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若成欢[出书版] 作者:尘色
管,抬眼看到凤殇的背影,却又不禁一顿,再走不出一步。
夜色已深,无月。
凤殇翻墙而出,沿著打听回来的方向一路走去。
宫寒离的据点就在定城郊外,一座无名的山中。以树林为掩护,布石阵,深入山腹,确实不是一个易攻的地方。
一直到穿过了树林,看到山前凌乱四散的大小石块,凤殇终於忍不住勾起唇角,低声笑了出来。
「还真是不得了呢……」喃喃低语,凤殇一笑摇头,眼中是一闪而过的顽皮和高昂的兴致,微一错步,转入了石阵之中。
「可惜这阵法以前舅舅曾经考过我呢……吃过亏记得牢啊。」
石阵看似凌乱,凤殇进去以後,专挑死路走,一阵穿梭,竟已站在了石阵的另一头,十步以外,是一个洞口,门前还站著两个身穿红衣的守卫。
他们也已经警觉有人越过了石阵,拔出兵器,一脸戒备地看著凤殇。
凤殇微微眯起眼,看著两人,一步步往前,似是漫不经心,却让那两人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去跟宫寒离说,就说我带来了一份故人的手信,问他要还是不要?」
那两个守卫听他说完,对望了一眼,一人喝道:「你是什麽人?」
凤殇冷哼一声:「你不配问。现在就去跟宫寒离说,你们不肯说的话,我就回去了,有什麽後果,你们自己看著办。」
两人听了又一震,相互对望,不禁有点迟疑了。
凤殇似乎有点不耐烦了,手中长剑一指:「你,进去说,」剑尖微拨,又道,「你,留下来。」
只是随口一句,却似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那两人不由自主地便依了他的话,一人走了进去。
不一会,那人又走了回来,依旧一脸警惕地看著凤殇,斟酌著道:「少主人请你进去。」
凤殇挑唇一笑,不再看那两人,只说了一句:「带路。」
进去後是一条极长的甬道,走了一阵,拐过一个急弯,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开阔的石室,石室尽头,坐著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面容清俊,眼中却透著一丝阴郁,给一张脸平添了几分邪气,看来便是前凤临皇子宫寒离了。
果然那守卫上前一步,恭身道:「少主人,客人已经带到。」
宫寒离微微摆手:「你出去吧。」那守卫应了退下,他才慢慢站了起来,一边打量著凤殇,一边走到凤殇跟前,道:「阁下轻易闯过我布下的石阵,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不知阁下是……」
凤殇一笑:「或者,寒离公子会更想知道我带来的是什麽东西吧?」
宫寒离盯著凤殇的眼,半晌也是一笑:「倒是被阁下猜中了。」
凤殇不著痕迹地退了一步,从怀中拿出一物,放在掌中,却正是流火托付的那只草扎蜻蜓。
宫寒离脸色微变,一手夺了过去,沈声道:「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凤殇又退了一步,微微一笑:「这是流火托付,一定要交到寒离公子手上的东西。说是,如此,便两不相欠了。」
「好一个两不相欠!」
宫寒离沈默一阵,低低地笑了出来,将那草扎蜻蜓放入胸前,抬头重新打量了凤殇一遍,哈哈笑道:「真没想到,沧澜之主会亲自来宫某这狗窝!」
宫寒离自然是知道流火的去向,凤殇将流火的蜻蜓给他,便已料到他会猜出自己的身分,也不紧张,缓声道:「流火曾经求过朕,如果有一天,你落在朕手里,饶你不死。所以朕决定先来看看。」
宫寒离先是脸色微变,随即便哼笑道:「皇上这话,未免有点可笑吧?现在无论如何看来,都是皇上落在宫某手里,而非宫某落在皇上手中呢。」
「朕既然能站在这里,朕的人自然就能站在这里。」凤殇微一仰头,「只是,朕以为,寒离公子也不是非要造反不可,说不定,你我还能谈上一谈,没必要马上兵戎相见。」
「怎麽说?」宫寒离冷眼看著他。
