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逢春 作者:北小端
姜箬从椅子上跳起来,蹦跶到姜夫人坐着的罗汉床上,大眼睛眨呀眨:“咱家在望雪楼已经订有包厢了?娘,您和爹爹又要单独去赏花灯是不是?那带不带我呀。”
姜夫人斜眼瞟姜箬,似笑非笑道:“你说呢。”你都知道是单独了,还问带不带你。
窝在一处的母女打起哑谜,姜筠听得微微莞尔,再开口道:“娘,不用麻烦了,我不去紫荆道,我想去的是三元街,我已叫陆平订了厢房,娘和爹赏你们的,我和逢春就不在旁边碍眼了。”陆平是姜筠的一个长随,是姜筠脑子正常之后,特意挑选上来的,办事利索,还会武艺。
姜箬瞅瞅亲娘,又瞅瞅亲哥,最后很有自知之明的面露苦恼道:“是不是我不管跟着谁去赏花灯,都比较碍眼呀。”
据外祖母偶尔讲述过往,亲爹就是在花灯节上偶遇的亲娘,先被亲娘猜谜即中的学识一鸣惊人,再对亲娘的温雅面容一瞥惊鸿,情意暗生之际,便登门求亲,外祖父不舍爱女高嫁受委屈,便以女儿还小不忍早嫁为由婉拒,亲爹也是固执,愣是磨缠了外祖父一年多,终于把亲娘给骗,哦,不,给娶到手了,亲爹亲娘在婚后,每一年都会去逛花灯节,已成习惯。
至于亲二哥,姜箬年纪虽小,眼睛却亮,她早瞧出来了,二哥对二嫂的好,比爹对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儿露出一脸可爱的苦恼,姜夫人掩唇轻笑,又是一句:“你说呢。”
从明萱堂回来的路上,逢春囧囧有神道:“二爷,你要带我出去看花灯,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吓我一大跳。”陡闻姜筠的提议,逢春差点惊掉下巴,生怕姜夫人会生气不悦,姜筠瞅着逢春一脸没出息的模样,笑话她,“你个胆小鬼。”
逢春扁扁嘴巴:“我怕娘会生气嘛。”难得遇到比较明理的婆婆,和姜夫人的关系,一定不能弄糟糕。
姜筠神色自若地反问道:“那娘有生气么?”
说起这个,逢春又抿嘴一笑:“没有。”姜夫人自己都在州官放火,当然不会介意他们百姓点灯了。
姜筠慢悠悠地往前溜达:“这不就结了。”
又走一会,逢春低声感慨道:“娘和爹的感情真好。”
姜筠笑着反问:“难道我们不好么?”
日子转瞬即逝,皇宫里也有灯会,受皇上兄弟所邀,嘉宁长公主入宫看灯听戏,姜箬要和自己爹妈一块外出赏灯,这回便只有小姜篱跟了去,正月十五的半下午,姜筠已和逢春预备出门,这晚的行程早已安排好,先在闻香楼吃晚饭,等夜幕降临花灯齐放时,再去街上赏灯猜谜,夜里风凉人多,为健康安全计,两人略转转就回,对于穿来之后,再未上街走过路的逢春来讲,有此外出一游,她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有人喜来有人愁,大房的三对夫妻,都去逛街看灯,老的那对带着闺女,大的那对带着长子,小的那对不带蜡烛,唯有姜二夫人孟氏心中不悦,在她知晓大房都要外出时,也委婉的和自家老爷说起过,谁知自己老爷兴致缺缺道:“外头天又冷,人又多,凑那种虚热闹做什么。”
逢春不知孟氏心中的幽怨,此刻,她已在平稳行驶的车中坐着,搂着姜筠的胳膊眉花眼笑:“二爷,今儿都十五了,生辰礼物能给我了吧。”
姜筠饶有兴致的说道:“你之前说,只要我一直待你好,就是最好的生辰礼物,我今天特意待你出来赏花灯,算不算对你好?”
