不死心地开始循循善诱。

    苍天素很不给面子地摇了摇头。早在说出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李宓八成会被他的理想给打击到。

    好男儿志在四方,总是以为自己命中的福禄寿,来得都比别人重,于是毅然抛弃妻子,远走他乡,试图谋求出路,结果到头来却往往一事无成,白白蹉跎了岁月。

    苍天素听多了这样的故事,不知不觉间在心中给自己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他不追求过程,只在乎结果。

    李宓无奈地看着他,想了想决定换一种问话方式:“那天素有没有什么梦想?”

    苍天素无声地仰起头看着她,意思十分明确:理想和梦想难道有什么不同?

    “理想是可以通过努力得到的,梦想则是你永远实现不了的。”李宓发现,经过三年的磨砺,自己现在随口瞎掰糊弄小孩的功力更加深厚了。

    沉浸在假惺惺的自责反省中的李宓并没有发现,苍天素听了这个问题,日食般的眸中第一次有了异样的光彩。

    “有。”他细声细气地回答,“我想要有一天,父皇能像宠爱苍天赐那样宠爱我――有漂亮的衣服,美味的佳肴,华丽的宫殿,数不清的侍女仆从……”

    这次李宓还没有听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孩子果然还是小孩子,再早熟的,关键时候还是天真得这么可爱。

    她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再次蹂躏了一番苍天素温顺的长发,站起身扭着屁股走向厨房,开始捣鼓两个人中午的伙食。

    苍天素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头,小声嘟囔了一句:“可是我还没有说完……”

    他看着脑海里描绘的画面,一时间眼中流光溢彩,漂亮得慑人。

    ――那样我就可以摆出像三年前那个讨厌的太监一样的高人一等般的表情,把所有的东西都用力砸到苍景澜的脸上,理直气壮,昂首挺胸,说:“拿回去,我不稀罕!”

    我不稀罕!他一遍又一遍轻轻咀嚼着这句话,四个字,重逾千斤。

    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苍天素无数次地想起当年的年节,都对自己当时没有把皇后赏赐的东西劈头照着那老太监布满皱纹的老脸砸过去,觉得遗憾万分。

    苍天素万分讨厌这样的自己。

    一方面,他不停地给自己灌输与世无争的思想,憧憬着安安稳稳成年后,带着李宓到自己注定不大的封地上,过上剥削阶级生活的日子。他愿意为之努力,因为那样的舒服清闲的日子似乎更适合李宓,也更适合他。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想要有一天,能够将“你们给的东西,我都不稀罕”,说给每一个他认识的人听。

    那些人总是会远远打量他一下,然后假惺惺地,用以为他听不到的声音给身边的人说:“要不是这孩子的娘不守妇道,他该是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真是造孽!”

    这样的话,他每听到一次,都恨不得扑上去撕烂那个人的嘴。

    苍天素在内心深处这样的矛盾中纠结挣扎。无论是天平的哪一边,在他的小脑瓜里,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最后,他只得选择把一层又一层的静谧沉淀,给自己裹上厚厚的外壳,试图压制那颗越来越不安分的心。

    惺惺作态。

    苍天素每次都轻蔑地对想象中的自己说,说完后又会不自觉地将自己的伪装检查一番,看上面有没有明显的裂痕。

    苍天素那时还不懂得,李宓能给他支撑的世界一直就这么大。他会觉得窒息,觉得掣肘,不是因为世界越来越小,只是因为他越长越大。

    ☆、少年不识愁滋味

    苍天素怀抱着三本李宓给他包好的书本,看着苍景澜派来给自己领路的大太监,面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李公公好。”

    李宓没有教过他任何宫中的礼节。苍天素于是理所当然地站直了身子,脑袋向左侧倾斜四十五度角,笑容诚挚真切,看不出丝毫棱角。

    大太监李泉看着这笑容愣了三秒钟,然后微微侧过身子,做了个引路的手势,短促的咳嗽后,低声道:“大皇子,您先请。”