「寒离公子从前并不得宠,即使凤临不灭,也不见得能登上帝位,为一个本就不属於自己的位置而赌上性命,说不过去,何况你一直在宫外长大,不受帝王之术的教育,恐怕这当皇帝的意,也并不如何强烈。
「要说是为了复兴凤临,就更说不过去了。前凤临皇室,何曾善待过你?复兴之心,又从何而来呢?」
宫寒离听著凤殇说完,没有反驳,只是笑道:「那麽,皇上倒说说看,宫某这是为什麽而反?」
凤殇抬眼看他,微一挑眉,似笑非笑:「这话,说不得。答案,不是在你心中麽?」
宫寒离下意识地地抚过胸前,衣服之下,微微凹凸的,是流火的草扎蜻蜓。
半晌他抬头看向凤殇,眼前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脸上甚至还隐约带著一分稚气,眼中却始终盈著无法压倒的尊贵和高傲,明明只身而来,却始终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他无端地挫败。
微一咬牙,宫寒离冷笑一声:「皇上的话宫某是听过了,只是,既然走到今天,宫某也想赌一把,看是皇上会赢,还是宫某会赢。来人,把皇上请到客房去,好生服侍。」
话音一落,凤殇猛一回头,石室外已经走进来几名红衣汉子。
只是微一吃惊,他便已经冷静下来,甚至还微微一笑,说:「寒离公子要赢的恐怕不是朕吧。」
宫寒离迟疑了一下,终於道:「既是你,也是他。」
凤殇不以为然,转身主动走向那几名红衣汉子:「只怕,寒离公子赢了朕,另一边,就要输了。」
「那是宫某的事。」宫寒离一字一顿地道,「带下去,好好伺候,要是有什麽怠慢了,让皇上不愿留下,你们就自己看著办吧。」
「是!」
凤殇跟著那几人走出去,既不惊慌,也不挣扎,只是垂著眼,噙著笑,并不说话。
我也有想要赌一把的事情。
赢了改变不了什麽,只是若输了,从此一後,我便不再是我了吧?
毓臻,毓臻,你是会来救我呢,还是会到盛京去?
醉若成欢 第十八章
宫寒离也只是把凤殇软禁在房间里,事事并不怠慢,却一连几天不曾出现在凤殇面前。
凤殇也只是从门外偶尔响起的脚步声中猜测,宫寒离大概已经跟毓弋对上了。
一直到第七天晚上,凤殇盘膝坐到床上,刚合上眼,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後便有人道:「少主人!」
凤殇慢慢张眼,看向门口,就看到宫寒离一脸阴沈地走了进来。
「寒离公子有何指教?」没等宫寒离说话,凤殇先开了口。
宫寒离皱著眉看他:「你不是在等素和毓弋的救援?」
凤殇微微眯了眼,一笑:「不是。」
宫寒离死死地盯著他,好一阵,才一声不吭地挥袖而去,只有凤殇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直到宫寒离的脚步消失在门外,他才慢慢敛去了表情,苦涩一笑:「若是等毓弋,我又何必留到今天?」
从宴州府到凤临的关口不过关闭五日,如果毓臻要来,也早该在两日前到达定城了。
怕还是要输了吧……
凤殇回身坐回床上,依旧盘膝而坐,久久不见一动。
一直到外面传来三更更鼓,凤殇猛地张开眼,房间里的蜡烛早已燃尽,他安静地坐了一阵,外头便隐约响起了一阵喧闹。
凤殇苍凉一笑,下了床,只是站在那儿,等到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响,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人。
「如果寒离公子到这个时候,还想著以朕为筹码,就未免太可笑了。」
「是不是可笑,一会才知道。」宫寒离话音未落,人已经欺近凤殇,手上一勾一擒,便已经扣住了凤殇後颈。
凤殇还没说话,宫寒离手上却突然一顿,没有松开,只是声音一冷,「你……」
凤殇垂眼一笑:「寒离公子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方法,能让人百毒不侵麽?」