逢春回道:“算呀。”见姜筠不再吭声,只默默地望她,逢春脑中灵光一闪,“二爷带我看花灯,就是生辰礼物?哎,既是这样,你干嘛骗我说礼物在外书房搁着嘛,叫我心念了好久,一直在猜到底是什么。”
姜筠笑而不语,只俯头亲了一口逢春的嘴唇。
京城繁华,各地美食汇聚而立,闻香楼是京中知名酒楼之一,上元佳节自然客如云来,有嘉宁长公主府的招牌打出,姜筠订到了一间三层临窗雅阁,只要站在窗口,就能将晚上辉煌的街景一览无余,逢春兜着大风帽,跟随姜筠上了三楼雅间。
已近掌灯时分,雅间内陈设有致,古玩盆景、珠帘纱帐、暖炉屏风等布陈之物一样不缺,逢春摘去遮头的大风帽,只见房中连卧躺休憩的长榻都有,姜筠将仆从全部留在屋外,只与逢春进到屋里,厢房之外的走廊上,姜筠的随从和逢春的侍女大眼瞪小眼。
姜筠随手解下厚重的外氅,往靠墙的红木衣架上一扔,扭脸问东张西望的逢春:“觉着冷么?若是屋里不够暖和,我叫人再烧旺些暖炉。”
目光从墙上的字画上收回,逢春摇头笑道:“不冷,挺暖和的。”
雅间中燃着许多红烛,映得屋中明恍亮堂,姜筠搓了搓手,又道:“坐吧,咱们先吃晚饭,过会儿再下楼看灯。”
一道道京城名菜很快端上桌,逢春敞开了肚皮狠吃,满嘴生香之际,不忘对姜筠道:“原来在外头吃饭,胃口能变这么好。”言外之意就是,咱们以后能不能多出来逛街吃饭啊,逢春并非有钱只想藏着不想花的守财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该花就花嘛,当然,也不能太过奢侈浪费,要把握好尺度。
姜筠心领神会道:“以后若有机会,我还领你在外头用饭。”其实,他自己也想多出来逛逛,他已经锁在深深庭院中太久了。
两人在屋内大吃大喝,跟随出来的仆从,要么在屋外守门,要么捧盘端羹,闲杂人等哪怕是店小二,也只能在门口望而却步,下人们尽忠职守,连吃口热汤的机会都没有,要照逢春心里的意思,大伙儿一块吃饭才热闹,不过理智提醒她,上下尊卑的主仆规矩不能坏,她若是把仆从拉上桌吃饭,会被全京城笑掉大牙的。
上元佳节少不了要吃元宵,因前头吃的太多,逢春只吃了两个应景。
吃饱喝足再歇好,逢春终于能脚踏实地地走在大街上,近一年没在街上走过路,逢春身在人流中时,竟起了陌生和别扭的感觉,街上人流如织,虽前有家仆开路,后有家仆断尾,连左右两侧也有人防护,姜筠还是不大放心,便牵着逢春一路看灯。
被牵着走的逢春心内大囧:感觉像是一只被遛弯的宠物。
两人在街上看花灯、猜灯谜、瞧杂耍,买灯笼,姜筠甚至还让人买了两串糖葫芦,滚圆的红山楂裹着糖霜,吃起来又酸又甜,珠玉似的明月高悬,见证着人间的喜怒哀乐,要不是需顾忌形象,逢春差点就想蹦跶几下,来表述一下兴奋之情,来古代这么久,她还是头一回玩得乐呵。
这个生日过的挺值,说来凑巧,她的生日也是正月十五,与陶逢春一模一样。
“以后每年正月十五,我都带你出来逛一逛。”快到回府的时辰了,姜筠见逢春意犹未尽的神色,笑着对她说道。
脸蛋掩在风帽之下的逢春,甜甜一笑道:“好。”再看一眼街上的火树银花之景,逢春又道,“再买几串糖葫芦吧。”姜筠一脸好笑道,“尝个新鲜就够了,你还想当饭吃啊。”逢春笑道,“哪啦,我不吃,给我的丫头们吃。”姜筠无所谓道,“随你。”
坐进回家的马车后,逢春随着有规律的车轱辘碾地声中,伏在姜筠怀里渐渐打起了盹,姜筠抱着昏昏欲睡的逢春,声音温柔道:“困了?”逢春抓着姜筠暖和的衣裳,低低嗯了一声,姜筠揪揪逢春的鼻子,又道,“不想知道我送你什么生辰礼物了?”
