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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5

    倾影江山 作者:素心聆墨

    他生平第一次怀疑了自己的所求。

    次日,沐言在大理寺狱受过脊杖之刑后没有过多停留,当日就要被流放岭南。他背后半身囚服被道道涔涔的血痕浸透,整个人也因失血过多几近昏厥。两个狱卒一路架着他出大理寺门,到了门口两个狱卒松开手,沐言便立刻瘫软在地。

    一直在门口等待的文澄和安公公见状,几步上前去将他搀起。沐言艰难抬头,一见是他们,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讶,“怎么是你们?文澄……他们都没放你出去吗?”

    文澄小心将他扶起,安公公在一旁解释道:“原本是将他放出去了,可他听说你要被流放便又回来想随你同去岭南。皇上知道你受了脊杖之刑,特遣老奴过来看看。皇上恩典,赏了些散碎银两和一辆平稳的牛车一路送你们出皇城。”

    沐言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努力拼凑起一点微笑,道:“谢皇上恩典,有劳安公公了。”

    文澄将他扶上牛车后,他已无力再说话。车子缓缓前行,一路上招来无数注视的目光,有的鄙夷,有的怜悯。知道其中内情的,皆道忠宁侯是自作自受,恃宠而骄就敢谋害三朝老臣。不知道内情的,都不禁唏嘘伴君如伴虎,只消犯一个错处昔日荣宠片刻间就都烟消云散。沐言如今已是半晕,根本无心理会那些来来往往的目光。脊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连成一片,分不清纵横,可那剧痛却是让他想要昏去也不能。他站在清醒与混沌的交界上,却又无法倒向任何一边。

    沐言缓缓睁开眼睛望向前方,原本空洞无神的眼中突然掠过一丝满足欣慰。哪怕他受尽天下鄙夷,此刻的他也并非一无所有。至少还有这样一个愿意陪他一起受苦的朋友,也还有对那人坚持无悔的爱与记忆……接下来的三年想凭借这些支撑下去也已足够。

    作者有话要说:  “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庆幸欣慰的是中途不论经历过何事,两个人的爱从未变过。

    ☆、四十六一别

    四十六、一别

    岭南距京城约有三千里,判决咨文上已写明需在两月内发遣,由两个差役押解随行。沐言如今已被削爵,除了文澄之外,旁人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格外的关照。

    流放途中每日的吃食十分难以下咽,文澄每日端着那些玉米面的饼或菜粥,却犹豫着不知如何拿给沐言吃。这些东西,从前侯爷府最粗使的下人吃得都比这个好。刚开始沐言也是看着那些吃食胃里就阵阵恶心,后来不想文澄担心也强迫着自己吃上一些。流放途中虽免了重枷,可沐言上伤势犹重,几日后伤口发炎又不可避免的发起烧来,要日行五十里绝非易事。幸得文澄将身上银两都拿去打点了押解的差役,两个差役才没有加以为难,一路上走走停停没有过多催促。

    一路上文澄虽是尽心照顾,可沐言仍是几日高烧不退。文澄心下担忧,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当掉,换来了些好的吃食。又求着两个差役请个大夫来给沐言看看伤。沐言本是在昏昏沉沉的睡着,只是当大夫用盐水重新替他清洗伤口时他才一下痛醒过来,无意识地躲闪嚷疼。一番折腾后,大夫又替沐言切了脉留了药。最后将文澄叫到外边,道:“掌刑之人大概是得了暗示,他筋脉和骨头才都无大碍。只是如今伤口感染导致高烧不退,需每日服药情况才可好转,但若想日后不留疤痕怕是不可能了。”

    当晚大夫走后,文澄煎了药喂沐言喝下去,然后坐在床边重新给他上药。只是那大夫留下的金疮药却并不是什么好药,抹在伤口上一点也不比挨打的时候好受。沐言咬紧牙关强忍着不出声。这等荒蛮萧条之地,能请到大夫弄来金疮药已实属不易,怎么还能呼痛抱怨再叫文澄担心?

    文澄似是发觉了他的忍耐,手下动作更加轻柔。只是心中也不禁替他心酸,他现在伤口该是很疼吧……原来倾覆是这样容易,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落到地面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只是他从前过惯了富贵荣华的日子,今日如此落魄至极,他也可以坦然接受吗?