    苍天素于是抬脚,先往前跨了一步。

    李泉打量了一下他单薄的背影,顿了顿脚,跟在落后他一个身子的位置,不紧不慢地缓缓挪动,胖胖的圆脸上看不出对这个不受宠皇子丝毫的不耐。

    迈进书房的时候,除了苍天赐,没有人看向他。苍天素也压根就不在意,在门前住了脚,静静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想要搭理他给他指个座后,随意朝最角落的位置走去。

    从刚才起就眼睛亮晶晶盯了他良久的苍天赐急忙从座位上跳起来,一把扯住他的手腕,笑得两眼弯弯:“大哥,你坐我旁边好不好?”

    苍天素看着这个喜上眉梢的小豆丁二号,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深了一分。在微笑的同时,他毫不犹豫回答道:“不好,我就喜欢那个位子。”

    苍天赐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呆愣了一会儿,气嘟嘟地撅起了红润的小嘴。他并不死心,紧了紧死死抓着苍天素手腕的胖爪子,小声道:“大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苍天素摇了摇头。他是真的不讨厌眼前这个有些聒噪的人,就算无数次地听到有许多人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念叨二皇子多么受宠,多么讨喜,多么尊贵云云。

    苍景澜的喜爱要给谁,都是皇帝自己的意愿。在苍天素看来,跟自己,跟苍天赐,都没有太大关系。

    没了老二还会有老三,没了老三还会有老四,反正如果自家父皇铁了心要讨厌自己,他从心里再怎么怨天尤人,也是没有多大意义的。

    苍天赐听了这个回答大喜,当即拿出自己在父皇母后那里屡试不爽的杀手锏,满脸委屈道:“可是如果你不坐在我身边,我会觉得大哥其实不喜欢我的……”

    “那是你的事情。”苍天素抽回手,径自奔到座位上坐好。他注意到苍天赐小小地偷换了概念――也许在苍国二皇子眼里,不讨厌和喜欢本来就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把三本书依次在桌子上摊开,看着上面厚厚的一层白纸书皮发呆。他想起了昨晚李宓低下头比着书的尺寸裁纸的情形,心中一片柔软。

    书房里学生并不少。上到王公贵族,下到文人学士,只要是在宫里关系够硬,都可以把孩子托到这里来。

    夫子好还是其次,关键是让孩子能跟小天骄们打好关系。其实苍景澜把门槛放这么低,打的主意也未必不是如此。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些现在还懵懂无知的小豆丁们,会成为苍国下一代皇帝的左膀右臂,助他最终走向巅峰。

    这是一个帝王最起码的野心。

    苍天素一直不相信自家父皇会甘心只做苍国的统领者,他的目标应该放得更远更广。在苍天素无数次的想象中,那个在他心目中总是面目模糊的人间帝王,应该有着锐利逼人的深邃眼眸。

    他的眸光所向,应该是整个无极大陆的万里云天。

    书房没有休息天。

    自从苍天素开始正经上课后,李宓不止一次地在饭桌上挥舞着筷子,假模假样地怒斥封建教育体制的腐朽。

    苍天素端着饭碗,看着自家奶妈眉飞色舞的模样,都会默默地将碗碟往桌子下面转移,以防饭菜被那飞溅的唾液玷污。

    李宓也不止一次地轻拍着他的脑袋瓜儿,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想去了,就跟奶妈说一声――老娘就不信,跟在你老子身边伺候了十多年,还不够这点情面把你给弄出来的。”

    苍天素听了从不接话,只是无声地笑。

    其实李宓这话并不是说出来插科打诨的。她隐约看出来,苍天素并不喜欢那个地方。每次下学回来,他的脸上都挂着似有若无的浅笑,似乎心情很好一般。

    ――欲盖弥彰。

    没有人比李宓更加清楚,当苍天素苍小爷真正高兴的时候,你永远别想从他的巴掌小脸上看出哪怕一丁点的笑意。

    他会僵着整个面部的肌肉,努力摆出一副“识相的就不要来招惹我”的死鱼脸,其实在心里偷偷乐开了花。

    李宓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咬牙:怎么会教出来这么个别扭的小鬼头?