「不可能……」宫寒离眼中闪过一抹不信,「那种方法,太残忍了……而且,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残忍?寒离公子是指把小孩放进药缸中,逐步加入烈性毒药的方法麽?」凤殇一字一句地道,「虽然难熬,也并不是不能实现。」
宫寒离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了,好半晌,才手中一紧,往前一推:「走。见了素和毓弋再说。」
凤殇似乎轻轻摇了摇头,宫寒离甚至还来不及看清,凤殇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宫寒离一惊,反射性地往後一跃,人未站稳,脖子上一阵冰凉,微微低眼,就能看到凤殇手中拿著一把短剑,直抵在他的咽喉之前。
这次不等宫寒离说话,凤殇已经笑咪咪地道:「不要问为什麽这把剑没被搜走,如果他们能发现,也许朕的坟头都该长草了。」
宫寒离没再挣扎,只是看著凤殇,夜色之中,眼前的人那寒星般的眼眸中却是一片荒凉,让他禁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大可放心,无论杀你还是饶你,朕都会让你见到流火的。」
看著凤殇以剑抵著宫寒离走出山洞,洞口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到最後,便逐渐成了整齐的「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喊声。
凤殇将人丢给迎上来的毓弋,不再看毓弋眼中些微的担忧,只轻轻说了两字:「回去。」
毓弋张口便要说话,不经意间看到凤殇的双眼里只是一片空洞,心中一紧,回身吩咐道:「请皇上上车,回程。」
身後应声如雷,火光在夜色中分外红亮,每个兵将脸上都是满满的兴奋。
久攻不下的凤临余孽,因为天子亲自出马,一举成擒,每个人心中都是自豪与骄傲。
只有火光黯淡之处,有人轻轻一笑,任众人簇拥著上了马车,车帘落下,笑容瞬间消失,连找都找不到了。
一夜闹得轰动,等凤殇休息过後,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後了。眠夏一边伺候著他更衣梳洗,一边念著「瘦了,瘦了」的话,好半天,凤殇才出了房间,走入前厅,却发现毓弋已经等在了那儿。
一边往里走,凤殇一边面无表情地道:「其它人该怎麽办,还是照你一贯的方式去办吧。至於宫寒离,不要伤了他,找人看管好,随我带回盛京。」
毓弋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只是微皱著眉。凤殇隐约有点奇怪了,不禁抬头看他,半晌才听到毓弋道:「自然不能伤了宫寒离。」
听出毓弋话里有话,凤殇不禁一怔:「哦?」
「昨天晚上带回来,他私下要求见我,跟我说了一件事。」
「什麽事?」
毓弋迟疑了一下,才道:「他说,虽然你可能百毒不侵,但是在初见时他所下的毒,你未必能察觉和化解。」
「初见?」凤殇眼中一凝,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流火交付的那只草扎蜻蜓,还有宫寒离伸过来的手……
好一阵,他低低一笑,「倒真是没发现。」
毓弋看著他的模样,追问了一句:「他的话是真的?」
凤殇一耸肩:「没关系,大多数的毒对我来说都是无效的,即使有,也不会有太大伤害。虽然不能察觉,但他的毒,也未必就能要我的命。」
「你怎麽能如此粗心大意!」毓弋喝了一声,见凤殇挑眉看了过来,才干咳了一声,收敛了几分,却依旧说:「早说了你不该以身犯险,这下好了,他下的什麽毒还不知道,要是……」
见毓弋不停地说,凤殇不禁笑了:「毓弋,你真是好心。不会是……因为我跟哥哥长得像,才让你如此挂心吧?」
「你不是怜更!」毓弋听出他话中的挑衅,心中莫名恼火,脱口便道。