    他正想着,沐言突然转过头来,轻声道:“文澄,今生我怕是都还不上你的恩情了。记得以前你就对我颇多照顾,如今还要连累你和我一起到岭南受苦。”

    文澄先是一愣,继而淡淡道:“到岭南来全是我心甘情愿,何来‘你连累我’一说?你现在只管好好养伤就是,其余的不必想太多。”

    沐言面色苍白的一笑:“好。我会好好活着,再报你的恩。”之后便轻闭上双眼不再言语。他会活着,等着有朝一日报文澄的恩情,同样也盼着与亦岚再见的那日。已做好了这个觉悟,纵使此后三年诸般苦痛将纷至沓来,心中亦是无悔无怨。

    叶大人入殓下葬的日子,整个叶府齐鸣哀乐,纸钱漫天,一干人等均哭泣声哀哀。婉露亦在叔父葬礼上泣不成声,伤心欲绝。叶瞳则只是身着一身白色孝服静静跪在灵堂一言不发。太皇太后知叶大人一家世代为官,忠君耿直天下可表,便劝着亦岚多多抚恤叶大人家眷亲属。亦岚便下旨厚葬了叶大人,婉贵妃也因着叶大人的缘故受尽封赏恩宠,一时风光无限。唯有叶瞳拒绝了所有抚恤加爵,去为父亲守孝三年。

    如今已是近两个月过去,沐言背后伤处已痊愈。这些日子以来日夜兼程,身子也再没那么娇贵可以渐渐适应这样的环境了。只是身上银子几乎所剩无几,如今正是被流放岭南的途中,处处都要用银两打点。文澄不得已,只得当掉了几件从侯爷府带出的质地较上乘的衣服。可要再次打点两个差役还是远远不够。见再无银两送到,两个差役又开始处处刁难起来。

    一日晚间,趁文澄出去打水的空当,两个差役居然进了帐里去翻他们的行李。在其中发现了两个紫檀木的精致盒子。二人知道此次押解的犯人从前曾是侯爵身份,带出的东西必定是宝贝。本欲夺去木盒,却被沐言一下夺过紧紧护在怀中,任凭他们如何踢打都不肯交出。幸得文澄及时赶回来护住沐言,将自己的贴身玉佩交给了两个差役恳求他们通融一下。二人一看那玉佩通透无瑕,是上等的好玉,这才没有对沐言继续为难。

    两个差役拿着玉佩走后,文澄默默替他将那对玉笛收好。随后开口道:“你怎么样?刚才有没有伤着?”

    沐言摇摇头,沉默半晌后道:“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明日,明日我就去当掉其中一只玉笛,把你的玉佩换回来。”

    文澄摇头道:“不必了,那玉佩毕竟也是身外之物,刚才能解一时之需也是好的。先在岭南安顿下来,玉佩以后再赎回来就是了。那对玉笛是你唯一的念想了,还是好好留着吧。”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皇宫东直门口,叶瞳急忙从车上下来,正欲进得宫门。却迎面被宫门口的侍卫拦住,呵斥道:“什么人竟敢私闯宫门?!”

    叶瞳冷眼一扫,“闪开!我有要事要见皇上!”

    那侍卫闻言,又喝道:“皇上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快走!”

    二人正争辩之时,一名年轻稍大的军官自东直门内踱出,皱眉道:“皇宫重地,何故如此喧哗?”

    方才那侍卫一见那军官,对他耳语几句后便躬身退到一旁。那军官回过眼来,先是上下打量了叶瞳一番,后开口道:“你是何人?为何硬闯宫门?”

    叶瞳冷冷看他一眼,道:“你们贵妃娘娘的弟弟!”

    那军官心头一沉,“那……岂不是叶家的小公子?……”

    叶瞳轻皱下眉,不耐道:“少嗦。快进去通报一声,说我有要事求见。”

    那军官沉思片刻,终是作了揖转身进了宫门通报,过了半晌复又出来,“皇上召你觐见,叶公子请随我来。”

    一通搜身检查过后,叶瞳随着那军官进得宫门,绕过幢幢雕梁画栋,终于停在一座宫殿前。方才带领的军官躬身退下,叶瞳便一人走进了殿内,跪地叩首道:“叶瞳叩见皇上万岁。”

    亦岚轻撂下朱笔,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腕子,开口道:“起来吧。朕问你,你从前一向与你爹不睦,前些日子怎还拒绝了所有抚恤加爵,执意去守孝三年?”