逢春抬起脸,一脸朦胧困意的问道:“生辰礼物?不就是带我出来玩么?”
姜筠未语先笑:“笨!”
听说还是有礼物收的,逢春又激灵起了精神,追着姜筠问东问西,然而,姜筠咬紧了牙关,怎么都不肯提前外泄,两人就这么说笑着回了府,两人下车之际,恰见姜策一家也外出归来,姜筠行礼笑问:“大哥怎么回来这么早?”姜大老爷都还没玩回来呢。
姜策瞅着海拔略高自己一点的兄弟,笑回:“逍儿还小,不好老在外面待着,略转了转就回来了,那小子这会儿已经睡着了……二弟,你怎么不在外头多逛会儿?”兄弟以前脑子傻,当然不能放任他乱跑乱玩,他现在好了,又是成家立室的大人,约束不会再有那么多。
姜筠随口回道:“我只是去瞧瞧新鲜,逢春又不耐冷,就早早回来了。”
夜黑天冷,又在外头,兄弟俩略说几句话,便各自回屋,到了卧房,姜筠终于拿出吊了逢春许久胃口的礼物,竟是一对如意同心锁,由蓝田暖玉打磨而成,下头还垂着同色的如意结穗子,姜筠抱着逢春问道:“喜欢么?皇上之前赏过我一块暖玉,我特意留了下来,叫人拿去给工匠师傅,制了两对玉镯和一对同心锁,玉镯子送给娘和阿箬了,这对同心锁给你,上头还有字呢,瞧见没。”
逢春举着那一对玉锁,触肤温润,只见一个上头雕着‘天长地久’,另一个上头刻着‘永结同心’。
第53章 逢春V
过了正月二十,姜筠悠闲的日子也随之结束,又开始日复一日的上课读书,在得知逢春要外出进香后,立即表示他心里很嫉妒,因为他才刚开学,不好再出去游玩,逢春笑抚姜筠的胸口:“二爷不生气,我在佛祖面前,一定祈求二爷学业有成,金榜题名,早日脱离念书的苦海。”
姜筠略没好气道:“我要是不好好念书,你在佛祖跟前,就是把脑袋磕烂也没用。”
逢春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要是求神拜佛真的管用,谁还下那么多功夫寒窗苦读,不过是个心理安慰罢了,逢春笑道:“我知道二爷念书辛苦了,二爷是否学业有成,我并不多在意,我只求二爷身体健康,平安到老。”这是真的心里话,她又不能抛头露面搞事业,姜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可不能倒塌。
身体健康平安到老,这八个字直说进了姜筠的心坎,姜筠目光一柔,捏捏逢春的脸蛋:“别只想着为我祈祷平安,把自己也一块带上。”逢春展眉轻笑,“那是自然,我会永远跟着二爷夫唱妇随。”这话又特别中姜筠的心意,姜筠遂搂着逢春狠亲一顿。
两日后,逢春一大早就起身做准备,简单吃了点早饭,撂下筷子就想走:“快到时辰了,二爷慢慢吃,我先走一步。”姜筠搁下筷子,无语地将逢春摁回椅子,“你急什么,坐着再吃点,你在母亲那等着的功夫,又够你再吃一遍早饭了。”
又被逼着喝了一碗鸡丝粳米粥,外加两只小笼包,一块玫瑰甜糕,逢春才被姜筠从饭桌上放行,逢春捂着暖洋洋的饱腹,一脸顽笑道:“二爷,我整天这么吃,真变成大胖子怎么办?我这几天照镜子,发现脸又圆了一圈。”吃吃喝喝了一冬天,幸好有踢毽子的健体活动,要不然,她现在指不定要肥成什么样。
姜筠很不负责任的撂话道:“胖就胖呗。”