也不管凤殇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他接著道:「虽然不知秦泊在哪,但是当初他陪著怜更来凤临,之後就带著雁琉云失踪了,说不定现在人还在凤临之内,我马上派人去找他回来吧……他医术高明,一定有办法的……」
凤殇看著他,半晌笑得越见开心:「毓弋啊毓弋,你既然相信秦泊,就该相信我。我这身体,秦泊花了不少心思在上头,寻常毒物,起不了作用的。」
毓弋正色看著他:「宫寒离不也知道这一点麽?他既然会这样说,就不能不小心!」
凤殇冷笑一声:「说不定,他只是怕死在这里,故意这麽说好让我们不敢杀他罢了。」
凤殇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毓弋一时语塞,过了一阵,才低吼一句:「无论如何,我会派人去找秦泊,你也不能掉以轻心。」
「好。」凤殇顺从得让毓弋意外,随後却又补上一句,「你若找到人了,便打发他来盛京吧。」
毓弋又是一惊:「你要回去?」
凤殇一脸好笑地看著他:「我是皇帝,不回盛京,难道要长久留在这里麽?」
「可是……不行,一天未证实你没事,你都该留下来,我保证,一定会尽快找到秦泊的。」
凤殇摇头:「毓弋,你不该是这麽仁慈的人吧?现在哥哥生死不明,对外也早当他死了,即使我真的中了宫寒离的毒,一旦发作,对你也并无坏处。名分之上,你跟毓臻也仍是皇室子弟,我跟哥哥都不在了,便该轮到你们了。」
见凤殇说得平静,毓弋心中却浮起了一抹不祥,听他说得理所当然,忍不住道:「不要想这种事。何况,永明太子的私生子,又怎麽说?」
凤殇微一抬头,看著毓弋笑了:「你知道了啊……」见毓弋一怔,闭了嘴,他又是一笑,「盛京里的情况,你知道吧?」
「你……」
「太保本是助我登上帝位的人之一,也是当中威望最高的人,朝中看他行事的人不在少数。这两年来,因为我事事与他相争,他早有了造反之心,加上私生子已经找到,这次我离京,正好顺了他的心思,恐怕,他也不会放过这麽好的机会吧。」
凤殇漫不经心地说:「你给我说说看,这七天里,盛京传出了什麽消息来?」
毓弋抿了唇,不说话了。
「我必须回盛京。」凤殇也不催促,只是道。
迟疑了一阵,毓弋终於开口:「太保连同多位大臣列出天子残暴不仁的数条罪状,并声称找到了永明太子的私生子,以年龄论,他是长子,皇位应由他来继承。而且,据说,已经有人拥立那位公子为新皇……」
见毓弋没再说下去,凤殇心中却已经一片了然,浅浅一笑,问:「那人是谁?」
「似乎是……三哥。」
凤殇没有作声。
毓弋住了口,见他眼中波澜不兴,死一般寂静,不禁有些心惊了。
「也仅仅是传言,这里离盛京颇远,消息有误也说不定……」
凤殇一笑,摇了摇头:「没关系,即使是真,我也早料到了。」顿了顿,他像是无所谓地叹了口气,低语呢喃,「他要帮著小柳,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毓弋看著凤殇的表情,也只能暗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毓臻是怎麽样的人,他自然明白。
宠了怜更十年,哪怕到最後爱上了,也还是能做出「杀了他」的决定来;凤殇登基,表面臣服,暗中与凤临皇室联系,不肯死心,最终导致怜更出使凤临,虽然说当中也有凤殇兄弟的计划一份功劳,但毓臻也有毓臻的绝情。
自己已经身处是非之外,毓弋并不想管凤殇和毓臻的事。
见毓弋不说话,凤殇倒是松了口气,斟酌著道:「那就麻烦你帮忙准备了,我想在半月之内赶回盛京。至於宫寒离,你再遣人押著跟在後头吧。」
「半月之内?现在京中情况还没明确,如果朝廷已经被太保把持,你这样贸然回去,不会太危险麽?」
凤殇看了毓弋一眼,啧啧地摇头一笑,没有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毓弋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过来了,脸色便不由自主地凝重了起来。
凤殇既然懂得问京中情况,自然不会对这样的情况毫无准备。也说不定,他早就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甚至是算计著这一天的来临。