    叶瞳站起身,道:“回皇上话,从前再多怨气恨意,总归是过去的事了,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爹。身为人子为亡父守孝三年也是理所应当。”

    亦岚听罢,轻一点头,“听他们说,今日你有要事要向朕禀告?”

    隔了半晌,叶瞳缓缓点头:“是。忠宁侯是冤枉的,我知道是谁害死的我爹。今日求见,便是要向皇上禀明此人。”

    叶瞳离开宫殿后,亦岚独自在殿内思忖了许久,后沉声道:“来人!”

    这时一黑衣男子自窗外飞入,单膝跪地道:“皇上有何吩咐?”

    “方才有人向朕禀报,说谋害叶大人的并非忠宁侯,而是另有其人。你吩咐下去,让一百二十四名暗卫全部去调查此事。”

    那人有些讶异,“全军全部调查此事?请皇上三思!”

    亦岚摆摆手,道:“无妨。只是此时务必要加紧调查。从婉贵妃和那个阿碧身上查起,还有叶瞳,看是否还能从他身上查出些线索。”

    “是。属下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七孑然(1)

    四十七、孑然(1)

    直至今日,沐言和文澄被流放刚好两个月,一路上风尘仆仆总算到了岭南。押解的差役显然不愿在此地久留,将两人送到当地官府,又将判决文书换成回文,之后便返回了京城。官府本应验明沐言文澄正身后安排他们在当地服三年苦役,谁知官府的人却是对他们十分客气,还说明日就可以放他们走。文澄心下疑虑,找了个人一问才知岭南一地法度松弛已久,加上有人花了大价钱为他二人赎了身,官府这才行了个方便。文澄面上虽未表现出来,然而心中却满是讶异。岭南荒凉,他与沐言以前从未来过,更不认识此地的什么人,那么替他们出钱打点官府的人又究竟是谁呢?

    次日清晨,官府将沐言文澄二人放走,刚走出衙门就见一对寻常夫妻在衙门口等候。看他们出来,那女子立刻拉过旁边的男子迎上来,道:“侯爷!”

    沐言已有两月未听过这称呼,如今再听不由得微怔一下。他抬头看那女子,才发现她竟是从前岚凌殿的宫女,不禁惊道:“兰钰?是你打点了官府放我们出来的吗?”

    那女子跪下来郑重向沐言叩了一个头,道:“前些年先帝爷驾崩,宫中要选宫女殉葬。是侯爷求皇上免了我们这些宫女的死,又留奴婢们在岚凌殿侍候。后来兰钰又得侯爷授意被放出宫来,不用再过宫中提心吊胆的日子。兰钰从小被选入宫成为宫女,原以为以后会老死宫中了,不想此生还有机会嫁人。从前在侯爷宫中侍奉时侯爷给奴婢们的赏赐就颇多。侯爷大恩大德,兰钰只想帮侯爷做上一点事报答一二。”

    沐言怔了一下,没想到多年前一无心之举在今日会换得这样的回报。他勉强笑了一下,道:“我早就不是什么侯爷了,现在只是朝中一罪臣,还能得你冒险接济,除了一句感谢之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

    那男子在一旁道:“公子是钰儿的救命恩人,此番报恩也是应当的。我和钰儿听闻您被流放至此便立马从黄姚赶来了。岭南荒僻难找落脚之地,我和钰儿在黄姚还有一处客栈,公子若不嫌弃,就在我们的客栈暂时住下吧。”

    沐言犹豫一下,还是低声道:“那便有劳了。”

    亦b进得御书房,殿内是意料之外的空荡荡。亦岚身着龙袍稳坐在龙椅上,安公公在一旁整理批好的折本。见桓王进殿,安公公一躬身便退了下去。

    亦b撩衣跪地道:“臣弟参见皇上。”

    亦岚一抬手,示意他坐到旁边凳上,低声道:“亦b,你无须多礼。朕交给你的事办得如何了?他……现在怎样?”