    在苍天素抱着厚厚的书本蹦蹦跳跳踏上去书房的路时,她都会偷偷托易豪了解情况,然后每天听着易豪面无表情一遍遍重复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陷入良久的沉默。

    李宓最初的担忧成了现实。

    在她还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将苍天素母亲的事情告诉他的时候,已经有人擅自将包裹事情的薄膜在苍天素的面前撕扯开。

    以一种最最伤人,也最最偏激的方式。

    鲜血淋漓。

    李宓这三个月来,经常在半夜起身,看着旁边小床上苍天素熟睡后漂亮而略显苍白的小脸,无数次地猜想他听到那些话时的表情。

    “你的娘亲是个妓女――”

    “听说上过她床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那女人当初灌醉了皇上,才怀了你――”

    “贱人失宠后居然不要脸地跟侍卫长私通――”

    “哈哈,也许你根本就不是皇上的种――”

    李宓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些话都是谁的意思,无论如何,这些话都不会真正出自几个八九岁孩童的口。

    ――皇后娘娘,你做的真的太过了。

    李宓一直在耐着性子等待,她期望着能够有一天,苍天素终于扑到她的怀里,哇哇大哭着,将三个月来所受的委屈一股脑地倾诉出来。

    那时候她一定会心疼地拍着他的肩膀,跟着他一块恶狠狠地咒骂那群小瘪三,然后可以看着他日食般的眸子,轻声告诉他,“你的母亲不是这样子的”。

    那样,她心中自我折磨了八年的愧疚感和负罪感就可以顺势消散,困扰多年的问题也可以随之迎刃而解。

    多好,两全其美。

    然而苍天素没有。

    他每天正正常常地上学下学,发呆吃饭。在他清醒的时候,李宓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丁点的愤怒或者恨意。

    但是她听到过苍天素说梦话。那天夜里,北风比平时刮得更紧,半大的孩子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指甲深深掐进膝盖的肉里,嘶哑着声音,将心底的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我要杀了你们!”

    ――“我要杀了你们!”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李宓当时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扯着被他蹬到床脚的被子,轻柔地给苍天素盖上。

    她转头,冲着不知何时站在窗外,面无表情的易豪道:“我个人认为,这句话,你还是不要告诉皇上比较好。”

    李宓现在很内疚。如果说她以前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却是压根无法主动提起这件事了。

    既然苍天素不想让她知道书房里的种种,单只为了他那颗敏感而高傲的自尊心,李宓就只能装傻充愣,全当作不知道。

    何等憋屈。

    苍天赐压根不知道这件事。因为天天能见到那个有趣的苍天素大哥,他这三个月一直很高兴,吃饭香香,身体棒棒。

    从父皇到母后,从夫子到奴仆,每个人都夸奖他听话懂事了不少。

    而且最最让他欣喜的是,苍天素对于他的接近,终于勉强表现出了不是很反感的意思。

    他不知道的是,苍天素不再用冷屁股拒绝他贴来的热脸,只是因为有他在身边,耳边让人厌烦的嗡嗡声才不会响起。

    苍天赐在的时候,除了他本人,不会有任何人接近苍天素周身五米之内。但是他一转头拍屁股离开,跟着来接他的宫女回到金碧辉煌的东宫殿,立刻就会有几个人,麻利地围了上来。

    这些人很是敬业,风雨无阻。苍天素有时抬头,入目的是影影绰绰的人群,入耳的是恶毒之极的辱骂,心中涌上来的,除了恨意,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迷茫与彷徨。

    很久之前,李宓捏着他的耳朵追忆往昔,曾经说过,小的时候,她经常会问父母,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每当那个时候,她的母亲就会告诉她,她是从垃圾箱里捡来的。

    苍天素觉得这样的问题蠢到无以复加,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好奇过,自己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然而现在这样的疑问突然涌上了心头,他真的不愿意去质疑亲生母亲的人品低下与否,然则仍然不可遏制地去想,夜深人静的时候不止一次地扪心自问。

    我是从哪里来的?