夏雨连绵,凤殇一身蓑衣,骑在高头马上,直到看到官道尽头,一小队人马在朦胧的雨中奔驰而来,才喝了一声停。
那小队人马近了,凤殇听到身旁眠夏低呼了一声,也当作没听见,只是眯了眼看去。
那众人中,赶在最前头的,分明就是毓臻。
一阵工夫,那小队人马已经赶到了凤殇跟前,众人翻身下马,毓臻跪在前头,扬声道:「臣毓臻,特来迎接皇上,京中有变,请皇上暂时不要进城!」
凤殇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回头吩咐道:「今日不早了,先在城外别馆里安顿,明日再回宫吧。」
等身後众人应下了,开始调整方向,凤殇才回过头去,见毓臻等人还跪在那儿,便道:「你们也一起吧。」
「是!」毓臻站了起来,招呼过带来的人,那些人便利索地牵了马,走到一边帮忙分担行李。
等那些人都散开了,毓臻才不著痕迹地靠到凤殇身旁,压著嗓子道:「瑾……」
没等他说下去,凤殇已经打断了他:「静王有什麽话要说的,等安顿下来再慢慢告诉朕也不迟。」说罢,也不看毓臻的反应,一拨马头,夹了马肚直驰而去。
留下毓臻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中,心里竟浮起一抹异样的恐惧。
似乎有什麽,不一样了。
盛京城外的别馆本是为皇帝郊游打猎时休息准备的,并不大,却样样齐备布置精雅。一行人进了别馆,凤殇解了蓑衣,把马交给迎上来的马夫,只看了毓臻一眼,便往内室走去。
毓臻连忙将马交给别人,一边解下蓑衣,一边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後进了房间,凤殇这才放柔了表情,回身走到毓臻跟前。
毓臻看著他,半晌轻道:「你瘦了……」话一出口,似乎他自己也有点愕然了。
凤殇却当作没听见,只是问:「你刚才想说什麽?」
毓臻看著他脸上云淡风轻,心中愕然,半晌才道:「太保要造反,你可知道?」
凤殇一笑,转身走到一旁柜子边,像是在找什麽,只漫不经心地应:「那又如何?」
「如何?你……」毓臻先是脱口叫了一声,半晌又住了口,「你早有准备?」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凤殇回身一笑,手里拿著两个杯子和一小瓶酒,走了回来,微扬首看著毓臻,「毓臻,你就只有这些要跟我说麽?」
毓臻心中一动,见凤殇满了酒递来一杯,便下意识接了过去:「不只。」见凤殇挑了眉笑著看过来,眼中却不见一分笑意,毓臻心中又是一颤,「我……那天晚上去了你说的那个村子。」
「哦?」凤殇随口应了,给自己满了酒。
「很贫瘠的一个村子。」
凤殇勾唇,并不说话。
毓臻盯著他的脸,一边慢慢地说下去,「也进了最大的那个宅子里看。」
「想必,也进过殇园,对麽?」凤殇笑了笑,替他接下去。
听到凤殇的话,毓臻终於忍不住问:「那里真的是你住过的地方麽?」
凤殇似乎怔了一下,随即又笑著掩了过去:「你信,那便是。」
「不是为了引我到那儿,然後半夜离开,封锁关口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依旧是相似的反问,毓臻也不禁听得有点恼怒了,凤殇却还是浅浅笑著,似是在逗著他玩一般。
毓臻把杯子往桌子上轻轻一搁:「你……」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却传来一阵吵闹,再一阵,便听到兵刃相交的声音了。
毓臻猛地往窗外看去,只见外面人影晃动,雨渐大了,什麽都看不清,微一皱眉,他回过头,只是半分,人便僵在了那儿。咽喉之前,已经抵著一柄锋利的短剑。
「瑾,你……」
「放肆,朕的名讳也是你能随便叫的麽?」凤殇眼中冰冷,指尖在毓臻身上连点几大穴道,这才慢慢放下了手,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一阵,「看来他们也已经成功了。」