    亦b一拱手道:“回皇兄话,臣弟已在暗中安排了人一路跟随。那些人传回消息说他已经抵达岭南。只是……一路上吃了不少苦,路上需要多次打点差役,带的盘缠用光后好像还当掉了几件衣物。这些事,臣弟派去的人不好出面相助。但好在两个押解的差役除了要钱之外,尚未做什么过分之事。毕竟能对一个削爵失势的侯爷这样,也算客气的了。”他话一出口立马觉着不妥,忙又躬身道:“臣弟失言!望皇兄降罪。”

    亦岚摇摇头,忽然自失的一笑,“你没有失言。在判决文书上批下‘准奏’二字,把他置于水深火热中的毕竟是朕自己。即使要怪也怪不得别人,不是吗?”说着,将手中白瓷杯放到桌案上,继续道:“现在朕已将事情都查清了,你派去的人也不必再在暗处了。让他们……把他接回来吧。朕已决定好了。待他回来,朕就把这皇位传给你。”

    亦b惊得猛一激灵,忙跪地道:“皇兄不可!退位之事岂可儿戏?皇兄当年为继承大统付出了多少臣弟心里都清楚,所以臣弟是真的不敢觊觎皇兄辛苦得来的皇位的,皇兄国事繁忙辛劳只在一时,臣弟定当全力在旁辅佐,但求皇兄万不可生禅位之念。”

    亦岚站起身来,似是疲累地轻叹口气,道:“亦b,陪皇兄去御花园走走吧。”

    御花园内,亦岚在前方缓行着,亦b则在其后默然跟着。突然,亦岚转身道:“当年父皇就是在这御花园内与朕商议传位立储之事的,今日朕也想在此与你一同商议此事。你放心,皇兄绝没在试探你是否有二心,而是真的有意传位于你。”

    亦b摇摇头,仍是推辞道:“皇兄说的这些臣弟心里都明白。但即使皇兄执意传位,臣弟无能也难担此大任,还望皇上三思。”

    亦岚轻笑了笑,只觉现在的亦b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他轻拍一拍亦b肩膀,“你担得起。你以为皇兄今日做的这决定就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吗?你性情沉稳,又有贤能治国之才,如果真能传位于你,算是了了皇兄心中顾虑,也算是为我蟠云举荐了一介仁德圣主。”

    亦b沉默半晌,再开口时仍是艰涩为难:“皇兄谬赞了,臣弟不才不敢继承大位……皇兄如今尚在壮年,又已册立了皇后与贵妃娘娘,要添上几个皇儿也是指日可待之事。现在就议储未免为时过早了。”

    亦岚摇头,轻轻笑道:“不会――朕自娶她们以来,就从没有碰过她们。朝中王爷居多,能担皇位重担者却只有你一人。祖制规定皇帝无子嗣才可传位于其弟。皇兄既已决意传位与你,就必要保你今后名声……所以,皇兄是一定不能有儿子的。”

    “皇兄……”亦b声音有些颤抖,皇兄为他即位之后不受人非议说他这皇位是从侄儿手中夺取,便宁可没有儿子――原来皇兄早已为他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亦b稳了稳心神,继续道:“臣弟还是认为不可……”

    “亦b,朕心意已决,不必再劝了。朕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回府去吧。今日皇兄与你说的这些你再好好考虑,做好决定后随时来找朕。”

    亦b本还欲说些什么,如今也只得低头道声“臣弟遵旨,先行告退”,便退出了御花园。

    作者有话要说:  从前一直觉得不可为了感情抛弃一直以来的抱负。以前别人问的时候我也会回答如果只能选一个,我会选事业不要爱情。现在再看看,如果真有这样一份感情,我也愿意做和亦岚一样的选择。(??)

    ☆、四十七孑然(2)

    四十七、孑然(2)

    亦b退下后,亦岚又负手立在御花园望着天边红云沉思许久,突然却又清冷一笑。打定了心中那个念头后,立刻大步向婉贵妃宫中走去。

    亦岚来到婉露殿前,止住了要进门通传的宫女,亲自推开殿门踏入殿内。

    婉露原在殿内刺绣,当下回头正对上皇帝冷若冰霜的脸,不禁狐疑,却还是放下刺绣一福身,温婉笑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亦岚并不看她,只面无表情吩咐道:“其余人都退下,朕要和婉贵妃说几句话。”

    殿内宫人退下后,婉露缓缓走到亦岚身边:“是有什么事让皇上不顺心了吗?”