逢春冲姜筠皱皱鼻子,嘀咕道:“敢情不是你胖。”饭后洗过手漱完口,逢春再对姜筠道,“我中午不在家,二爷吃过饭后,记着小睡一觉歇歇,我交代过晴雪了,她会按时叫醒你。”
在古代待的时间长了,关于丫鬟爬床的看法,逢春认为,这茬事根本防不胜防,你在对镜理妆时,也许就有丫鬟在朝你的男人抛媚眼,意志不坚定想偷腥的男主子,估计扭过脸就扑去了,唉,男人要是想纳妾,妻子根本拦不住,若阻拦一下,立时就有善妒的帽子扣下来,谁让男人三妻四妾是合法行为呢,所以,她还是盼着姜筠的意志多坚定些吧,别被花花草草迷了眼,也不知道菩萨保佑这个不。
姜筠替逢春扶扶头上的发簪,温声应道:“知道了,天还冷,在外头别着凉了。”待逢春应完好之后,又低头轻附逢春的耳边,悄声笑道,“记得多拜几下送子观音。”逢春轻啐一声,“你又讨厌了。”想生儿子,拜观音有毛用,多拜拜你还差不多。
这回去佛寺进香的全是女眷,姜家两位夫人姚氏和孟氏一辆,两位少奶奶韩氏和逢春一辆,两位未出阁的姑娘姜箬和姜篱一辆,经过近一年的相处,逢春和韩氏也算是老熟人了,韩氏的父亲是清平候世子,兄弟是清平候世孙,逢春只是定国公府三房的一个庶女,比不起爹妈,也比不起兄弟,逢春对这位比不起的嫂子一直敬着,两人倒也没吵架拌嘴过。
近一年下来,逢春对韩氏的态度依旧,然而,韩氏对逢春的态度,却已在悄悄改变,她出身名门,更是长房嫡出,自幼父疼母爱养大,及笄之后,又嫁豪门贵胄,进门不过数年,已经子女双全,夫婿有才有德,无半丝纨绔子弟的贪花好色,亲朋友眷皆道她是个有福之人,她也一直这么认为,直到……
直至看到夫弟和弟妹的相处,她方知,什么才叫真正的夫妻恩爱。
她心里竟升起了从未有过的羡慕嫉妒心。
是的,她居然有一点艳羡陶逢春,也许陶逢春从前过的很心酸,可她现在多么幸福啊,陶逢春身体暂且不宜生孩子,她夫婿就等着她调养好,差不多半年过去了,夫弟屋里依旧没置丫头,为了叫她多活动身体,天天催着她踢毽投壶玩,两人闲暇时,一起结伴游园赏花、湖边垂钓、收藏梅上落雪,日子和美的阖府皆知。
上元节之前,夫弟向婆婆申请外出看花灯,婆婆应准后,又补上一句想带陶逢春一起去,那个时候,她的心里真的很吃味儿,她进门这些年,从未外出赏过花灯,都是夫婿从街上回来后,买几只样式漂亮的灯笼送她,只这些小小的举动,就叫她心中甜如蜜糖。
婆婆和公爹外出赏灯是惯例,连夫弟和弟妹也要一道出去,她不甘落居于后,便对夫婿说:“十五那日,爹娘、二弟二弟妹都要出去赏花灯,大爷也带我和逍哥儿出去逛逛如何?”夫婿那时候的表情,先是愣了一愣,然后应好。
她多希望,是夫婿主动对她说‘咱们一起去看灯吧’,而不是她主动去求。
又临伽蓝寺,逢春爬起上山的石阶来,再无第一回时的气喘吁吁,甚至还能借点力气给姜箬,把穿得滚圆的小姑子拉上佛寺大殿前的广场,自打穿过来,烧香拜佛这茬事,逢春也经历了好几回,捐过香油钱后,就开始不停的磕头磕头再磕头。
逢春两辈子的磕头跪拜,几乎都贡献给这些无悲无喜的佛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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