    我的母亲真的是这样一个人?

    他终究没有避开每个孩童年少时脑袋瓜里最最喜欢思考的问题,蚀骨的疼痛漫天铺盖而来,他愤怒万分,也愧疚万分。

    她是你的母亲,是给予了你生命的母亲,你怎么可以怀疑她?你有什么立场,什么身份去质疑她?

    愧疚与自责像刀子一样划得他遍体鳞伤,可是还是会想,就算明明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脑海中的疑问并不因此而减弱半分。

    重复一千遍的话就成了真理,每个人都告诉他,你的母亲是个下贱的女人。他惶惶无助,却不愿意跟任何人分享这样的无助,他在跟自己较劲,没有人能给他带来解脱。

    哪怕是李宓也不行,苍天素不用问,就知道李宓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她一定会为他的生母开脱,会给他讲述里面的门门道道,告诉他,他的母亲是被冤枉的,拼尽全力给他塑造一个纯白无暇的母亲形象。

    这样的说法自然是为他着想,正是因为无论事实如何,李宓的答案都是如此,所以才不具备任何参考性。

    这样耻辱的事情,苍天素不愿意让她知道,不愿意让易豪知道,也不愿意让苍天赐知道,他宁愿瞒着,瞒得死死的,自个儿把自个儿折磨得痛不欲生,也不愿意说出来,去接受这些人满含怜悯的目光。这种目光比满带恶意的讥讽与鄙夷更让他难受。

    在八岁生日那天清晨,苍天素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看着破了一个洞的屋顶发呆。他是夏至日的生辰,冷宫的宫殿群有一个房子屋顶破了洞,通风换气极佳,每当夏天的时候李宓就领着他跑到这个屋子里面来住,立秋时再搬走,年复一年,就如同迁徙的候鸟。

    苍国大皇子习惯性地出神片刻,直到李宓准备好早饭扯着嗓子叫他起床,才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后捧着长寿面吞吃干净。

    用过早饭,他拎着背包去上书房,恰好今天苍天赐受凉没有来,于是默默接受了一整天的讥讽谩骂,熬过了从早上到下午的六个时辰,带着开心愉悦的笑容回到冷宫。

    李宓和易豪早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饭菜等着他,苍天素跑到座位上坐下,暗沉沉的眼睛扫了一圈两个大人此时兴致勃勃的表情,笑容越加乖巧甜蜜。

    桌子正中央摆着一个锅盖大小的鸡蛋糕,一边高一边低,中间歪歪扭扭用糖汁写着“祝苍天素生日快乐”。李宓顶着两个人怀疑的目光,笑嘻嘻坚称这就是传说中的生日蛋糕。

    “亲爱的,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李宓爱怜地抚摸着他毛茸茸的小脑袋。

    苍天素沉默了两秒钟,脸冲着她,眼睛却不着痕迹地瞄向易豪:“我想要一把刀子。”

    李宓明媚的笑脸僵住了,她同样沉默了两秒,才收了笑容,若无其事地摆出一脸茫然:“你要刀子干什么?”

    你果然是知道的。

    你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的。

    这样的反应简直就是不打自招,苍天素觉得自己一颗心凉得彻彻底底,再找不到丁点暖意。他抿了抿唇角,生生憋红了眼眶,小声道:“骑射课的师傅发下来的都没有开刃,他们人人都另外备了一把开过刃的,我看得眼馋,也想要一把。”

    李宓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出声。

    苍天素第二天清晨睁开眼,再次盯着破了一个洞的屋顶发呆,然后坐起身,把床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雕花尖刀揣进袖子里。

    ☆、后续

    苍天素并没有打算让他名义上的二弟知道这么多天以来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然而苍天赐终究还是知道了,因为在苍天素上学的第一百天整的时候,也是他八岁生日过后的第六天,发生了一件在任何一个十岁不到的小豆丁眼中,都很可怕的大事。