    亦岚紧盯婉露一双秋水,目光深邃如潭:“婉露,你可有什么事是瞒着朕的?”

    婉露身子不易察觉地一滞,仍是从容道:“臣妾不敢有事欺瞒皇上。”

    “哦?”亦岚冷哼一声,神色又冷下几分:“那你叔父叶大人的死又该作何解释?”

    婉露目中惊诧一闪而过,跪地沉静道:“皇上何故要臣妾解释?忠宁侯已认了罪,是他在箭上淬毒谋害叔父的,皇上不也亲自下了判决敕文吗?”

    亦岚听她提到此事,目中寒光陡盛:“忠宁侯会谋害叶大人?朕一个字也不相信。那个阿碧是你的人吧?忠宁侯被削爵,侯爷府自然被官兵封锁。前些日子朕的暗卫在侯爷府阿碧的房里找到了一瓶毒药,与你叔父中的箭毒恰是同一种。还有她房中蜀锦制的衣物,该是你赏的吧?蜀锦乃宫廷贡品,只有太皇太后,皇后和你才有――婉露,你不要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臣妾是遭人陷害的。臣妾不曾……”婉露脸色已有些苍白。

    “那这又是什么?!”一个信封被掷到婉露眼前。亦岚声音中已带了压抑不住的怒火。

    婉露一见信上熟悉的字体,脸色刹那变得惨白――那是她亲笔写给阿碧的密函,如今落在皇上手里真是铁证如山无从辩驳了。她这才意识到原来阿碧在撞剑自尽之前就已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料到在这之后皇上还会对此事进行探查,便刻意布下重重线索――只为今日为忠宁侯的平反。

    隔了半晌,婉露平静下来。知这一次自己是败了,只跪地一叩首,幽幽笑道:“今日臣妾是败在阿碧身上,更是败在忠宁侯身上。经过今日一事,皇上必定认为我蛇蝎心肠,不择手段。依国法处置,臣妾大概是难逃一死的。不过臣妾也不奢求皇上可以回心转意,全听凭皇上发落。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妾只奉劝一句,皇上与忠宁侯之间的事毕竟是废了男女伦常,不为天下所容。即便琴瑟之好,相濡以沫,最终的下场也总不会是很好的。”

    亦岚也轻轻一笑,语气比刀锋还要冷上几分:“知道罪孽深重就等着受国法处置吧。婉露,不管你这是好心相劝还是谶语诅咒,朕的事,也还是轮不上你插嘴的。宫闱之事,朕或许不会在朝上和老臣提及,但是朕以后再不会踏入你的寝殿半步。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说罢,就转身拂袖离去。

    亦岚出得殿门时,并未替她掩上房门。外头冷风吹拂,殿门竟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平添出几分黯然凄凉之感。婉露自地面上缓缓站起,想起皇帝刚刚那番话,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日,亦岚刚刚下朝,正欲回未央宫批折子。刚一进殿门,却见太皇太后正在殿内等着他。亦岚神色一动,忙行礼道:“儿臣给皇祖母请安。”

    太皇太后抬头对上亦岚目光,道:“皇帝是否真有意禅位于桓王?桓王昨日来找哀家,想让哀家来劝劝你。”

    亦岚轻笑着缓缓摇头,目光却是邈远孤寂:“儿臣心意已决,皇祖母真的不必劝了。当初争夺皇位的初衷本是想着只要权柄在握就可保护在意之人,如今看来却反倒是要碍着这皇帝身份委屈他们更多。前些日子云影卫已替朕查明了,谋害叶大人的并非忠宁侯而是婉露,证据确凿。儿臣却不得不为平息舆论亲自判决他。我已让他委屈了太多次,以后再不想他无辜受难了。”

    太皇太后目中掠过讶异:“你刚刚说,谋害叶大人的不是忠宁侯是婉贵妃?皇帝将她如何处置了?”