「你想干什麽?」
凤殇回头看他:「没想干什麽,在收拾太保时,朕不希望静王成为一个阻碍。」
毓臻一惊:「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你自己明白!」凤殇哼了一句,「刚才的酒里下了药,如果不想连站都站不稳,最好别打主意从这里逃出去。」
说罢,凤殇再不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只有毓臻在那儿,说不上是惊是怒,连声吼道:「你回来,回来把话说清楚!」
凤殇置若罔闻,只在门边停了一下,便快步走了出去,用力地甩上了门。
「你回来……回来啊……」
毓臻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只是怔怔地看著被甩上的门,好久,才低低地笑了。
凤殇快步走出房间,匆匆地往长廊无人的一头走去,越走越急,到最後几乎要跑起来了,手下意识地扶了墙,最後停在一个房间外,连门都不敲,只是一手推开了门,整个人便踉跄地跌了进去。
「谁!」房间里的人正是眠夏,她先是被吓了一跳,等回头看见凤殇时,呆了半晌,才惊恐地跑到凤殇身边,「皇上?」
凤殇脸上已经白成一片,额上大滴大滴地渗著汗,唇上被他自己咬得泛白,唇边却隐约要渗出血来了,眉头紧皱,分明是在忍耐著什麽。
眠夏心疼地将他扶到床边,一边用衣袖拭去凤殇额上的汗:「皇上您忍著,奴婢去叫太医……」说罢,转身便要走出去,不料只走出两步,衣服就被人拉住了。
回头一看,只见凤殇死死地捉住她的衣角,艰难地摇头:「没事……不要叫人,一会就好了……」
「可是……」眠夏看著他脸色越来越差,心也跟著慌了起来。
「朕说没事就没事!」凤殇低喝了一声,半趴在床上喘著气。
眠夏担忧地看著他,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见他慢慢缓了下来,手也松开了,脸上已经平静得像是什麽都不曾发生过。
「刚才的事,你若敢向其它人透露半句,朕就杀了你。」
眠夏一惊,低应了一声,心里却越是不安起来。刚才凤殇话里的笃定,让她觉得,似乎,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又过了一阵,凤殇才微微抬头,看向眠夏,见她脸上还残留著一丝惊慌,浅浅一笑:「没什麽大碍,不必担心。」
「皇上……」
听眠夏叫了一声,凤殇沈默了一阵,终於道:「如果你担心,就去把流火叫来吧。只是你知道,现在要进城,每一步都必须算计清楚,你认为,你可以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把流火带来?」
眠夏低了头,说不出话来了。
这半个月来一直赶路,路上凤殇的安排,她也略知一二,一直跟在凤殇身边,她自然也明白,太保要造反,对於现在的凤殇来说,要取胜,还是有点勉强。只是一步的错著,就可能让所有人都丢了性命。
见眠夏不再说话了,凤殇笑著拍了拍她的肩,站了起来:「等将来见了流火再说吧。这麽点小事,朕能撑著。」
「皇上……」眠夏叫了一声,见凤殇脱了鞋拉过被子躺了下去,合著眼似是渐睡过去了。
一直赶路,路上几乎没有歇息,她也知道凤殇是真的累了,只能闭了嘴,静静地守在一旁。
醉若成欢 第十九章
转眼两月,已是夏末,天气闷热,风中却夹著一丝凉意了。
小柳半靠在床上,不时闭著眼低低地一阵咳嗽,连屋内有人走了进来都没察觉。
凤殇站在门边看著小柳,眼前的人比之前所见更孱弱了,留在宫中奉为世子,他却不见得过得多好。
半晌小柳抬头,看著自己的眼里却居然少了那时的恐惧,凤殇不禁哼笑一声,道:「你的大哥不可能来救你。」
小柳只是看著凤殇不说话。
「毓臻已经被我关起来了,宫中太保的势力,也大半被压下去了。只要杀了你,这件事就能平息。」凤殇一字一句地道,见小柳脸上居然没有半点变化,不禁微一挑眉,「你不害怕?」
「如果皇上真的要杀小柳,没必要说这些。」
凤殇愣了愣,半晌笑了出来:「你,有话要问朕麽?」