    那天苍天赐跟往常一样,打着不大不小的哈欠,懒洋洋地走到东宫殿去书房的拐角处,转了个九十度的弯,才发现书房门口挤满了人,一个个面朝外,叽叽喳喳,满脸惊慌。

    礼部侍郎的儿子――张云松,被一个侍卫抱着,急急忙忙往外冲。

    那侍卫情急之下,没看清楚拐角处有人,狠狠撞了他一下,却也来不及道歉行礼,回了一下头,还没看清楚自己撞的是谁,就扭回头,慌慌张张撒开步子全力朝太医院的方向奔去了。

    苍天赐盯着地上一溜的鲜血,愣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回事?”

    几十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后才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一句:“张云松死了!”这话一出,仿佛打开了某个看不见的闸门一般,“哇――”的一声,好几个孩童同时嚎啕大哭。

    苍天赐目瞪口呆――他实在难以相信这么荒谬的解释――难道当今的世道杀手真的那么横行无忌,大白天里来皇宫行刺?!而且放着满院子的凤子龙孙不杀,还特意挑了个区区礼部侍郎的庶子?

    眼看着所有人都在比拼音调高低,夫子又还没来,他正暗自烦躁,突然想起一个绝对不会跟着哭的人,心中一喜,当即拨开人群,朝书房里挤去。

    果然,苍天素安安稳稳坐在他往常常坐的最靠近角落的座位上,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出神,神色漠然,看不出喜怒。

    苍天赐先是习惯性地一笑,正想说什么,一下子看清楚对方满手的鲜血,脸色霎时惨白,连忙快步跑了上去:“怎么,难道你也受伤了?”

    他恨不得把门外的一群人都挨个踹一脚,都是受伤,难道堂堂皇子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礼部侍郎的庶子?怎么一个个的眼里心里都光顾着那个张云松了?

    “我没有受伤。”苍天素缓缓抬头,他话说得很慢,声调平和中,似乎透着丝丝懊恼,“就差那么一点点。”

    “什么一点点?”苍天赐走上前去,跟他凑得极近,捏着他的手仔细检查着,想也没想问了一句。

    苍天素似乎笑了笑,又似乎没有。

    再响起时,他的声音恢复了日常的平板无波:“没什么。”

    真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

    ――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割破喉咙了。

    张云松没死。

    苍天素的直觉一向很准。他一刀子下去,上手的感觉硬邦邦的,一点不似传说中刀子割破人喉咙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中咒骂“该死”的声音。

    ――你怎么那么笨,连个人都杀不好?!

    ――没用的东西,真是天生当阿斗的料。

    其实苍天素下刀的方向没有错,只是骂人正骂得在劲头的张云松眼角瞟见一道白光,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重心往右边移了一下,于是身子一偏,刀子就卡在他的左侧锁骨上,鲜血喷溅。

    谁都没有料到,一百天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苍天素会突然发难。

    张云松只是说了一句“也许你奶妈也是这么个货色”――这是家里的大人今早刚教会他的――然后下一秒,比他矮了半个头的人已经跳了起来。

    苍天素在气极的时候依旧保持着足够的理智。他从李宓讲的拼凑版《天龙八部》中得出一条结论,想要一击必杀,就不要捅人心脏。

    ――只要是被刺中左胸的主角,心脏不是长偏,就是干脆长在右边。

    苍天素没有去考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主角的问题,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人体最脆弱地喉咙,只可惜千算万算,最后居然还是刺偏了。

    所以他认为自己懊恼得有理有据――早知道就朝下刺了,再不济也能整个终身不举症――好歹是小爷的处女杀,怎么也得留点永久性的纪念才说的过去啊……

    苍天素一边在心中懊恼责骂着自己,一边扯着自从刚才听说了事情大概就处于石化状态的苍天赐,跟着大太监李泉,朝庞龙殿走去。

    事情闹大了。

    苍景澜原本正在庞龙殿沉着脸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突然间听到侍卫来报。他听完了前因后果,似笑非笑,摩挲了一会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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