    “现在还只是将她幽禁冷宫,接下来还要再慢慢铲除其前朝党羽。”

    太皇太后思忖半晌方才开口,道:“既然朝中不少大臣都是婉贵妃同党,那她固然是留不得了。只是毕竟皇室需要颜面,婉贵妃又是叶大人家眷,叶家势力刚倒就发落了婉贵妃,传到百姓耳中对皇室名声也不利。此事还是不要对外声张了吧?”

    亦岚缓缓点头,低声道:“儿臣记下了。”

    太皇太后这时却轻叹一声:“皇帝若还是为难,就派人将那人从岭南接回来吧。其实皇祖母早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也知你要退位哀家是劝不住的。只是桓王虽有治国之才,性情却难免多疑。天家兄弟阋墙乃常有之事,只怕此后……”

    亦岚轻轻一笑,“皇祖母尽管安心,他毕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弟弟。桓王贤德,胸有雄才,即位后定会励精图治,善待百姓。之后儿臣会将大权全部交与新帝,安分做个王爷,不再多插手前朝之事。这对亦b,对儿臣都是好事。”

    太皇太后有些悲哀地望着他,叹道:“亦岚,哀家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禅位之后就再无法乾纲独断,掌万里江山。一切都只为了那个人,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不后悔?”

    亦岚轻笑了笑,跪地咬牙道:“是啊,谢皇祖母成全。”殿外风声呼啸,似乎真的掩盖了他声音中的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八归心

    四十八、归心

    太皇太后素来了解亦岚性子,自那日之后便再也不对他禅位之事加以劝诫。亦b见太皇太后对自己即位一事已是默许,心中愈加惶措不安,便又找了皇姐亦瑾与他同去劝谏皇兄,皇兄态度却仍是坚决。亦瑾只得无奈退下,当下唯有亦岚亦b二人留在殿内。

    “皇兄?”过了半晌,见亦岚一直不语亦b才试探着叫他。

    亦岚抬头看他,“亦b,我托你办的事可有办理妥当了?”

    亦b有些讶异皇兄居然会先与他提起这件事,忙躬身道:“回皇兄话,臣弟在半月前就已遣人去岭南找过柳公子,只是……他心中像是有些顾虑,所以至今也没肯启程回京。臣弟办事不力,请皇兄降罪。”

    亦岚先是一怔,继而毫不掩饰地轻叹了口气。沐言不是他的娈宠,也该有属于自己的尊严与抉择。莫非真是上天在怪罪他的那次错判,就不再给他对沐言稍作弥补的机会了吗?他刚想到此处,脑中突然又异常清晰地摒弃了这个念头。不,不是这样的,他已下定了禅位的决心,只要他还能回来,他往后便再不过问朝廷政事,从此给他再无积虑算计的自由生活――只要他还能回来。

    亦岚当下想着,随手熄灭了案上袅袅燃着的龙涎香,“亦b。”他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声音却是分外沉稳笃定,“你亲自去一趟岭南把他接回来吧。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让他回来。”

    “皇兄可是要复了他忠宁侯爵位?”亦b不禁有些瞠目结舌。

    亦岚轻轻摇头,低声道:“不,是还有些话要对他说。所以不管用什么办法,必要让他回京。”

    亦b深深一揖,“是。臣弟谨遵圣旨。”

    这些日子,沐言文澄二人一直暂住在兰钰的客栈里。他们留宿的这些日子,给兰钰徒增了不少麻烦。沐言心中过意不去,便时常帮着客栈做些简单的杂活。期间亦b派遣的人也来过几次请他们回京,却每次都被沐言借故推辞了。这日清晨,又有一群官兵进到客栈内,为首的一人头上戴着黑色幕离。那人一见沐言,立刻走过来一拱手,低声道:“柳公子。”

    沐言先是微微一怔,继而有些无奈道:“又是皇上派你们来的吧?我现在不过区区一卑贱罪民,不敢贸然回京污扰陛下。劳烦诸位跑这一趟了。”

    那人伸手微微掀开了黑色幕离的一角,半开玩笑道:“柳公子架子倒不小,本王亲自来此不知可否请得动公子回京?”