小柳迟疑了一下,终於握了拳:「传言是真的?」
凤殇哼笑道:「假的。」
小柳看著他,好一阵,突然笑了起来:「那就好。如果跟你真的是兄弟,那就真是丢脸死了。」
凤殇皱了眉:「什麽意思?」
「我再没见过比你更糟糕的人了。」
小柳直直地看著凤殇,「大哥不爱你的时候,你居然想到做自己哥哥的替身,这样不可悲麽?等大哥愿意爱你了,你又不能坦白对他。
「被你爱上也好,爱上你也好,非要人家费心思去猜你想什麽,猜不到就像别人欠了你似的,我真替大哥委屈。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付出,大哥就没投入半分麽?你既不信他,又说什麽爱他呢?」
「你闭嘴!」凤殇低喝一声,扬手间,一柄短剑架在小柳脖子上,「再说一个字,朕就杀了你!」
「真难看。」小柳嘲讽地看著他,「如果你是我的弟弟,我现在就给你一巴掌,好让你看清楚自己有多可笑。
「你以为堵住我的口,事实就会改变麽?不是大哥不爱你,是你根本不相信他会爱你!你只以为自己可怜,又替大哥想过麽?他爱的是珞王,凭什麽因为你说爱他,他就要忘掉珞王来爱你?」
「你闭嘴,闭嘴……」凤殇近乎失控地吼了起来。
窗外嗖嗖的几声尖锐破鸣,打断了他的话,窗纸被硬物戳穿,几道银光向两人射来,凤殇没来得及细想,便反射地一伸手,搂著小柳往地上滚去。
小柳惊恐地睁著双眼,看见眼前一片殷红,他只觉得手上一片冰凉,低眼看去,满手的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凤殇的。
他还来不及叫出声,外面又是嗖嗖几声破鸣,腰上一紧,人已经被凤殇搂著往一旁滚了过去,中途似乎撞上了桌子,却并不觉得怎麽痛。
好不容易两人停在角落里,凤殇用半边身子挡在小柳和窗口之间,一手撑著地,不住地喘气。
「你……」小柳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声音,後面的话再说不下去了,心跳得像要从嘴里蹦出来。
「闭嘴!」凤殇低喝一声,声音里夹杂著一丝忍耐,他只是死死地搂著小柳,一边往窗外看去,一边把手指放到唇边,微屈著吹了声口哨。
小柳正要开口,便感觉到身上一沈,凤殇似乎大半个人都压在了他身上,脸埋在小柳脖子後,小柳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够感觉到凤殇急促喘息的气息喷在自己脖子上,先是温热,随後冰凉。
「等一会,就会有人来接应……你随他们出去,他们……会、会带你去见毓臻……」
「你……」小柳只觉得心跳得难受,凤殇的话听在耳里,让他惊慌,张了口要说话,却怎麽都发不出声音来,反而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一阵兵刃相交的声音。
凤殇似乎抬了头,半晌低笑,附在小柳耳边,轻道:「可惜……你不喜欢也没办法。刚才的话,」凤殇的声音越来越小,捉著小柳肩膀的手却无意识地捏得紧,小柳痛得皱了眉,只全神贯注地听,才隐约听到了他说,「骗你的,小柳……哥哥。」
最後两个字低轻若细蚊,却如雷声贯入耳中,身上一沈,再听不见凤殇的声音了,小柳惊惶地想要抬头,却被凤殇死死搂著,不能一动。
手上慢慢沾上黏稠温热的液体,小柳只觉得腰间一阵刺痛,满心惊慌让他失声叫了出来,一口气未尽,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
「……怎麽样了……流火大人……说过……还是暂时不要……」
凤殇微微一动,便觉得全身一片疼痛,耳边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一直在说著话,似乎是眠夏,却听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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