    “桓王?”沐言端着茶杯的手猛然一顿,一时间也忘了下跪行礼。

    “此地不方便说话。我们进去再说。”亦b轻轻放下幕离道。

    客栈房内。沐言轻掩上房门,后为亦b注满一杯茶端到他面前,“这茶虽不比御前贡茶,却已是客栈内最上等的茶了。岭南荒僻,物资稀缺,还望王爷见谅。”

    亦b取下头上幕离,轻抿了一口茶水,连他这么隐忍的人也不禁因那股酸涩味道皱了眉头。亦b深知这位被削了爵的侯爷从前过得是怎样的日子,如今见他沦落这等地步也有些心酸,便开口道:“这几月来公子的日子怕不是那么好过的吧?皇兄知道你是蒙冤担此罪名,我今日来也是得皇兄授意。公子不如跟我一起回京,要洗刷清白,恢复原爵也是指日可待的。”

    “能得皇上垂怜保住一条性命罪臣已是万幸。这些年身居侯爵之位未建寸功,愧不敢当,实在不敢奢求能够回京恢复原爵。”

    亦b轻叹口气,从椅上站起身来,“皇上派的人也来过几次了,公子每次都是搪塞着不肯回京。公子心中究竟有何顾虑可否如实相告?”

    沐言怔在原地,出神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艰难道:“王爷可有想过,我即便回去,又该以何身份待在他身边?我流放岭南刑期为三年,若要让朝中大臣知道他暗中接我回去,他们又该如何看他?”

    亦b这时也是一怔,负手踱到窗边,沉声道:“若我说,皇兄已为你动了退位的念头呢?你还要留在这里继续坐视不理吗?”

    沐言不知自己听到这消息时是何心情,只是突然听到自己手中茶杯坠地摔碎的清响。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凝噎在喉间,连最寻常的一句询问也变得喑哑,那个声音远得像是来自天边,他听到那个颤抖的声音说,“你……你说什么?”

    亦b斜睨他一眼,“皇兄已动了退位念头,任谁劝阻都没用。皇兄一旦退位定当举国哗然,你若真不想皇兄落人话柄,就该尽快回京劝得皇兄打消这念头。马车和车夫都已备好了,该怎么做,你再自己斟酌吧。”说罢,便转出了房门。

    沐言独自一人仍惊怔在原地。只觉方才桓王那番话如同一柄冷剑,毫不留情的刺穿他心扉,流出汩汩鲜血来。他心中所有怅惘和畏怯在那一瞬间全部顿释。沐言当下回过神来,转身迅速收好行李,追着亦b快步走出房门去。

    他刚一出房门,便迎上守在门口的文澄和兰钰。文澄见他脚步匆忙,忙关切道:“你要出去?去哪?”

    沐言难掩内心震撼激荡,颤声道:“回京……文澄,我们回京吧。我……我不能让他受万人唾弃,不能让他退位……”

    文澄心中先是一震,继而沉稳道:“好。”

    辞别了兰钰,沐言文澄当天便启程返京了,连续几日不舍昼夜地往回赶。马车颠簸行得太慢,沐言便直接骑马一路北上。凭着桓王身份一路上都有驿站提供快马,路上除了更换马匹之外几乎都马不停蹄。十几日下来连文澄都觉得精神体力都到了极限。他劝沐言不必这样急,皇帝禅位一事非同小可,在他回京之前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变故。沐言却根本听不进去,依然不知疲惫快马加鞭的往回赶。他不敢慢下一点来,只怕晚到一步亦岚就真的会下诏退位,被史官记下一笔为儿女私情置万民社稷于不顾的恶名。此时他已顾不得许多,只想快些见到那个人,至于相见之后是去是留,甚至是生是死,他都全无余暇再去考虑。

    作者有话要说:  归心似箭。

    ☆、四十九痴缠

    四十九、痴缠

    从岭南到京城本该是一月有余的路程。沐言日夜不断的赶路,只半月就奔赴到了京城。一路上虽是风尘仆仆疲累至极,进京后却不敢耽误片刻时辰,沐浴更衣后便即刻进了宫。尽管如此,进入宫门时夜幕也已渐沉下来了。

    沐言当下立在未央宫宫门前,殿门内烛火通明,隐约映出亦岚伏案忙碌的身影。沐言就望着那抹的灰色剪影发怔。他马不停蹄的奔赴了半月进京,如今最想见的人就在眼前,他却又犹豫着不敢贸然进入。身后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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